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知者有畏

“从积极的角度说,一个初创公司就是说服一群人,一起规划并铸就新的未来。一个新公司最重要的力量是新思想,新思想甚至比灵活性更重要,而规模小才有思考的空间……恰恰每个初创公司都不得不做这场思维运动:质疑现有观念,从零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所从事的业务。”

——《从0到1开启商业与未来的秘密》

裴晓的话让我想起了“天光咨询”,我们从肖明手中把深圳的上市公司客户拿回到北京天光咨询继续承做业务,原来的领导们也没有过问过什么,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继续用这个“壳”?

我召集大家开了个紧急电话会议,把面临的问题说了说,然后把我的思路告诉他们:“咱们就只能用天光咨询的壳儿了。不过也麻烦,客户会把项目款打到天光咨询的账户,这钱我们到时候怎么用,如果原来的董事怪罪下来,说我擅作主张,不仅利用天光的名义、还动用天光的资金,我可能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单单在电话里说:“啊,还有这事呢。我们下面的人可不知道这么多麻烦事。领到工资就行。”

“麻烦!”我也觉得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呢。

陈晨说:“对了,昂哥不在线吗?忙啥呢?我看,这个还是让昂哥搞定吧,小禾姐,你说呢?”

“他,他,他不是忙着应付证监会嘛。”我一说谎就心虚。

金荆出声了:“小禾姐,你就别帮昂哥藏着掖着了,我知道他家保姆撂挑子了,他在家看孩子呢。”

“啊?”我有些尴尬,好在是在电话里。

陈晨说到:“其实大家能理解他,不用瞒着我们。他也不至于不管工作的事,你总这样,看上去是替他着想,没准别人以为你看扁他了呢,还没准别人以为你啥事儿都想说了算呢。”

天啊,我从来都没想过,“别人”还可能这么想问题。

我知道大家都是好心,就解释说:“也对,我就是想着咱们能解决的就解决了。”

“嗯,我也就是提个建议,不过大事还是应该让昂哥搞定。你决定吧小禾姐。”

电话会议结束我给李昂打了电话,电话里传来小宝宝的哭声。

李昂说,他支持我的决定,他认为用天光咨询的壳,最好还是我来向包总请示,毕竟我和包总熟悉。他还说,他们请到了新的保姆,过两天就会去他家接班了,让我有事随时找他,他会第一时间处理,工作的事他会放在第一位。

我知道包总非常忙,也知道他其实并不愿意再过问咨询公司的事,一般都给他发短信和邮件说事,不求结果地等待。不过这次他迟迟不回复,我有些按捺不住,只能给他打电话,他拒接了我的电话,发短信说在英国开会中,我又发了短信简要说了事情的紧迫性,他还是不回复,我发的消息都被绑上了千斤坠,沉到了太平洋海底。

晚上,我坐在台灯下,第二天就要交的“合同管理”流程的风险控制报告,迟迟没有写好。我给李昂发信息说明了情况,坐等他回复,终于等到了:“实在不行,先斩后奏吧,你不是有天光咨询的合同章吗。这个事对天光也没有风险,领导们追究下来,我替你扛着!”

夜深了,我的时空就定格在那里。

我得做出一个决定。谁都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先斩后奏,但只有真正操刀的人,才会真正担心这一刀下去的后果。这样的一个局面,让我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让我不安的还不是怕领导们指责我擅自以天光名义签署合同,而是项目款打回天光账户之后,我们怎么才能正常的用这笔钱,难道到了那个时候,李昂还会说“没事,你先斩后奏吧,领导们追究下来,我替你扛着”吗?

如果有件事,你做了就会承担风险,但整个团队就会得到好处,你做还是不做?如果这件事,你团队的老大应该做,但他不方便做,你做还是不做?如果还是这件事,你团队的老大应该做,但他对你说,只有你做才能更快解决问题,你是做还是不做?

