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背着希望

周末,安之起床时觉得左边牙龈隐隐作痛,也不知是休息不好,还是秋高上火,打电话约了莫梨欢和曹自彬,看会儿电视,再把房间收拾收拾,中午时随便煮了点吃的,然后打开电脑上网。

从新闻看到娱乐,无意中逛到一个运程网,将十二星座和四种血型组合到一起作命运解析,闲来无事,她逐一细看。

安之始终认为,一个人的命运其实由性格决定,与星座、血型或生辰八字通通无关,这世上许多悲剧的造成,都不是天意,而是人所为之,失败或成功,谋事者的个性绝对是主因。

看看时间已差不多,她找出白色恤衫和中裤换上,穿上运动鞋锁门离开。

去到兰桂坊,铁丝网内莫梨欢、曹自彬和司寇都已到场。

放下球袋时想起上一天关旗陆的电话,她问司寇:“昨天师兄说他姑妈进了医院,没什么大碍吧?”

“没什么,只是例行留院观察,今天上午访姨已经出院了。”

站在旁边的莫梨欢听见他们的说话,悄悄顶了顶安之的后背,笑嘿嘿道:“怎么不叫你师兄一起来打球?”

安之斜斜地剜她一眼。

司寇一笑:“他怎么会有空,昨天才刚刚认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掠过安之脸上。

骤闻他此言,万沙华的一番话涌入安之脑海,她微怔后反应迅速,已笑着别过话题:“来,我们四个打循环赛,三局两胜,输的人晚上请客吃饭。”

莫梨欢马上把曹自彬推出来,对司寇道:“两位请,这种变态赛程绝对男士优先。”

曹自彬无奈而宠爱地拍拍她的脑袋,安之和司寇一同失笑。

两男两女对决下来,自然是擅长运动的司寇和安之胜出。

尔后司寇与莫梨欢、安之与曹自彬两相对垒,这一场再打下来,两个女孩子已是气喘吁吁,莫梨欢猛叫暂停,扔了球拍席地而坐,连连喝水。

于是四人皆进入中场休息,安之捂着左边脸颊,一时以掌轻拍。

司寇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牙疼。”

莫梨欢啧啧连声:“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命,可怜的小安之,你惨了。”

安之轻哼一声:“你还真不愧是射手座的,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意有所指地,似多少仍有些责怪她之前的说话不分场合。

“切,我那叫直率无心,气质奔放。”

曹自彬嘴里一口水全喷出来。

安之哈哈大笑,牵动面部神经,霎时疼得龇牙咧嘴,犹是如此,也还忍不住笑骂几句:“天哪,气质奔放!再来是不是还得加上反应灵敏态度亲切?”

“哇!全中!你怎么这么厉害?我的星座就是这么说的!”

“我今天刚好看到这个,你是A型血射手座不是吗?”

“对对对,自彬是白羊座,我们两人星座的配合度超过百分之八十!”聊到自己最喜欢的话题,莫梨欢兴奋不已,“安之是双鱼座,司寇你呢?快告诉我,我看看你们合不合适。”说着对安之眯眯右眼。

惹得安之丢给她一个无声嘴型,“花痴!”

司寇笑:“我是狮子座。”

莫梨欢失望地看着他:“狮子座和双鱼座的配合度很低,好像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狮子座的人很有个性。”安之回忆网上所说,“思想极富弹性,行事总是锋芒毕露,相当耀眼——忘了问,你是什么血型?”

“B型。”

“B型狮子座的男人度量很大,表里如一,性情坦率,而且很能照顾别人。”说到这里安之笑了起来,“你这性格和董事长一点也不像,他看上去更像B型的金牛座。”

“我爸爸吗?他不是B型血,和你这位朋友一样是A型,星座我不知道,他们那一代人过的是农历生日。”司寇放下水瓶子,捡起球拍,“都休息好了没有?”

莫梨欢哇哇大叫:“我不要!自彬你代我打,把他们通通杀个片甲不留。”

曹自彬笑着将她从地上拉起:“不许偷懒,自己上场。”

接下来又是两轮激战,到最后积分最低的,自然非梨欢小姐莫属。

收拾东西时安之长叹:“怎么有人就是那么好运,好不容易让她的钱包出一次血,我偏偏牙疼,真是不想活了。”说到最后语调异常哀婉,竟似有三分发自内心。

莫梨欢一掌拍在她肩头:“有得吃你就该偷笑了,还装!”搂过曹自彬往前走。

安之落后几步,捂着脸,低低说道:“真的很疼啊……”

司寇侧过首来,见她左脸已微肿,不由得担心:“你怎么样?要不要去看医生?”

