第六章

铺着樟子松的白色阳台上,两男一女僵立着。

站在阳台入口的白发青年神情淡漠,白皙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琉璃般的双瞳冷冷地盯着另外两人,目光如充满寒意的剑刃,直刺入另一个男人的心底。

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站在阳台的边缘,脸上同样没有什么表情,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处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掌印红得仿佛要冒出血来。

在他们的中间,站着一位仅着男士白衬衣的少女。她的神情有些无措,衣摆下的雪白大腿露出了大半,身上衬衣的领子仿佛有被人粗鲁拉扯过的痕迹,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事情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复杂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

“可以不说吗?”过了一会儿,名叫浅昕的少女幽幽地开口。

“……”凌一权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浅昕脸色微变,低头磨蹭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刚才我在围栏外的石像上看到一只蓝色的小鸟,一点都不怕人,我觉得很可爱,就想抓来玩一会儿,然后可能在抓的过程中,身子探得太出去了,于是……碰巧出现的白叔叔,他、他……他可能判断我有危险,就一把抱住了我……”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好久,声音却慢慢带上了不易觉察的哽咽,像是想起了什么相当不愉快的情景,渐渐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我当时真吓到了,你知道的,除了你,我不允许任何男人碰我的……突然被这样一声不吭地从后面紧紧抱住,无论怎么样都有些无法接受……所以就转身给了他一巴掌,真的很对不起……”浅昕说着,再度哽咽起来,看似想要谅解白千严的行为,却又在压抑着什么,难以自控地感到委屈,紧抿的双唇直打战。

白千严默默地听她撒着谎,却无法辩解任何一个字。

因为事情的真相也许更让人无法接受。

浅昕并不愚蠢,白千严既然已经住进了凌一权家里,那么必然已经得到了凌一权充分的信任。同时,凌一权也应该相当了解这个人才对。

如果她利用眼下的机会污蔑白千严非礼自己,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种说法都相当地鲁莽。再怎么样,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在自己上司的家里,色胆包天地非礼上司的女友。

但她的话中用了“可能”这样的字眼去形容白千严的行为,就是说,她把想象的空间留给凌一权——白千严突然一声不响地抱住自己,可能是怕自己掉下去,但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这样的说法,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都必定使白千严在凌一权心里留下或少或多的坏印象。

一直沉默的白发青年听完女友的说辞后,才将视线慢慢转向同样沉默的白千严,淡淡地道:“是这样吗?”

冰琉璃般的双瞳,看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嗯。”白千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能这般,因为浅昕就在旁边看着他。

只要她不说出事情的真相——他刚才在书房里的行为,那他什么都可以承认。

但浅昕没有想到的是,凌一权在听到白千严这样模糊的回答后,居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而后还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让对方给自己泡茶。

这种彻底信任白千严的态度,让本身就敏感的浅昕感到了巨大的威胁,眼睛渐渐又红了起来。

不!她绝不允许事情这样继续恶化下去!

事情总算暂时告一段落,白千严系着一条浅蓝色的格子围裙,独自一人站在厨房里为楼上的二人准备下午的茶点。他的动作很利落,有条不紊地切着水果,而球狐狸则懒洋洋地趴在水槽旁的平台上静静地看着他,圆圆的脑袋随着他摆放水果的动作左右转动着。

忽然,球狐狸全身哆嗦了一下,双眼直瞪瞪地盯着白千严因失手而切到的手指。

“嗷!”它垂耳,有些不安地叫了一声。男人摸了摸它的头,很淡定地找出医药箱将手指用创可贴包好。

将沾到血的水果丢掉后,白千严又拿出一个哈密瓜,继续为凌一权和浅昕准备茶点。但,仅仅两刀下去,他又切到了手指,这一次切得挺重,血流得很多。

“……”球狐狸骤然站立了起来,似乎有些焦躁。因为,白千严像是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指被切破般,居然还在切,直至让鲜血渐渐染红了黄嫩的果肉。

最后,白千严是在球狐狸的拉拽下才停止了动作。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为自己的走神。

“抱歉。”他对球狐狸淡淡地道,然后随意地洗了洗伤口,再度拿出医药箱,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十分钟后,他总算在球狐狸的监督下顺利地做好了水果拼盘,又泡了热茶,把自制的绿茶奶冻一并放上托盘后,端上二楼。

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白千严静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推开门。

两个人都在音乐室里,他们像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般,并没有发现白千严进来。

透过宽大的落地窗,午后的阳光细碎地从树枝间射入。俊美的白发青年端坐在透明的钢琴面前,闭着双目,秀美的十指仿佛灵动的妖精般在键盘上跳跃。

随着他指头的舞动,优美的旋律仿佛来自遥远的国度,如水幕被层层拨开,空灵的音律缭绕着整个房间,如同魔幻世界里的森林迷境。

在他的旁边,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女,窈窕的身影散发着年轻而甜美的气息,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专注地看着青年,沉浸在那个迷幻的音乐世界中。

他们就像一对神仙眷侣,不容他人惊扰。

一曲终了,少女安静地回味了片刻,才温柔地对凌一权轻道:“第二节的这个部分,主旋律有点欠缺,如果在这个部分的末尾再降一个半音会更完美一些。”说完,少女柔美的手指轻灵地在键盘上弹了一段。

凌一权闭眼听了片刻,点了点头,嘴角竟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笑意:“不错。”

而后他又细细地弹奏了一次,并在少女修改的基础上,又大胆地作了不少的改动——瞬间,整首乐曲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让人心中产生了一种仿佛灵魂被重塑过一般的感觉。

痴痴地注视着完全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凌一权,少女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后者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流畅地弹奏着钢琴。

像是习惯了,又像是根本不知道……

白千严默默地看着他们,片刻后,才悄然无声地将茶点放在矮桌上,再轻轻地关上门离去。

那,不是他有资格打扰的世界。

到了接近晚餐的时间,正要走到厨房做晚饭的白千严,却看到两个人穿着外出的衣服从楼上走了下来。

“白叔叔,不用麻烦你准备我们的晚餐了,我跟权还有事情出去,今晚应该不回来了。”浅昕一边拿起自己的包包,一边转头温柔地对白千严吩咐道。

“……”白千严愣了片刻,转头询问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凌一权。

凌一权对他点了点头,朝他走来,而后将手里的紫蓝色领带递给他。

白千严很自然地刚想接过,但跟过来的浅昕却一把夺过领带,随即像是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嗔怪道:“这种事情我来就好,不要老麻烦白叔叔,他打扫房间已经很辛苦了。”