这几年,“创业”这个词就像是一个“网红”,火速红遍大江南北,就好像你不谈创业,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围绕着创业的各种服务、各种公众号、各种励志的鸡汤和猛药,填满了创业者的时间和空间。熬汤的和熬药的,常常用“上等的食材和药材”,把汤药浓缩到千八百个字,灌进创业者嘴里,还美其名曰浓缩的都是精华。我就看到过这样的一篇“精华”,说创业的时候,核心成员不要分彼此,没必要划分权限和分工,谁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是对团队有好处的就要大胆的去做。这话说的没有错,但不能一概而论,实际情况复杂多样,创业团队的管理也没有什么金科玉律能追寻。

那天晚上我想来想去,我们是创业团队,大家应该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是对团队有好处的就行,别那么计较事情该谁做、不该谁做,那就先斩后奏吧。后来,我才慢慢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但这是后话了。

我熬了个通宵,写好了“合同管理”的报告,又写了一份“变更合同主体”的协议,发给吴总秘书提出申请,建议以这个办法解决证监局提出的“上市公司的审计机构和咨询机构不具备独立性”的质疑。吴总秘书上班后第一件事就是和我说起此事,她说吴总也在犹豫我们用另一家咨询公司的名义做这个项目是不是个好办法,毕竟,作为董事会秘书的吴总要考虑是否对此进行公开披露,披露或者不披露,后续可能都会有麻烦。

不到中午,吴总秘书面带喜色告诉我,吴总同意我的办法了,这就可以走公司的审批流程。我和裴晓击掌以示庆祝,我冲动地跑到吴总办公室,主动向他道谢。

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往一杯牛奶里倒麦片,见到我笑了笑问:“苗经理,吃早饭了吗?”

我诧异地看了看表说:“现在都快中午了,您还没吃早饭啊?”

“哦,常事,昨天熬通宵了。”他一边说,一边用勺子搅和着,麦片随着他的动作枯萎塌陷,沉入浑浊的牛奶,他抬起头看了看我:“你不是也熬通宵了吗?”

我想到自己的黑眼圈,有些难为情,想赶紧道个谢就撤:“您不愧是董秘,消息灵通。我就是来感谢您的,这么痛快就同意了我的申请。”

吴总喝了一口麦片牛奶,频频点头说:“苗经理,你真的不来一碗吗?味道不错。”

“不了不了,您忙吧,我先回去了。明天就回北京,一并和您道别了。”边说,我边打算转头出去。

吴总叫住我说:“怎么,你刚得到了我的帮忙,就要走了?不继续帮我了吗?”

我一听,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忙解释说:“哦,李昂就要回来主持大局了,他比我厉害多了。哈哈。”

吴总看了看办公桌,目光停在了一盒斯里兰卡红茶上,他递给我:“我看出来了,你是李昂搬来的救兵。哈哈哈。”他见我不好意思地、勉强地笑了笑却没有伸手接过那盒茶,就又递了一下:“拿着,要知道我可是不随便送人东西的铁公鸡,能给你这么好的东西也是罕见啊,给,这个你拿回去给同事们喝吧,辛苦了。”

我接过茶,收获满满地准备“打道回府”了。

那天,李昂回到南昌,我是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他盼回来了。我的身心压力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转回到了他身上,我顿时觉得身轻如燕,走路都幼稚的蹦蹦跳跳起来。

我回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李昂请我到南昌有名的蛤蟆街吃小吃。

据说蛤蟆街被整顿以后,风味小吃没有那么地道了。所谓不地道,就是乌烟瘴气却香味扑鼻、热火朝天的路边摊没有了,街道的两边都是装修规整的店铺。不过我俩已经很知足,点了一大堆好吃的,瓦罐汤、生煎、烤生蚝、烤茄子、烤扇贝,好多好多,边吃边聊。

“我得谢谢你,帮我解决我家里的事,又帮我解决项目上的事。”李昂给我递过来一罐汤,提醒了我两次“小心烫”。

“咱俩‘中国合伙人嘛’,没什么。”

“辛苦了!”

“还好,收获也挺大的。”

“说说。”

“一言难尽,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我开始思考我们的业务前景了。甚至是担忧。”

李昂递过来刚烤好的茄子说:“你这收获听着有点不吉利啊。说说。”

蛤蟆街的茄子真是极品,以前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烤出来的茄子被平摊成一张“方纸”,一根根茄子丝看起来油腻松软,撒上点辣椒粉和孜然,入味极了。

“不,你不用担心,我是因为不懂、不了解。你是老大,你给我们指方向,我懂了就不担心了呗。”

李昂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有什么困惑?”

