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操纵市场的资金大户利用股市的飙升频频坐庄,轮番炒作,呼风唤雨,大量银行资金违规入市,这些掌握着权力或财力的特权阶层,对七月以来中央发布的一系列防范股市风险的文件置若罔闻,我国股市此刻如脱缰野马,在走火入魔的各阶层股民的追杀中,上证指数升至1260.61的高位,深证指数也创下4522点的高位,甚至连亏损的垃圾股也鸡犬升天。股市暴跌崩盘的趋势一触即发。十二月十六日《人民日报》发表了特约评论员文章,《正确认识当前股票市场》一文。文章指出了目前股市暴涨的非理性过度投机的特点,对市盈率已达四五十倍的上海、深圳两地市场作了客观剖析,公开指出了暴涨根源的五个要素,并公开了处罚违规的证券机构和违规拆借资金入股市的银行及误导股民的新闻机构。同日,股指应声而落,连跌数日,市场风险得以释放,但是众多股民和机构大户被高位套牢。

李行长一上午接连打了七八个电话,但都找不到贾仁,他心里的恐慌使得浑身上下虚汗淋漓,今年的元旦他过得度日如年。股市大跌,通过企业拆借出去的贷款汇划到宋潮那儿的资金即将到期限,他心里已经断定这两千万元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三个月的短期,贷款期限一到,资金不能归位,事情一穿帮,他不敢再往下想。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贾仁,了解情况,商量一个万全之策,他知道,热锅上趴着的蚂蚁不止他一个。贾仁那里恐怕是上亿的资金,他现在有些后悔听信贾仁的天花乱坠,什么两个月资金全部归位,百分之三十以上的回报率稳操胜券,全他妈的扯淡。现在证券公司那边音讯杳无,贾仁也不露面,单位里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不过他相信,贾仁是不会失踪的。

铃声响了,李行长迫不及待地抓起电话。

“喂,贾经理,你现在跟我玩捉迷藏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看看你那胆,真是没用,今晚老地方给你定定神。”贾仁在电话那头讽刺着李行长的慌张。

李行长到地方,心急火燎地上茶楼,接连绊了两下,还好没摔跟头,茶楼的服务员小姐在旁边嬉笑着,李行长瞪了她们一眼,没吭声推门进去。

“来,来,坐下,坐下。”贾仁给李行长倒上茶。

“你是让我好找,唉,这个节呀,别提过得多难受了。”李行长抱怨着。

“我这几天去了一趟昆明搬救兵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吉庆珠宝行的王经理,我的战友,在云南有两家分店。这是华祥公司的李经理。”贾仁热情介绍。

“我知道,你有些怨我不是,其实这次我也是损失惨重呵,你知道不,我投入了多少资金,一点五个亿呀,吓着了吧。十二月初上头资金大检查,我怕出事,硬着头皮撤回来八千万,当时股指正在飙升,就是晚一天我都多捞进多少啦,可没法子撤呀,这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这次检查可救了我,要不我可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十二月中旬,这一跌,把老本贴进去不算连前面赚的贴上还差几千万元的缺口。这不是哥们儿给我背上,我要求他们捎带把你那两千万也背上,怎么样?够仗义的吧。”

李行长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了:“可怎么操作呢?”