她没什么情绪地摇摇头:“不用了,去兰桂坊熬点热粥喝喝,可能会好一点。”

司寇又看她一眼,忽然轻声道:“我开玩笑的。”

安之不解抬首:“什么?”

他笑了笑:“没什么,走吧。”

安之看着他的背影,几秒之后反应过来,霎时脸如火烧。

她的心事那么浅显易见吗?为什么连司寇这样的都看得出来?

最重要的……如果一个只和她见过数次的旁人都能窥知她心底一角,那么,和她朝夕相对的关旗陆呢?他是不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晚饭安之吃得很少,也几乎不怎么说话。

莫梨欢看她神情萎靡,只道她的情绪低落是因了牙疼,爱莫能助之下正经许多,不再去逗她,只在旁听曹自彬和司寇闲谈时事。

因为安之身体不适,膳毕大家早早散场。

回到家里,她放下球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在沙发上,人也跟着倒躺下去。

也许是因为不舒服,所以整个人陷入低潮。也许是因为不用再强颜欢笑,终于可以独处,被压制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一种莫名的委屈感涌上她的心口,鼻子骤然一酸,泪水无声滑下,在眨眼之后如出闸汹潮,再也控制不了。

她翻个身,将脸埋在沙发的软芯里。

急性肠胃炎来得快去得也快,休息一夜之后,当关访茗醒来病症已基本消失,到了下午已完全好转。获得医生同意后,陪护一夜的关旗陆为她办理了出院手续,把她送回二沙岛江畔的司家别墅,然后驱车回到自己的公寓补眠。

天色渐渐昏沉,最后他是被手机铃声吵醒,关访茗让他过去一起吃晚饭。

关旗陆洗漱过后出门,在十分钟内飘然而至。

停好车进屋,看见钟如想也在,他礼貌地笑笑,神色如昔温然无波,不见一丝意外或其他任何反应,仅仅只是含笑眸光不着痕迹地飘过关访茗脸上,“姑妈,钟小姐。”

乍见他走进来,钟如想眼内闪过微喜光芒,带点感激又不好意思地飞快看了关访茗一眼。仪态端庄的关访茗慈爱地招呼关旗陆坐到身边,说:“你来得正好,我刚和如想聊到你们的留学生涯。”

“是吗?”他微笑闲应。

钟如想好奇望向关旗陆:“阿姨说你中途曾经逃学,是不是真的?”

关访茗神色无奈:“怎么不是?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这个宝贝侄子在想什么,就说他毕业的那年,司淙让他回飞程工作,可是任由我磨破了嘴皮他就是不答应,自己找了家外贸公司,为了陪那个什么——还请调去长驻北京。”

关旗陆但笑不语,端起咖啡,慢慢啜饮。

“一直到两年之后,他好不容易终于肯答应我出国深造,申请下来了,哈佛一年五十万的MBA费用也交了,却去了不到三个月就跑了回来,不管谁问原因他始终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说,差点没把我们这些老人家气死。”

钟如想忍不住笑,好看的唇弧向上弯起,飘向关旗陆的眸光带着探究和新奇,仿佛想象不出他这么温文雅致的人,也曾有过那样任性轻狂肆意妄为的岁月。

关访茗摇头叹口气:“还好这孩子从小就冷静理智,后来还是回去完成了课程。对了,如想你念的是什么学校?”

“哥伦比亚大学。”

关旗陆端着白瓷杯子的手微微一定,抬眸看向钟如想。

她迎上他的视线:“怎么了吗?”

他收回目光,温然笑笑,“没什么,我有个朋友也在哥大。”

关访茗适时起身:“旗陆你招呼一下如想,我去厨房看看菜式准备得怎么样了,你姑丈正从机场回来,大概还有半小时就能到家。”离开前轻轻拍了拍关旗陆的肩膀,对他眼中一掠而过的揶揄选择了视而不见。

关旗陆倾身取过咖啡壶,为钟如想续满,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来施然慢饮。

他神态闲适自然,却似无开口说话的意思,那种极有风度地照顾女士,绅士得让人感觉不到受了冷落,但同时又保持着适度距离,完全不打算借机和异性搭讪的贵族气质,温雅得恰到好处,令钟如想眼内闪过一丝迷恋。

她捏着手中杯子,微微紧张地挑起话题:“你说你朋友也在哥大?”

关旗陆笑笑:“像哥大这种学校一向是留学生的热门选择,我有好几个校友都去了。”

这种并不试图将话题深入的礼貌回应,让钟如想一时之间不知再说什么好,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我在哥大认识一个中国女孩,她好像就是从你们学校来的。”看关旗陆挑了挑眉,她慌忙补充,“我刚才听关阿姨提到你的学校。”

“哦,是吗?”关旗陆随口问,“她叫什么?”

