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贾仁正在办公室签批司机的修车费发票,一边翻弄着一边骂娘。

“你他妈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又弄这么多来报,我买个新车才多少钱,一年下来维修费都他妈好几万元,职工意见都反映到我这里来了,你小子屁股擦干净,别弄脏了我的凳子。”

“哪敢啦,看你说的,我跟你从市人行调到这儿来少报得多了,可这次他妈的是真的坏了,零件质量问题,我得找那帮龟儿子算账去,你看我这脸,那天差点要了命。”司机摸了摸脸上的纱布。

“保险公司那边摆平了没有?”

“弄妥了,按最高赔付额,这还不是你的面子吗?”

“我告诉你,这一亩三分地不比人民银行,弄钱你要有个万全之策,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眼睛盯着的人多了。喂,我叫你找的人找好了没有?”

“办妥了,门面都租好了,明天就开张。”

“发票,发票,我要的是发票,费用你弄完了拿给我签字,真他妈可恶,那帮混账,吃了喝了连屁股都不擦,还要老子给他们收拾。”

“听说会计师事务所进场查基建账,他们连账本都找不出来。”

“可不,一亿多的资金就买了那点地皮修了那几幢楼,现在每天光付工商银行利息就是一万元,谁知是哪个吃里爬外的龟儿子给捅到省里,总行这一查账可坑了我们,这现开五金店的资金全都得我兜着,赶紧把发票补上。”

“这两年多的事能补圆吗?”

“说你傻儿不是,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会计师事务所那边人家早就摆平了,这开五金店还是那些龟儿子出的馊主意,我们只管提供要素,要什么制造什么,这年月什么假整不来,大姑娘的处女膜都做得起,别说假发票、阴阳票,哪个还去较真。上头不追就这么过了。”

“贾经理,我可是跟你学了不少东西,你真是玩得转。”司机巴结着。

“你看我这几年,哪年工作不是在市里拿头筹,存贷业务、贷款质量没的说,领导嘛,就喜欢你出成绩,一俊遮百丑,你们在外头赌赌钱,嫖几个小姐,一不留神被装了进去,哪次不是我拿钱领人,一屁股坐下去,傻瓜才上报让人知道。”

“就是,就是,我们这帮哥们儿哪次犯事不是你给他们解扣。弟兄们可是都把你当成祖宗,说了为你做事说一不二。你有成绩,上边也有政绩,大家都好过日子,是吧。”

“那是当然了,拉了泡屎不去盖上,还用棍去挑,弄得到处臭烘烘的,你有病呵,你不找挨骂吗?对你那一亩三分地要镇得住,就得别什么事都往上捅,弄得里外不是人,上边还得给你擦屁股,说你没水平,挪窝的时候,准得先挪你这事儿包。”

“贾经理,你就是看得穿、望得远,那些笨蛋哪有你的眼光。”

“哼,这年月,谁还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前头永远是柳暗花明。你听着,这段拱你的人不少,给我悠着点,这次就报一万八,别弄成一坨,明年初再报一部分。记住了,这样敲小钉子能有什么出息,不要老想在修车费上转圈子,生财的路子多得很。明年买办公用品归你了,面子要敷到位,我懒得给你擦屁股。”

“那是,那是。”

“就这样吧,走吧,走吧。”贾仁挥挥手,电话铃声响起,他拿起电话。

“李行长,什么,我还没顾上看呢,好的,好的,我一会儿给你回。”

贾仁放下电话,气呼呼地翻腾着桌上的报纸,他找到后,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两眼露出了凶光。他把报纸往桌上一扔,脸上浮出冷笑,他拿起电话。

“老李呵,你分析得没错,一定是冲我们来的,她把运作过程写得那么详细,一定是找着什么人了。”

“她跑企业不是一两天了,只是我们没想到她是去捞底去了,前阵弄破产企业,现在又搞银行贷款违规入市。你得想想法子。”电话那头李行长有些慌乱的声音刺激着贾仁的耳膜。

“好了,别他妈一遇事就一惊一乍的,没事,我知道了,你找人盯着点就行了,我想法子。”贾仁放下电话,心里的恶气泛了上来。片刻,他拿起电话。

“乔副行长,上次我给你说的那件事,还是你方方面面给我通融一下,把那一千万给我核了呆算了,企业早就死兔儿一个,老在那儿挂着也不是办法,呆账摆多了影响职工的经营考核,人心不稳不好办事。你看能冲销就给冲销了,不招惹谁了,也就没人拱了,你看……那就这样吧,晚上我给你当面汇报,文化茶楼八点半,好,好,我准时到。”

