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暗夜,窗外寒风呼啸。

透明的落地窗被扭曲的树枝疯狂地拍打着,像是随时都会崩裂般,整块晶体都在击打中战栗。

轰隆——

数道沉闷的响雷在夜空中炸开,忽远忽近。随之而来的,还有在狂风中飞旋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阳台边上,溅起层层水花。

咔嚓——

一道闪电狠狠地劈在阳台上,瞬间就照亮了房内的一切——黑暗中显得异常狰狞的奢华家具,以及蜷缩在房间一角的小小身影。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男童,精致的小脸格外的漂亮,也格外的白。

窗外的雷雨声逐渐剧烈起来,而他就这样孤独地蹲在角落,没有哭,也没有闹,脸上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可是,那紧紧咬着的下唇,终究因为压制不住的恐惧,不断地渗出鲜血来。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害怕打雷。

每一声浑厚的炸响,都仿佛砸在心脏上,他再怎么努力,也依旧没有办法顺畅地呼吸,连视线都是恍惚的。可即便这样,这个孩子也从没有想过要扑到父母怀里寻求安慰。甚至在最恐惧的时候,他连抱住枕头依偎的想法都没有。

因为,他早已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做的机会。从他记事起,就没有见过一次母亲的身影。他不知道什么是撒娇,也不知道什么是玩乐,连一般孩童能享受到的宠溺,他都没有感受过。

因为,这些父亲也从不给他。那个人总是很忙,很多时候,甚至会一个星期都见不到人影。所以,他已经习惯并排斥任何人的亲近,以至于就算恐惧到几乎窒息的地步,他也只是逞强地抿着小嘴,在这无尽的黑暗跟恐惧中,独自一人默默地煎熬。

但今晚的雷鸣声,却是他所遇到过的最可怕也最久的一次,几乎让他快要熬不下去……

还要多久呢……

男孩睁着一双墨绿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窗外……

像大人说的那般,人死了,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可怎样才能死呢?

没有人跟他说过……

咔嚓——

又一道闪电劈下,炸出的光芒照亮了阳台四周,一个幽灵般的黑影毫无预兆地站在落地窗外,惨白的脸直直地对着他,嘴角挂着一抹笑,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有些诡异。

男孩的瞳孔剧烈一缩,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

闪电消失,一切再度归于黑暗。男童的呼吸还没平稳,一道闪电又劈了下来,光与暗的强烈反差让他清楚地看到阳台周围的情景——落地窗已被打开,风雨冲了进来,窗帘被吹得啪啪直响,可那个人影却不见了。黑暗再一次吞噬这间卧室,什么都看不到的男童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意袭上了他的全身,冷汗渐渐冒了出来。

他能感觉到,对方已经进了屋子……

啪。

台灯被轻轻打开,橘黄色的暖光充满了卧室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站在床边,浑身都被淋透,看起来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晚上好。”少年将滴水的头发向后拂去,微微眯着眼望向男童,淡色的唇角勾起,在暖色的灯光下,有种无法形容的温柔,“怎么不开灯呢?”

男童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无语地看看他,又看了看墙上的企鹅挂钟——凌晨两点。而对于男童的沉默,少年似乎并不介意。他很自然地将落地窗拉好,又随手擦了擦地板,这才悠然地走向依旧缩在角落的男童。

“你缩在这里,是在玩躲猫猫吗?”少年在男童面前蹲了下来,依旧微笑着,声音温润,仿佛羽毛般轻柔地划过男童心里。同时,他又像是知晓男童的洁癖一般,跟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男童沉默地摇头,依旧静静地看着少年,呼吸间,隐隐还能闻到少年身上那淡淡的水的气味。

对于眼前这个浑身都被雨水湿透,却丝毫不显狼狈的少年,男童并不陌生。就在前一阵子,对方还常常蹲在幼儿园门口偷偷看他。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并不觉得讨厌。因为,他能从一个人的眼神中看出对方是否揣着恶意。何况,这个人还从一个恶心的老男人手中救过自己。

所以,他也清楚地记得他的名字——白千严。

“你为什么来这里?”过了一会儿,男童淡淡地问道,视线下意识地看向对方的头顶,上面还插着一片树叶,不用猜也知道这个人是怎么爬上来的。

“我路过附近,这破天却突然像闹肚子一样很豪迈地响起来,干脆就跑到你这里来躲躲了,请不要介意。”白千严很不以为然地指了指身后依旧电闪雷鸣的夜空,“估计垃圾食品吃多了,你不要学。”

“……”男童顿觉无语,他莫名地觉得,外面那依旧轰隆隆的雷声似乎变得喜感起来……

“浴室在哪?”

“……”男童对于他转换话题的速度感到有些错愕,指了指房间右侧的玻璃门。

“借我冲澡换个衣服。”语毕,湿透的少年也不等男童有所反应,抓起带来的包就直接进了浴室。

“……”被留在房间里的男童愣愣地站着,半天都没有动……

路过?刚好带了换洗的衣服?而且还在这样的天气爬树上来?

即便是才上幼儿园的自己也知道,在雷雨天气里,靠近树木是一件很危险的行为……

正在发愣,又一道浑厚的响雷在夜空中轰然炸开,剧烈的响声仿佛要贯穿耳膜一般,震得床头的圆形台灯都闪烁了起来。

男童望着空无一人的卧室,对雷鸣的严重恐惧再度让他的脸色变得煞白,等他自己反应过来时,已经穿着奶白兔的绒拖鞋,推开浴室门,鹌鹑般地站在了白千严的腿边。

“怎么了?”刚脱了上衣的白千严显然被吓了一跳,隐隐有些不自在起来。

男童不说话,小嘴抿得紧紧的,抬头死死地看着对方手臂上那数道一直在流血的伤口。

怎么看都像是爬树时被刮破的……

白千严稍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很自然地将手臂上的伤遮挡着,正准备低声安慰眼前这个被雷电吓坏的孩子,男童却小嘴一抿,突然就扑上前抱住他。

“呃!”那个力道实在太大,来不及有所反应的白千严被整个推倒在白玉石地砖上,疼得眉头一跳。

男童却手脚并用地顺势往他身上爬去,藕节般圆润的小手死死抱着他的脖子,身体明明还在颤抖,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这样的他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他排斥任何人的碰触,厌恶任何人的亲近,可唯有这个人,是不一样的……还很小的男童并不确切地知道这是为什么。此刻他只是本能地抱住对方,像是再也不愿放手那般,紧紧地抱住。

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的白千严吃疼地抽了一口气,轻轻打了一下男童的小屁股。

“你这个熊孩子……我的屁股……”

“不准打我……”男童用稚嫩糯软的童音抗议道。

“……”

“可以摸……”

“……”白千严无语。

约二十分钟后,冲了个澡,也处理完伤口的白千严,不得不温柔地将死都不肯把手从他身上放开的男童,用浴巾裹着抱出了浴室。

“其实,你可以暂时放开手,让我套一件衣服的……”一边给男童擦头发,一边觉得上身有些凉飕飕的白千严很认真地提议道。

“不。”男童也很严肃地拒绝,然后粉嫩的小脸很满足地蹭了蹭对方光滑的皮肤,而后,似乎觉得白千严身上很好闻一样,翘翘的小鼻子在他脖子周围嗅了嗅,忽然就咬了上去。

“我真的不能吃的。”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男童没有理会,继续咬。于是,决定放弃纠正他的白千严抱着男童,来到衣柜前翻找可以给对方替换的小睡衣……他越是翻,就越是满脸纳闷,然后,很认真地问道:“你的衣服,都是谁买的?”