凌一权看了看白千严有些疲惫的神色,随即转身面对浅昕,让她为自己系上领带。

白千严只是微笑,没说话。

“白叔叔再见,晚上早点休息。”

随着大门被离开的两个人关上,雪白的房间仿佛沉溺在深蓝的海底一般,死寂的静。

明明还有夕阳照入屋内,却有种透骨的冷一点点侵蚀着白千严的身体。

他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站着,幽黑的双瞳如浓墨般深沉,深沉到有些空洞的地步。

市区中心在这个晚上显得格外热闹,到处都弥漫着桃红色的甜美气氛。

街上一对对年轻的情侣相拥着,一张张都是洋溢幸福的笑颜。

步行街上的店铺装饰着各种各样心形的图案跟玫瑰,不时有成群的粉色气球升到上空,上面写满了祝福跟名字。

不愿独自一人待在别墅里的白千严穿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孤单的身影跟冷漠的神情使得他跟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今天是七夕,情人节……

来到市区看到周围的一切后,才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白千严了然地笑了笑,带着一份苦涩。

四周商铺的陈设架上摆放的都是精致的情人节礼物,却没有一件是他有资格送出去的,哪怕是一张最便宜的明信片。

没有再停留,他转了个弯,朝记忆深处的一个地方走去。

那是一个废弃的小游乐场,转轴已经损坏的旋转木马跟秋千早已无人问津,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越发残破和孤独。

男人半蹲在秋千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锈迹斑斑的座椅,思绪却飘到了很远。

那个时候,白千严只是个少年,而凌一权还是个肉墩墩的孩子。

那孩子,因为家庭教育的关系,童年不像一般孩子那样天真烂漫,只会像机械一样重复着规律的生活。

“我没有母亲,父亲大概一年能见到两次。”

“玩?我不需要。”

粉嫩的、小小的凌一权,曾用很平静的声音告诉白千严这些。

可白千严却明白,对方说的“不需要”,只是因为没有人真正地陪他而已。

白千严当时没有什么钱,大部分的时候,只能带他来这里玩。

一开始那孩子并不愿意,嫌脏。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孩童的天性令他终究抵挡不住玩耍的诱惑。

虽然表面上依旧矜持,但还是在白千严一再地邀请下谨慎地坐上了秋千,带着奶气的声音淡淡地道:“真拿你没办法,摇吧。”

于是白千严总会在这种时候忍不住逗弄他,因为那孩子实在面瘫得可爱。无论他说什么好玩的事情,那孩子都依旧面瘫,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但白千严总是能从凌一权面无表情的脸上,分辨出他真正的情绪。

他的开心,他的生气,他的孤独……

恍惚间,白千严仿佛能透过交错的时空看到一个白净漂亮的小男孩坐在秋千上,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带着天生的冷漠。可是当他转头看向白千严时,那种眼角微微带着一丝笑意的神态,却让人直暖到心里去。

这样的表情,凌一权只对白千严流露过。

心脏一紧,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崩现出一丝裂缝。

他站起身缓缓地在旁边破旧的木质长椅上坐下,平静地看着那个已经坏掉的秋千。

要离开他了——

突然的觉悟,让男人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瞳孔的光,唇瓣似乎在笑,手指却控制不住地按住胸口……

好疼……

跟那个时候,一样的疼……

明明才重逢没多久……

男人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却有种绝望的苦涩悄悄漫延开来。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陷得那么深。仅仅是被要求离开对方的身边,心脏就已经疼得仿佛正被慢慢地撕裂……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制止自己的奢望,现实就已经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清楚且坚决地告诉他,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自己的。

因为对方的一点亲近而暗自窃喜的自己,真的是又傻又贪婪。

闭着眼,男人深深呼吸着,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疼痛。

一滴冰冷的液体突然打在他的鼻尖上……

他缓缓地睁开眼,望向漆黑的夜空。

从他这个角度往上看去,透过昏黄的路灯光,仿佛慢镜头一般,无数金色的雨滴缓慢地从他头顶散落下来,充满了整个天空。

一时间,仿佛世界上只剩他一个人的感觉……

很静很静……

只剩体温被一点点夺去的凉。

男人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任雨水打在自己的脸上,感觉着那轻微的带着刺疼的冷。

雨声在耳边,忽远忽近,犹如他摇摆不定的心。

他需要一些清醒,来更透彻地认识到自己的立场。

天边,渐渐透出朦胧的光亮。

被雨水冲刷了一夜的城市显得湿漉漉的,带着丝丝秋天的凉意。

在长椅上坐着,被雨水淋了一夜的男人从透骨的寒意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自己竟然在这里待了一夜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潮湿的衣服,有些艰难地站了起来。男人感到头晕目眩的同时,第一个反应是想到有人要生气了,第二个反应是要立刻赶回去给这个生气的人做早餐。但男人急着要离开的脚步很快又慢了下来,最后,男人站在原地,不动了。

根本没有人会生气吧!

更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外面过了一夜。

因为那个人昨天跟女友出去了,晚上根本不会回家,他的担忧显然很多余。

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他低头看了下手表,最后决定直接去公司,因为他在那里有准备替换的衣服。

一个小时后,白千严乘坐地铁到达了公司。大厅的年轻保安被他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前关切地问:“先生,你还好吗?”

“我没事。”白千严虚弱地笑,视线却已经无法集中,眼前的景象一黑一晃的。

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应该和方才乘坐地铁有很大关系。

他淋了一夜的雨,身上的衣服本来就还湿着,在车厢里被强劲的冷气吹了个透,换谁都会顶不住。

谢绝了年轻保安提出的送他去医院的建议后,白千严独自一人去了员工储物间换衣服,却觉得头越来越沉,几乎快要站不住了。

看来年纪真的大了,淋这点雨居然变成这样……

男人叹息了一声,虚弱地靠在柜子上低头看了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公司几乎没有什么人,他也没有什么力气去买药了……

按了按太阳穴,男人决定在上班前暂时休息一下,恢复一些体力。于是,他来到二十五楼的员工休息室。这里鲜有人来,但很干净——米白色的沙发搭配着淡蓝色格子的抱枕,给人相当舒适的感觉。但男人却无心欣赏,刚倒在沙发上,铺天盖地的晕眩就席卷了他的全身,就连闭上眼也觉得天花板在打转,头晕且恶心。

男人很快就陷入了昏睡,连毯子都没拿出来盖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正被压抑的噩梦困扰,浑身阵阵发冷的男人感觉到自己的脸被人拍打着,紧接着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有些担忧地唤着自己。

“……”男人抿着唇将眼睛勉强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所及之处模糊一片,隐约见到一个看起来似乎很年轻的男子蹲在自己身旁——暗金色的头发很短,似乎还戴了个耳钉……

很眼熟……这个男子身上似乎还有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

白千严皱着眉再度闭上了眼,头疼、眩晕的他实在没有精力去理会对方。

而后,男人感觉到自己额前汗湿的头发正被缓缓拨开,随着一道浅浅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脸上,额头被一个温热的东西贴上。

“你烧得很厉害,千严叔。”低沉带着磁性的嗓音听起来有些耳熟,对方坚挺的鼻梁因距离很近而贴到了白千严的鼻梁上,冰冰凉凉的,“你昨晚不会跑去淋雨了吧?”