“宋清妍。”

关旗陆手中杯子一顿,咖啡在杯中荡了荡,漾起几圈涟漪。

他再度抬眼看向钟如想,眸色有点淡,面上却笑笑道:“这么巧?”

钟如想即刻意识到自己隐而试探的小心思已被识破,半垂的眼波飞快一闪,下一瞬唇边露出嫣然笑容,话锋一改,索性直认不讳:“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我和清妍是朋友,她偶尔会在我面前提起你。”

她奇速的反应,倒令关旗陆刮目相看一眼,笑意和煦了些:“她还好吗?”

钟如想悄悄松了口气,微怯的心头涌现一丝终于引起他注意的暗暗欣喜,听到他的问话,她连忙答道:“她很好,毕业时拿到一家大公司的offer留在了曼哈顿,后来认识了一位美籍西班牙人,今年年初已经结婚,好像她有打算在圣诞时和老公一起回国。”

关旗陆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钟如想留意了一下他的神色,慢慢道:“清妍有一张光碟,里面刻录了一段VCR。”

关旗陆笑:“是不是在她大学二年级的生日聚会时拍的?”

“对,就是那个,镜头里除了她的室友和同学,还有你和你的朋友。”

原来如此,关旗陆微笑着再端起咖啡,用杯子半遮去自己的表情。

他本觉得奇怪,何以这位钟小姐对他有如此大的兴趣,竟似有些迫不及待地透过关访茗和他结识,却原来是因了一段录像。不过,那段录像他也看过,回想起来他当时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反而大多数时候只是闲坐一旁,看着宋清妍和其他人又闹又叫。

所以关旗陆不是很明白,他会是在什么地方吸引了钟如想。

“我回国之后,有天陪爸爸和司伯伯打高尔夫,打完应邀来阿姨家吃晚饭,临开饭前她接了个电话,然后和司伯伯说什么旗陆临时有事不能来了,我当时一愣,心里想怎么她提到的名字和清妍的前男友是一样的。于是随口问了她一句,结果阿姨把你的照片拿出来给我看,原来真的是同一个人!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钟如想抑止不了内心的兴奋,说到最后,隐隐有着一丝人间寻他无觅处,忽然发现柳暗花明的狂喜和心酸。

这掩饰不住的真情流露,让神色一直平静稳和的关旗陆微感意外。

而钟如想在那句“是不是很有缘分”的说话脱口而出之后才惊觉自己失言,霎时俏颜涌起狼狈红潮,飞快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坐在对面那位自己极度心仪的俊容男子。

关旗陆端起咖啡壶,不着痕迹地温声别开话题:“还要不要再来点儿?”倾身为她再次续杯,算是为她解了围。

屋外响起车声,关访茗从里面匆匆出来:“是不是司淙回来了?”

关旗陆刚从座里站起,司淙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脱下外套递给迎上来的关访茗,对也连忙起身问好的钟如想笑道:“怎么,齐聚一堂迎接我这个老人家吗?”

钟如想娇笑出声:“司伯伯你看上去不过四十岁出头,这就认老了?”

司淙对着关访茗笑道:“钟老兄的这位千金真是了不得,动一动嘴皮子就可以使人返老还童。”目光扫过屋内,“司寇呢?”

“他说今天约了朋友打网球,不回来吃饭。”

关旗陆脸上浅笑一滞,神情起了几不可察的细微变化。

四人向餐厅走去,钟如想跟上关旗陆身边,笑道,“阿姨说你也很喜欢打网球?”

“说不上喜欢。”关旗陆有点心不在焉,“不过是闲暇时找点消遣。”

钟如想飞快看看他,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敷衍,虽然很困惑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态度突然晴转阴,也还是极识时务地不再多言。

整顿饭下来关旗陆的神情始终显得有点飘离,仿佛有一丝心神不宁的样子,非但不主动挑起话题,甚至连钟如想有意无意地努力营造欢快气氛,他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笑笑应和,以至关访茗趁钟如想不注意时朝他皱了皱眉,对他的礼仪不周面现责色。

他歉然笑笑,终于打起精神,配合着众人一起说说笑笑。

膳罢移往偏厅喝茶,佣人端来精致果品。

最后,关访茗才想让关旗陆送钟如想回去,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

关旗陆拿出看了看号码,眸光乍闪,脸上竟不由自主露出柔和笑意,对在座各人歉道,“对不起。”起身走向落地窗边,压低声音曼语,“小师妹。”

那边没有回声,一会儿,手机中传来细碎的呜咽。

关旗陆即时原地站定,脸上笑痕迅速退去:“安之?怎么了?”