“爸爸。”男童面无表情地回答,柔软的小嘴水水的,却仍有些紧绷。

“……”白千严沉默了很久,才道,“你爸爸,其实挺疼你的。”

只是品味有些奇怪。

男童的衣服,除了幼儿园的小制服,其他的,都非常的特别……

其中有连身熊猫装,上面有粉红色的蝴蝶,屁股的地方有绒绒的短尾巴,还搭配了肉爪手套跟配套的小书包。

另外还有粉红色兔子装,乳白色的奶牛装,嫩绿色的糖果装……

天啊,这件淡蓝色的公主裙是怎么回事?看样子还是限量版的。

白千严很无语地抖了抖满是蕾丝的女童装,下意识地就朝男童的身上一比,瞬间感到无语——这种无比合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想看我穿?”对服装还没有什么概念的男童很认真地问道,竟然真的伸手去拿。

“不想。”最后,白千严终于找到一条图案最普通的草莓小裤裤给他换上,外面套一件连身的小熊睡衣。

男童乖乖地换上,那始终严肃的表情配上呆萌的小熊装,居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很晚了,睡吧,我在旁边陪你。”替男童吹干了头发后,白千严将他轻轻地放在乳白色的床上,刚想起身给他盖被子,男童那柔软的小手又抓上了他的衣衫。

不说话,只是抓着。

“我其实没洗得多干净,会弄脏你的床。”小家伙的洁癖,白千严并没有忘记。

“……”面无表情的男童没说话,只是盯着白千严,而后用肉墩墩的小腿狠狠地蹬了蹬床面。

“……”白千严无奈,拉开被子也躺了进去,“好吧。”

外面的雷鸣依旧断断续续,仿佛没有止境的暴雨席卷了整座城市。天地间如同陷入了一片汪洋。无法顺利排掉的积水在不断增加,多条公路被迫停止了通行,其中有不少地方还发生了内涝的险情,抢险、急救的电话一夜未停。但这一切,对于刚才还恐惧得浑身都在发抖的男童来说,似乎已经变得非常遥远。他紧紧地窝在白千严的怀中,仿佛一只幼年的波斯猫般,整张脸都贴在对方的胸膛上,平静而慵懒。

对方那温暖的体温,温润的气息,还有沉稳的心跳都让他无比的平静……他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的温暖般,心脏都变得软热……

“睡不着的话,我给你唱摇篮曲好吗?”沉默中,白千严忽然体贴地低声询问,声音清淡而温柔。

“什么是摇篮曲?”

“小孩子睡前听的歌曲,这样会有一夜的好梦。”

“……”男童沉默,他没有听过,也没有人给他唱过。过了片刻,他才低声地道:“好。”

白千严像是懂了什么,轻轻摸了摸男童的头发,而后低声温柔地清唱起来……

温柔的歌声在耳边回响……

男童沉默。

高低起伏的旋律穿过耳膜……

男童沉默……

这种怪声怪调的摇篮曲究竟是什么?!

男童脑子一片空白地沉默……

他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此刻,在他看来,外面骇人的雷鸣,跟白千严的歌声比起来,简直就是天籁……以至于在往后的日子里,无论是打雷还是闪电,他都会自动想起白千严那惨绝人寰的歌声,于是,再也没有感到害怕过……

可就在这样的歌声里,男童竟奇迹般地安心入睡了……

他做了很多个有断层的梦——梦到自己前阵子被一个人逼到墙角,对方身上满是令人作呕的酸臭。那个人还伸手摸他的脸,他想反抗,可是体型上的巨大差异,让他根本就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手滑到了他的衣服上。

一声闷响,透过从窗外斜射进来的灯光,他看到刚才还喘着粗气的猥琐男被狠狠地击倒在地上,尘埃四起。而在猥琐男的背后,一身素衣的白千严面无表情地站立着。

男童清晰地记得那个画面——街边的灯光渲染着白千严汗湿的发,就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阳光般,每一根发都透着耀目的金光。

他微微侧着脸,就这样淡漠地看着倒在地上求饶的男人,清澈的双眸透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愤怒气息,犹如看不到底的黑潭,吸引着他全部的目光。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何时被打跑的,只知道白千严朝他走来,小心翼翼地蹲在他身前,卸去了所有的淡漠,双眼中满是他从未触及的温柔。而后,有些笨拙,却异常认真地对他低声承诺:“别怕,我以后会一直保护你的……”

男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心口胀得满满的……

画面一阵扭曲……

男童发现自己摔倒在满是污秽的泥水里,疼得浑身颤抖。他抬眼看着那个人,像是努力地想要伸手抓住对方,换来的却只是冰冷的背影。

“我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你要这样走掉……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我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你撒谎!连你也撒谎……”他听到自己嘶哑的哭喊,心脏仿佛被缓慢撕开般,疼得他爬都爬不起来。而后,那个人冰冷的讥讽声传来,回荡在脑海里,每一个字都尖锐得让他死都无法忘记。

“你很烦。”

“……”

“你还不明白吗,像你这样愚蠢,但是家里有钱的小孩,一个人接近你的目的,是为什么呢?”

凌一权睁开眼睛,墨绿色的双瞳依旧冰冷,可身体那抑制不住的轻颤还是暴露了他不稳的情绪。

他想努力遗忘的孩童时期的痛苦,仿佛在刚才的梦中变得鲜明起来,以至于他醒来后深深呼吸着,也仍旧有种窒息的疼在弥漫。

恍惚中,摸到身下一个温热的物体,才发现,梦中那个离他而去的人,此刻正躺在自己身边沉睡。跟少年时期比起来,对方现在显得更沉稳,也更内敛,仿佛一坛陈年的佳酿,每一处都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成熟韵味。

凌一权看着对方安静的睡颜,双眼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

对于白千严,凌一权所抱的情感一直都很复杂。在幼年孤单的时期,他曾是凌一权最深的依赖,甚至是所有感情的寄托。

在凌一权看来,只有这个人,是真正地陪伴着自己,没有面具,没有虚情假意。无论是开心还是难过,只要他看向这个人,这个人就会温柔地回应他,眼神里是毫无杂质的清澈。可最后,凌一权却被告知,白千严的接近,只是利用了自己,为了偷取父亲的一些资料。

当时的心情,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也不想记起了。事实上,在凌一权的内心深处,并不十分相信白千严当时的说辞,他觉得事情并不完全是男人所说的那样。

然而事实却再一次嘲讽了他的天真。

父亲的公司真的出状况了,他那时不是很懂,只知道父亲的损失很大,也忙得几乎没睡好觉,整个人也憔悴了很多。父亲没有骂他,只是告诉他,不要再相信任何外人。

那件事情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凌一权都没有什么记忆。不,严格来说,他的记忆非常的单调——白色的墙、穿白衣的人以及各种颜色的药水……

他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跟自闭症。

不听,不看,也不说。

虽然这种疾病在儿童中并不少见,但严重到必须到专科医院接受深度治疗的,却是不多。

凌一权也不希望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仅仅因为一个才认识不到半年的人。可是,事实上,凌一权控制不了自己,也恨这样因为别人而失控的自己。

头发也是在那个时候慢慢变白的。他的家族基因本来就有少白头的缺陷,再加上极度抑郁的情绪,不到五年的时间,他的头发竟然全都变白了……

那个时候的凌一权只有十岁。

这种情况后来是怎么改善的,他已经不记得了。慢慢地,疼痛变成麻木,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就连恨也埋藏得很深。