白千严苍白的唇瓣吃力地动了动,又合上了。

他现在浑身一阵冷一阵热,痛苦得只想睡觉。

迷糊中,身边的年轻人似乎离开了。片刻后,一张柔软而干净的毛毯盖在了他的身上,还被严严实实地压好。低沉的嗓音又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有带自己家族里特制的秘药,退烧效果很好,很厉害的。等我一会儿。”听完这句话,白千严感觉到对方又关门离开了,房间里再度恢复一片寂静。若不是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传来真实的重量感,他几乎以为自己刚才在做梦。

迷迷糊糊地,白千严几乎再度昏睡过去时,对方又回来了。

他的上身被对方有力的臂膀扶起,对方快速地在他的背后垫了个靠枕。

“千严叔,你没吃早餐吧?空腹吃药是不行的,先喝点纯牛奶。”

白千严感到一个温热的杯子递到了自己的唇边,牛奶的香味传来,可因为倚坐的姿势而加剧的晕眩使得他更加难受,他根本喝不下去。

“我帮你吧。”俊美的年轻人看到男人吞咽很困难的样子,于是扶着白千严的后脑。

白千严在迷迷糊糊中,只觉得牛奶被缓缓地喂进了嘴里,而那种异样的感觉使他恢复了一些清醒,并抗拒地扭开了头。

他不喜欢别人这样亲近他,而且这种举动会让他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

年轻人却眯起了蔚蓝的眼,索性扣住白千严的后脑,不容他抗拒地继续将牛奶灌进去。

“呜……”白千严难受地拧紧了眉头,一时间,口腔里充满了牛奶。

排斥,极其的排斥!

“滚……”他极其不悦地想要推开对方,可因高烧而发虚的双手却只能勉强地抵在对方的胸口上。

“我自己喝……”好不容易被对方放开,额头已冒出细汗的白千严虚弱地扭开头,那嘶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有种糯软的质感,“赛斯特……”

直到现在,他迷糊的脑子才勉强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赛斯特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笑笑,用实际行动拒绝了白千严不切实际的请求。以白千严目前的体力,根本就不可能握紧一杯牛奶!

最后,被喂了整整一杯牛奶的白千严因为气结头更晕了,不过,他苍白的双唇终于有了血色,显出些嫣红。

模糊中感觉到赛斯特的气息又逼近了。

这次是药水,是苦得要命的特制药水。

“呜……”低低地呻吟一声,白千严被这个极苦的味道逼得手足无措,条件反射地抓住赛斯特的头发,修长的腿更是下意识地想要踢开对方。为了把药喂给白千严,赛斯特只得顺势一扯,让他的腿卡在自己结实的腰侧,防止他乱踢乱蹬害自己不慎把药撒他一身。

咔!

这时休息室黑色的木门突然被推开,找了白千严一个晚上的凌一权走了进来,随即整个人因为眼前的画面僵在了原地。

凌一权向来没有情绪的面部剧烈地抽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

血色仿佛在一瞬间从他的脸上消失殆尽。

指尖都在发颤。

而后,一种阴厉至极的杀气从他的双眼中迸射出来。

凌一权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将赛斯特粗暴地往后一拽,后者顿时整个人摔倒在沙发前的矮桌上,一脸莫名其妙。

“两分钟后,办公室里看不到你,你就给我滚!”朝同样错愕的白千严丢下一句话,凌一权板着脸摔门而出。

“……”赛斯特眨了眨眼,一边揉着自己被撞疼的腰,一边仍旧一脸错愕,特别是凌一权几乎是寒着脸放狠话的模样,更是让他内心震惊不已。

他可一次都没看过凌音皇面瘫之外的表情,这太罕见了。

“他怎么了?头顶都冒烟了……”半是开玩笑半是好奇的赛斯特不由问白千严,却发现后者的脸色比之前更惨白了。

而后男人竟挣扎着要爬起来。

“你疯了?现在怎么能乱动!”赛斯特见白千严居然真的要去办公室,顿时急了,这个人根本连站的力气都没有!

喘着粗气坐起身,白千严感觉到眼前的一切又在疯狂地旋转,当场就要再度倒下。幸好他及时地抓住了赛斯特的衣襟,靠着他喘了好一会儿,才喑哑地道:“扶我站起来……”

“别闹,那边有什么事情我帮你去处理,你现在必须休息,药没有那么快见效的。”

白千严皱起了眉,深深吸了口气,居然仅凭意志力就让自己勉强地站了起来。他朝门口看了一眼,摇摇晃晃地刚要迈开脚步,整个身体就仿佛失去控制一般倒了下来。而一边的赛斯特则不悦地将他顺势搂进了怀中扶稳:“你一定要去吗?”

白千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扶我过去。”

“那我抱你过去吧。”说着,赛斯特就弯腰准备把人打横抱起。

白千严冰冷至极的声音随即响起:“你耳朵聋了吗?听不懂我的意思?”

“……”赛斯特委屈地撇了撇嘴,从没被人如此对待的他脸色有些难看,但他还是一声不吭地听从了白千严的话,小心地将人扶着走了出去。

明明不算远的距离,白千严却走得浑身都冒出了汗水。渐渐地,他有了些许力气,到了顶楼,将一脸不悦的赛斯特打发走,他独自一人走向了最里面的办公室。

他也不清楚到底过了两分钟没有,或许已经过了十分钟也不一定。

但是他真的尽力了。

才走到门口,就看到黑着一张脸的端庄男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似乎刚被里面的人狠狠地折腾了一番,以往的风度都没有了。在经过白千严身边的时候,他站定,似乎见到罪魁祸首般怒瞪了白千严一眼,手指还对着他的鼻尖指了好一会儿,咬着牙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哼了一声就走了。

门又失灵了……

“凌董。”进入后,白千严在凌一权的办公桌前站定。

端坐在办公桌前的凌一权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精致的脸上没有透露一丝情绪,对于白千严的到来也没有理会的意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低着头静静地批阅文件。

