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建立一种成功的招聘文化，让杰出的人才源源不断地来到公司，你就需要理解招聘官在物色应聘者这项工作中所扮演的角色。一个提示：物色人才不只是招聘官的事。”——《重新定义公司谷歌是如何运营的》
创业第一年，日子过得还不错。
那段时间，我每天做的工作基本上就一类：和人打交道——招聘，联络事务所合伙人，维护客户关系。李昂每天做的工作基本上也是一类：和事打交道——培训，制定项目实施方案，把控业务报告质量。
就在业务特别忙的时候，李昂家大公子出生了！我们团队上上下下都跟着高兴。满月之后，李昂请我们吃饭。饭桌上，李昂的嘴就没合上过，开心得不得了，他穿了一身很少见的运动服，显摆着回归家庭生活的自在。我们敬他酒，他一概不喝，说晚上要起夜给儿子换尿布。团队老大是个“暖男”，这让女同胞们赞不绝口。
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得正热，李昂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脸色大变。他把我拉出去，小声说：“我媳妇和我妈打起来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我妈现在就要回老家，搞不好没人帮着看孩子了。”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追到楼下嘱咐：“别着急啊！你媳妇刚生完孩子，你得哄着点，别让她抑郁了。需要我就给我打电话。”
李昂说了声“好”，就砰地一声关了车门，突突地点了火，轰的一声儿窜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我暗自琢磨，以前听说过李昂的爱人脾气比较暴，有点任性，不知道“打起来”是什么概念？看他这么火急火燎的回家，难道俩个女人动刀动枪了？
李昂回家后，卧室里一片狼藉，让他心里一惊，第一反应是去婴儿房看看儿子是否安然无恙。宝贝睡得安静，好像并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波。李昂的母亲不说话，坐在客厅里生闷气。李昂这才“张开”耳朵，听到老婆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李昂走近卧室一边捡起砸在地上的枕头、衣服、宝宝玩具、书，一边安慰老婆，“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再生气该没有奶水喂孩子了啊。”
“滚，你们就知道孩子孩子！有没有关心过我！我是你们家生孩子机器吗？”李昂的老婆坐在床上用力地捶打着刚被李昂捡起来的枕头，一边哭一边喊。
李昂发现说错了话赶紧解释：“怎么会啊，我们关心你啊，最关心你啊，你是我们家功臣啊！”
结果，越说越错，一听“功臣”，老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哭的更凶了：“呸，狗屁功臣，生了个儿子我就是功臣了，我就是你们家生孩子机器，关心我个鬼！”
李昂发现又说错了话，愣在那里不敢再轻易开口，一个枕头飞过来砸到他头上，他老婆喊的喉咙都嘶哑了：“滚，你们老李家没一个好东西！”
李昂不知如何是好，想着还是问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老人家没等李昂开口，也满脸眼泪委屈地说：“你听听，你这个老婆说的都是什么话，真不懂事啊！好歹我也是长辈，我还是回老家多活几年吧。”说完，他母亲也躲进卧室锁了门。
“滚，你们都给我滚！谁也别回家！”李昂的卧室门也被重重地关上了，李昂在客厅里呆了一夜。第二天，他只能揪心地先送走了母亲。
李昂一周都没来上班。他给我打电话说：“这段时间部门就靠你了。项目上有金荆、陈晨、单单他们，没什么大问题。你的重点就是把人给招上来，人不够用啊。”
我问他：“你妈真生气回老家了？大孙子也不管了？”
李昂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哎，别提了。我媳妇和我妈一向不和，这次我媳妇有点过分了，一点儿小事就和我妈吵，说话太难听，还摔东西，我妈在自己家里都是请保姆照顾的，你说老太太能忍这委屈吗。你说我媳妇是不是产后抑郁啊？天天哭，不知道为啥就哭一阵子。”