连叫几遍,对方依然没有回音,他明白过来,很可能是安之碰到了手机的重拨键,断断续续传来的似有似无的压抑微泣,透出惊惶、痛苦和无助,仿佛一个极小的小孩遭遇到了心灵难以承受的巨变,却不敢向大人求助而只懂得独自缩在无人的角落饮泣。

听入关旗陆耳中,那细细碎碎的呜咽如同一道无形细丝,捆着他的心脏来来回回扯动,既痛还轻,异常拉割。

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微响,像是拖鞋趿拉着地板走远,然后那边再无声息。

他深吸口气,按下心头混乱,挂了电话回拨过去,然而铃声长响,最后无人接听,心头滋生一种难以名状的挂虑和不安,他重新再拨,依然还是无人接听。

收了手机,关旗陆走回去:“姑妈,姑丈,我有些事,先走了。”

说罢向钟如想也歉然地颔了颔首。

见他眉宇间温和不再,脸容上少有地挂着一抹焦虑,关访茗不禁问道:“是什么事?”

“没什么。”关旗陆挥了挥手,迅步如流星。

钟如想盯着他飞快离去的背影,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看在关访茗眼内,若无其事地道:“如想,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她俏丽面容转而露出明媚笑意:“谢谢阿姨,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们。”

转过身时,钟如想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今天她特地不把车子开出来,没想到最后还是棋差一着,而从关旗陆接电话时的反应可以看出,对方肯定是个女子,而且还很可能和他关系匪浅,想及此她心口一揪,关访茗不是说他已经和女朋友分手了吗?那这个来电的人是谁?

在两人都离开之后,关访茗和司淙对视一眼,她皱眉道:“你也看到了。”

司淙神色淡定:“年轻人嘛,选择多一点也未尝不好,随他去罢。”

他嘴里这么说着,睿目却闪过深谋的精光。

远洋公司住宅楼外,泊好车的关旗陆径直走向门卫室。

“请问有个一米六几、剪着短头发、喜欢穿衬衣牛仔裤的女孩住在……”

看门的阿伯打断他:“你是不是找叶安之?”

“对对,请问她住在几楼?”

阿伯警戒地上下打量着关旗陆,这年轻人形容俊俏,衣着干净高雅,不像宵小之徒,他放缓了神色:“你是她什么人?找她什么事?”彭女士回中山了,只有安之一个小女孩在家,问清楚些总没坏处。

关旗陆几乎想掏出钱包拿钞票递过去,但看这老人家一脸正直负责的样子,又怕弄巧成拙,只得耐着性子温言解释。

“我是她朋友,她妈妈回老家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我刚才打电话她不接,我担心她有什么事。”

一听他说出安之的妈妈不在,阿伯对他的身份再无怀疑。

“她住七〇一,我看看——那边的防盗门刚好开着,你从第一个楼梯上去。”

“谢谢。”关旗陆马上走进去。

三步并两步跨上楼梯,到了七楼,左手边的门牌是七〇一,他摁下门铃。

内里无人应声。

他再摁,同时拿出手机拨打安之的电话。

听到屋里传出她的手机响铃,关旗陆稍为安心,扬声叫道:“安之?”

“来了,来了!”伴随着回话,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渐近,“谁啊?”

下一瞬,门被拉开。

安之穿着恤衫短裤,手中毛巾罩在湿漉漉的发端,显然刚冲完澡,乍见关旗陆出现在面前,她张圆了嘴,擦拭湿发的手掌搁在头顶上一动再不能动,整个人定在当场。

看见她完好无缺,关旗陆长吐一口气,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之前,已经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扯到面前。两个人都为这意外的动作定格了几秒,他的眸色变了又变,最后慢慢收拢双臂,将她揽入怀内,贴着她颈边的脸上神色复杂无边。

最后化成一抹浅淡的不羁和自嘲,没想到……还是无从抗拒。

那就,这样吧。

从见到关旗陆第一眼就已呆住的安之,此时血液全部冲向大脑,傻傻地任他搂在怀内,只觉得他的身体和臂弯涌起高热,而自己紧贴在他胸口的脸颊亦像火一样发烫,在他体温的包围中她被他圈抱住的全身似火烧火燎,有那么一瞬滚烫得让她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怀抱里有她那种好得不得了的感觉,让他全然放弃再问以后。

唇沿滑过她滴水的鬓边,他在她耳际悄然柔引:“我提醒过你……不要这样……”她耳坠下方的粉嫩肌肤因他过近的吐纳而透出红晕,诱使他的唇瓣轻柔扫过,触及的那一刹两人一同轻喘,他如蜻蜓点水般迅然吻过她的脸。

安之涣散的魂魄终于在这亲昵无边的一瞬间归位,慌乱中下意识螓首欲别,却在想动时被他温热的手掌先一步掣住后脑。她在他怀内再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的菱唇带着微笑和柔情吻下来,四唇相贴,他合上眼轻吟出声:“小师妹……”