白千严安静地站了五分钟,冰冷而压抑的气氛让他难受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抿了抿唇,他刚要开口解释什么,凌一权却头也不抬地制止了他,声音如寒霜般没有丝毫温度:“我不想听你说话。”

“……”

白千严沉默了,真的没有再开口。

办公室再度安静了下来,除了偶尔翻阅文件的声音,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男人仍旧笔直地站着,额上的汗珠串成了线,缓缓地顺着他的下颚滴落。

他的身体状况依旧糟糕透顶,刚才全凭过人的意志力走到这边,现在安静地站着,晕眩又再度袭来,眼前的一切都生出了重影,摇摆不定。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努力地站立着。

不想在这个人的面前狼狈倒下,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白千严来说,是最难熬的,仿佛每一秒钟都是一个世纪。

等到凌一权抬头看向白千严的时候,后者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外,身体已经没什么太大的异常了。

出了一身淋漓的大汗后,那可怕的高烧已经被赛斯特的药逼退了。

凌一权安静地看了他片刻,才淡淡地道:“员工宿舍现在有空出来的房间,你搬过去。”

“是。”白千严点点头,双眼里是没有波澜的平静。

他本来就要申请搬出别墅的,现在只是换成凌一权主动要求而已。

都一样,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这样想着的他,却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正在控制不住地战栗……

当天晚上,白千严就开始收拾行李了。

在门边偷偷窥探的球狐狸似乎也知道了什么,呆呆地盯着他忙前忙后。终于,球狐狸肥短的四肢一蹬,冲上前就抱住白千严的小腿,还坐在他的拖鞋上,不动了。

白千严愣了愣,动了动脚,球狐狸那白毛球一样滚圆的屁股颤了颤,却丝毫不移动。

随后他了然地笑笑,温和道:“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炖肝,放在一楼。”

球狐狸尾巴顿时一抖,“嗷”了一声,连忙冲下楼去找食物。等它美滋滋地啃了半碗后,突然觉察到了什么,再跑回楼上时,白千严已经拿着行李离开了。

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凌一权则根本没有回家。

肥肥的小身影呆呆地蹲在门口,歪着头低低地“嗷嗷”叫了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有些无措的它茫然地朝那碗还有余温的炖肝走去,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都吃不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白千严并没有接到任何工作变动的通知,所以他依旧照常上班,只是再也没有看到凌一权。

听说他已经飞往美国,是公事,但白千严却知道那边的事情还不需要凌一权亲自过去处理。

表面上凌一权对鸿宇来说是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殿堂级巨星,但更多的时候,他扮演的角色是领导整个公司发展的决策人。而他在这方面的天赋似乎比他歌唱的能力更为出色,不然鸿宇也不会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全球娱乐界的三大巨头之一。这是他决策能力的体现。

比起其他国际巨星,作为音皇的他曝光率实在很低,他从不轻易接受采访,甚至连出席的活动也极少,可他依旧在全球红得发紫。唱片销量每每刷新纪录不说,一些限量版的签名唱片更是让粉丝们抢破了头,在网络上的竞拍价简直高得接近天价。究其原因就在于他虽然很少曝光,但一旦曝光,无论是出席宣传活动或是接受媒体采访,都必定瞬间就能吸引所有人的关注……即使小部分的人开始时关注的可能是他以外的事物或事件,但到了最后,人们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引导,自然而然地关注起他和他的音乐来。

这个世界上,有着过人音乐天赋的人并不少,但是要发展起来,需要的其他条件跟因素实在太多了。

不过白千严却莫名地产生了另一种看法——凌一权虽然喜欢音乐,但并不喜欢做巨星,也绝不享受被粉丝追捧膜拜的感觉。他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得到并维持这个地位罢了,除此之外,他不愿再多付出一丝精力。而促成这些要投入多少,凌一权的计算,简直精确得有些可怕。

至于凌一权为何会这样的原因,白千严却是不知道的。

喝了一口咖啡,白千严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凌一权才离开,赛斯特也跟着赶回国了,似乎家族的企业突然发生了什么很不好的变故,作为嫡系后辈的赛斯特自然没有缺席的理由。

“等我回来!”赛斯特走的时候还给白千严发了条短信,内容有些奇怪,白千严看了一眼就删除了。

低头再看看手机里被自己备注成“圈圈”的人,头像是一只很可爱但是没有表情的卡通狐狸。这个联系人从来没有动静,发过去的问候短信也一条没回。

暗叹了一口气,白千严把一次性咖啡杯丢到垃圾桶里,回去工作了。

虽然凌一权本人不在,但是他这个助理的工作却不少。

一个月过去了,凌一权至今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复他任何信息。

他也曾试图给凌一权打电话,能拨通,但从来不接听。

这种有着明显痕迹的漠视,让白千严很难受,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又一个月过去了。

白千严除了按时上班,偶尔也找机会回陈导演的剧组补一些戏。而凌一权则依旧留在美国的分公司。

时间一天天过去,等待中的白千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自己写了辞职信交到了人事部经理那里。

他一直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整理好了东西,白千严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电话跟凌一权说明一下。但他刚按了两个号码,手机就响了,屏幕上出现了一只白色卡通狐狸的图标,姓名标注——圈圈。

白千严感到心脏在扑通扑通地乱跳,手指有些发颤地按下了接听键:“喂?”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明早八点的飞机,美国。”对方那完美的声线即使是透过高科技通信产品,从太平洋的另一边传过来,还是有着相当好的质感,但也一如既往的冰冷。

“美国?这……喂?喂?”白千严还没反应过来,凌一权那边就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

白千严还在发愣,身穿深蓝色西装的女秘书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几个小本子:“白特助,这是你的护照跟一些相关的证件,飞机是明天早上八点十分起飞,抵达后会有人到机场接你。”

“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凌董让我过去是做什么吗?”

