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挖墙脚

“三观之三,‘价值观’:什么东西是最宝贵的。是自由尊严最宝贵?爱最宝贵?体验最宝贵?还是改变世界最宝贵?”——《三观易碎》

肖明被“下课”之后,有几个人也跟他走了,肖明自认还有点个人魅力,就常常给我们团队里的同事打电话“挖墙脚”,甚至还派说客大摇大摆来我们办公室蛊惑人心。

“呦,这不是井哥吗?”金荆检查完顾问提交的一套底稿,正站起来伸胳膊抻懒腰——当然,他没什么腰——发现一位肖明那边“高大上”的MBA晃悠悠的走了进来,这位井哥以前在公司特别不招人待见,大家一直不明白肖总是怎么忍他的:每天必须当众吹牛,不吹牛就像没吃饭一样饿得抓心挠肝;每天下午占用会议室睡两个小时午觉,不睡午觉就“整个人都不好了”;出差时候非要住单间,遇见房间里有蚊虫就写邮件控诉公司不能保障出差员工身心健康;和同事之间斤斤计较到人家欠了他一毛钱都得追着人家屁股后面讨要。

井哥不是这位“高大上”的真名,但大家不在乎他真名是什么,只知道他“横竖都很二”。井哥一看金荆还搭理他,眉飞色舞起来:“金总,你们还是这么辛苦的写底稿呢?工资涨了吗?”

金荆面对挑衅也不含糊:“怎么着,井哥,您这是不当屌丝该做土豪了?”

“你们不知道吧,我们到了肖总的公司,坐地涨价,我现在可是年薪翻倍了,我们可是冲着新三板上市的目标奋斗啊,到时候可就财务自由了!”

他平时就喜欢吹牛,金荆也不愿意搭理他了。

他看到身边静静该报告得裴晓,搭讪到:“嘿,这位美女,标致啊!看啥书呢?你怎么称呼,以前怎么没见过?”

裴晓早就听说过井哥的典故,她抬起头,眨了眨眼,嘴角露出蒙娜丽莎的微笑:“井哥,我叫——别烦我!”

哄堂大笑。

“有个性!我喜欢!”井哥给裴晓递了张名片,看裴晓没接,就双手放在桌子上。“其实你可以多了解了解我的。”名片上的职务赫然写着:风险管理部合伙人。

等井哥终于识趣儿地走了,办公室里沸沸扬扬聊开了。

“看看哈,井哥还风险管理部合伙人嘿,流程图都不会画,客户组织架构都搞不明白,还合伙人呢。”

“你不懂了吧,合伙人都靠吹的,谁还靠干苦力活啊。”

“咱以前挺踏实一小伙,就那小K,到了那边就图工资涨了一千块钱,那孩子都被老肖折腾惨了,今儿说按风险点做矩阵图,明儿说按部门做,后儿个又说按流程做,一天一个样,永远没谱。”

“老肖就是一个特别纠结的人,一会儿说要把问题深挖,一会儿又说没必要写那么细,咱们是做生意不是搞研究。”

“说起老肖,那天,他给我打电话,我没存过他号码,以为是骚扰电话呢。他说,你猜猜我是谁啊,我说了一声,你有病,就挂了。”

大家笑得东倒西歪。

“你的命可真好啊,干脆利落。老肖那天给我打电话,主题就是——相信我,我不是坏人。你说,我又不好意思直说他有病,结果听他唠叨了十分钟,心里想你丫是不是坏人和我有半毛钱关系吗?最后我说,肖总,您是好人!他好像就不知道说啥了,就挂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最后终于有人提到了两个正经问题:第一,我们也得去他们那边搅和搅和,墙角得互相挖,不能占了下风;还有,他们那边涨工资是真的吗?

他们在外面聊着,我在办公室里看着。

我独享一个办公室,空间还蛮大的。我右手侧就是落地窗,楼下就是熙熙攘攘的北三环,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会一边观赏我最爱的一束雏菊,一边想着各种不着边际的事。听到外边同事们的议论,我暗自揣测着他们提到的这两个问题会有什么样的答案。

那天下午,井哥回到了“那边”——自从肖总带着几个人和我们分家之后,我们就称他们为“那边”——大家立刻围过来问井哥战况如何,井哥说:“战况非常喜人,我见到了梦中情人。”

“切——”大家起哄。

“你说动了几个人啊?”