那潜入她灵魂的轻怜昵唤,将她的意识“砰”地全然震散。

她因何而哭,他因何而来,此时此刻都已不再重要。

爱情是尘世间的一盏灯火,在这忘情拥吻中,他们放纵自己做了笨飞蛾。

直到喘息,两人的双唇才微微分开。关旗陆抬起头来,环搂在安之腰际的手没有松开,垂眸凝视她妩媚而氤氲的双眼,另一只手从她脑后向前抚来,掌心贴着她的脸庞,指腹似极珍爱地在她面容上轻轻摩挲。

他的眼神温柔得动人心魄,带着让人无法抵挡的磁力,将安之吸引得如同灵魂被锁在了他的眸心,整个人似漂浮在无边无际泛着微波的晴空海洋,愉悦至极,与此同时又真实感受到胸腔内壁的血液汩汩直流,怦怦跳动的心如小鹿乱撞。

荡在心口的情漩美妙难言,两皆移不开的痴缠眸光,似想这样拥抱着直到天荒地老。

他缓慢地再俯下首来,轻轻贴向她的唇,捧起她的脸迎向自己,不料动作间指尖轻陷,却惹来她“哟”声痛呼,反射性捂住半边脸颊。

关旗陆这才看向安之微肿的左腮,微微笑出来,笑容里带着丝恶意:“牙疼?”

安之气恼瞪他:“你故意的!”

“不舒服还跑出去和司寇打球,我是不是该说你活该?”他弯唇,吻了吻她疼痛的左脸,“去换衣服,我陪你去看医生。”

安之原想说不去,看他神色却是不容她有任何异议,只得抚着脸走回房间。

入夜后的人民桥畔,沿江两岸亮起七彩霓光,泼墨般的宽阔江面暗流涌动,拍岸的水边华虹尽染,景致美丽异常,不似人间。

车子过了桥右拐,沿着江边开不到五分钟已至中山二院。

关旗陆为安之挂了急诊。

看见医生端来闪着金属冷光的一盘器械,安之的面容因惧怕而几乎皱成一团,镊子还没伸入口腔已吓得她啊啊乱叫,关旗陆忍俊不禁,执起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扣:“别动。”

从他掌心传来的暖意极具安抚作用,使得安之内心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感,她安静下来,张开嘴和医生合作。

清洁过蛀牙,喷好药水,拿了消炎药后离开。

车子在驶出沿江路前慢下来,那拥吻的曼妙感觉仍在心头流连,关旗陆侧首看向邻座:“你要回家吗?”他极具绅士风度地征询,含情语调却明白彰显了,这其实不是问句,而是他还不想那么早送她回去。

安之摇了摇头,垂下眸唇边漾笑,转而也侧过首来看他,双瞳闪起晶莹剔透的波光。

后方传来一声喇叭音,关旗陆收回视线。前方马路对面,江中驶来一艘游轮,层层船舷上环缀着碧蓝绮紫的美丽霓虹,气派而华贵,璀璨而瑰丽,如同只在夜间出行水上的仙舟。

手中方向盘一拨,他将车子打了左转,驶向天字码头。

安之脸上笑容扩大,关旗陆看她一眼,忍不住莞尔:“小丫头。”

她没有应话,他也不再出声。

任外面五光十色华年如水红尘喧嚣,车内两人如身在世外,狭窄而安静的空间里,无声弥漫着一种心意相通的恬憩舒服感。

过了几个红灯,到达目的地,关旗陆把安之放下在路边,去找地方停车。

泊好回来,见她看着对面一个很大的彩票销售站,他捏捏她的后颈:“想买吗?”

“我做梦都想中五百万呢。”她朝他俏皮眨眼,“不过从来没买过。”

他失笑:“没买过还做梦?”

“所以说只是‘做梦’嘛,中奖这种东西,纯粹撞大运,所以想是一回事,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明知道梦不可能成真,又何必起贪念?一次次给自己千万分之一的渺茫希望,然后一次次经历失望,这不是庸人自扰吗?”

关旗陆定睛看她:“梦想和现实——你分得这么清?”

安之的脸容慢归平静:“我不想让自己受伤。”

关旗陆不再作声,眼波停在她脸上,幽深无底地流转,她对他咧咧嘴角,浅浅一笑,然后望向别处,他转头再看向对面,来往车灯将他的眸光映得明明暗暗,下一刹,他忽然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惊异不解中将她拖入车流,横穿马路向销售站走去。

“我送你彩票。”他说。

“喂,喂!”安之叫唤。

关旗陆强搂着她走进去,抬头看看售票窗口上方的选择项目:“就买三十六选七。”

隔窗里销售员问:“买多少?”