在凌一权掌握了家族的一些权势后,他其实有很多机会把白千严这个人揪出来,然后用他所预想的各种方式报复。

他也真的想这样去做。

但凌一权从没有真的去找白千严。因为在他看来,对方还不值得自己在意到这个程度。

直至那天在电影拍摄的现场见到了他。

对方的样子变了很多,可凌一权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仿佛这十几年他们从没有分开过一样。

可待真的将那个人束缚在自己身边,凌一权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尤其是看到对方的行李中有自己所有的专辑跟周边,心情就更加的复杂了。

在那个人注视自己的时候,他脑子那些阴暗的想法总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双眼睛依旧那般清澈,他没有办法对他下手。

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凌一权发现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因为对方失控。对方居然仍旧牵动着他的情绪,所有的情绪。

这种弱势的状态让凌一权怎么都无法接受。

所以,他选择暂时分开。

对方的电话短信,他不接不看。

几乎三个月没有接触。

情况似乎得到了控制。

直至这个人来到美国,被困在影龙殿的火海里,生死一线……他才终于发现,这个人对自己的重要程度,竟是远远超过了想象……

重要到,仅仅只是想象那个人可能会死去,自己就无法再活下去的程度……

所以,他已经决定不再计较那些事情,只要这个人永远待在自己身边,不再背叛。

只有这个要求而已。

这样想着的时候,凌一权伸手轻轻地摸了摸男人光滑的脸颊,视线下意识地转移到男人被弄出伤痕的淡唇。

看起来有些凄惨,都破皮了。男人到现在还困得无法起来,眼皮下方都有了淡淡的黑影。

凌一权眯着眼伏下了身体,露出了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温柔,低声道:“起床。”

“嗯……”困得不行的男人皱着眉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十点了。”

“嗯。”男人应了一声,低沉的嗓音又软又沙哑,却没有下文了。

“白千严,想再挑战我的体力吗?”凌一权面无表情地在男人耳边吐息,刚想再说什么,对方突然转身,把毫无防备的凌一权整个踹下了床。

安静——

一阵让人背脊发寒的低压开始蔓延于整间卧室。

还在睡梦中的白千严也不禁打了一阵冷战,然后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他先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然后下意识看向旁边,还不算清楚的视线瞬间就锁住了跌到床边的凌一权,顿了顿,低沉地笑道:“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睡得跟奶娃娃似的。”却不知,自己这句话有几个关键词,严重挑衅了某人作为男人的尊严。

等白千严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对方已经面无表情地爬上了床,单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嗯?你干什么?等……嗯……”

球狐狸默默地看着两人,小小的脑袋里再次肯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叔真的蛮欠虐的。

(番外一完)

由于凌一权的洁癖,两人目前居住的阁楼每天都要打扫得很干净。再加上凌一权最近越发的挑剔了,除了定期来打理庭院的年轻园丁,屋子里就没有其他的佣人了。只是,这几天让白千严感到有些奇怪的是,那个跟自己很谈得来、技术相当不错的园丁,莫名其妙地被解聘了。

于是,在聘请到新的园丁之前,白千严暂时接任了园丁的工作,竟然也做得有模有样。

这天,凌一权在自己的书房里作曲,白千严在给他泡了杯茶后,便带着工具在庭院的水池边修剪枝叶。

毛茸茸的球狐狸在他身边跑来跑去,被喂得圆滚滚的身体却灵活异常,还不时无视白千严的呵斥,从男人的裤子一路往上攀爬,在白千严的怀里猛蹭,还用沾着泥土的小爪子到处乱摸。

这小东西最近已经不太怕脏了,但与其说不怕脏,不如说它是故意弄脏自己,好让白千严给它洗澡——那是它最享受的事。

“你再打扰我干活,晚餐的肉就减半。”白千严将球狐狸放下,蹲下身认真地说。

“嗷……”球狐狸耳朵一垂,大大的蓝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委屈至极。它低低哼了两声,圆滚的爪子忍不住拍着白千严的拖鞋,像是在倾诉自己的委屈。

为什么不让蹭?为什么为什吗?想蹭,想吃肉,想洗澡,想被抚摸、被梳毛、被掏耳朵,想被举高高……

白千严无语,已经从球狐狸的小眼神中读出乱七八糟东西的他,决定转身继续工作。

这时,大门处清越的门铃声响了。白千严愣了愣,便将修剪的工具放到木箱里,朝门口走去。

他记得凌一权告诉过他,今天有个客人要来,他要负责接待。

穿过长廊,水池里的锦鲤争先恐后地朝他游来,尤其是那只最肥硕的雪白锦鲤,露出水面的肉嘴一张一合,发出啪嗒啪嗒的水声,吃货的德行尽现。

顺手摸了摸白锦鲤滑溜溜的头后,白千严很快来到了大门前,随即便看到了两个俏生生的、约五岁大的双胞胎乖巧地站在门口。他们的穿着相当讲究,也非常的可爱,脸蛋虽然没有凌一权小时候那么漂亮,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精致,尤其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过来的时候,白千严瞬间就没有了抵抗的能力。

“你好。”这时,一个打扮得素雅中透着贵气的少妇走了过来,手里还拉着一个粉色的卡通行李箱。

“你好。”白千严按开了铁门,双方都打了招呼,也互相介绍了自己。

少妇是凌一权生意上的一个重要合作伙伴,双方的关系也还不错。而少妇给白千严的感觉也很不错,言谈举止相当得体。但少妇似乎有什么急事,没有进屋的意思,并很抱歉地告诉白千严,他们夫妇的公司临时出了点状况,现在要赶去处理,恐怕不能按计划带着两个孩子度假游玩,希望白千严代为照顾几天。说完还很不好意思地鞠了个躬。

“琴女士请放心,我会照看好他们的。”白千严看着对方有些疲惫的脸,很认真地承诺。

“那真的很感谢你,就是孩子可能有些调皮,还希望……”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看起来相当斯文的、脑袋后面还扎了条小辫子的奶娃,抓住少妇的右手就将她整个上身都扯得朝下弯去,另一个则趁势拽住了她的长发,奶声奶气地呵斥:“你这个大骗子!不是说要带我们去坐游轮的吗!”

“宝贝,我的好宝贝,爸爸的公司出了些事情……过两天一定带你们去,你们原谅妈妈好不好——”

“闭嘴,借口!”那个拽着少妇手臂的奶娃小脸一沉,直接就给了少妇一记耳光,将她的头发都打散了,“我最讨厌你这样,上次你给哥哥买了飞机模型,却不给我买!”

“我给你买了轮船模型啊,好宝宝,你能不能不要扯妈妈的头发,妈妈好疼……”

“我管你疼不疼!我要飞机模型!!你是聋了吗?”

“可是我上次问你,你说要轮船的……”

“闭嘴!”小辫子奶娃抬手又是一巴掌,“我非常的生气,现在我不要模型了,你要给我买个真的,可以坐人的直升机!”

“好宝宝,乖宝宝,你现在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妈妈就给你买好吗?”

“我现在就要!!”奶娃娃在她耳边大吼,“不买是不是?不买是不是?你根本就不疼我!!”