“看你,没着没落的样子,你呀,银行这块天地大着呢,哪个角落不藏个成百万上千万的。我告诉你吧,你就是拆东墙补西墙,补到你退休,那备用的砖头还堆得老高呢。给你说个事,上月开江县人行出的那个案子,你说让外面的人笑掉大牙不是,市人行货币发行科的全市金库突击检查,那人行的金库里面一溜木头架子全是堆放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的钞票捆,当然,按规定每月支行行长都要进行一次查库,核对账实,大都是票面额按行数和列数计算就行了。这两米高的架子,谁还真的爬上去清点,那不点死人了吗?可就有这市中支的老曾,他查库从来就是一根筋,不嫌麻烦,这是他去年当上市人行发行科长后第一次参加对县支行金库的大检查,活该李军那小子倒霉,开江县人行是第一站,他偏就要爬上去一一清点。这下可点出大案了,上面中间是空纸箱子,哈哈,纸箱,你们知道那纸箱抵了多少钱吗?一百万呀。一百捆十元的钞票,光是倒腾出去就够费事的,可人家发行出纳李军,用他妈一个旧挎包带出去,整整花了五年时间硬是给倒腾到自己家里,这五年有多少次查库,又有多少次检查,双人守库,那得找多少个机会才能下手。当然那小子案发后畏罪自杀了,要不我得向他请教一下经验,不,请教一下控制心情的本领。那小子年年是支行的先进,挺老实的,没见穿什么,吃什么,可这案子一出,一调查,人家赌钱、炒期货折腾得热闹着呢。还连带着张副市长家侄女发行会计背了个记过处分,这还是我帮他擦屁股费了大劲给摆平了的。这人呀,真他妈怪。就说我自己吧,刚调进人行,第一次查库看见库房四周那一层层架子上放满了钞票,脚底下一箱箱没开封的新钞,眼都花了,腿也软了,一屁股坐下去,那就是坐在几百万上面呀,抬腿一踩那可不是踩的木箱子,是踩着上百万的钞票呀,我那时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当时心里是咯噔咯噔乱跳。那血呀直往头顶冲,都迈不开步了,可不像现在,上亿的钱捂着我眼皮都不会眨一下的,哈哈……”贾仁说着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嘿,别闲扯了,说正事吧,我们那个窟窿呢,怎么补,听你的。”李行长现在懊悔万分,又不好发作。

“你用农行服务公司的名义给两个老板担保贷款两千五百万元,最好弄点中长期,只要按时结息,贷款检查也查不到你头上。”

“可我那只有两千万元的窟窿怎么又……”

“你这傻儿,让王经理给你说吧。”贾仁有些不高兴。

“我的生意嘛,现在越做越大,你知道近年来珠宝行情看好,我从昆明和瑞丽两个分店抽出一部分资金,然后再贷几百万准备在杭州再开一家分店。我和贾经理是战友,铁哥们儿,他的忙我不能不帮,这次我就以拓展业务的名义,贷了三千万元,李经理呢,也以出口贸易的名义贷了几千万元,帮贾老弟挺过这一关。当然啦,我们不能面子都不做,也得实实在在地进些货筹备筹备遮掩一下不是,大面上要过得去。再说以后生意发展有求于银行大老板支持的时候,你们不要推辞就行了。”王经理说得有理有节。

“你真是,人家给你背了两千万,你支持五百万还怎么样,这是办正常贷款,又不是让你掏腰包。你这个扣挽不好,你的乌纱帽马上玩完,你怎么不识时务呀。”贾仁看见李行长还在犹豫就骂了起来

李行长眼下也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招去盖这泡屎:“那就这样吧,回头你们来办就是,可这全在一家不行,金额太大,招风。”

“这个我都想好了,你在农行、城市信用社、工商银行协调一下分别办理,那五百万元要现金就在你那里提吧。”贾仁吩咐着。

“可我那里没那么大的库存。”

“那就到人民银行发行库去提,我给人行的哥们儿打个招呼,这下成了吗?”贾仁有些不耐烦。

“那,那好吧,可这两千万元真的就没了。”李行长有些不甘心。

“谁说就没了,这几天宋潮说是在平仓,谁懂得什么叫平仓,可能还有点尾巴吧,看样子跳楼的多得是。听说有的城市股民都到政府门口示威呢,政府管他们才怪呢,反正国家让我们亏了,我们用国家的钱去填,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可说好了,今天的事我们四个都是同谋,这一根绳子拴两个蚂蚱是句经典俗话,我们是一根绳子拴四个蚂蚱,死活在一起了。来,干了这杯。”贾仁举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