“就说两条吧,最近才悟到,从中国的现状看,风险管理咨询这个业务是政策驱动的,上市公司大都是为了应付证监会才做这个,这政策一变,我们怎么办呢?还有,我们的咨询顾问对企业的很多问题根本不了解、不理解,都是照着以前的底稿抄,或者抄蓝皮宝典上的话,有些顾问可能都不明白蓝皮宝典不能直接用,只是个指南而已。客户不直说,但是他们觉得咱就是纸上谈兵啊。”

“嘿,你这十天,业务做到开始思考公司战略的高度了。”李昂开玩笑。

“以前只看过猪跑,现在算是吃过猪肉了。昨天一个顾问还跟客户的人力资源经理较劲呢,说企业风险管理指南上要求企业做好考勤,你们连考勤都没有,怎么管理的?我当时都冒汗了!这一看就是没做过管理的小孩子说的话啊。还有,还有,就连裴晓这种级别的人还在问我,合同上有公章没有法定代表人签字能行吗。”

我们团队的业务人员,除了李昂,分为四个大的级别,从高到低是:高级经理、经理、高级顾问和顾问,每个大级别里有分有两个小级别,比如高级经理A、高级经理B。就拿裴晓来说,级别是经理A,这么大的项目本不该由她带队承担项目负责人的任务,都是高级经理级别来担任。

我们的任务是帮助企业梳理制度、审查管理流程,大到组织架构、小到销售环节,我们需要找到企业管理中现有的漏洞和潜在的风险点,帮助企业合理控制风险。但实际上我们做的工作并不深入,就拿合同管理流程来说,如果对合同效力不明白,就不能很好的帮助客户做好控制和防范风险。然而,经理们对这类法律方面的知识毫不了解,就连金荆、陈晨、单单这三位项目经验丰富的高级经理,也对这些不太熟悉。

李昂仔细听完,说:“嗯,你说的对,是有这些问题,我们还没有做到为客户提供特别深入的、专业级的服务。也很少项目做到了真正帮助客户防范风险,提升管理。也有,但确实少。”

“同事们钻研的不深可以弥补,毕竟大家年轻都可以学、可以补,问题是我们要不要把咨询做的那么深入?我就糊涂了。我这两天总在想,我们现在做的事情价值在哪儿?或者说,价值有多大?”我是真着急了。

那是我第一次对公司前景担忧,我开始“有知有畏”了。

李昂想了想,和我交流到:我们现在做的风险管理的咨询服务,是在帮助企业梳理每一个管理流程并且对流程的风险和有效性加以诊断,我们可以通过这些工作积累很多行业、很多公司在管理上的经验教训,这些工作都不白做,可以为以后做精深的咨询服务奠定很好的基础。而且,我们已经有过成功的案例,帮助企业做到了节约成本、提高效率,上船和重啤公司是最典型的例子。李昂觉得我们的话题有点沉重,想到未来,他也没有足够的信心。他趁着服务员上菜,换了个轻松的话题,说感觉今年团队的业绩不错,等明年发了奖金,大家可以去他的家乡好好玩玩几天,他家离海不远,我们可以包一艘渔船,凌晨的时候出海打鱼,绝对好玩。

我一听也提起了精神,“好啊,好啊!我自从被你拉下水以后,还没旅游过呢!我特别喜欢旅游,等忙完一阵子,得好好补补。”

“行,既然你都说了是被我拉下水的,我得对你负责任。等成立了新的咨询公司,步入正轨之后,我邀请你去英国玩,办一张地铁票,穷游伦敦城市和郊区,我给你当导游,绝对五星级服务。”他说着,侃侃中带着几番地主的洋洋自得。

我拿起手机给李昂拍了张照片,用百度魔图在照片上写了一句话:李昂答应带苗小禾去英国玩,于南昌蛤蟆街。写完发给李昂对他说:“李总,我可记住了啊,到时候你可不能抵赖。你在英国呆了好几年吧?有啥特别值得回忆的事?”

“特别值得回忆的事?”