“那我也要大的轮船!!可以开的!!”另一个奶娃娃也不甘示弱,居然趁机敲诈,抓住母亲头发的手还狠狠地甩了几下,让刚才还优雅微笑的少妇,疼得差点哭了出来,委屈又狼狈。

“好宝宝,能先放开妈妈吗,真的很疼……”随后,她似乎想挣脱,但又不敢真的用力,最后只能很委屈地在孩子们的拉扯中赔着笑脸,笑得卑微,“你们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妈妈怎么会不疼你们,可是那些东西对你们来说,还不太合适,你们再长大点,我就让爸爸给你们买好吗?你们也不要再生气了……妈妈求你们了……”

“……”白千严神情凌乱地看着他们的互动,差点就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亏他刚才还觉得两个奶娃娃可爱,跟圈圈(即凌一权)小时候有得一比,现在再看,简直就是两个混账至极的熊孩子……

后来,他更加不可思议地看到,少妇为了平息两个孩子的怒火,居然又对他们许诺了各种各样贵重的礼物,什么真人比例的变形金刚,可以在院子里开的迷你小汽车,家庭小影院,各种各样的飞机模型、轮船模型……

“对不起,让你见笑了,小孩子总有那么一点点淘气的。”终于摆脱了孩子们的蹂躏的少妇,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惨兮兮地整理着自己的鸡窝头,一边很不好意思地对着白千严干笑,“他们平常很乖的,真的。”

“……”白千严干笑。

这两个熊孩子都反得要逆天了,还能乖到哪里去?

“他们可能会弄坏一些家具,但是请放心,我等下给你一张卡,你直接按双倍的价钱来划扣吧。”少妇望了望两个仿佛恢复了乖巧的奶娃,继续道,“另外,还请你千万别骂他们,他们如果被骂,破坏力会变得很可怕……”似乎有什么阴影,少妇清秀的脸一阵心有余悸地发白。顿了顿,她又仔细地叮嘱道:“扎小辫子的是老大,叫虹臣,喜欢吃辣的跟油炸食品。额头有颗红痣的叫虹虹,喜欢吃素的跟甜食,最讨厌的是米饭。”

“小孩子不能吃油炸食品,要吃米饭……”

“这我也知道……可是,每次一说他们,他们就打我……”

“……”白千严还想说什么,但忍了忍,没有开口。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没有什么立场和身份插嘴。

少妇又低声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然后塞给白千严一张卡,便擦擦泪朝两个孩子走过去,似乎要嘱咐他们不要淘气。可才劝说了不到两句,身为哥哥的虹臣竟又闹脾气打了她一耳光。

少妇眼睛有些湿红,但依旧赔着笑,随后才依依不舍地转身朝停在外面的轿车走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白千严脸色有些阴沉,终于忍不住上前叫住了那位年轻的母亲。

事实上,孩子之所以会骄横跋扈,父母往往是最大的祸首。他们过度的宠溺不但会毁了孩子,还会毁了整个家庭。虽然有些逾越,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插手了。

“琴女士,可能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在孩子任性时一味地忍让跟毫无原则地退缩,会害了他们。”白千严站在对方的面前,看着对方有些闪躲的双眼,严肃而深沉。

“我、我也知道……”似乎被白千严那种无意中透出来的气魄所震慑,少妇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其实,在他们很过分时,我也骂过他们……可是完全没有用,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把破坏进行得更彻底。只有顺着他们,情况才会好一些……”

事实上,少妇也很惭愧,她知道自己的宠溺不对,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原本只是单纯地想宠爱这两个得之不易的孩子,也尽量去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有时候,即便他们再过分,也舍不得骂一句,甚至还要赔上笑脸。

这种相处模式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等她意识到问题严重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完全不听她的了。虽然这两个孩子目前还是有点忌惮他们的爸爸,但是从他们上次玩火不小心烧了书房的情况看来,估计过不了多久,爸爸在他们的眼里也会变得什么都不是了。

“我能明白你当母亲的心情,总是想要给孩子最好的,让他们能健康快乐地成长。”顿了顿,白千严才缓缓地叹气,“但是实际上你所做的,跟你想要得到的,已经完全背道而驰了。孩子的性格已经开始扭曲,是非标准也已经很不明确,如果再不及时地纠正,我想,结果绝对不是你想看到的。”

少妇皱了皱眉,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有些无助:“可是……可是……我不舍得真的惩罚他们啊,万一他们讨厌我怎么办,不行的,我不要他们讨厌我……”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样下去,将来他们会恨你的。”

“恨……恨我?”

“你的宠溺扭曲了他们的人格,将来他们会活得怎么样,我想你应该能想象得到,不是吗?而你,无疑是罪魁祸首。”

“……”少妇脸色一阵煞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如果可以,我希望在这几天内,由我代为管教。”

“啊?这……这……”少妇愕然地抬头看向白千严,“可是,你不能打他们的……”

“请放心,我不会骂他们,更不会打他们。”白千严直视对方,清澈的双眼透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

少妇认真地看了白千严片刻,似乎也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那就拜托白先生了。”孩子越来越跋扈的性格,其实已经让她非常担忧,也是时候该改变了。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漂亮的双胞胎早已溜到了屋子里,也不知道在玩什么。待白千严送走那位忧心的少妇,回到屋内,即便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也仍旧被眼前的情景惊得无法言语。

简直就像是台风过境后的灾难现场。不,即便真的来台风了,恐怕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凄惨——原本洁白的墙面上,被五颜六色的水彩笔涂画着各种扭曲的卡通图案,其中一个头顶只有几根毛的卡通人物仿佛在嘲笑白千严的决心般,笑得又扭曲又嘲讽。再朝里面看去,靠近窗边的雪白沙发被划破了,里面的棉絮都被扯了出来,撒了一地。而中央的玻璃茶几上,原本摆放的水果则被到处乱扔,其中一些还被踩得稀烂。

冰箱也同样不能幸免,里面的东西都被翻了出来,刚才还如面团般干净的虹虹正专心吃着一块蛋糕,吃得满脸都是奶油,还抹得到处都是,尤其是地毯上还粘上了一大坨,简直就是怎么难洗,他就怎么弄。

最让白千严无语的是,还没进门就听到球狐狸的凄惨叫声。球狐狸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比上次火灾时委屈了十倍。

那两个熊孩子不知怎么办到的,居然抓到了身手灵活的球狐狸,然后,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剃刀,将它的屁股给剃秃了一大块,粉色的皮肤可怜兮兮地暴露着。

与此同时,一身雪白休闲装的凌一权也听到动静下了楼,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以往洁净的小屋,变成一坨……咳,秽物一般的场景。

白千严只消看他一眼,就觉得背后的冷汗唰唰直冒。

此时的凌一权虽然没有表情,但仍有一种如同实质般的黑色气焰在他周围弥漫,渐渐扩散到了整栋别墅。

他那让人打从骨子里生出一股寒意的森冷,已经浓烈到两个奶娃娃都能清楚感受到的地步。以至于两个熊孩子仅仅只是被凌一权的视线淡淡一扫,便抖得如同风中的鹌鹑,又惧又呆。

白千严咳了一声,走上前将刚才的事情尽数转达给他,然后向他再三保证会将客厅尽快复原,凌一权即将魔化的气焰才渐渐消退,转身又回到楼上写曲子去了。

呼……

留下的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

“你们两个,过来。”片刻后,回过神的白千严对两个奶娃娃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身边另一张完好的沙发。

似乎因为心有余悸,两个奶娃娃居然老实地走过来坐好。可过了片刻,他们又放松了下来,肉嘟嘟的小腿乱晃着,有些不屑又有些好奇地看着走开了一会儿又回来的白千严。

“虹臣,虹虹,从今天起,我们要暂时相处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叫我白叔,或者白老师。因为我将要教会你们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尊重。”

两个奶娃娃微微歪着头,黑曜石般的眼睛清澈而通透,看起来很无辜,但嘴角微微上扬的诡谲笑容却仿佛在说:你以为我们会理你吗?太天真了吧?

