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吉瑞回到家里,好像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梦境,他怎么也不相信丰城那一幕会是真的,那个实验室里的中年女人,怀着那么深的怨愤在做实验,她一定把那些小白鼠当成了吉瑞,吉瑞想起女人手中晃动的那把刀就心惊肉跳,就算他现在活着,他这辈子已经被中年女人一刀一刀地肢解过了,他遍体鳞伤,心首异处。

白天,吉瑞的房间光线明亮,他拉开了所有的窗帘,这使他的心情也像窗外一样明亮起来,当明亮的光线照耀他的四肢时,他上下打量着自己,感觉自己还是一个胳膊腿健全的男人,这期间丰城女人的所有信息都远离了自己,他坦然地面对阳光面对温暖面对一个明亮的世界,吉瑞内心的不安在这个明亮的世界舒展。于是,他打开音响,在法兰西浪漫的音乐中遐想自己的未来……虽然院长杨木把他从医院里打发走了,但凭他几十年的行医经验,他仍然可以在其他医院谋到一个位子,而且薪水不菲。至于女人嘛,吉瑞在新的环境中可以继续寻找和培养,他相信他没老,他还有十分旺盛的精力体验不同的女人。

夜晚躺在床上,吉瑞就害怕了,当窗帘拉上,房间的灯光暗下来的时候,吉瑞便感到房间里的鬼气,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个实验室里的中年女人,那个操着刀子的中年女人,那个叫小樱的中年女人,他忆起她的面孔,她咬牙切齿说过的那些话,吉瑞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再也睡不着了。

吉瑞靠在床上,将床头灯拉亮,他的眼前是中年女人晃动着的刀子,那刀刃上粘着血,血已经干了,那是小白鼠的血,可吉瑞感觉就像自己的血一样令人恐怖。他闭上眼睛,极力回忆十几年前的情景,想把那个曾经叫小樱的中年女人从记忆的库存中调出来,可他回忆来回忆去,就是无法再现当年的情景,女人说他在她的身上做过各种性试验,不错,吉瑞的确在女人的身上做过各种性试验,可他试验的绝不只是叫小樱的女人,他试验过的女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这个小樱,是什么时候闯进他诊室的呢?他为什么要招惹这样一个怀着强烈的报复心的女人呢?

吉瑞吻着她的耳朵说:“一朵玫瑰花含苞待放的时候,里面会涌动着难以排遣的浆液,当这种浆液被挖掘出来以后,玫瑰花就彻底开放了,里边的毒素也排出来了,病灶随之便消退了。”

少女听了吉瑞的一番话,更加温顺起来了,任由医生无尽无休地摆布自己。

吉瑞从未见过这么顺从的少女,他在她身上做着各种试验,她都一一接受了,吉瑞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活的医学标本,他在这个活的医学标本面前研究着妇产科之外的领域,女人究竟在什么时候可以让性的快感持续不断,当这种快感到来的瞬间,如果给病灶实施手术,成功率能否达到百分之百?……这个顺从听话的少女在吉瑞的诊床上躺过无数次,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她,她的那个疙瘩消失了,她没有必要继续当医生的实验标本了。

吉瑞从不知道这个少女的名字,也未想起问过她,渐渐地他就把这个少女忘了,再后来他根本就难以想起这件事情,如果不是昨天实验室里的那场刺激,吉瑞很难有今夜的回忆,这场回忆让他惊心动魄,也让他开始怀疑曾经在诊床上做过活的试验标本的少女就是小樱,只有她可以与实验室里的那个疯癫的中年女人吻合。

可她为什么恨他呢?他当初给予她的不都是特别美好的感觉吗?

吉瑞想到这里,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靠在枕头上,拉亮灯,一种恐惧悄然袭来,他朝房间的四周看了看,一切正常,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吉瑞的心稍稍踏实起来,他继续对刚才的话题进行思考。如果说小樱就是当年那个少女的话,那么随着时间的推进,当年所有的感觉都发生了变化,少女不懂得性的时候,她对性的新奇可以构成一种神秘的好感,一旦她懂得了性,并且进入女人的行列,性不再神秘了,她就会对自己的性史进行考证,要是她发现从前的性史使自己变得荒谬,而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她会怎么样呢?她在正常的生活中再也找不到对应的信号时,人生的巨大沮丧就会强暴她的情绪,使她进入一种疯癫。

女人不疯都像老虎,疯了以后会像什么呢?而究竟是谁导致女人发疯?

吉瑞浑身惊颤起来。

我犯罪了吗?我真的犯罪了吗?

……他反复问着自己,他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来了,周身都在抖动,回忆太让他恐惧了,可这之前吉瑞对自己的过去从未认真回忆过思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