“他妈的,还要了解真实情况,给你送钱时你可没问过这钱从哪儿来的,呸!翻了船一齐滚水。”贾仁放下电话骂骂咧咧。

文化茶楼雅间,乔副行长一边欣赏着茶艺师的茶道表演,一边听着贾仁吞吞吐吐地在汇报。

“……当初我在市中支办公室时,给城市信用社打招呼贷给万发贸易公司的流动资金,去年企业经营不善,利息也没法支付了,这笔账就在那里挂死了。”

“你参进去了吗?我要知道你参进去多少,你得给我说实话,别编瞎话来糊弄我。你我还不了解,要真是别人用了钱,你能那样像只打慌了的兔子一样东蹿西跳地想核呆。”乔副行长将茶杯里的茶端起,放到嘴边,使劲吸气闻了闻,才慢慢地饮下。

“嘿嘿,你是领导,目光就是锐利,那我也不隐瞒了,有你给我兜着风怕什么。”贾仁也学着乔副行长的样,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还是忍不住一抬胳膊全倒进了嘴里,他清了清嗓子。

“当初是我和于承天合伙做烟生意……”

“于承天,就是那个被判无期徒刑的大烟贩子。”乔副行长打断贾仁。

“是,就是他,当时和万发贸易公司的老板说好了的以他的名义贷款,然后他们留二百万,转到于承天账上八百万,是一年的短期,到期归还。可半年后于承天栽了,所有的账户都冻结,万发那边他们到期也没还,经理我遍地找都找不到,这笔账就这么挂在那儿了。后来城市信用社合并成立城市商业银行,我是经理兼董事长,这不还是你提携的,嘿嘿……”贾仁巴结地笑着说。

“少废话,后来呢?”乔副行长不耐烦地听着。

“后来,因当初办理贷款的信用社主任找到我,要求对我这笔贷款不负催收责任,我怕事情弄大就答应了他,由我自己催收。这不本息全无,现在我们又要实行经营目标考核和职工工资挂钩,这年终一考核一逾双呆要影响职工收入的,当时可能信用社就有人略知一二,就四处写信上告,亏了市中支纪检监察的哥们儿给我压了下来。我想趁年底核呆,就先把这笔在呆账准备金中核销算了,一来不影响职工的切身利益,哪个还有心思去跟着瞎起哄。二来一了百了把这事画上句号。你看,就这情况,我的小命捏在你手里了。”贾仁装得可怜兮兮。

“唉,你呀,狗胆包天。”乔副行长咬牙切齿地骂了起来。伸手端过茶艺师刚续好的茶,片刻,他才开口。

“现在是非常时期,全国的金融机构的不良贷款日益膨胀,中央对这些问题已经是高度重视,如果说我国将来发生金融危机,那一定是起因于这些不良债权。”

“这些大道理哪个不懂。”贾仁不耐烦地嘟哝。

“你懂,你懂个屁,眼下清理不良债权的工作抓得很紧,一旦清理到你头上,你就不说大道理,只讲小道理吧。”

“那你还不赶紧帮我弄妥了。”

“今年中央要用二百多个亿来勾销呆账,我已经给省分行有关方面打了招呼,算上你这一笔,你给我放老实点,别再让我给你擦屁股。”

“好,好,一定勤勤恳恳工作。”贾仁心想,我这一千万小儿科在几百个亿里头算他妈个屁,费这么多劲。

“还有件事,我想汇报一下。”

“还有什么扣呀,我可帮不了你。”乔副行长有些不耐烦。

“不,不是解扣的事,去年底的股市风潮好多家银行都有资金损失,人家市农行李行长找我说了几回了,说当初就是纪行长的女婿找上他,说是给银行资金找出路,他是看在纪行长的面子上才掺和这事的,现在据说他女婿卷款逃了,公安局都下通缉令了。他是不是也有一定的责任呀。”

“一把手嘛,当然有一定的责任,前一阵子外管处的王选携款潜逃案,他坚持要向社会曝光,搞得我们金融部门很被动,班子里大家都有意见。他自己倒是主动承担写了检讨,这次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乔副行长想起那个原则性很强的倔老头,可这次他女婿的事能不能有所利用,他要是早一些退下去,那自己上升的概率不就多一些吗?

“这样吧,我们是央行,我们的领导干部应该起到好的表率作用。你告诉李行长,我们会正确对待自己干部的错误,不管是那一级领导,一定会给商业银行的同仁们一个交代的。你让他调查统计一下在纪行长女婿的游说下用信贷资金进入股市的有多少家,给我个有说服力的数据,我会在党委会上附议的。”

“那还不如让李行长他们联络一下,写封联名上告信来得实在。”贾仁咬牙切齿地说。

乔副行长眯着眼看着贾仁。

“那你们看着办,就别给我,直接寄到总行和省人行纪检办。”

“这下纪老头子可能得到头了。”他们相互对了一下眼神,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