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学期，卓箐箐更加频繁地去教学楼，或许是心底有了毕业后去深圳工作的隐秘期待，她对课业认真了很多。

吴菱的课余活动丰富多彩，卓箐箐在半落单的状态又被一位高年级男生在教室外拦住过，她再次婉言拒绝了对方，对方很有风度，以后再见，两人总是互相打个招呼，随意聊几句。

陈植有次到教学楼送信给卓箐箐，正好看见卓箐箐在和男生在走廊里说话。

卓箐箐看到陈植，立即走了过来。

陈植看到她眼中的期待，笑眯眯地把信递了过来，“真是大一娇、大二俏。”

秋天的夜晚，温度并不高，卓箐箐抓住信封的那只手的手心却沁出汗来，“是啊，大三大四没人要，我就要自己熬到没人要。”

卓箐箐维持着她回信的频率——收到信件后一星期后寄出回信。

樊仪的来信间隔越来越长，信越来越短。

卓箐箐看到抽屉里樊仪的几封薄薄的信，觉得这一幕就像是她高中时翘首期盼沈英子的信的重现，不管她如何期盼，不管她如何努力维系，对方的信还是越来越少、越来越短。

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某天晚上，卓箐箐正在教室里上着自习，一只男生的手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她以为是来借作业的同班同学，随手把数学作业往对方手里一塞，依旧低头算矩阵。

那只手又敲了敲，卓箐箐抬头，意外地看到了吴纲。

吴纲骑车带着卓箐箐到了校门外的小吃一条街，各种食物的香气弥漫在整条街上，“哪家店，你挑？”

卓箐箐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几分钟前还在教室里做题，现在就莫名其妙地和一个不熟悉的男生站在一排小吃店门口了，她快速地考虑了一下，和男生吃火锅不方便，坐下来炒菜也太隆重，她指着前面的“千里香馄饨”招牌，“馄饨好不好？”

上大学后从没有和男生单独出来吃过饭，卓箐箐看着桌对面的吴纲，觉得浑身别扭。但当馄饨端上来时，一切不快烟消云散。

海带和碎虾皮熬出的汤底鲜美无比，小馄饨肉质滑嫩，俩人也不再说话，各自闷头苦吃。

喝完馄饨汤，身上微微地出了汗，肠胃的满足让心情都好了很多，卓箐箐再看着吴纲，觉得他顺眼了很多，“你还没说找我干什么呢？”

吴纲点的是大碗馄饨，还在努力地吃，“我收到英子给我信，让我多照顾照顾你，我就来找你了。”

看书看得饥肠辘辘，溜出来吃宵夜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卓箐箐居然没生气，“你们通信提我干嘛？再说，我也不需要你照顾。”

吴纲笑得很豪爽，“对啊，我也这么对英子说，卓箐箐想要人照顾会自己找男朋友的。可是英子电话里也提，信里也提，我觉得她是和我没话说了，只好把这件事反复拿来说。”

吴纲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汤，“她现在在广州，新环境、新朋友，我也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和你吃顿饭，下次电话里我们就有话题了。”

吴纲的坦率和无奈让卓箐箐愣住了，她想起樊仪的最近一封只有半页纸的信，有感而发，“是啊，不在一个环境里，我和英子的共同话题也越来越少。”

吴纲幽默健谈，这顿饭意外的放松愉快。

吃完饭后，卓箐箐不好意思让男生请客，坚持付了俩人的饭钱。吴纲哈哈一笑，接受了卓箐箐的好意，骑车带卓箐箐回教学楼拿书包——卓箐箐的书包还留在教室里，必须在教学楼熄灯前拿出来。

明月高悬，夜色凉凉，教学楼灯火通明。

自行车和人群逆向，招摇地骑着，卓箐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看着她每天进进出出的教学楼，看着教学楼通往宿舍楼路上的人群，突然间有一种局外人的感觉，孤单而游离。

自行车到了教学楼楼下，卓箐箐没有第一时间跳下车，吴纲觉察到她的恋恋不舍，扭头问，“还要不要再带你转一圈？”

