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杨木跟医生马笙谈过话后，心里有点兴奋。他总算找到了知音，尽管马笙的很多想法尚不尽善尽美，可是杨木毕竟在医院里感觉到了一点希望，这点希望引领着他马不停蹄地继续前进。

杨木开始找护士谈话，杨木对本院的护士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主要缘于上次病房的遭遇，杨木至今不明白，一个堂堂的市级医院病房，居然没有几个病人住院，居然可以看到一群护士聚集在一起嗑瓜子，而且还进行比赛。

更让杨木不可思议的是有个别护士浓妆艳抹，手指甲像鹰爪一样长，上面还绘了图案，在她们身上看不到职业的特点，倒是很像服务业的三陪小姐。杨木不反对女人化妆，但化成这个样子势必会影响本职工作。杨木决定找一个最让他看不下去的护士谈话，如果谈不好，他就秋风扫落叶一样扫了她。

这天早晨，杨木在路上吃了早餐，就步行到医院门口，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杨木不想到办公室去，便站在门口等他要找谈话的护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离上班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杨木看到马笙来了，马笙将私家车停好，就过来跟杨木打招呼，杨木有点感动，这个叫马笙的年轻医生毕竟让他感觉到了朝气，感觉到了医院向上的一种力量，于是杨木说：“你像国外医院的医生一样守时正点。”

马笙笑笑说：“院长这话倒是说对了，不过咱医院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老医生也很守时，我们俩经常是前后脚到达医院。”

杨木不由问：“谁呀？”

马笙说：“妇科医生吉瑞呀。”

“吉瑞？”杨木自语了一声，这才想起他已经有几天没看到吉瑞了，吉瑞的秘密只有他知道，过几天他空闲下来，他还是要找吉瑞谈一谈，即便他到别的医院去工作，也应该明白怎样做一个讲究职业道德的医生。

杨木正出神，马笙说：“院长，我走了啊。”

杨木笑笑，看着马笙的身影远去了，就在这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护士突然出现在杨木的视线中，杨木发现她的时候，女护士也看到了院长，女护士想避开院长，杨木却把她叫住了。

女护士一愣，脸上是一种反抗的表情，好像在说：我没有迟到啊，我提前十五分钟到了医院。在女护士看来，每个新上任的官员都会在迟到早退上做文章，都会大搞形式主义，她早就领教过这一套了，因此对这一套很不以为然。医院轰轰隆隆搞了多少年形式主义，可到头来还是靠贷款发工资，凡是搞这一套的领导都不是什么好领导，有本事把医院的经济效益搞上去啊。

杨木好像猜到了女护士的心思，他迎着她说：“来得挺早啊，正好今天想找你谈谈，到我的办公室去吧。”

女护士看了院长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就跟院长走了。

到了院长办公室，女护士主动说：“院长喝不喝水，我来泡茶吧。”

杨木笑了一下，“到了我这里你就是客人了，还是我来泡茶吧。”

女护士说：“不管到了哪里，在院长面前我永远都是下属。”

杨木忽然笑了，女护士的一席话让他的内心感到分外松弛，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没有了。杨木心想话题应该从哪个地方切入才对呢？如果直接指责她的化妆，好像不太对劲。

杨木泡好了茶，端给女护士的时候，不由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护士接过杨木递来的茶水，轻声笑笑说：“院长记不住一个护士的名字很正常，要是护士记不住院长的名字就不正常了。”

“为什么？”杨木认真地问，并且想从这里切入谈话的正题。

女护士说：“院长只有一个，护士多如牛毛。我叫杨柳，跟您一个姓，后边的柳字比木字多了一个卯，多了这个卯，我就只配做护士了。”

杨木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女护士虽然妆化得浓烈，说话还是满得体的。于是调侃道：“你也可以做院长，院长不是终身制。”

女护士急忙说：“不敢不敢，这是非分之想。”