“很抱歉,我并不知道。”

白千严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护照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十天前。”

白千严跟秘书道谢后,又沉思起来。

这样说来,凌一权今天的电话、安排的事情和他所递交的辞职信并没有任何关系……但他让自己去美国干什么呢?如果是发生在一个月前,他或许会开心,因为他是真的很想见到那孩子,哪怕只是单纯地看看那孩子也会觉得很满足。

可经过两个月的冷静后,他现在已经很清醒了,想事情已经不会只往某些方向去了。

而事情也如白千严所预料,到了美国,他并没有见到凌一权本人,而是被人带到了一栋别墅里。别墅里除了两个外籍佣人,还有一只正毫无精神地趴在毛毯上,明显瘦了一圈的狐狸。

“可能是水土不服的关系,到了这边后,它越吃越少,身体也越来越瘦。好几个兽医来看过也检查不出毛病,现在只靠大量的营养针跟一些流食维持体力。”

听着接待他的人的解说,白千严渐渐皱起了眉头,朝正在假寐的球狐狸走去。

球狐狸的小鼻子动了动,似乎嗅到了自己熟悉的气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白千严正蹲在它身边看着它,墨玉般的眼睛是它所熟悉的深沉跟专注。它先是呆呆地看了对方整整半分钟,而后突然跳了起来,直接扑到了白千严的怀里,小声地“嗷嗷”叫着,看起来无比委屈。

“怎么了?那么委屈……”白千严虽然不怎么喜欢动物,可对这只小狐狸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不免也有些心疼——尤其当他的手碰到小东西那明显能摸出脊椎骨的后背。

“嗷,嗷嗷,呜……”球狐狸也不管白千严听得懂听不懂,窝在他怀里就开始抱怨着什么,小爪子还不时比画,粉粉的耳朵一颤一颤地直抖。

“打针很疼,对吗?”白千严仿佛听懂了,摸了摸它的小屁股,后者则乖乖地给他摸,然后猛点头,又委屈地嚷嚷了几声。

“如果一直不老实吃饭,还是要打针的。”白千严淡淡地道。球狐狸耳朵一垂,低头轻轻地“呜”了一声,又蹭了蹭白千严,居然想钻进他的衣服里。

接下来的时间,白千严给它煮了鹅肝粥——因为以球狐狸现在的健康状况来看,并不适合给它纯肉食,要从清淡的粥开始。

球狐狸嗅了嗅,朝白千严“嗷嗷”了两声,然后低头老实地吃了起来,相当地乖,看得两个佣人跟接待的工作人员啧啧称奇——这小狐狸的嘴很刁,脾气很倔,突然这么老实,大家真是有点适应不了。

“真不可思议,它居然那么黏你。”看着吃饱喝足后窝在白千严怀里求摸肚子的球狐狸,接待的工作人员感叹道,“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它跟老板以外的人亲近。”

白千严摸着小狐狸的圆肚皮,想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凌董平常过来吗?”

“老板他很少过来,太忙了。”

难怪球狐狸瘦成这样,原来是因为寂寞。顿了顿,白千严又问:“他平常都在忙些什么?”

“这个不是我们能过问的了。”接待的人说着低头看了看表,“啊”了一声后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它了。”

白千严点点头,这个就是他被叫来美国的原因。

唯一的原因。

接下来的几天,白千严不知道凌一权是真的很忙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总之,一直没有见到他。而球狐狸则在他的喂养下,很快恢复了体力,也变得更加黏白千严了。

两天后,仍旧待在别墅里的白千严收到一个红色的信封。喜气的颜色让他一时间竟不敢拆开,但想想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当即直接撕开了看——里面并不是白千严以为的东西,而是一张演唱会的入场券。

凌一权全球巡演的首场入场券。

拿着这张精致的入场券,白千严就这样站在门口发起了呆。他不知道凌一权到底什么意思,也不敢多想,却仍旧抱着球狐狸失眠了一夜。

到了演唱会当天,白千严很早就拿着票排队入场了。他的位置相当不错,靠得很前面,能清楚地看到舞台上的每一个细节。

现场有八万观众。在他的周围是各种肤色的年轻人,男女都有。他们的脸因为期待而发红,一边双眼发亮地盯着舞台,一边兴奋地跟同伴热烈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演出。虽然白千严一句都听不懂,但是,他仍旧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激动跟狂热。

“帅哥,你也是中国人吗?”这时,一个相当时髦、俏丽的黑发女孩拍了拍他,歪着头很好奇地问。

“是的。”白千严点了点头。

“真巧,我是上海的,特地赶过来。”女孩的笑容相当的甜,过了一会儿,忽然很感兴趣地道,“你跟我们似乎不太一样耶!”

“嗯?”

“你能买到这个位置的票,应该是花了很多钱吧?但我从你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喜悦,反而像漠不关心的人,你难道不期待这场演唱会吗?”

白千严愣了愣,漆黑如墨的双瞳闪过一抹复杂的暗芒,过了一会儿才微笑道:“不,我很期待。”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性地将自己对那个人的所有情感,都深深地隐藏起来。

“真是个怪人呢……”女孩刚想要说什么,忽然间场馆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浓郁而神秘的黑色弥漫在演唱会场馆的每一个角落。

刚才还不停喊着凌一权名字的粉丝们仿佛得到什么指令般,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中央,兴奋得呼吸急促。

墨染的空中,渐渐浮现出一粒乳白色的光点,紧接着,所有人的上空都出现了无数如雪花般的光点。

这些光点结合了最先进的激光技术,仿佛有生命般渐渐朝舞台聚集,直至舞台中央的白色光芒越来越密,越来越亮,最后竟渐渐凝聚成了一个修长的身影——身穿一袭雪色长袍的凌一权。

现场的粉丝在短促的惊呼后,又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黑暗中唯一的发光体,生怕惊扰了什么。

凌一权的头发变得很长,像冰雪瀑布一般顺滑地垂到地上。他抬脚自黑暗中缓缓地走出,洁白无瑕的素色下摆拖在身后,像云烟中的龙尾。一声轻轻的哼唱,如拨动的琴弦传出空灵的音色,散播到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明明只是哼唱一个单音,却仿佛在其中蕴含着无数层的音律,如同情人在耳边的叹息,透入心里最深处。

他微微抬起头,如被神所雕琢的容颜有着一种沉静的美。随着他修长的双臂缓缓张开,他嘴里的哼唱也渐渐婉转而悠长起来。

没有歌词,没有伴奏,只有来自喉咙深处最完美的旋律。

被这样的声音所包围,浑身仿佛被这空灵的声音洗涤一般——从来没有听过凌一权现场演唱的白千严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声音,仅仅是声音,就能在几个呼吸间夺走听者的魂魄,迷失听者的意识。

就像那游弋在蔚蓝深海的人鱼……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只想用全部的感官安静地去感受这一刻。

随着那声音的逐步高昂,凌一权身上的雪白长袍仿佛被血染般渐渐变成了红色。拖在地上、分为五大块的下摆隐隐浮现出五条龙的身形,而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立体,并随着凌一权的声音开始有节奏地舞动。

清越的哼唱忽然一顿,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般,下一刻,一声高昂到了极点的长啸忽然飙出,五条威武的东方神龙摇身一变,瞬间就化为了五条身形长达百米的巨龙冲向四周,那栩栩如生的姿态跟威严气势使得近距离抬头看的粉丝们再也控制不住,兴奋地尖叫起来——为这样震撼人心的东方神龙,为这仿佛不属于人间的歌喉。