卓箐箐犹豫一下，吴纲已经自己回答，“今晚你请的客，出钱的人是老大，我再带你一圈。”

卓箐箐也不客气，“能不能多骑一会儿，绕个大圈？”

周末，卓箐箐专门打了个电话给沈英子报备，详尽描述了这顿饭的细节。

沈英子完全地不以为意，“我让吴纲去找你的，那天晚上吃完饭，他就打电话给我了。和吴纲相处很轻松很愉快吧，你们可以多相处，正好也可以帮我看着他。”

卓箐箐八卦直觉被触发，“看着他？”

沈英子抱怨，“他认识的女孩子可多啦，数都数不清。”

卓箐箐直截了当，“你让我看着吴纲，你不担心我吗？”

沈英子更干脆，“你那么看重学业，你看得上他吗？”

吴纲每隔几周来找一次卓箐箐，和吴纲的饭局成为她繁重枯燥的学习生活中的一大休闲娱乐。

除非第二天要考试，绝大多数情况下，吴纲进了自习室一敲桌子，卓箐箐立即和他一起离开教室，坐上自行车后座，直奔小吃街。

小吃一条街的店铺被他们一家家地吃了个遍，蛋炒饭、馄饨、鸭血粉丝煲、小火锅……，这些小吃铺里的食物份量大、物美价廉，非常适合日渐寒冷的冬夜和两个终日吃食堂寡淡饮食的人。

AA付完钱后，吴纲会带着卓箐箐哼哧哼哧地在校园里兜圈，一边骑车一边汇报，“我最近没和任何女生来往啊，唯一的例外是和班上的女生在练习合唱《相思风雨情》，这是要代表班级在元旦晚会上唱的。班级活动、班级活动啊。”、“昨天我几个朋友问我你是谁，可不可以追？我很严肃告诉他们，是他们大嫂的好朋友，不能追，要尊重……”

有次卓箐箐和吴纲吃饭时，正好遇见吴菱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生。两桌人打了个招呼，态度都很自然，打完招呼后各吃各的。

当晚，316宿舍夜谈。

卓箐箐没问那一个男生是谁，吴菱主动交代，她和王悦早就只是普通同学，王悦也知道她有其他的追求者。

全宿舍都知道卓箐箐和吴纲的关系，殷岚很直接，“班上男生问我他是不是你男朋友，老二，你真的不在乎？”

刘燕灵魂拷问，“你们之间真没有任何暧昧？”

吴菱出来解围，“老二和他吃饭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都只盯着菜，上来一盘菜，两个大铁勺一拥而上，一分钟就把菜都舀到自己碗里了，盘子就光了，我都看呆了。”

卓箐箐愤然，“我们AA的，他吃的比我多多了！！！”

卓箐箐组织了一下语言，“吴纲和沈英子是完全不同的人，我以前甚至以为他就是看英子漂亮，追来玩玩的，现在才发现他确实喜欢沈英子。他总想着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就可以去广州工作了，所以一直坚持着。我以前确实从没想到一个小混混这么执着。”

卓箐箐喃喃地说，“或许，对感情付出越多越是难以割舍。”

室外寒风暴虐，宿舍窗户紧闭都能听到呼啸的风声。

晚饭后，316全体决定留在宿舍，各自缩在床上或书桌格子间里看书或娱乐。

门边传呼器响了，梅若寒以为是她男友来找，抢着接了电话，“卓箐箐？她在，马上下来。”

卓箐箐懒得换衣服，睡衣外面罩了件大衣就邋里邋遢地下了楼。

吴纲正站在门厅里，这是他第一次来女生楼找卓箐箐，卓箐箐看到他严肃的脸色，愣住了。

吴纲言简意赅，“我今天收到英子的信，说要分手，我买了明天去广州的车票，你有什么话或什么东西带给她吗？”

卓箐箐“哦”了一声，慌慌张张跑回宿舍，找出一只未开封的洗面奶和两包零食，再次下楼。

卓箐箐把东西递给吴纲，“我宿舍里就这点东西了……，你……，你真的明天去广州啊？”