我安慰他说：“哎，你也够不容易的了。别着急了，产后抑郁很多人都有，多哄哄，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
听李昂诉了诉苦，估计他心情好一点了，不过要想让李昂赶紧回归公司，总得想点儿辙解决这个燃眉之急。
我琢磨着，如果能雇一个好保姆，李昂就可以解脱了。我脑子里搜罗着能找到靠谱保姆的人，想了半天，想到了一个远房亲戚或许有戏，就连忙找到那亲戚的电话，跟她说好了来帮李昂的忙。
老公听到我打电话，猜出个七七八八，不耐烦地说：“你管的也太多了吧？闲的吗？”
“那你说怎么办？无论是做为朋友还是合伙人，人家遇到这么大麻烦，我能不帮帮吗？”
老公不客气地说：“单位的事你可以管，人家家里的事你也管？把你自己亲戚都用上了？至于吗你？”
我急了：“有啥区别啊，我看你是管的太多了吧，我的事我能处理，碍着你什么事了？”
“碍着我什么事？你看看你，你把工作和生活分开过吗？大半夜的也没完没了说工作，一个电话打一个小时，在公司一遇见事儿就回家跟我这儿愁眉苦脸的，公司是你一个人的啊！”老公越说越气。
我抬高了声音，喊到：“你懂什么！”
“我不懂！行！我不懂！”老公夺门而出。
我上前拉住他：“你干嘛去？话还没说完呢！”
老公推开我的手很不耐烦地说：“没什么可说的！我加班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一肚子委屈坐在沙发上生闷气，冲着门大喊：“你懂什么！”
就在李昂回来上班的前一天，金荆在办公室里嚷嚷起来：“你们看到昂哥发的朋友圈了吗？整个一家庭妇男啊！”
办公室里的人不约而同地翻手机刷微信。原来，李昂在朋友圈里写着：“我是个好奶爸吗?”配的照片里，李昂一手拿尿不湿、一手拿着奶瓶。
“唉，看看，一周不来上班，原来是回家看孩子去了！”金荆一脸不屑。
“看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啊，孩子总得有人照顾吧，你当了爹就理解了。”我得为李昂解释解释。
金荆不服气地说：“可以，照顾孩子可以，但别天天秀奶爸照可以吗？让同事和客户看了，以为咱老大就这么点情怀呢，这影响也太不好了吧？”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看气氛不太好，我想换个话题，“李昂明天就回来上班了，别再提了。对了，金荆，一会儿有个来面试的人，咱们俩面一下吧。”
结果金荆并没有给我面子，而是冷冰冰地回我：“不好意思小禾姐，我手头报告没写完，客户急着要。”
“好，那单单来面，方便吗？”我压下一口气，望向单单。
单单答道：“没问题。”
从肖明手里夺回那家上市公司之后的一段日子，士气大振，事事顺利。工作量变大了，每个人的压力都在增加。大家不仅急需立刻上项目的人，还希望人员有所储备。
李昂和肖明在用人方面有明显的区别，肖明会毫不客气地“压榨劳动力”，但李昂是见不得兄弟们通宵达旦、受苦挨累的。而且，肖明从来不做人员储备，有了项目再招人，火急火燎的，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招到的新人，多半都是还没来公司报到就直接上了项目，搞得新员工一接到行政助理给订了机票的通知，都会心里打鼓，甚至生怕自己遇到了人贩子，或者是传销组织。
李昂非常不赞成这种团伙似的管理，他说，就算是入了什么黑帮，也得有个拜把子仪式吧。这点，我和几个“老同志”都赞成他，我们要努力实现正规公司的人才储备计划。于是，新一轮的招聘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帷幕。
在公司里做过人力资源工作的朋友，一定特别理解人力这活儿有多不好干，有时候你就像一个照镜子的猪八戒，怎么做都里外不是人，一面是团队的最高利益，一面是员工们的个人利益，人力资源的负责人总得在两个利益之间做权衡，稍有闪失就得受夹板气。
招聘是个挺考验人耐心和洞察力的活儿，重点是面试环节，以前，有同事觉得全公司就面试的活儿最容易做了，还私下里宣称，面试谁不会面啊，不就是提提问题，看看这个人顺不顺眼、口齿伶不伶俐、逻辑清不清楚吗。