“我从孔孟之道说到今天的国际形势,他们都听傻了。”井哥正了正领带,眉飞色舞地白话着。

“靠,你有没有搞错啊,要用钱和title说事儿,我看你傻了吧?肖总白给你机会了。不行明天我再去。”肖总那边,能说会道的人比比皆是。

“我向肖总毛遂自荐,自有我的道理。当然,钱和title我也说了,咱就等着他们一个个过来吧,有几个能受得了这诱惑。”

第二天早上,裴晓收到了一束玫瑰花,送花的没有留下名字,女生们都羡慕的很,小裴却一头雾水。

“你男朋友不是在美国吗?”有人问。

“拜托,美国怎么了?现在送花谁还到花店里挑啊,都o2o了,老土了吧。”有人鄙视对方。

“不管什么o2o, o1o的,问题是我男朋友不喜欢玫瑰花,从来不送我这个,奇怪。”裴晓把花放回前台,没准快递送错了一会儿还会回来拿,顺便去洗手间补了补妆。

第三天,又一束玫瑰送到了裴晓的手上,大家懂了,原来裴晓有匿名仰慕者。

“小裴你可真过分啊,你都有高富帅男朋友了,还霸占别的优质资源,让我这种剩女情何以堪啊?”李小丫调侃着。

裴晓觉得事情蹊跷了,赶紧给快递公司打电话查了查送花人是谁,快递公司的服务生说送花人嘱咐不能透露姓名,拒绝告诉。

裴晓想了想,又打通了电话:“找你们负责人和我说话,你们送的这花,刺是有毒的,我的手被轻轻扎了一下,已经肿的不成样子,颜色还发紫,我正赶去医院呢,你们等着付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吧!”

对方很快查出了花店的信息、送花人的信息,一再强调快递只负责送,绝对不知情。

大家都眼巴巴的等着谜团的揭晓,可是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原来是井哥!

裴晓没容大家议论,抄起电话打给井哥,只说了三个字:“别,惹,我!”

井哥发来短信:搞管理咨询的,最重要的是要知己知彼,我已经了解你男朋友的情况,只想对你说,富二代是靠不住的。

裴晓气晕了,直接把手机摔到墙角。

我走到墙角,把零散的手机捡起来,轻轻放在小裴桌子上:“看你那眼睛大的啊,我都嫉妒了。别生气了,我知道,你觉得他这么做降低你水准,可你要是和他一般见识,也降低你水准啊。”

裴晓吐了口气,这口气纯度极高,浓缩了各种情愫。自此,肖明那边不敢再派人来现场挖人,但私下里还是不停拉拢我们这边的同事。

一天,裴晓、李小丫、陈晨他们一起坐地铁,俩女士同时接到“那边”的电话,没聊两句,裴晓说了句“绝不考虑”,李小丫说了句“太无聊了”,就都挂了。

“谁啊?”裴晓问李小丫。

“井哥,和我献殷勤,恶心。”

“啥?又和你献殷勤?”陈晨忍不了了。

李小丫找纸巾擦着手机,就像手机被井哥弄脏了一样,说:“是啊,太无聊了,还说裴晓太没女人味,还是我好,呃,好恶心。”

“孙子!”陈晨真动了气。

裴晓透露到:“我接到的也是那边的电话,说肖总说了,谁要是挖我们过去,给两千块钱奖金,对方说奖金到手可以和我平分。长见识了吧?”

地铁站里人头攒动,上下班高峰时就跟不用花钱的菜市场一样,人挤人都挤冒烟儿了。喇叭里不停地放着提醒大家注意安全的广播,让本来就嘈杂的封闭空间更加躁乱。

“啊!”李小丫被人撞了一下差点摔倒。

“你给我站住!”边喊着,陈晨飞快地冲过去拉住那个飞奔的小伙子,气势汹汹:“投胎去啊,赶紧道歉!”

小伙子长得瘦小文弱,见陈晨眼珠子瞪得溜圆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陈晨才肯罢休。

陈晨坐上地铁迟迟不能消气。“忍不了。明天我去他们那里会会。”

“帅晨,别去惹事啊!”李小丫嘱咐到。

“那你把电话给我。”

李小丫疑惑地把电话递了过去,陈晨等到地铁一开门有了信号,立刻给井哥拨过去:“井哥是吧,我是你晨哥,李小丫是我女朋友,你再骚扰他,我让你没法直立行走!”

说完,地铁门关上了。陈晨把手机还给李小丫:“别当真,我只是为了保护你不受那二货恶心。”

时间做了最好的见证人。

我们的队伍里没有一个人被对方挖走,虽然大家知道肖总确实给员工涨了工资,但同事们也并没有因此而要求李昂给大家涨工资。大家常常在茶歇、吃饭的时候,把“井哥”的笑话拿出来调侃,我们为自己没有和横竖都二的人在一起共事而感到庆幸。

那时候我们团队好团结、员工好有“骨气”、大家都不拜金、都不玩虚的名头……这让我足足激动了好一段时间。后来,我才慢慢领悟到:没人临阵倒戈是以为当初“分家”的时候,价值观基本相同的人走到了一起;而没人要求涨工资,是因为那时大家的主导需求不是钱。如果团队的价值观总是一致、主导需求总能趋同,我们可能会一起走得很远,可“人生若只如初见”本就是奢望。世界在变,内心在变。后来的几年中,团队在变化中求生存、求发展,我也在变化中不断求变。

从这个角度说,“抢人”不算费劲儿,费了劲儿也不一定有好的效果,但“抢生意”可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