吴纲苦笑起来，“你不会觉得我是来骗你一只洗面奶的吧？”

看到卓箐箐依旧震惊的神色，吴纲反过来安慰她，“对方是她同一个系的同学，其实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只是没想到她会在信里写的那么详细，满满四页纸描述他们认识、熟悉的经过，写得和小说一样。我不打算回信，我想直接去一趟，见面说清楚。”

几天后，吴纲再次找到卓箐箐。

两人先在美食街上吃了一顿，饭后，吴纲再次骑着自行车带着卓箐箐在校园里转圈。

一如既往，似乎一切都没变，也似乎改变了什么。

天寒地冻，卓箐箐坐在后座上缩成一团，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缄默。

骑了一会儿，吴纲在一栋办公楼的背风处停下，两人都下了车。

吴纲拿出一支烟点燃，“英子不喜欢我抽烟，所以我在她和你面前都没抽过烟。”

暗红色的烟头在黑夜中明明灭灭。

“分开四年多了，早就知道最后会是这个结果。到最后，我知道我俩都在等这个结果，只是等着看谁先开口。”

“还是很感激英子，这几年，总算有件值得坚持的事情。”

“她不肯告诉我分手的具体原因，她说我理解不了。我离开广州时，她送我一本《凡墙都是门》，说如果我看懂了，就能理解她了。我在回来的火车上看完了，作者神经病啊，不过我确实有点明白她的意思了，学艺术的，都是神经病。你要不要看那书，我回头带给你？”

“还推荐了一本《挪威的森林》，我跑这么一趟，啥都没说清，就被推荐了两本书。”

女生宿舍里流行起织围巾，不管有没有男朋友的女孩子，人手几根棒针，在寝室里学习织围巾。

卓箐箐手笨，学了两次就放弃了。在寝室里热火朝天的围巾潮中，她蜷在被窝里，看完了《凡墙都是门》和《挪威的森林》。

《凡墙都是门》里细腻的心理描写让卓箐箐惊叹不已，看到细微曲折到无法诉说的微妙心理在作家笔下婉婉道来，卓箐箐觉得畅快淋漓的同时也赞同吴纲的评论，“神经病啊！”

卓箐箐模糊地想，成长中的迷茫和痛苦大概类似神经病看待外界世界的感受吧。

卓箐箐依旧和吴纲保持着饭友的关系，这份毫无利益关系冲突、没有任何感情纠葛、只有美食的友情让两个人都很放松。

简单、轻松，不需要付出多少代价，两人的友情就像美食街的饭菜，物美价廉、实惠安心。

卓箐箐唯一的意见是，和英子分手后，小混混吴纲彻底放飞、完全不在乎在卓箐箐面前的形象了，换句话说，他很少付饭钱了，几乎都是卓箐箐付。

陈植的大学生活始终波澜不兴，拿了两次奖学金，没有男朋友，和寝室另外三人相处融洽。

卓箐箐偶然去陈植宿舍拿信，她并不避开陈植，往往当着陈植的面就拆开樊仪的信——反正信里的内容非常普通，短短几行字，一分钟就看完了。

陈植是两年制的大专，这学期结束就过完了四分之三，需要考虑毕业后的出路了。

国际金融管理学说起来很唬人，号称万金油专业，换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其实没什么专业性。

陈植已经参加过两次系里和市里的人才招聘会，她的成绩单很漂亮，加上系里老师也愿意推荐她，找办公室的初级工作并不太难。

卓箐箐力劝她专心考研，辛苦半年到一年，只要考上研究生就可以改写高考失利后的大专学历了。卓箐箐数次说她，“大事情上总是拿不定主意。”，说的次数多了，恨铁不成钢，语气难免有点重。陈植总是随和顺从地笑笑，并不反驳。

陈植很犹豫，她既憧憬去北京或上海等大城市工作一两年，也向往高学历。

摇摆不定中，陈植一边收集着考研信息，一边频频地去人才招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