“对,终身难忘的那种。”

“两件事。我刚到英国,住在一个蛮乱的街区,去的第二天就被贼偷了,入室的!好在我贵重的东西都没丢,还得感谢我老爸给我买的破烂大旅行箱。”李昂边说,边抽烟,这个话题引发了他久远的回忆。

“啊!你还有这么惊险的经历!为什么说破烂旅行箱?”我也吃饱了,专门听起故事来。

“别提了,我老爸图便宜,给我买的旅行箱质量不咋地,当时我第一次出远门,我老妈给我带了好多东西,不停往那箱子里塞,结果在英国一下飞机,刚从传送带上拿下来那箱子,就发现完了,轮子坏了,我就只能拖着烂箱子走,都快累死了。我气得半死,我心想,老爸你这是省的哪门子钱啊,简直害死我了。不过,就是因为轮子坏了,那个贼也没拖动我那箱子,我当时一拍大腿,我说老爸你怎么这么英明!”他边说,边拍大腿,情景再现了一番。

“哈哈哈!那还有一件呢?”

“你得早点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还得赶飞机。”

南昌的秋夜日渐寒凉,李昂递给我他的西服让我披上。

可惜,另外一件事,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再聊起;他那天在蛤蟆街上的承诺,后来一个都没有兑现。但我相信他当时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诚心诚意的。就像谈恋爱,如果一个男人对你说:“我会爱你一辈子。”你得相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的,多年以后他不爱你了,你不用揪着那句话不放,怪只能怪你自己,误把那时那刻假想成了永恒。

回到酒店,又失眠,我上网查起来国内外知名的管理咨询公司,背景、现状、核心业务、专长。巨牛的,像罗兰贝格、麦肯锡、埃森哲、毕博,内资的,像北大纵横、和君咨询,我更加“有知有畏”了,看来我们做的业务和我以前理解的那种牛哄哄的管理咨询还有距离。

我又把目光转到了做“风险管理咨询”这个细分领域,国际四大、深圳迪博,这些咨询团队才是我们努力的目标?我们曾经在竞争中打败过德勤和安永,不过我们取胜的原因不复杂,就是价格低。但我在做项目的时候常常听说,德勤的报告出的很“水”,安永的顾问只会抄模板,迪博的经理都是大忽悠、不干实事儿……这些传闻有多少真实、又有多少水分?哎,我们的定位在哪儿,我们的未来是什么样?我给老公发信息说了说迷茫的感受,老公回:“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先想想你自己能做些什么吧。”

第二天下了飞机,人很多,想到等出租车要排很长的队,我赶紧小跑起来。

“小禾苗!”有人喊我。

我回头一看,“刘天星!又是你!”巧了,刘天星也刚下飞机。

“去哪儿了?”

“南昌,你呢。”

“重庆。”

我打量了一番刘天星,感慨道:“每次见到你都一身西装,够帅够职业啊!”

刘天星倒是不自谦,自信地说:“本来就帅,见客户,必须职业点啊。一会儿去哪儿?”

“二龙路医院,看望一个同事,在那儿住院呢。”

“那不就是马甸南边的吗?我路过,一起走吧。”

“好巧。一起走吧。”

刘天星也感慨我们的种种巧合,“一出差就遇到你,缘分啊!”

“呵呵,是啊。”

首都,首堵。

北京的蓝天都是靠吹的,那天风很大,天空碧蓝。

我想到上次见到他,他提到要创业,就问“你不是打算创业吗?有进展吗?”

“工作不忙的时候就琢磨着。最近做了几个小产品,打算过两天去车库咖啡找投资人聊聊呢。”

“车库咖啡?”

我的孤陋寡闻被发现了,刘天星解释说:“对啊。你还不知道车库咖啡呢?中关村创业大街啊,原来的海淀图书城,去过没?”