凌一权长发舞动,无法被肉体束缚的皇者之魂随着狂啸至极的清啸倾泻而出,俘获了所有人的灵魂。

就在粉丝们还在为凌一权长得惊人的高音感叹的时候,他的尾音悠然一转,第一首歌《龙魄》便自然而然地唱出了,每一个旋律都通过四周最完美的音响设备传遍现场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人听过这首歌,可它的旋律就像天生烙印在灵魂深处一般,钩住了你全部的思绪,将你带入神秘而悠远的东方国度。

这是一首响彻异国的中文歌曲。

白千严抿着唇,细长的眼眶有些湿红,他无法不为那个在舞台中央的青年感到骄傲,也无法抑制全身的血液疯狂地燃烧。

这一夜的纽约全球巡演首场,凌一权一共唱了十首歌,每一首都让现场的观众陷入不同程度的疯狂。白千严身边的那个上海女孩喊得嗓子都哑了,依旧不停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眼泪因控制不住的激动而止不住地流出。

也是这一夜,白千严才真正见识到那个人身上的光芒。

同时,也真正意识到了那段让他无法触及凌一权的距离。

作为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纽约汇聚了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文化。纽约之夜,神秘而诱惑。绚丽的霓虹灯如同她最美丽的衣衫。她可以是放纵的——酒吧、酝酿灰色地带的暗巷;也可以将自己高贵而富有文化底蕴的一面展现出来——百老汇大街两旁的歌剧院,各种风格的音乐:摇滚、蓝调、爵士……

虽然已到深夜,人们的生活却像是才刚刚开始——风味别致的特色餐馆门庭若市,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以及崇尚夜生活的人们来来往往。

不过,第一次来到纽约的白千严,却没有想去体验的兴致。

凌晨三点,从演唱会现场回到家中的他,依旧独自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着眼假寐着。而球狐狸则斜躺在他的腿边,睡得四仰八叉。

门,忽然被钥匙轻轻打开了。穿着雪白休闲西装的凌一权出现在门口,精致的脸上依旧是万年不见云烟的清淡,视线却瞬间就锁住了沙发上的白千严。

球狐狸的耳朵一颤,反应最快,立刻就跳了起来朝他扑去,水汪汪的蓝色大眼睛看起来委屈又娇憨,满满的都是对凌一权的思念。

凌一权弯腰摸了摸它的小肚子,很快便发现了它的体重已经恢复。

白千严站在玄关前,浅浅微笑着说:“你回来了。”

凌一权摸着球狐狸,没有抬头看他。

白千严依旧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喉咙却有些发紧。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平静地面对这个人,可仅仅只是靠近一些,那些压抑的感情就瞬间膨胀开来,堵得他发慌。

一大堆的话想对这个人说,但那些话在肚子里转了几圈,最后被他克制住,硬生生拧碎了。最后,他选了一个最普通的话题:“今天的演唱会,你很棒。”

他说得很诚恳,仿佛他等了一个晚上,只是为了对凌一权说这一句话。

凌一权摸着球狐狸的手微微一顿,却依旧没有抬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含糊地“嗯”了一声,显得有些奇怪。

随后,也不等白千严说话,他站起身直接道:“我走了。”

然后,在白千严惊讶的目光中速度很快地关上门就走了。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视线的交流。

白千严无言地看着关上的门,久久都没有动弹。

这个孩子,已经厌恶自己到连说话都不愿意的地步了吗?

第二天,不知是凑巧还是其他原因,一个熟悉的客人上门了。在看到对方的瞬间,白千严的心脏仿佛被勒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将人领入屋内。

客人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金色的发丝有着阳光的质感,但她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看,尽管极力克制着,依旧显露出满满的厌恶。

“你为什么还在他身边?”

这位客人正是凌一权的女友浅昕。

白千严还没说话,她紧接着又道:“你就不觉得羞耻吗?难道非要一权最后发现了真相,亲自让你滚才舒服?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那些对他有奇怪念头的男人最后是什么下场,那绝对是你承受不了的结果,你怎么就不懂……”

“浅昕小姐。”白千严淡淡地打断她的话,双眼直视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道,“你想太多了,我只是来照顾小狐狸几天。”顿了顿,白千严淡色的唇角勾起一抹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的笑,“我会离开的,等过几天它的情况稳定下来。”

浅昕看着他幽暗的双眼,莫名地有些紧张,半天才道:“你能自觉就好!”说完,刚想离开,突然觉得脚上一阵湿热,低头一看,一只如同毛球般滚圆的狐狸居然抬起腿对着她的脚撒尿!

“啊啊啊啊!!”浅昕尖叫着跳开,气得都快哭了,连忙冲到洗手间清理。十分钟后,她眼睛红红地走出来,看了得意的球狐狸一眼,终究没有对小动物撒气的习惯,所以直接就朝白千严怒骂道:“你真低级!教它这种事!”

球狐狸平常是什么样子她当然知道!骄傲得像个公主不说,洁癖更是跟它的主人有得一拼——朝人撒尿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做的,除非有人恶意教它!

“抱歉。”白千严淡淡地道,没多说什么。

球狐狸的这个行为他也挺意外的,但他不想为此解释或者责备什么。

冷哼了一声,已经恢复了冷静的浅昕冷冷地看了白千严一眼,转身就走了。

“嗷——”球狐狸扭了扭小屁股,有些鄙夷地哼哼。

“淘气。”他忍不住笑了。

纽约

夕阳西下,温暖的橙色阳光仿若通透的琥珀般凝固了整片天地。

那是一片雪白的沙地,每一粒圆润的沙石都仿佛是细小的珍珠。沙地上有一片神秘的树林,深蓝色的枝干蜿蜒而上,枝干古朴的纹理与粉蓝色的树叶影影绰绰相间着,就如同魔幻世界里的迷雾森林,不时有着乳白色的烟雾飘过。

在树林的中央,有一棵特别高大的树。深蓝色的粗壮树干弯曲着,姿态优美而古韵十足。那上面坐着一位白发的青年。他赤着脚,雪色长袍包裹着他修长而有力的身体。除了腰部那条墨绿色的结绳,素白的一身就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干净得仿佛要融于天地之间。