“现在,我把规则一条条地列出来了,你们都仔细看看,一旦犯错,就要受到相应的处罚。”白千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两张纸,上面用粗黑色的笔清清楚楚地列了几点规矩。他把这两张纸分别递给两个奶娃娃。

第一条:不得挑食;第二条:九点按时睡觉;第三条:不得毁坏东西;第四条:收拾自己弄乱的东西;第五条:不准打人,骂人;第六条:听大人的话。

两个奶娃娃听着白千严把规则一条条地读出来,面面相觑,而后粉粉的小鼻子都不满地皱了起来。

虹臣用莲藕般的小手理了理自己的小衣服,然后歪头看着白千严,奶声奶气地哼唧道:“不遵守的话,你打算怎么处罚我们啊?打吗?你可以试试,我让爸爸告到你哭。”

白千严蹲在他们的面前,双眼直视他们,声音低沉而严肃地回答:“我不打你们,也不会骂你们。但如果你们违反了规则,我就会让你们在窗台边静坐。第一次是六分钟,以后每犯一次错误,时间就多加一分钟。而你们的零食跟玩具,也会跟着被剥夺一种,直到你们听话,那些东西才会还给你们。”

他没有在规则上制定太多的条款,只选了一些最基本的。而他这种教育孩子的方式,是从美国一部教育片《超级保姆》里学来的。

虹臣抿了抿嘴,被男人认真而严肃的语气弄得有些发懵。但他素来骄横惯了,便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拿起那份所谓的规矩表,当着白千严的面,撕了个粉碎。而一旁的虹虹则有样学样。

白千严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道:“你们违反了第三条规矩,现在我将带你们到静坐区接受惩罚。”语毕,就将两个孩子拉了起来,朝一个角落走过去——那里有白千严摆好的小矮桌,刚好合适孩子们坐。

“第一次,六分钟。”惩罚的时间是有讲究的,一般根据孩子们的年龄来确定,六岁就是六分钟。

两个小孩坐好后,白千严也不管他们,转身就去打电话让家具公司送一些新的家具过来。

坐在角落里的两个奶娃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嘴嘀咕着一些什么,似乎对这种所谓的惩罚感到新鲜和好奇,于是居然真的没动,老老实实地坐够了六分钟。

六分钟一到,白千严再次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蹲下,与他们平视:“你们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损坏东西。我都知道……”虹臣微微歪头,小鼻子哼哼了两声,才又缓缓地道,“但是,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听你的了?”说完,似乎为了证明白千严所谓的惩罚有多无聊,他居然转身就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一摔——啪!

一地碎片。

而后,他小脸一扬,挑衅地看着白千严。

“我说过,再次犯错,惩罚的时间增加一分钟。”白千严没有表情,只是将虹臣再次牵到惩罚区,将他按坐在那里。

“谁要理你!”虹臣似乎也没有了耐心,粉嫩的小脸一沉,刷地一下站起来就要走。

白千严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再次将他带回去。虹臣又想走,白千严仍旧不动声色地将他按回。就这样来回几次,虹臣可爱的一张肉脸渐渐因为愤怒而红了。终于,在白千严第十次将他一言不发地带回去坐好后,他用力地一脚踹在了白千严的身上。

“你再次犯错,惩罚时间增到八分钟。”面无表情地说完后,白千严再次将他按回座位上——至于熊孩子的拳脚,如搔痒而已,“你每次中途跑开,惩罚时间都会重新开始计算。”

虹臣出离愤怒了,他站起来又一拳打到白千严的身上。

“九分钟。”

“笨蛋!”踢!

“十分钟。”

“坏人!”踹!

“十一分钟。”

就这样,在两人对峙的过程中,惩罚的时间渐渐增加到了四十分钟。奶娃娃显然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因为急躁呼吸变得急促。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吼、怎么打,眼前的大叔总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很死板地提示他惩罚时间的增加,严肃得让他终于没有了底气。

他似乎也打累了,就没有再动,也不吭声,只是狠狠地瞪着男人。谁知道男人居然不理他,看他不动了,便拉起旁边有些发懵的弟弟走开了。

“虹虹。”白千严在他面前蹲下,“记得第四条是什么吗?”

被这样平视着,从来不听大人说话的虹虹,也不由得看向了他。“收拾自己弄乱的东西。”奶声奶气地小声回答着,虹虹偷偷看了一眼几乎瘫坐着的哥哥。在家里的时候,就算是爸爸,对他们也都是好声好气的,即便他们犯错,也从不会这样对他们,有时候实在火了,他们跟爸爸撒娇,就什么错都过去了。

“很好,很聪明。”白千严摸了摸他的头,“现在跟白叔叔一起整理这些水果,把坏的都捡起来丢到垃圾桶里。”

虹虹又看了一眼哥哥,见哥哥还是没什么表示,于是他老实地点了点头,也照做了。而且,看到眼前的叔叔是跟着自己一起做的,竟然有种被平等对待的感觉,似乎也不那么排斥了。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似乎休息够了的虹臣突然跃起来,一声不吭地就要往外面冲。白千严似乎后脑有眼睛一般,站起来转身轻易地抱住他,马上又放了回去。奶娃娃小眉毛一竖,还没吼,他就淡淡地补了一句:“你跑开了,四十分钟重新开始。”

什么?!奶娃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男人居然真的按照规矩死板地执行。一时间气得浑身颤抖,却又不敢再打白千严,于是等白千严走开后趁机又想跑走!

他要回家!他要让爸爸教训这个大叔!他讨厌妈妈!竟然让他受到这种待遇!但是,白千严面无表情地将他又按了回去,不发一言。两人就这样又僵持了一个小时,奶娃娃跑得满头大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白千严依旧沉默地将他按回去。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似乎也有些怕了,固执的虹臣没有再跑,只是愤怒地坐在原地怒吼。

“你是个坏蛋,大坏蛋!”

“你怎么能这样!我要让警察来抓你,说你虐待儿童!你要坐牢!”

渐渐的,奶娃娃发现没意思了,无论他怎么吼,怎么骂,眼前的大叔都不再跟他说话了。

“你说话啊!”

“喂!为什么不理我!”

从来都是被重视、被捧在掌心疼爱的虹臣,觉得又气愤又委屈。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这个老男人凭什么?不理他,连看都不看他,好像根本不重视他一样。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虹臣骂着骂着,大眼睛就渐渐地红了,随后委屈地哭了出来……他从没有这样委屈过,从来没有……受到教训的奶娃娃终于没有再骂脏话,更没跑开,就这样低头小声地哭着,坐够了四十分钟。

出生以来最漫长的四十分钟,每一秒,都是煎熬。

时间到后,白千严按时来到他的面前,依旧蹲下身与他平视:“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他的声音温柔而低沉,有种能让人冷静下来的质感。

“……”虹臣粉粉的小嘴抿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泣着,过了一会儿,才眼泪汪汪地抬眼瞅向男人。虽然这个人不打他,也不骂他,可是,那种沉默的惩罚他真的有些无法忍受,于是,他只是扭捏了一会儿,便鼻音满满地奶声道:“打、打人,骂脏话……摔东西……”

“那以后还犯吗?”