到了这会儿，杨木觉得谈话可以进入正题了，就说：“我来到医院已经有一些时间了，总的感觉这个医院目前整体涣散，没有精神，你从一个护士的角度看，医院应该从哪里着手才能把自己打扮得神清气爽呢？就像女人的化妆一样，太浓了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女护士杨柳敏感地说：“院长是不是在批评我啊？从前我可不是这样化妆的，因为最近正在谈恋爱，我已经谈过多次恋爱了，都没有成功，一是护士的职业让男人望而生畏，值夜班本身就意味着无法照顾家庭，二是咱们医院的经济状况不好，现在的男人都很现实。我化妆是因为我的男朋友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我必须投其所好，否则我就会有嫁不出去的危险。”

杨木立刻明白女护士杨柳了，她的一番话让他无法进一步指责她的浓妆，对医院来说护士的职业修养很重要，而对一个护士来说解决终身大事比职业更重要。

杨木看着护士过长的指甲说：“指甲也是你男朋友欣赏的吗？”

“对呀，他吉欢看女人的梅花甲，是他出资让我去绘的梅花甲。没办法，我的经济实力不雄厚，只好处处依靠人家，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女护士话锋一转，又说：“院长，您就把咱医院的经济效益抓上去吧，这比抓什么都强。”

女护士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杨木立刻接话说：“我也这么想，但我的想法必须有医院医生和护士的群体配合才行，否则它就是一次空想。”

女护士抬起头，两眼认真地看着杨木说：“院长，你说吧，我们应该怎样配合，只要增加收入多拿钱，让我干什么都行。”

杨木见女护士这么快就转换了情绪，而且这种情绪的快速转换正是他所需要的，他接着她的话说：“效益不可能像大家期盼的那么快，但只要大家密切配合，一年之后医院的效益会有很大的改观，我说话算话。现在，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不要化太浓的妆，不要留那么长的指甲，这会给患者留下很不好的印象，本来到医院看病的患者就不多，人家再看到你们一个个浓妆艳抹，像模特队似的，下次就不敢来了，如果护士的态度再不好，患者会认为医院在养尊处优。”

女护士将自己的手指在眼前晃了晃说：“这事我要跟男朋友商量，如果因此又吹了恋情，我今生就要嫁不出去了。”

杨木看着她的手指说：“你不妨跟他谈谈，他如果真的爱你，会从大局考虑的，如果连这么一点小事你都被他控制，那你们以后即便有了婚姻也不会太幸福，爱情不能牵强，它是心底涌动出的一种感情，它的最本质的东西应该是宽厚和包容，爱屋及乌嘛。否则形式上的婚姻是不牢固的，存在几年也就朽烂了，而对一个女人来说，特别是中国的女人来说，拥有一段朽烂的婚姻还不如没有。你说呢？”

女护士睁着大眼看院长，她突然觉得院长是个哲学家，内心深处有一种完备的思想体系，她很喜欢他的体系，只是平时她很难跟这种体系相碰撞。她微微一笑说：“院长说得很有道理，我尽力去做吧。”

杨木认真说：“你要做得出色，不光在化妆上，在护士的职业道德上，你都做个表率好吗？”

“不不，我做不了表率，我把自己做好就行了。”女护士急忙说，她很怕院长把她树为典型什么的，那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她可没有勇气被别人瞄准。

杨木强调说：“把自己做好也很不容易了，如果我们医院的每个员工都能把自己做好，那医院会是一种什么样子呢？你想过吗？”

女护士微笑了一下，没吭声。

杨木说：“好了，你回吧，我等着看你把自己做好。”

女护士走了以后，杨木心里忽然一阵豁亮，他看到晨光正照射在自己的写字台上，他伸了个懒腰，换上工作服，又看了看日历，心想：今天工作的内容应该是什么呢？

这时，办公室主任刘清走了进来，他拿了一份上次院办会后整理好的记录材料，递给杨木院长。

杨木翻看了一下说：“前三页的废话统统去掉，今后再整理记录的时候，不要讲究过多的形式，只要内容就行了。”

主任认真地点了点头。

杨木说：“再安排一次患者调查会，看看患者对我们医院究竟有什么看法。”

主任又认真地点头，暗想：这个杨木的确要来真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