他打开的钱包中露出一沓大钞,安之按住他伸进钱包中取钱的手,指尖把百元面额的钞票一别,从他钱包中抽出一张十元递入内:“就买这个。”

过了一会儿,里面递出印有五个注码的小纸张。

安之仔细看那些数字:“师兄,要是过几天一觉醒来发现中了五百万,我第一件事就是向你辞职。”

关旗陆笑,对窗口里的销售员道:“再来九百九十四注。”

不但售彩阿姨惊奇抬头,就连安之也大为愕然,来不及出声阻止他手中大沓钞票已递了进去,她哭笑不得,这也未免太大手笔,瞪着关旗陆,眸光微怨,关旗陆漫不经心地搔搔她头顶黑发。

里面三个窗口全停下了销售,就只听见三部打印机同时发出“叽叽”的声响。

过了好半会,关旗陆接过窗口里递出的用橡皮筋扎好的大沓彩票。

连同安之手上的那张,一共九百九十九注,他打开她的背包放进去,拉上拉链,微笑道:“好好背着你的向往和希望,也许有一天……你会梦想成真。”

安之霎时定在当场,那首歌是这样唱的:

把万家的阑珊敲落

把心间的希望点着

爱情是一盏灯火

结一根温柔的芯

蓝曳低萦至死方灭的承诺

把透明的薄翼张开

把深沉的向往背着

……

出了彩票站,几步外的江边便是天字码头,所有观光渡轮都在此上客落客。安之变得有些沉默,任由关旗陆买了船票牵她登上最豪华的游轮,两人走到最高一层的甲板上。

游轮往海珠桥驶去,江风徐徐吹来,夜色下天幕低垂,与磅礴江面两相呼应,江北装饰着七彩虹灯的建筑一幢紧挨一幢,而南岸茂密的树丛里透出晶莹绿光,两岸景致尽皆倒映于水,从江心看去,微浪打过的江面如琉璃倾融,斑斓色波层层叠叠、变幻万千。

此时有一对父母带着孩子从楼梯处走上甲板,一人一边牵着小孩的两只手,那小孩子前蹦后跳,快活地玩着空中吊环。

安之看得怔然,直到对上一双充满好奇的纯真童眸才回过神来。

她转身,倚着船舷看向微波江面。

这微妙的情绪变化落入关旗陆眼内,他微讶地弯身看去,却见她已双眼泛红。

“怎么了?”他柔声问,“有心事?”

安之勉强笑笑:“我家庭和乐,父母双全,身体健康,工作稳定。”然后看他一眼又调开视线,越说越低,“现在连希望也有了,还能有什么心事?”

关旗陆皱了皱眉,攀过手去从背后把她拦腰搂入怀内,也不追问,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以唇瓣轻慰她的额沿,仿若闲谈,“我已经很多年没好好看看珠江的夜景。”

过了一会儿,安之的情绪平复下来,沉默片刻,她说:“有时候觉得……幸福不像是真的……就像这些船上江边的霓虹灯景,很美丽,很耀眼灿烂,可是当天一亮,就会通通消失不见……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送我这些彩票……我很感动……也许,也许有希望,总是好的吧……”

从未有哪一刻比如今更清楚,原来自己,并不如表面那样积极乐观。

关旗陆半晌不语。

良久之后,才吻吻她的眉梢,曼声说道:“我们算不算偷得浮生半夜闲?”

与往常完全无异的语调,温和悦耳,却让人听不出半丝情绪。

安之轻轻笑了笑。

在安之的恋情开始之初,关旗陆却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清河证券的项目,连日来由司机驾着别克商务车,载同他、曾宏和塞曼提的高层在广深之间往返。同时关于子公司的整合,司淙已与关旗陆达成共识就由他来执行,为了配合美国那边的工作时间,他即使入夜后才从深圳赶回,也还得在办公室工作到晚上,以便和各意向投资方召开视频会议,进行一轮轮的谈判。

相应地,安之的工作也多了起来。关旗陆有意训练她的能力,把一些在她权责范围外的工作都交给她去处理,不仅是市场部的事情已由她独当一面,甚至技术支持人员的调配、项目的开发进度,乃至产品推广和销售动向她都需要了解,以便在他问的时候可以及时详尽地汇报。

对高位决策者来说,不管是内部外部,信息的真实、及时和细致非常重要。

各有各忙的两人有时一天里也见不到一面,偶尔关旗陆打电话来,不是他身边有人就是她在忙碌,也只能匆匆数语。

安之渐渐成为关旗陆最得力的助手,以及他最信任的心腹。

彩池开奖那时,安之曾经上网去对。

几个小时下来累得眼睛发花,却发现连最小的奖都没有中着,心里倒没有觉得失望,只是想笑,原本就预料到了,这些虚幻的希望总有一天会被现实戳破,就像彩色泡泡,凭空而来,也凭空消失。

彭皆莉已从中山回来,饭后煮好甜汤端进女儿房间,却看见她的床上摊满了整整一床彩票,她大为惊讶:“你是不是钱多得没处花了?”

