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两箱一千响的“浏阳河”炸完后,我们的“椰子树”开业了。虽然我没有投资,但那里面也有我百分之十的股份,我也是老板之一。

人群散后,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杨晓玲问喝点什么。我说来杯咖啡。

杨晓玲笑着说:“想不到啊,哥,你还怕老婆,那天在火车站的样子真好玩,改天我专门给你打个暧昧电话,让嫂子接着!”

“你这是挑拨人家的婚姻,要是她抛弃我怎么办?我不成光棍了?”

“不至于吧。”然后话题一转,“不过嫂子好漂亮啊!特别是和你儿子站在一起,端庄美丽,自愧莫如。”

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宫雪让我把王宇的照片给你。”她从包里拿出三张七寸的彩色照片,都是王宇的,有半身的也有全身的。那是我找宫雪要的,用来跟踪王宇。其中两张是在某个景区的合影,在飞流直下的瀑布前,宫雪双手搂着王宇的脖子,甜甜地笑着。当初爱情的见证,如今成了要促成分手的凭据,不由令人感慨万端。

小屁突然从后面穿出来,抢走我手中的照片。“我看谁?哇!帅哥,这不是宫雪老公吗?”杨晓玲一把抢过照片还给我,“讨厌!”我站起来赶紧从歌厅出来,小屁在后面疑惑地望着我们。我给杨晓玲说:“这事要保密,千万不能走漏了消息,你先留在这里。”杨晓玲点点头,挥挥手和我再见!我们要跟踪王宇,自然不能走漏半点消息。

来到海信大厦,按刘文良提供的名片,上到二十四楼找到“柯南私家侦探”。

我发现就一间办公室,一张桌子,一台电脑,其他什么也没有,接待我的是一名瘦瘦的男子。

刘文良说,他们曾找过这家侦探公司,信誉很好。侦察权是行政权的组成部分,是国家权力。除了国家,其他任何组织和个人无权行使这个权力。但是有需要,就有市场。这两年,社会上的调查公司相继出现,没有侦察权,却打着调查的幌子,大行其道。他们的工作能力和可靠性甚至超过了公权的公安和法院等。只要收钱就办事,如果是公安或检察院,那还要审查一下,看是否符合受理条件。这些都不说,单单等级森严的门庭,也将很多人拒之于外。调查公司就不一样,你可以和他们平等地谈条件、讲价钱,人找不到,证据取不来可以不付钱,但你敢和公安、法院讲条件吗?

我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熟人介绍的,收费上要照顾啊!”

那男子抬头看了我几秒钟:“律师!你是来取证的?”

我心想废话,不然到你这来干什么!

《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四十六条规定:“有下列情形之一,导致离婚的,无过错方有权请求损害赔偿:(一)重婚的;(二)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的;(三)实施家庭暴力的;(四)虐待、遗弃家庭成员的。”

这里面第一、三、四项显然是不存在的,那么只有在第二项上下功夫。我想过了,要是能拿到王宇和那个北京女孩在一起或同居的照片甚至录像,那么在财产分割时,我们就会占主动。

男子说:“你先说说是什么事,看我们能不能办到。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律师有调查权,你们取不到的证,我们也不敢保证能得到。”不轻易许诺,看来还真是家负责任的调查公司。

“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青城柯南侦探,魏九。

“魏侦探,事情是这样的。”我把王宇的照片往他面前一放,“照片上的这个人叫王宇,他老婆怀疑他和其他女人有染,曾经也有人看见过,但你知道,要证据,所以……”

“这个比较难啊!”魏九坐直了,把滑轮椅往后一推,跷起二郞腿说。我知道,这是准备抬价,要是容易还找你干什么!

“我能见见这个女的吗?”魏九说。

我摇摇头:“我是全权委托,有什么事直接和我谈。”

“那她都有什么财产呢?”要是知道宫雪有那么多财产,他绝对会漫天要价的。

“魏侦探,刘文良律师你知道吧,他介绍我来的,说你们工作很值得信任。你说吧,多长时间能拿到照片、录像?要价是多少?至于有多少财产,你就不用关心了。”我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一脸严肃地说。

“我见这女的主要是想了解一些她老公的信息,比如什么工作,住哪里,出入有什么规律,经常去哪些酒店。”

“要是我们谈妥了委托事宜,这些信息我会详细提供给你,我们之间还要签一份保密协议。”

“明白,那么你要的照片和录像是什么样的照片和录像?是普通的,一起喝茶逛街的?还是捉奸在床的?”

这还真是有区别的!法院对婚姻过错的认定非常严,没有强有力的证据,一般不认可。

我坚决地说:“当然是捉奸在床的!”

“那我真的没法保证,我们会尽力而为,但是你知道,有时候努力并不一定有结果。”

“可是没有结果,我委托您有什么意义呢?”

“李律师,这不是法庭辩论,律师的目的是拿到证据,实实在在。我们不一样,付出后不一定有结果,只能靠信誉,尽心尽力为委托人去做。”

“收费呢?”

“如果你不把财产、活动范围讲出来,我真的没法说。”

“活动地点,本市;时间,一个月,给我拿到照片或录像,多少钱?”

魏九依然摇头:“要是她老公根本就外面没有人,他们不去喝茶逛街,也不去开房,你让我怎么样得到?总不能伪造、PS吧!有些女的捕风捉影,总是怀疑老公外面有人!其实是庸人自扰!”

他说的不无道理,我说:“好吧!你们努力工作,我们协助配合,为了共同的目的——拿到照片和录像奋斗,可以了吧!”