“不……犯了……呜呜……”听了男人温柔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虹臣说着说着,眼泪竟又大滴地落了下来。

“好孩子,我们抱抱好吗?”这时,男人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看起来竟是那样的温柔。

“呜……嗯……”一种无比委屈的感觉涌上心头,极度渴望被安慰的奶娃撇撇嘴,便伸出肉肉的小手抱住了白千严,抽泣着扑到他怀里。一瞬间,奶娃娃有种伤心被抚平的感觉,尤其是白千严轻轻抚摸他后背的手,又大又温柔。而且,这个叔叔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这样想着,他便将头埋到了白千严的颈窝处。

“肚子饿了吧?”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白千严将他抱起来。

“嗯。饿……”为什么那么温柔?明明是坏人,还欺负他……

“想吃什么?”

“炸鸡翅。”

“小孩子不可以吃油炸的食物。”

虹臣顿了顿,内心愤怒的火苗又想冒起来,可是又忌惮着什么似的,只得瘪着嘴,委屈又哀怨地道:“为什么?不能吃,那我吃什么……”说完,小脸蛋可怜地蹭了蹭白千严。

他在想:怎么办,难道要被饿肚子了吗……

“你跟虹虹在这里看电视,等白大叔给你们做好吃的。”

傍晚,餐桌上。

两个粉团团的奶娃娃苦着脸,无言地瞪着桌面上还冒着热气的各种菜肴——清蒸鲫鱼,糖醋排骨,牛奶羊肉汤,松茸炖蛋,青椒炒肥牛,生菜沙拉……但都不是他们喜欢吃的。而餐桌的两端,分别坐着脸很漂亮,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让人有些害怕的白发哥哥,以及正在给他们盛饭,腰上还系着有跳跳熊图案的围裙的白大叔。

“……”虹虹先是偷偷地瞄了一眼始终不说话,脸上从来没有表情的凌一权,见对方没什么反应,便小心翼翼地望着白千严,奶声奶气地道:“虹虹想吃冰淇淋,还有巧克力蛋糕。”

“我要吃炸薯条,炸鸡块,还有可乐。”虹臣也举起小手。

白千严将饭递给凌一权,也没有马上拿规则惩罚两个孩子,他只是坐回座位上,然后微笑地问他们道:“你们最喜欢的偶像是谁?”

“咦?”虹虹巴巴地眨了两下眼睛,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软软地道,“我喜欢《线索》里打倒所有坏人的司米特叔叔。”

“噢,你是什么品位,他看起来像个会穿粉红色蕾丝内裤跳舞的胸毛怪人!”虹臣不满地转头看弟弟,相当不屑。

“咳!”白千严咳了一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训完蠢弟弟,虹臣才终于在今天的晚餐上第一次鼓起勇气看向正在喝汤的凌一权,然后又马上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道:“我喜欢音皇哥哥,最喜欢听他唱歌。”虽然他看起来好冷漠,不爱理人。

白千严想笑,看向凌一权,后者依旧默默地喝着汤,长长的睫毛微垂着,像个漂亮的人偶。

“我也喜欢。”没有主见的弟弟跟风。

“那你们想不想以后长得跟他一样高一样帅?”

“嗯。”两个奶娃认真地点头。

“那就不能挑食,也不可以吃油炸食品。”

“唔……”奶娃娃们苦着脸,不大相信也不乐意。

“尤其是青椒,一定要吃。”

“我讨厌青椒。”虹臣扭头。

“音皇哥哥小时候就不挑食,还吃了很多青椒,才长成这样的。”

“真的吗?”虹臣半信半疑地转头看向凌一权。后者则似乎忆起了什么过往,很无语地看了白千严一眼,然后,沉默地点了点头。

两个奶娃娃见他点头,瞬间就信了,随即也乖乖地吃饭,尤其是最讨厌的青椒,吃得特别多。

而白千严看着凌一权,渐渐就想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他带凌一权出去玩,小家伙肉得像团粉棉花,皮肤白净得一尘不染,就如同他自小就形成的洁癖。

他当时也只是高中生,基本没什么钱,到了中午,小家伙饿了,便只能带他到自己常去的一间小餐馆。餐馆的老板是个老实的农家人,菜很朴素,分量也足,就如同家常菜一般,不会添加什么香精跟色素。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利润不高,以至于小餐馆没什么钱装潢,桌椅碗筷都有些破旧。

小家伙估计没有去过这么破旧的地方,自己已经坐下准备点餐了,他还冷着小脸,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有些脏兮兮的木凳。然后,就见到小家伙从小书包里拿出一条叠得整齐的雪白手帕,用莲藕般粉扑扑的小手,将凳面仔仔细细擦了几遍。擦完后,还让白千严起身,将他坐的凳子也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那可爱的脸蛋配上认真又严肃的神情,现在想起来,还是让白千严想笑。

当时小家伙还想把手帕扔了,丝质的,被他好不容易抢了过来。

上菜的时候更有趣了,小家伙如临大敌,用一种很严峻的眼神盯着一份份用大碗盛的、没有任何摆饰的家常菜。

“快趁热吃吧。”他耐心地哄,但小家伙只是摇头,没有表情,坐得也很笔直。

“你不饿吗?”

小家伙继续摇头,依旧严肃,小肚子却不给面子地咕咕叫了出来,清楚明确。

“……”微微低头,小家伙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抿着唇不吭声。两只小手很规矩地置于腿上。

“难怪你矮得跟冬瓜似的,挑食。”他支着下颚,笑着对小家伙哼唧道。而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小家伙的自尊心,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直视他的双眼,认真地问:“我很矮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差点就噗的一声喷出饭来。一个五岁的肉孩子,居然很在意身高的问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他依旧严肃地点头。于是小家伙的脸黑了,居然有些坐立不安地挪了挪小屁股,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道:“别嫌弃,我会努力的。”说完,小手捧着碗,眉头轻皱,认真地吃起来。

只是,他很快就发现,小家伙什么都吃,就是死都不碰青椒。

“青椒要吃,不然还是不长个儿。”他提醒。

小家伙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再度将视线转移到那盘翠绿绿的青椒上,小手犹豫了片刻,还是夹了一快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

他的教养很好,吃东西的时候坐得很端正,每一口都嚼得很细,也没有声音。

而这种皱着眉忍耐着嚼碎青椒,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认真模样,萌得白千严当场就要一脸血。

于是,之后每次带他出来吃饭,必点青椒。

“你在想什么,笑得猥琐。”

这时,凌一权淡漠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记忆。白千严回过神,看到已经长大的凌一权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然后,默默地夹了一块最讨厌的青椒,依旧如小时候那般,认真地咀嚼。

依旧那么可爱啊……

白千严突然有种想亲他脸蛋一口的冲动,不过只是想想而已,他的腰还在酸,还没恢复足够的体力挑战凌一权。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小家伙在白千严的耐心教育下,渐渐乖巧懂事了,受到的处罚也越来越少。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并不讨厌白千严。这无疑说明了白千严的努力是有成效的。

但是,如果想要孩子的性格越来越好,这种规矩便要继续遵守下去,而作为孩子的监护人,也要严格地遵守奖惩的规矩,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这点他会好好地跟孩子们的母亲谈谈。

