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时光飞逝,渐渐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摆脱出来的东春,收拾好心情,正想抛开一切,去和冯涛完成夙愿,滨江二桥断裂事件,将她难得的好心情击了个粉碎。是留下来和郝钢共同承担已支离破碎的家庭重担,还是把一切置之度外,如期西行,想着医院里病床上全然不知情的老父亲,面对犹如覆巢下已无完卵的每双受伤无助的眼神,她犹豫了。

“东春,你是怎么了,我们一定要如期成行的,冯涛正眼巴巴地盼着呢,不能推迟!”张平踏进门就大声嚷嚷着。

“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你说我能安心地去度蜜月吗?现在支撑这个家的只有我和郝钢了,东平和雪秋整天都在哭哭啼啼的,这个家是怎么了?是怎么了呀!?”东春失声痛哭起来。

“都怪那两个混账东西,昨天我去检察院,已查实光收受旺发建筑公司贿赂的银行行长和经办人员就有十多个,涉案金额已达几千万。好几家银行都是窝案,好几个亿的滨江二桥呀,这下真够你小弟受的。可他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怎么就能做出这种事来,那你爸知道怎么办。”张平有些担心起来。

“现在他老人家在医院里还不知道呢,我已经告诉东平和雪秋不能在爸跟前流露,能瞒多久是多久吧。爸昨天还问我结婚准备得怎么样哩,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东春低下了头。

“那你跟冯涛商量了吗?告诉他了吗?”

“没有呢,我现在很矛盾,推迟吧,他一定要问原因的,如期去吧,的确家里的事走不开呀,你没见郝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我看了都心疼。”

“你还是心疼一下自己吧,瞧你的黑眼圈跟熊猫似的。”

“算了,还是推迟吧,你把预订的机票去退掉吧。”

“那我现在就打电话,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给院长请到假哩。”

“我想冯涛会理解的,他要是现在我身边该有多好。”

“你得把冯涛给想出病来。真是的,什么事都让你家给赶上了。”

郝钢回到家里,东平和雪秋还有三个孩子已在眼巴巴地等着了。

“回来了,吃饭吧,菜都凉了,要不要热一下。”东平张罗着。

“不用,大姐不回来吃饭吗?”郝钢抱起了小双。

“我们做了红烧扣肉,大姐拿到医院去了,说是和爸爸一起吃。”雪秋回答着。

自从华源和东风相继进了拘留所,雪秋和东平就带着三个孩子回到了父亲的旧屋,郝钢和东春也把这里当成了主要的休息地,犹如共同经历了一场浩劫后的幸存者,相聚后依偎得更紧一样,每一个家庭成员都非常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二姐夫,我想去看看他。”东平小声地说着。

“三妹,现在他的病情刚稳定下来,不能受刺激,不能见家属的。”

“我就想悄悄看他一眼,那天走的时候都好好的,怎么就精神失常了呢,我怎么能信这一切呀?你是知道的,华源那么胆小个人,平常连宰只鸡都躲得远远的,说是晕血,现在弄出这么大的事来,这个家全让他给毁了,娟娟在学校都抬不起头来。他弄那么多钱干什么呀,要不是你们从他老家找出那么多存折,我还不相信呢,他每月工资奖金交得一分不剩,又不抽烟喝酒的,我有时还认为我是不是有点过分管紧了,可谁知他竟背地里弄这么多钱,干这么多坏事,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东平越说越激动。

“他现在是病人,你把这些事放到一边去,他不是在双规期间已将认罪材料都写好了吗?相信组织上会给他一个宽大改过的机会,有什么话以后等他病好了再说吧。我让你买的毛线和圈针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亏得他还想织毛衣哩。”

“他把身上的毛背心拆了在指头上绕了一个晚上,医院谁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打电话来说他对着墙不吃不喝,用手指头绕线圈。我就知道他想织毛衣,他也许想减轻心里的负罪感吧,我想也就是这种负罪感才导致他精神分裂的。好在进医院以后他没有什么过激表现,我才说明原委,医院才同意带这些东西,按规定是不能带给病人的。”

“我知道你的好意,你要是早些和他走近些,也不至于落得这样。”

“三妹,说真的,为这事我不知自责过多少回,给我改正的机会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家里的每一个人的。”郝钢诚恳地说。

“我知道,东风不是在你的劝导下主动投案自首的吗?我们家有你就有希望,有主心骨了。你就带我去吧。”东平哀求着。

郝钢看着东平,拉过娟娟抱在怀里。

“好吧,你就远远地看一下吧。”

坐落在距市区三十公里的省精神病院,环境幽雅,郝钢开车驶入林阴道,一阵阵桂花香味扑面而来,掩映在桂花树林中的一幢幢造型别致的房屋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要不是有些房屋被一道道铁丝网隔着,也看不出这片建筑群的特别之处,远望还会让人误认为是高档别墅群。

院长办公室里,郝钢和东平听着院长对华源病情的介绍。

“总的说来,病情是往好的方面发展,病人还是比较安静的,要么对着墙发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要么就是绕线头。我看为保险起见,一会儿先把圈针和毛线拿给他,看看他的反应,我们做好应急准备。如果真像郝处长说的那样,当然没事,如果发生意外,那我们也好采取强行制伏的措施。”

郝钢和东平对视了一下,郝钢点头同意了院长的意见。

站在华源的病房门前,透过窗栏,看见正坐在床上呆望着墙的华源,嘴角似笑非笑,工作人员小心地进屋将圈针和线球放到华源跟前,华源慢慢低下头,把圈针一把抓住,外面的人心情紧张起来,郝钢和东平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别,再等等。”郝钢摆摆手示意已准备冲入的工作人员。

突然,华源将线团拿起,利索地理出线头将线绕在针上,双手飞快地起针,华源的表情也随着毛衣的渐渐增长,变得有生气了,屋外的人松了一口气。

“哎呀呀,我可是从来没见过织毛衣这么手巧的男子汉。”院长一脸惋惜之情。

东平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她把一大包毛线默默地递给了院长。

“曾经我们全家人的毛衣都是他织的,想起那都是很遥远的往事了。”郝钢不由得感叹起来。

医院里,东春陪着父亲吃过饭,将他扶上轮椅。

“爸,我们到花园去走走。”

“筱筱昨天来也推我出去转了一圈,让我告诉你,她祝妈妈蜜月愉快,还说要不是上学,她会跟你一块去的。”

“真是的,我真不知道她这么懂事,这么乖,在知道她爸和我的事后会是这种反应。”

“出乎意料吧,这就是这代孩子的感情观,我听她那套说辞还有些吃惊哩。”

“她说什么呀?”

“说要是早些知道妈妈是在这样的状态下维持的婚姻,早就劝你离婚了。你说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可理喻,哪有孩子劝父母离婚的。”

东春缓缓地推着车,听着父亲说着女儿对婚姻的看法,真想立刻抱住女儿使劲地亲一下,好懂事的孩子呀,看来自己过去是多虑了,真是要重新审视这一代,他们的自我意识有时强得让人目瞪口呆。

“爸,我可能要推迟去西藏,报社有事走不开。”

“哦,那你得跟冯涛好好说说,忙过这一阵就上路,人家可是盼着你去的。”

“我已经告诉他了,他说那他就先安排下牧区检查工作,说是转一圈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拉萨。我想等我忙过这阵,时间也差不多。”

“你有好的归属,爸心里也就了却一桩心事。”

“爸,你就安心养病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东风又出差了不是,半个多月没来医院了。”

“呵,是,到北京去了,过一阵就回来。”东春掩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