我当时一乐，想着，这位哥们儿，面试招人可不是去市场买菜，看看菜长得周不周正，菜叶子新不新鲜，再讨价还价一番。面试等于说是要领养一个孩子，孩子的智商、情商、思维模式、价值观，都将影响着公司这个“家”的发展。更何况吧，这孩子到了“家”，可不是你不喜欢了、不想要就可以不要的。尤其是新“劳动合同法”出台以后，老板们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不是在雇人干活，而是在养大少爷和姑奶奶呢！
好的面试官能够基本判断出应聘者的思维方式、行为风格是否和公司的文化相匹配；不太成熟的面试官却经常会对应聘者一见钟情或者给人家瞬间打发走。
很多应聘者喜欢事先做很多功课，准备很多问题的“标准”答案，还有的前辈会教导应聘者，要“有一说十”。我特别不赞同这主意，我们团队也不喜欢这类人。所以提问的时候，要避免提出可以做标准化回答的问题，避免给应聘者有一说十的机会。
现在收效较好的面试方法称为“结构化面试”，面试官应该明白团队需要什么样的人，根据需要来设计问题，提问时要抓住一个问题追问细节，分析应聘者的一系列回答在不在一个逻辑链条上，而不给应聘者“非此即彼”做答的机会。比如，可以问：项目团队有几个人？怎么分工的？为什么这么分工呢？大家有没有抱怨过？你是怎么协调的？客户难缠时你是怎么化解危机的？
面试官的情绪管理很重要，如果你不是故意要对应聘者做压力面试，你自己要保持好心态。有人觉得我这么说很多余，谁还不知道面试时候要态度和蔼、给应聘者营造好的氛围呢？但实际上没那么简单，情绪管理在职场中是个非常重要的课题。
有一次，我在处理项目上的报销，没有参加那天的面试，不过我们办公室没有密闭空间，面试过程就是“直播”的，这样一段对话清晰入耳——
应聘者：“你们公司的待遇怎么样？”
面试官：“刚毕业的研究生月薪4000元，五险一金。”
“啊？那让我怎么活啊！这可是北京！”
“你怎么就不能活了，我们公司这些年轻人不都活的好好的吗？”
“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北京房租那么贵，我，哎，我是想问咱们对海归有没有额外的待遇？我是墨尔本大学的研究生，可以考虑一下吗？”
“我还是悉尼大学的研究生呢，你觉得你多了不起啊，现在海归多了去了，有什么可牛气的。”
“嗯，好吧。我是觉得我拿这个工资，我父母跟朋友说起来太丢脸了。”
“那你就找个不让你们家丢脸的工作去。我们这儿伺候不起！”
如果你觉得这个也叫能够控制好情绪和心态，那我也没话说了。
“悉尼”遭遇到“墨尔本”之后还在生气，觉得这“墨尔本”特别、特别不可理喻，他满脸通红、撸胳膊挽袖子地和我说：“小禾姐，以后别让我面这种人哈，我这么好的脾气都忍不住想让他滚了。”
我笑了：“别生气，他是有点愣头青。话说回来，你刚从悉尼大学回来的时候，没有过他这种想法吗？”
对方不好意思地扶了下眼镜：“……是，是有过类似的想法，但不至于非得说出来，这情商也太低了吧。”
“嗯嗯，哪儿能都像你似的，人又帅，情商又高啊，哈哈。”我哄了哄“悉尼”。
有太多的应聘者在面试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的做些虚假或者虚夸的陈述，但极品的很少见，恰恰就被我们遇到一个。
那天，我和李小丫做面试官。
应聘者的简历看起来很丰富，但回答问题时前言不搭后语，边说边搓手，眼睛总是往左上角的房顶那儿瞟。
李小丫问他：“你原来所在的公司也是做管理咨询的？那你会画流程图吗？”
对方一口应了：“当然会！”
“我这儿有电脑，你来画个简单的吧。”李小丫把手中的笔放下，直直地盯着对方。
对方的眼神开始闪躲：“呃，两位姐姐时间那么宝贵，就不用在这儿现场画了吧。或者您给我留作业，我回去画好了给您发邮件？”
“你自己也别浪费时间了，我觉得你没画过。我也不想为难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简历里哪条是真的？”李小丫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一语戳穿。
我们本来想看看他会怎么卸下伪装，打算把摘下来的面具藏哪儿？没想到他挠挠头，吐了吐舌头，笑了：“我简历吧，就名字是真的。”