安之直觉解释:“不是我买的。”说完才惊觉漏了口风,慌忙掩嘴,对着母亲心虚地眨巴眨巴大眼。

叶母看她神色心里已明白几分,把甜汤放在桌上,倒不急着离开了,笑问:“你谈恋爱了?”尔后又皱了皱眉,“就是他送你这么多彩票?”

安之把所有彩票重新叠好扎好,这一小张一小张废纸,对她有着重要的纪念意义。

她望向母亲:“妈,你好像不喜欢?”

“华而不实。”

安之笑:“玫瑰花不也是一样吗?”

忽地醒觉,人类用花去代表爱情何其智慧。

盛开时两皆美丽夺目,迷人心神;败谢时凄凉伤感,无限唏嘘。

“没错,所以说有那些送花送彩票的钱——”叶母振振有词,“还不如多买两只鸡来给你补补身子。”

安之大笑,抱着母亲推出房去:“我明白了,要把腹中填满才不会华而不实,哇!妈,你是不是在老家吃鸡吃多了?腰围好实啊!”

关上门,她拨通关旗陆电话:“你在哪儿?”

听到她俏皮的声音,关旗陆轻轻笑起来:“医院。”

安之一愣,怎么又是医院。

似觉察到她的疑惑,关旗陆解释:“姑妈胃病复发。”

“啊,她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只是进来观察一下放心些。”

听出他语声中一丝倦意,她忍不住低低道:“我想你。”

关旗陆心口一荡,轻喃:“小东西。”

安之脸颊发烫:“我不打搅你了。”

“乖,早点休息。”

关旗陆走回病房,钟如想看着他把合上的电话放进口袋,微翘的唇边似有蜜意蔓延,她的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暗光。

房内司淙和司寇也在,关访茗躺在病床上,形容憔悴,手背上吊着点滴,原本闭合的双目在听到关旗陆的脚步声时睁了开来,“都回去吧,旗陆你留下来,陪陪姑妈。”语气淡冷,说话时就连眼角余光也不给自己的丈夫司淙。

关旗陆和司寇对视一眼,他走到病床前:“姑丈,你们就先回吧,这里有我行了。”

司寇道:“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拍了拍父亲的肩膀,率先走向门口。

司淙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关访茗,一脸无可奈何:“旗陆,麻烦你了。”

钟如想迟疑了一下,见司寇司淙已相继离开,也只得冲关旗陆笑笑,对关访茗道:“阿姨,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关访茗点了点头。

病房里很快清冷下来,两行泪水终于从关访茗的眼角滑下。

她吸了口气:“旗陆,你觉得我和你姑丈怎么样?”

关旗陆抽过纸巾递过去,想了想,才回答:“每段婚姻都会有不如意的地方。”

“不如意?”关访茗冷笑,却不愿多谈,只是说,“无论如何,这次你一定要帮姑妈。”

关旗陆十指交握,唇沿轻抿,好一会儿才道:“如果你觉得和姑丈在一起不开心,不如考虑——换一种生活方式?”

关访茗咧咧嘴角:“怎么换?我二十五岁嫁给他,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都这把年纪了还和他闹离婚吗?我丢不起这个脸,更不想便宜他在外头的那些女人。”说到这里抑郁地叹息一声。

窗外夜色消沉,寂寞如同阑珊。

关访茗目光暗淡,轻声道:“当年认识你姑丈时,曾经闹得风风雨雨,那时我天真地以为,他和第二任前妻之间并没有感情,而我和他是相爱的两个人,走到一起是天经地义。”

谁知道在她成功扶正之后,不过第二年就发现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这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然而事已至此,他的风流天性明明白白地摆在了她眼前,也曾一怒之下哭闹着要离婚,最后却始终还是割舍不下,这样将就痛忍,一眨眼已经二十多年。

“随着他的事业越做越大,对他趋之若鹜的女人也越来越多,这些年来我见多了,也麻木了。”也许每一个如她这种地位的女人,到最后都不得不修炼至眼不见为净、见了也一样净的正妻境界。

关旗陆听罢,不知该如何安慰关访茗。

如今社会,大凡有点地位财富的男人,或多或少在外面都有着或有过别的女人,这些成功人士或许愿意对婚姻和家庭终身负责,但已鲜少有人还能做到对伴侣奉献忠诚。

这一刻忽然就想,换在今日是他娶妻成家了,在以后形形色色的应酬中,是否就一定能够控制住自己,再也不在外逢场作戏?