青年在唱歌。

空灵而极富质感的声音如暖风融化冰雪般,一层层地不断铺开来,每一个音节都撩拨着你所有的思绪,仿若一字一世界。

离白发青年不远的地方,在灯光师、摄影师、导演等人的后面,有一个抱着白狐狸的成熟男人听得特别入神,水墨般幽暗的眼几乎直愣愣的。

直至拍摄暂停后的五分钟,他的下巴被球狐狸的尾巴不断扫过来扫过去才回过神来。

凌一权现在所拍摄的,正是他最新专辑的MV。他的MV,本人通常不出镜,而由不同的模特代替,偶尔他才会露一下脸。白千严不知道这是因为他神秘还是懒惰。而这次他出镜当MV主角,显然是极其难得的。这次的化妆强调他的眉眼,眼前的凌一权漂亮得让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有些顶不住,其中那个黑人灯光师还因为失神而失误了好几次。

白千严今天是来辞行的。

球狐狸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它喜欢吃的食物的做法白千严也都一一教会了它的专属女厨师,所以他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但是,还没等白千严有所行动,刚补完妆的凌一权就朝他走了过来。

白千严身体略微一顿,很快就放松地迎了上去:“凌董。”

“你来这里做什么?”声音听起来很冷淡。

“我是来……”白千严刚想说自己是来辞行的,凌一权却淡淡地打断了他。

“去影龙殿的317房拿我的合同过来。”语毕,递给了白千严一串花纹古朴的钥匙。

这时,黏在白千严身上的球狐狸已经按捺不住地跳到了凌一权的怀里,后者很自然地接住了它。

球狐狸先是用脸蹭了蹭凌一权的胸膛,似乎对凌一权身上的这件白袍产生了兴趣,接着居然用小爪子拉开了衣领口,让凌一权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胸膛,随后竟还转头兴致勃勃地指给白千严看。

白千严无语得脸色发窘,也不敢看凌一权的脸色,抓过球狐狸就道:“我现在就去拿。”而后瞬间就没了影。

影龙殿是鸿宇纽约分公司的一栋道具楼,是最近一部魔幻大片《罪龙》的主要拍摄场景之一。

建筑外观以红黑两色为主调,一共分三层,除了精美的花纹,还有大量形神兼备的雕塑镶嵌其中——最显眼的是顶层那只张开双翼的西方黑龙。它强壮的四肢伏卧着,隐隐发光的猩红妖瞳冷傲地俯视大地。而在它的脚下,还有数只黑翼的妖精被踩踏着,脸上满是极其痛苦的神情。

虽说是道具楼,但里面有一半的房间被改造成休息室,布置得相当舒适而干净,以供导演跟一些重要的演员在这里休息。

凌一权专属的房间在顶楼的317室,里面依旧是通体的白,连床都是新的。

将今天死黏着他的球狐狸放在地板上后,白千严看到了那个加锁的抽屉。用钥匙打开,里面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资料。他摸索了一会儿,随后把一根很奇怪的小棍插入抽屉上方一个不起眼的小孔里,只听到咔的一声,夹层打开,一份合同安静地躺在那里。

由凌一权亲自处理的合同所涉及的商业机密以及金额都非同小可,换个角度来说,假如白千严偷偷拿着这份合同去找一家足够规模的公司,就能轻松从中获得几亿的“好处费”,这里面还没算之后的分成……看着手中的合同,凌一权这种不知道是大胆还是无条件信任的行为,让白千严的双眼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他默默地收起了合同。

正要回去找凌一权,却发现没有关严实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只金毛寻回犬将头探了进来,温润的黑色瞳孔正好奇地瞅着球狐狸。

球狐狸毛发一炸,才待在这个房间不到五分钟的它有种领地被侵占的愤怒,“嗷嗷”低吼两声,冲上去就朝金毛扇了一个耳光。

金毛委屈地哀叫两声,夹尾就跑。

球狐狸估计也没攻击过体形如此高大的犬类,瞬间自信心爆棚,居然迈开小短腿追了出去,任白千严怎么叫唤都不理会。

白千严一阵无语,随即关好门追了出去,但球狐狸追得兴起,一下就没影了。

这栋建筑虽然仅有三层,但占地面积却相当的大,每层都有四十间房。而且因为拍摄需要的关系,这些房间的布局也相当奇怪,走着走着甚至会迷路。

等满头大汗的白千严好不容易找到球狐狸,已经走到了三楼最里面的一间库房。

“嗷呜!嗷呜——”被球狐狸逼到房间角落,看起来可怜兮兮的金毛朝门口的白千严求救似的叫了两声。它漂亮而强壮的身体瑟瑟发抖着,身上的皮毛留着很多被咬后的口水痕迹,如同一个被欺负的小媳妇,随后,它趁球狐狸回头的瞬间一溜烟跑了。

球狐狸没有再追,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小嘴巴,满足地摇晃小屁股。

有些无奈地走过去抱起球狐狸,白千严板起脸给了它屁股一巴掌,后者一僵,抬头委屈地看向白千严,水汪汪的大眼颤动着,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凶煞之气,比刚才的金毛更像小媳妇。

正待教训它几句,白千严却突然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烧焦味,而且越来越浓。

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脸色一沉,抱着球狐狸就冲了出去。

暗金色的走廊早已弥漫着灰黑色的烟雾,呛得人喉咙发痒。越靠近建筑物的中心位置,烟雾就越大。这时,白千严已经嗅到了空气中有明显的汽油味。

有人纵火!

这个认知让白千严脸色一阵发白,等他穿过错综复杂的走廊走到楼梯口,朝下望去,下面大厅已是一片火海,滚滚热浪伴随着浓烈的焦臭味、呛鼻的黑烟扑面而来,其中竟还能听到有人被火焚烧时发出的惨烈叫声。

这栋阁楼是拍摄魔幻电影的主要场景,因此放置了很多奇特的、装饰用的材料,平常虽有防火措施,不易起火,但此时是被汽油淋洒,所以火势蔓延得非常迅速,而且不时会有重物被烧毁坠落。

白千严心里发沉,又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浓烟已经逐渐遮盖了视线,根本就看不到周围的环境,如果不是他快速地跑到楼梯口,估计直接就在半路迷失方向了。

踹开了最近的一扇房门,他裹着淋了水的毯子冲了出去。

一楼的火已经蔓延到了二楼,纵火的人显然是下了狠心,在多处地方都洒了汽油,所以火势才会蔓延得如此迅速。

白千严抱着浑身发抖的球狐狸跨过火堆跑到二楼,却发现通往一楼的楼梯被堵死了。

汹涌的火舌在浓烟中扭曲地翻滚着,空气中的氧气被迅速消耗,即便用半湿的布裹住口鼻,他依旧感觉到自己的肺仿佛在燃烧,眼睛更是被黑烟熏得直流泪。

火场的炙热跟窒息的痛苦,让他不得不后退到一间还没燃烧的房间里。可他绝望地发现这栋建筑物的窗户全部都是焊死的,那些雕花的金属装饰完全掐断了他利用窗户逃生的希望。

球狐狸僵直地缩在他怀里不敢乱动,漂亮的雪白皮毛已有不少地方被烧焦。

目光一沉,白千严将球狐狸举起,看着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沉声道:“等下我要把你扔出去,尽量保护好自己,懂吗?”