可以想象我们当时的心情吗？两个80后大姐，陪着90后小孩儿玩猜真假！让我们最不能接受的还不是他作假，而是他自己觉得除了名字其他都是假的，这事儿没所谓！
我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忠告：“你以后别这么骗自己了，这样是找不到工作的。”
李小丫强忍怒气，请走了这位公子哥儿，回到座位，一会儿功夫，说了好多遍“这都什么人啊，太不靠谱了！”
“别因为这么个陌生人生气了，没招进来不就万幸吗。”坐在李小丫旁边的单单劝了劝李小丫，“我哥他们公司综合部三个小鲜肉，有一天被老板大骂了一顿，第二天人家仨全消失，不伺候了。不但没交接工作，还反咬一口，还把自己劳动合同偷走，去劳动仲裁把公司给告了，说公司没跟他们签劳动合同要求赔偿。你们说，厉不厉害？”
团队的招聘还在进行，我几乎每天都在见不同的人。
自从那次我和老公吵架，他摔门走掉了之后，我们好久都不说话，冷战的双方各忙各的，直到有天晚上，两个人自动和解了。那天老公回家很晚，罕见地带着一身酒味儿。他一把搂住我说，今天“BIU”（team building）发现了一个大新闻。
“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提到的那个大峰？入职一年，今天辞职了，请我们吃饭。”老公有点儿得意地眯起了眼。
我想了下，哦，是有这么个人。好像老公一直很欣赏他，说他和别的手下不一样，成熟、做事有思路、想的长远。
老公看我有些发愣，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他今晚把我叫到门廊里私聊了一下，大秘密啊！”他突然停顿下来，开始卖关子。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我都急着追着他屁股后面问，什么秘密啊？什么秘密啊？后来我学聪明了，我推开他的胳膊，起身，不动声色地洗衣服去，装作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哎，哎！你不听就算了啊。”老公在我身后喊着。
我头也不回地说：“你不说就算了啊。”
老公大步走到我身边，说：“好吧。你越来越没意思了啊。秘密就是，他在创业，公司做得还不错，经营了快两年了，刚开始的时候拉到了一点政府的天使投资，最近拉到了A轮，XL公司投了他2000万。”
我一下子扭过头：“啊？怪不得你说他比别人强呢，年纪轻轻挺厉害啊。这么说，他来你们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创业公司的老大了？那他还来你们公司干嘛呢？”
老公“嘿嘿”一笑，说：“这你就猜不到了吧。人家啊，来感受一下一流的互联网公司，了解产品、开阔视野！对了，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干，说让我考虑考虑。”
我索性把手里的衣服往水池一丢，对老公说：“那他是来你们公司物色人的吧！他就是个猎头啊，深入敌人内部，厉害，厉害。”
那天晚上，老公还和我谈起他没有答应大峰去创业的原因。但我当时走了神儿没有细听，只记得结论：老公拉着两个同事一起，要为大峰公司做兼职，以后每周六都不能休息了。我满脑子都在想：大峰这种CEO亲自出马物色高级别人才，看来人才招募不是人力资源一个部门或者一个人的事，而是公司上下全部人马的任务。
一周后，我们团队里开展了“全员招募人才计划”，由在职员工来推荐他们身边优秀的人，被推荐者顺利通过试用期之后，公司会给推荐人现金奖励。
这计划果然有效果，大家积极推荐新人，不仅招聘速度加快了，成功率提高了，新人融入团队的进度也提速了。不过，也有弊端，最明显的是两个：团队逐渐显示出“近亲繁殖”的趋势，某甲大学的好几个、某乙大学的一帮子人；“拉帮结伙”的态势也有苗头，新人融入的只是自己的圈子，而不是整个大家庭。为了避免第二种苗头扩大化，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新人派到“远亲”的项目上；而防止第一种趋势的办法，也只能是限制“近亲”应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