“本来就是这样。”

“那么如何收费呢?总得有个价吧!可能性有一万种。”我有些不耐烦了,这钱是宫雪出,又不是我的,斤斤计较什么?

魏九把头靠在椅背上想着什么,我真想过去一脚踹翻他,上门生意,有钱就赚,还不计有无结果,妈的摆什么谱!

“你不报价我走了。”我站起身来说。晚报中缝的小广告上调查公司有的是,离了张屠户,还吃连毛猪?

魏九坐起来,向我伸出一只手,并且摇了摇。

“五万?太高!”我从包里掏出两万现金拍在魏九面前,这还是上次去山西时宫雪她爸给的。“你要是觉得行,咱们就马上签协议,两万元,如果拿到照片或录像外加一万元!”

魏九看了一眼我,把钱收进抽屉:“唉!你们律师太厉害了。”

魏九从文件夹里拿出两张空白的合同让我看,说没有意见的话就签。我看了一下,全是些不平等条款,对他们全是权利,对我们尽是义务,如同我们和委托人之间签订的格式合同一样。我知道这是不平等协议,但是还是签了。因为你要提出和他修改,那就没完没了,再说合同就是一张纸,不诚信履行那就是一张废纸,唉!或许像他讲的,只能靠信誉了。

我拿出本子,告诉魏九王宇经常出现的三家公司,“他经常去重庆路上的这家公司,一家在开发区,偶尔也去,这家农业公司你就别考虑了,那就是十几亩地,远在崂山,种了些菜,养了群鸡鸭,找两个老头看着,其实就是供他们家人自己吃!”

“得给他的车上装个定位仪,用来跟踪,他走到哪里我们就会知道。”看来他们的确有自己的办法!

“怎么装,一个多大的设备?”

“一个小小的东西,我用几分钟就能装上,关键是要靠近他的车,并且不能被发现。”魏九自信地说。

从网上找了一份旧式的《工矿产品购销合同》,又打电话问了一下贾作章,水产公司都有什么设备。他说冷库里有空调,那些渔船还使用柴油机。想了一下,将时间定在三年前,合同故意写得不太规范。合同的甲方写远洋水产公司,乙方写成贾作章本人。打了一张收条,又做了一张欠条,想了一下把六百万写成六百八十九万元,又在旁边注了句:按此格式,用手写。

宫雪的案子虽然标的很大,也有可能是个肥皂泡!如果没有共同财产,她就什么也分不到,律师费自然泡汤。贾作章的案子收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民币。工作有轻重缓急,我的精力应该放在这边。

做完这些,我把头靠在椅子上养神。杨晓玲推门而入。“哥,这个事我感觉你不能做!”

“说过多少次了,工作场合喊名字或李律师,又忘记了。”

杨晓玲现在是我所签订合同的实习律师,可她总是忘记叫我名字或李律师,一个单位,哥长哥短,很不好,我给她说过很多次,她总是忘。

“这几天我一直研究这个事,虽然诉讼欺诈不是犯罪,但是极有可能牵连其他犯罪,甚至还有按诈骗罪定罪量刑的判例。你想想,时学举不是傻瓜,当贾作章贷到款,不给他房子或钱,他不拼命?那时候他不找你?十二套房子不是小数啊!”

我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杨晓玲接着说:“我感觉这里面有问题,既然时学举只想贷款,为什么自己不去银行用房子抵押,非要经过贾作章?太不可思议了。”

我吐口烟说:“说得对。我也想过这个问题。贾作章说公司当年的改制缺少个批文,远洋水产名义上还是国有企业,国有财产不能抵押,所以时学举从银行贷不了款。”

杨晓玲说道:“这下我明白了,通过诉讼把房子转到贾作章名下,就可以申请贷款了,可为什么不直接转到时学举名下?”

“国企改制非常乱,后来叫停了,而转到时学举名下,那将来更涉嫌国有资产流失,不如通过诉讼转到贾作章名下,那时有问题也追究不了。”

“以诉讼的方式,这只能是律师想出的办法,哥,这主意是你出的吧?不要把自己掉进去,我还是建议不办。”

“我现在是箭在弦上——律师费已经收了,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退回去,咱可以不办,委托合同随时可以解除。”

“你说的牵连其他犯罪我都想过了。依〔2002〕高检研发第十八号复函的解释,诉讼欺诈不定为犯罪,以伪造公司、企业、事业单位、人民团体印章罪追究刑事责任。当初立法的人可能以为要诉讼欺诈,必然会伪造公文或印章,同样能追究行为人的刑事责任,可如果印章和公文是真实的呢?这样他们就为我们律师留下了所谓法律的空子。本案不存在这个问题,所有的印章、公文都是远洋公司自己的,时学举这个大傻瓜会成就贾作章,所以咱们放心做。”

“我知道你精心考虑过,但如果贾作章案发,他和时学举斗个你死我活,那时会不会把你扯出来呢?”

“这个我真的没想过。世上没有万全的策略,一件事有七成的把握,就值得去做!我们要生存,一个多月了,除了那个法律援助的案子,我们一个案件没接到。”

“生存?你为什么不站在时学举的立场上去考虑?难道他不生存?作为法律人,你要维护正义!”

“浅见。律师只维护他的委托人。维护正义的是法官、检察官,律师没这个义务。律师是通过钻法律的空子,以破坏而促进正义的实现。当然,在一种情况下律师维护了正义,即当他为弱者代理时,可律师的客户不光是弱者。”

杨晓玲吃惊地看着我,张张嘴又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