球狐狸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被吓得智商急退,没有立刻了解白千严的意思,只是想继续钻回他的怀里。但白千严却没有时间再耽搁,抓住它就往窗户上最大的空格塞,挤出去后,用力朝灌木丛扔去。

浓烟已经蔓延进入房间,白千严扯出几张床单绑成长绳子,再用水淋湿了全身,就朝楼梯跑去,途中差点被突然窜出的火舌扑倒。

自动灭火装置早已被人为损坏,一滴水都喷不出来。

此时,烟雾已经浓烈得伸手不见五指,气温更是火一般的炙热。

凭着超强的记忆力,白千严还是很快找到了二楼的围栏,低头看去,楼下的火已经朝四周蔓延了,中间并不多,跳下去生还的可能性很高。

已经严重缺氧的白千严早已头脑发晕,一阵晕眩让他差点就站不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勉强绑好了绳子,白千严跨出围栏就抓着绳子往下爬,但这栋建筑楼层跟楼层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三张被单连接,依旧离地面还有三四米的差距,白千严却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就跳了。

“呜!!”脚下踩到一个球状的物体,白千严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右腿裸扭伤了,疼得他根本就无法动弹,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刚才浓烟太大,他又怎么能看清地面的情况才跳下来?

“咳,咳咳……”痛苦地咳嗽了几声,趴在地上的白千严试图爬着挪向不远处的大门,过了半天却才移动了半米不到。

再看看旁边,两具烧焦的尸体蜷缩在地上,扭曲的肢体跟狰狞的五官让他心里一阵发凉。

他咬牙继续爬着朝前挪去,却在看清大门处的状况时,绝望了——

暗金色的大门,就在不远处。几米的距离,已经能隐约透过火光看清楚。门面跟之前没什么区别,却在把手的地方,缠绕了一条手指粗的铁链,还加了锁……

纵火者的想法显然十分的极端,连自己的后路也堵死了。

白千严无力地趴在地上,身体越来越沉,脑子里却浮现出一个白发的俊美青年……

忽然想笑。

看来即便是想象,他也无法想象出那个人的笑容,只有记忆中熟悉的冰冷。

假如自己这次死了,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偶尔想一想自己?除了他,自己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

如果连他也不会想起自己,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会发现他来过了吧……

闭上眼的时候,白千严隐约听到外面很吵,但是他听不懂英文,所以根本不知道在吵什么……

这栋建筑外墙上的很多装饰属于可燃性材料。因此,当建筑物燃烧起来后,外围的火势也大得根本没有人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用水桶浇、用灭火器喷,但这些办法根本毫无作用。

凌一权是在起火几分钟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意识到了什么的他脸色一片煞白,冲到现场,影龙殿已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火舌乱窜。

很多人都围在起火的建筑物附近,却显得无可奈何,而消防车还需要一点时间才会到达。

“白千严!!”空气中浓烈的汽油味以及焦肉味让凌一权脸色惨变,红着眼的他大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声音都嘶哑了,却没有人回应他,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

只有球狐狸一瘸一拐地跑到他身边,大眼睛湿红地看着他,并焦虑地用爪子指着那栋火光肆虐的建筑。

意识到白千严还在里面的青年,心瞬间就凉了,差点没站稳。

没有丝毫犹豫,他抢过旁边一位美国人手中的脏水桶,举起来直接就朝身上淋,然后往大门冲去。

这个举动吓得旁边的工作人员魂都飞了一半,七八个人上前就要抓住他,但他没停下来,几下就把这些人放倒了,而且这些人半天都爬不起来——因为特殊的家庭环境,随时可能处在危险中的凌一权曾接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训练,身手好得连一些特种兵都被他打趴过。

凌一权抬脚,朝大门一记狠踹,门却丝毫不动。

旁边的一个工作人员上来劝他,说门已经在里面锁死了,根本打不开,说完还想拉他走,却被凌一权头也不回地直接扔飞。

火势越来越大,凌一权抢来一个体积较大的灭火器,狠狠地砸门。

他的力气相当大,动作也极为粗暴,跟他平常那种云淡风轻的模样完全不同,而门居然在被他狠砸了十几下后,被砸开了。

呛人的火热浓烟扑了出来,凌一权皱着眉,抬脚就冲了进去。两个细心的中国籍工作人员赶紧跟在他身后用灭火器暂时压制了最近的一处火源。

里面的烟雾很大,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只看到原本装饰在大厅两旁的美丽蜡像正扭曲着不断融化,上面满是火焰。

一时间找不到目标的凌一权愤怒了,回头吼道:“都给我安静!”

跟在他身后的人没敢再吭一声。

“咳……”

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喘声从大厅里传出。

凌一权脸色一变,连忙朝声音来源的地方冲去。途中,他踩到了两具扭曲焦黑的尸体,明显属于高大的男性,这让他脸色更加惨白,不敢再多想分毫,以最快的速度朝里边冲去。

终于看到白千严静静地趴在浓烟里,显然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但身上没有什么伤。

心脏始终高悬着的凌一权,眼睛忽然一湿,但很快就被高温蒸发了。他刚要冲过去将人抱出,旁边一个金属装饰架却因为基座被烧毁,突然朝白千严倒塌下来。

“啊!!”

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已被呛到不行的工作人员惊呼一声,却见凌一权已经稳稳抓住了那个金属装饰架。

金属在大火中产生的温度是相当可怕的,放块肉上去都能很快被烤熟。

就在抓住架子的瞬间,凌一权就感到了一阵钻心的剧痛——他的皮肤被烧焦了,嗤嗤声伴随着肉香味传来。可他没有放手,忍着撕心的痛苦将金属装饰架拽到了一边。

放手的瞬间,他的手心被撕掉了一片皮肉,血肉模糊。

正在这时,头顶上的横木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凌一权脸色剧变,随即一把将昏迷的白千严抱起,急退。

只听到咚咣的一声巨响,白千严刚刚还躺着的地方,一根燃烧着的巨木狠狠地砸了下来。

凌一权瞳孔剧烈一缩,将怀里的男人搂紧了几分,迅速就冲了出去,外面的工作人员也迅速迎了上来,而不远处终于传来了救护车以及消防车的车鸣声。

这一次火灾,一共死了五个人。

影龙殿全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