“没有。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空去感受一下。”

“嗯,去感受感受吧,气氛相当火爆啊,还经常有外地的人组团过去参观学习呢。”

“是吗!那你做了什么产品?看看我懂不。”

这时候,出租车司机,一北京老大爷忍不住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什么创业创业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个创法!好好的工作都不干,见天儿的瞎折腾,我上午拉一刚毕业的学生,也说要到中关村创业去,真够让爹妈操心的了。工作就是踏踏实实的,赚钱养家,咱干一行爱一行,是不是!看你们这些个年轻人啊,心浮的。都以为自己能成马云呢?那也得长得像猴才有戏啊!”老大爷给我们开启了人生课堂,他还特入戏的不停的叹着气。我们俩谁都没接茬。

刘天星给我用手机展示了他产品的demo,有一个叫“烂笔头”的记事本吸引了我。

“嘿,这个好像对我有用啊,我喜欢写日记。你这个就是分类记事本,是吗?”

刘天星听我说有用,更起劲儿地介绍着:“对啊,随时随地写,随时保存到网上,还可以提炼关键词、搜索,还可以建组和朋友们分享文章、集中评论,怎么样?你觉得有没有搞头?”刘天星眼睛里又有了那种眺望未来的光芒。

“嗯,挺好的。建组分享,集中评论,要点提炼、搜索方便,那岂不是团队里的知识分享和积累可以在这上边实现了?”

“冰雪聪明啊!说的没错!”

我心里暗想,我们可以成为刘天星的第一用户,老同学能一起合作一件共赢的事,互相支持创业,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看望了陈晨之后,我回到公司,立刻给李昂发了信息,说了“烂笔头”的功能。我说做管理咨询的如果连知识分享和行业积累都没有,肯定做不好,建议团队用“烂笔头”把这块做起来,每天做一点儿,一年之后就会有很多收获,五年之后会有质的飞跃。

李昂直接给我回电话聊起来:“你说的没错!很好啊!非常好!看来以后得多让你做项目啊,做了项目你感悟很多啊!”他也觉得我说的工作必须要做起来,否则,我们再做十年也做不出名堂。

“好,那就这么定了吧,大家都忙着做项目,我先把基础的东西搭建起来。至于和我同学谈开发价格,还是你来吧,我得避嫌。”

“互联网、信息技术这些东西我也不懂,让陈默谈定吧,正好咱们上次提到了信息化的事,一下子做多了用起来也不好落实,就从这个小功能开始吧。你俩配合,请你同学帮咱们好好弄弄。”

我请陈默和刘天星商量,给我报个价,我再和李昂商量确定。

陈默严肃地问我:“领导,咱来个友情价还是杀熟价?”

“正经点!”

虽然嘴上说让他正经点,心里却想着,陈默这是话里有话,我开始怎么就没想到熟人间合作会有些问题呢!价格高了低了的,好像都麻烦啊。价高了,同事们会觉得我把利益输送给了自己的朋友,价低了,天星会不会觉得吃亏,心里埋怨我?

不过,转念一想,事情也可以反过来。同事们觉得我介绍靠谱的朋友为团队做了件好事,刘天星也觉得我帮他开了张,实现了自我价值。想到这儿,我豁然开朗起来,决定力推此事。

那时候,我每个月都会给李昂做一张财务报表,很简单的记账方法,不区分那些复杂的利润表、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也没有那么惹人烦的借贷分录。后来读MBA,会计学老师说,有的企业的记账方法很简单,属于“保姆式”流水账,我才发现我那时候记的账居然还有名字!

不过李昂基本不会看,财务方面的事他不太敏感。陈默说,他觉得两万块钱可以,刘天星没有还价就同意了,我自然不会有意见,李昂更没有意见。

这天,我早早下班,心里一直惦记着刘天星说到的车库咖啡,出了门,望了望天边的火烧云,深深吸了吸爽朗的空气,就直奔中关村创业大街。走到街口,还没来得及欣赏街景,就被路边一块立着的铁板扯住了脚步,上面白字红底儿,写着一段话:

用小米手机

穿凡客T恤

泡3W咖啡听创业讲座

满嘴都是颠覆性的商业模式

朋友圈都是CEO/CTO

知乎、果壳关注无数

36氪每天必读

BAT大格局了如指掌

张小龙贪嗔痴如数家珍

李厂长的心路历程信手拈来

肉夹馍只吃西少爷

约饭局要去雕爷牛腩

爱罗永浩胜过乔布斯

喜欢kindle胜过ipad

逢人便谈互联网思维

如果上述条件你重度符合

那你在北京应该还买不起房

每天和100万人挤地铁

是重度创业综合症患者

世纪佳缘终身自身会员

“有点意思。”我自言自语着,放眼望去,一条窄窄的灰白巷子,两排矮矮的小楼,各种咖啡厅和创业孵化器聚集在此,使得位于二楼的车库咖啡并不容易被发现。摸索着上了楼找到了地方,推开车库咖啡的大门,一股新鲜扑面而来。