昨天带孩子们去游乐场玩了一天,作为进步的奖励。而今天的行程则是去超市。但是,让白千严带着两个奶娃去逛超市肯定不现实。即便是他,也还没把握能同时照看好两个孩子。

于是,凌一权很自然地被拖下了水,几乎无法抗拒白千严任何要求的他,即便再不愿意,也在乔装一番后,跟着他们一同去了本市最大型的超市。

一行四人相当的显眼,两个外貌出众的年轻男人,一对可爱的粉嫩双胞胎,回头率百分百,特别是两个男人一人牵着一个孩子互相交谈的温馨画面,简直让无数想象力丰富的少女看得两眼发直,差点就热情尾随了。

黑色长发,身穿雪白中山装的凌一权略带好奇地看着周围。

超市这种地方,他几乎没来过。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来购物的人。有把小孩放在购物车里的一家三口,有年老的夫妻,有三五成群的买零食的学生。

这让他有些不习惯,可跟男人这样逛着超市,买些生活必需品,会让他有种能长久下去的感觉。

还成。

“先买尿片吧。”推着购物车,白千严看了看周围提议道。之所以买尿片,是因为虹臣有个羞于启齿的小毛病——半夜不敢上厕所,情愿憋到尿裤子。

当他们推着购物车要去生活用品区时,虹虹很不好意思地扯了扯白千严:“白叔叔,我要上厕所……”

“好。”白千严将他抱起来,然后,看向面瘫脸的凌一权,微笑,无可奈何地说道,“尿片就拜托你了。”语毕,不等凌一权有所反应,转身就走开了。

难道他会说自己很期待凌一权购买尿片的事情吗?

凌一权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手里还牵了一个同样因为羞愧而面无表情的奶娃娃。

有点像弃犬。

几分钟后,凌一权按照指示牌找到了婴幼儿日用品专区。然后,被眼前整整一面货架的各种品牌的尿片震撼得表情都有些变了,脑子更有些发懵。而更让他无语的是,女性护理专区就紧挨着这里,他仅仅是站着,周围就有很多年轻的女性朝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你用什么牌子的?”他低头问虹臣。

奶娃娃抬头看他,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努力回想用的尿片颜色——貌似是粉红色的。于是,他仰着小脸蛋瞅了半天,肉肉的小手挪啊挪,最后指着一款粉红色的。

凌一权沉默地抽出来,结果包装上面印着这样的文字:女人每个月的那几天,最惬意的舒爽,你也可以拥有守护天使。

“……”凌一权在周围几个女性诡异的目光中,默默地将卫生棉放了回去,然后低头看向奶娃娃,眼神冰冷。

“……”奶娃娃也有委屈,小嘴可怜地撇着。他哪里知道包装上印着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女性护理产品要跟婴儿尿片摆在一起。

待白千严回来找他们的时候,凌一权已经选购完毕朝他走来。白千严只看了他们一眼,就有种眩晕的感觉。

只见凌一权将奶娃娃塞到购物车里,然后里面堆满了各种牌子各种规格的尿片:男用、女用、夜用、加厚……

“白叔叔……”虹臣几乎要哭了,白嫩的小脸被小山似的尿片挤得变了形,泪汪汪地看着走过来的白千严。

至此,他对尿片有了严重的恐惧症,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半夜不敢上厕所的恐惧。于是,半夜不敢上厕所的心理问题,不药而愈。

两个娃娃的母亲打来电话,一直在道歉,说可能要晚几天才能来接孩子,希望白千严能再帮她看两天。

白千严并不介意,孩子们最近也比较乖,虽然偶尔会习惯性地顽劣一下,但都被他及时地纠正过来了。

这天,他有事情需要去一趟银行,两个奶娃娃最近比较黏他,尤其是虹臣,死活都要跟白千严去,后者就答应了他。

今天是星期四,银行里的人不算多,脚下深褐色的仿古瓷砖光亮可鉴,倒映着一个个等待的身影。

白千严带着两个奶娃直接往VIP专属接待室走去,但虹虹似乎对银行里另一侧一个古典的石雕装饰很有兴趣,自己先跑了过去,跟白千严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白千严正要将他喊回来,这时银行的玻璃门突然被推开,四个黑衣蒙面的男人冲了进来,手持武器凶横地呵斥在场的人:“全部举起手来!蹲下!快点!不然老子开枪了!”

说完,直接朝天花板射了一枪!

现场一阵惊慌失措的尖叫,两个年纪较轻的女孩当场就吓得瘫软在地,恐惧地哭出来。

“都待在原地不准动!听不懂人话吗!”

柜台后的银行职员也是脸色煞白,因为在那四个人冲进大厅的同时,里面的工作间也有另外两个持枪的歹徒冲了进来。在场的几个员工虽然都受过相应的培训,但谁也没有真正经历过银行抢劫,尤其是歹徒刚才朝天开的那枪,真的是吓到他们了。

其中那个银行组长还稍微镇定点,他默默地想要伸手按办公桌下的报警按钮,却被其中一个监视他们动静的歹徒发现,当场就一枪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你找死!”

鲜血让现场的紧张程度又上升了几个档次,一位胆小的老爷爷吓得差点当场就晕了过去。

根本没有任何机会移动的白千严让虹臣抱着他不要乱看,担忧的双眼则看着远处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虹虹。

他知道,那孩子的情绪已经开始不稳了。这种血腥的场面对小孩子来说,无疑是非常恐怖的。

他试图用手势加口型告诉虹虹:到他身边来。虹虹能明白,却依旧吓得不敢动。

里面的歹徒用枪指着银行的职员,逼着他们往麻袋里装现金。外面的歹徒则将人质身上的值钱物品——钱包、首饰、手表等洗劫一空。

其中一个衣着相当朴素的中年男人咬着牙,不愿意交出钱包,因为那里面是他一年的血汗钱,要拿回家救命的。结果,没有耐性的一个肥胖歹徒直接将他一脚踹倒,对准他的肚子猛踹,直至中年男人吐血、抽搐不止,才狞笑着将他的钱一分不剩地全部拿走。

“呜……呜……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我不想死啊!!”接连发生的血腥冲突,终于让现场一个粉衣少女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凄厉的声音异常尖锐。

“去你的!住嘴!”歹徒的头目脸色一沉,用枪指着少女,极度不悦地吼了一声。

少女停顿,安静了两秒,再度崩溃大哭,声音比刚才的更尖厉。而她这种失控的情绪显然影响到了旁边的几个女性。看着她们似乎要跟着哭出声,歹徒的头目双眼一冷,残忍的光芒闪过,下一秒,枪口对准少女的额头,扳机扣下。

砰!

哭声骤然而止。

少女不甘地张合了一下嘴巴,惊恐地瞪着眼,慢慢倒下。这时,所有的人心里都有了一个绝望的认知:这些歹徒,是真的会杀人的。而几个本来想哭的少女此时像是喉咙被堵了一般,几乎连呼吸都不敢,抖得不能自已。

“老子最烦有人哭了,谁再哭就死!杀一个还是杀两个,有啥区别!”说完,又朝旁边一个之前哭过、现在已经完全不敢出声的中年妇女开了一枪,当场毙命。

一时间,银行里仿佛弥漫着一种称之为死亡的乌云,刺眼的鲜血将死亡的阴影紧紧地贴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嘿嘿嘿……”那个头目忽然阴森森地笑出声来,嘶哑而诡异,发红的双眼盯着所有人质,似乎意犹未尽。

鲜血,煽动着他体内的暴力因子。“从现在开始,谁再敢发出哭声,我就把枪塞到他嘴里射!”