答案是,他心里没底。

“旗陆,我一直没有子息,司寇这些年始终不肯接受我,司淙在外面又不断换着女人,说白了,耗费这二十多年岁月,我除了空担一个飞程集团董事长夫人的名分,实际上一无所有,所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在飞程里真正占一席之地,就当是姑妈求你了。”

关旗陆眸色沉抑,片刻后,笑笑道:“你身体不好,先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

关访茗看他神色,知道话题不能继续,改口道:“我没什么大碍,你明天还得上班,也回去休息吧,不用在这里留夜了。”

关旗陆看了看表,也不推辞,起身按铃叫来特护。

出了病房,没走几步,见钟如想站在接待处,他讶异不已:“你还没走?”

钟如想大方承认:“我在等你。”眼内浮现终于把他等到的欣喜和热切。

关旗陆错开目光:“晚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天河北的帝景苑,回国后我一直住在那儿。”

关旗陆笑笑:“走吧。”帝景苑?离天欣广场相当近。

下得楼来,当夜风吹过,约略有一丝寒意。

沿途关旗陆异常沉默。

钟如想悄悄窥视,见他神色缥缈,似思绪出窍,她也就善解人意地安坐在旁,并不刻意挑起话题。倒是快驶近目的地时,关旗陆回过神来,留意到一旁她半蜷着身子缩坐皮座里,神情落寞,他心里涌起一丝不忍,歉然道:“要不要听音乐?”

指尖连点,随意选了张碟,按下车载CD的播放键。

当前奏响起,他意外地张了张眸。

钟如想被旋律打动,侧耳细听歌词,跟着细声道:“爱情是一盏灯火,我是一只笨飞蛾……真好听,这是什么歌?”

关旗陆把车泊停路边:“到了。”

钟如想解开安全带,深深看他一眼,伸手去开车门,临下车前忽然回头,鼓足勇气说:“你要不要……上去喝杯咖啡?”

关旗陆意外,反应十分迅速,温然笑道:“我回去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钟如想脸如火烧,慌忙下车,急急说:“那晚安了,再见。”

关旗陆手把着方向盘,车里响着他从安之处听来的歌:爱情是一盏灯火,结一根温柔的芯,蓝曳低萦至死方灭的承诺。车外钟如想未肯进去,仍固执地站在路边,一脸笑靥地朝车窗里挥手。

他踩下油门,白色车影飞驰而去。

烦闷地按下玻璃,夜风灌入,呼啸扑面,此刻关旗陆有想抽根烟的念头。

他对钟如想并不反感,甚至可以说其实有着一丝隔岸观花的欣赏,这个女人并不难看透,本质上和他是同一族类,聪明、冷酷、残忍,锁定目标后全力出击,为达个人目的可能不讳使用任何手段。

只是她的邀请与她的人一样,错过了最合适的时间,车内响着的那首歌令他心口萦绕着另一个人,所以当她开口时,他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直接拒绝。

事实上,一整晚他的心绪都有些凌乱。

医院里关访茗的一席话,在他脑中纷沓而来。

在国外生活一年,他已经不认为性与爱必须联系在一起才可以发生。

有需要的时候,他不介意美女在怀。

如果那美女让他感觉舒适,他也不介意圈养起来,譬如万沙华。

但当关访茗在他面前流露出被司淙背叛的痛苦时,那一刻他下意识想到自己,他所喜欢的,那个冰清玉洁的女孩,他真的适合她吗?

如果一百个男人里有九十九个会婚内出轨,他大约也不会例外为独善其身的最后一位。他或能保证情感上的专一,却自问真的未必能够保证,在未来五十年内肉体也会始终如一。

如果相爱到最后带来的却是伤害,届时他与她该如何自处?

飞速的车影从天欣广场前掠过,往广州大道疾驰而去。

安之避开古励手掌的那一幕,时时浮上他心头。很显然,这个涉世未深还很纯真的女孩子有着情感洁癖,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接受不了他关于性与爱的观念,而她所渴望的关于爱情和婚姻的希望,更与他现在所走的人生之路背道而驰。

车子在滨江西的尽头慢慢停了下来。

关旗陆推开车门,走到江边。花圃四周夜静无人,暗夜天幕下他独自倚着栏杆,抬首遥望远洋公司亮着零星灯火的高楼。

握在手心的手机,始终没有打开。

他这个师兄的真面目,并非她熟睡梦中给她无限关爱的善良王子,而不过仅仅只是一匹伏在暗处等待最佳时机扑击的豺狼,很有可能,最后她会被他撕得伤痕累累。

她那颗珍贵的玻璃心肝,会不会有朝一日,是他亲手碰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