即使场景里没有“人”的因素,单单看咖啡厅的格局和装修,就已经让人觉得它与众不同——没有吊顶的天棚,满眼的是裸露的管线;没有粉刷的墙壁,架着几个摆满书籍的木架子;没有架子的地方,贴满了各种寻求资源的启示;没有装饰的木桌子上,摆放着插线板和“团队席位”的桌牌。但,这家24小时营业的创业咖啡厅,怎么可能没有“人”的因素呢。各样各类的创业者聚集在这里,怎么形容呢?沸沸扬扬?热火朝天?熙熙攘攘?都不恰当。那种情景是一种亢奋,有人亢奋地喋喋不休的说,有人亢奋地埋头苦干地写,大家说话必谈“互联网+”,几句话不离“梦想”,一会儿功夫就得聊到好几次“你找到天使了吗?”

走出车库咖啡,往北一点点就是曾经人头攒动、名声大振的海淀图书城,我站在门口向里张望,小书店都已经关了张,有人在往出搬些陈旧的“GRE必过宝典”,我问,这楼的书店都关了,以后什么用途?搬家小哥轻蔑的瞥了我一眼说:“开创业孵化器呗。”

我站在街口,回头望了望,闭上眼睛,听到了时代的变革。

中关村,这片神奇的土壤,是否会像多年前柳传志那个时代一样,让中国人重新认识自己,也让世界重新认识中国。我们正是这场变革的见证者,或许,也是参与者?我在想,大街上的创业者,十年后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晚上回到家,我一进门就呆住了。家里像是遭劫了一样,东西铺天盖地的乱成一锅粥,茶几上有残留着番茄酱的披萨盒子、空的薯片袋子,敞着口的可乐瓶子;沙发边儿的地上放着三双袜子,一件长袖T恤,电视遥控器被电脑的鼠标线缠绕着。

一进卧室,老公趴在床上,四肢伸展开,一只手臂垂在床边。

“啊!”卧室没开灯,我看见床上的他吓了一大跳。

“啊什么啊,你老公快饿死了,今天晚上没吃饭,想着回来叫个外卖,一直没送来,邪门了。”

“你怎么没在公司吃?”

“这两天太郁闷,不想干了,消极怠工。”

“那就休息休息。又出什么事了吗?”

老公翻了个身,脸朝上无精打采地说:“哎,我们部门也被拆了,意料之中的,不过我没想到啊,我去的那个部门的头儿,以前答应过我给我留一个项目让我负责,昨儿告诉我,项目给别人了。这都什么人品啊!我以前没少帮他忙啊!其他人也不理我,我这么高级别,根本没人带我学新东西,他们还指着跟我做项目,我哪儿有项目啊!”

本来我看着遭劫的屋子,火儿直往上窜,一看老公这么郁闷,自己拿了瓢凉水把火儿浇灭了。索性,我也躺在床上,和他聊天,什么也不干,聊到送外卖的送了一份肯德基套餐,我俩分着吃了。

“你是不是想去创业了?”

“嗯,想,但是犹豫,去创业,工资就降了,现在能拿到的股票套现那些钱也没有了。”

“我不在乎你赚多少钱,开开心心最好。再说,大峰那创业公司不也说给你股份吗,要是以后上市了,你就发达了呢。”

“我想想吧,在大公司里待遇确实好,不光是钱,还有培训、有商业医保、各种过节福利,健身房桑拿房随便用,呆惯了也很难下决心走。再说,创业公司也不是想上市就能上市啊,未来的事谁能说准。”

“你决定。创业,就是放弃现在要未来。看你要什么了,我都支持。”

“你昨天短信里还说你对你们业务担心了,你看到未来了吗?”

“哎,还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