白千严沉着脸,捂着虹臣的双眼,视线下意识地投向虹虹。而这一看,他立刻暗道不妙。

从小就被呵护在掌心里的虹虹,何曾见过这般残忍的血腥画面。

他的脸色,此刻是失血的白,小小的身体靠在石雕下剧烈地颤抖着。他咬着唇,并不想哭。可他毕竟只有六岁,在这样的场面下,身边没有大人的他纤弱的神经显然已经负荷不了这种接近死亡的压力,以至于,他害怕又委屈地望着白千严,嘴巴轻轻颤动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白叔叔不过来抱着他……他好害怕……

“呜……”终于,他嘴巴一撇,稚气的哭声响彻整个大厅,快得让白千严措手不及,冷汗当场就湿透了衣服。

歹徒猛地转头看向虹虹,也不废话,拿着枪抬手就要射。

“兄弟!你们只拿一些钞票就满足了吗?”就在这时候,白千严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吸引了歹徒的注意力。

“什么意思?”歹徒们的枪瞬间全都指向了白千严。后者并没动,依旧把双手放在头后,表情有些紧张——事实上此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冷静。

吞了吞口水,白千严看了看周围,又继续道:“我是这间银行以前的经理,后来因为偷偷挪用公款被他们举报开除了。”说着,很愤怒地瞪了一眼被歹徒赶到大厅的那些银行职员,眼神饱含怨恨的森冷。惟妙惟肖地诉说自己的犯罪经历,是想向歹徒传达一个信息——大家都是同类。果然,歹徒对他似乎放松了一些,但也只是有一些。

“既然今天你们到了这里,那么这也是我白某人发大财的机会。真正地发大财,可不是像你们这样,只抢点银行当天的现金。”

“继续说下去。”

“这间银行其实有道暗门,打开后输入密码,能进到金库。本市有10%的黄金储备存放在这里,不过知道的人不多。但密码我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进去。”顿了顿,他眯起眼继续,“我可以告诉你们密码,但你们必须分我一份。”

“你说的是真的?”体型相当强壮的歹徒头目眯着眼睛,用枪口狠狠地顶了顶白千严的嘴巴,直视他的双眼。

“如果是假的,你可以直接一枪杀了我。”白千严每一个细微的神态都是那么的逼真,逼真到连这间银行的职员都以为自己工作的地方真的有个暗藏的金库。

“好,你带路!如果敢耍老子,就杀了你。”

白千严没有马上起来,而是又强调了一遍:“你必须跟我保证,如果得到那些黄金,一定分我一份。”可能就是因为白千严这种想要好处的贪婪,本来还有些怀疑的歹徒更信了几分,连连保证一定会分给白千严好处。

白千严站起来,走向那个身材高大的歹徒头目,像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这时,虹虹似乎觉得白千严会有危险,才平息了一些的哭声再次放大。顿时,歹徒的注意力又被拉了过去。

那个强壮的歹徒头目更是不耐烦地咒骂一声,转身就要射击。但白千严的反应更快,只见他移动的速度骤然加快,身形一闪,瞬间夺过一把最靠近自己的武器,在踹飞对方的同时直接对准头目的头部开了一枪!

砰!

头目缓缓倒下。就在这几秒的过程中,白千严歪头避开了一枚飞过的子弹,神情不变,转手又射向另外两个想要回击的歹徒,手臂先射,大腿补枪。

仅仅是眨眼的工夫,就倒下了三个歹徒。剩下的似乎也被吓破了胆——因为他们老大的死亡、男人枪法的精准,更因为男人那杀人后面不改色的冰冷神情……

“饶命!!”最为胆小的一个歹徒当即下跪,枪也丢掉了。其他几个面面相觑,最终也跟着跪下。

事实上,他们更恐惧的是,这次用来抢劫的枪支,其中有四把是真的,其余的都是仿真手枪,但白千严就像完全看穿了一样,准确地将这些真枪都揪了出来。

这让他们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都趴下,双手抱头。”男人拿着枪,对歹徒冰冷地命令道,一边说一边走上前,长腿一踹,那几把真枪就被踢到了没有人的角落。而后,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两个奶娃娃也早已窝在了白千严的怀中,脸上依然有受惊后的惨白,但更多的是待在男人怀里的那种安心。

现场的人都被带到了警局询问,尤其是白千严,虽然他是正当防卫,但他毕竟开枪杀了那个歹徒,要走的法律程序依旧相当多。

“要吃冰淇淋……”渐渐缓过神来的虹虹缠在白千严的脚边,要吃的。

“要抱抱。”虹臣则奶声奶气地说着,朝白千严张开了手臂,再度把撒娇模式全开。

“你们先跟阿姨到旁边的房间待着好吗?这位警察伯伯跟你们的白叔叔有话要谈,我们不要打扰他们好吗?”一个年轻的女警蹲下来,温柔地对两个小客人劝道。

“不可以,叔叔是哥哥的。”虹虹短短的食指轻轻摇晃,奶声奶气地说道。

“嗯,这个警察伯伯不好看,没有哥哥好看,不给。”虹臣补充,小辫子甩啊甩。

“伯伯丑丑,大肚子。”

“保护叔叔!”

一群大人听完集体无语,尤其是负责这起案件的警长伯伯,更是头顶冒汗,无辜“中枪”。

“听话,跟阿姨出去。”女警看到警长变黑的脸,也有些着急,于是想直接抱他们出去。刚伸手,虹臣就沉下了小脸,用童声严肃道:“放肆,准你碰我了吗!”

在某方面,虹臣也有一些接触上的洁癖。

“臣臣,听话。出去等叔叔。”白千严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两个小娃娃一顿,委屈地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白千严正在好奇,门就被推开了。面色冰冷的凌一权站在门口,雪色的发丝略为散乱,显然是急忙赶过来的,连衣服都没有换。

没有乔装,甚至连墨镜都没有戴。

音皇就这样出现在警局。

这种影响力无疑是巨大的,以至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律师倒很冷静利落,利用协助案件办理的缘由请走了警长,把这间屋子留给了这两人。

白千严看着面色冰冷、从进门就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凌一权,有些莫名的心虚,过了一会儿,才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你怎么自己来了……我没事的。”

凌一权一言不发,依旧沉默地盯着他。

白千严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遍体生寒,正想着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见他朝自己一步步走了过来。

好可怕,怎么办……白千严微笑,内心却在咆哮。凌一权在他面前站定,如寒冰般通透的双眸静静巡视着白千严的全身,而后,视线定在白千严包着纱布的耳朵上,随后,抬手就扯开了包扎。

“呃!”白千严皱眉,伤口被扯动的痛楚弄得他下意识一缩,几乎掉了一小块肉的耳朵,又红又肿,可怜兮兮地颤抖着——他没有完全躲掉那颗射向头部的子弹。

屋子里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白千严只看到凌一权的脸色越来越冷,冷到他眼里隐藏的感情仿佛都褪去一般,让他真的有些害怕了。

过了很久,凌一权淡漠的唇,才缓缓地吐出一句话,又轻又冷,但内容却让白千严的心一沉。

“你在乎别人的命,却没有在乎我的。”

这句话所隐藏的信息并不多,却让白千严心口一阵发胀地疼。

他从没有想过,凌一权会把自己看得这般重……

下意识就握住了那人的手,嘶哑着声音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握住那冰冷双手的一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对方那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心疼得不能自已。

“发誓。”

“我发誓。”

(番外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