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牛鲜花在话剧团的日子没有白混,她装扮成了一个老太太,不仔细看真认不出有假来。半夜她在舞厅没找到那个吹萨克斯的盲人,她就白天去找。舞厅一开门就去守,她就不信那个盲人不露面。

服务员见是个老太太来了,就过来劝她,老大娘也来跳舞?别闪了腰,要是那样他们可不负责。老太太语气挺冲地说,跳动跳不动碍谁事儿啦,找个地方凉快去。服务员被顶走了,抱怨说,嘿!这老太太脾气不小,听不出好赖话。

牛鲜花在乐池跟前找了个位置坐下,两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乐池。果不其然那个盲人乐师出现了,在起劲儿地吹着萨克斯。牛鲜花耐着性子一直等到半夜舞厅散场,她悄悄跟在盲人乐师身后,跟出了一段距离后,从步态认出此人就是帅子无疑。

牛鲜花上前从后面一把揪住了盲人的衣领,叫道:“帅子,你跑不了啦,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好哇,你的戏演得多好哇,你还会化装,我也会演戏了,也会化装了,没办法,这都是让你给逼的。”说着一把把盲人的假发拽了下来,顺手摘了他的墨镜,果然是帅子。他背对着牛鲜花一动不动。牛鲜花哭着,对着帅子又打又踹,气愤地骂道:“帅子,你太黑了,你把我骗惨了,我饶不了你,饶不了你!”“鲜花,以前那个帅子已经死了……”帅子嗓音沙哑地说,“我还得走,不能连累你们,还有孩子。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把孩子带走。”牛鲜花厉声叫道:“带走孩子?想得美,你有资格吗?”“鲜花,你带着孩子太苦了。让我带走吧,明天我就在附近的向阳旅馆等你。”帅子哭了,“现在,我只能做这么点事了。还有,我是帅家的不肖子孙。我回来的事就不要对爸爸、妈妈说了,我不忍伤他们的心。”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牛鲜花哈下腰不停地摔着帅子的假发,一边摔一边放声号啕大哭。

等牛鲜花回了家,发现孩子们都没有睡,全家人竟然坐在桌前等她回来吃饭。蒋玲做了一桌子的菜。“鲜花,你到哪儿去了?都等你吃饭呢。”蒋玲问道。牛鲜花尽量做出轻松的样子,微笑说:“到茶楼看看装修得怎么样了。哎呀,这么多好吃的,来来来,咱吃饭。妈辛苦了,我敬妈一杯。”说着牛鲜花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蒋玲呆呆地看着她:“鲜花,慢点喝。”“妈,我今天高兴,您也喝一杯?”她说着给蒋玲倒了一杯酒。娘儿俩喝了起来。牛鲜花心情不好,一杯酒下肚就有些醉了,她咯咯地笑着:“妈,回来呢?”蒋玲说,在她那屋睡着了。牛鲜花说,她去看看宝贝儿子。说着她摇摇晃晃地往婆婆卧室走去。两个女儿看了觉得有趣儿,说妈妈喝醉了,真好玩。

过了一会儿,牛鲜花又从婆婆的卧室出来了,眼角挂着泪水。蒋玲纳闷儿地问她这是怎么了,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牛鲜花擦了一把眼泪说,她这是高兴,替她过上新生活高兴。蒋玲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惴惴不安地问,既然高兴那还哭啥?牛鲜花说,她又给回来找了一个好人家。蒋玲一听,脸马上阴了下来。牛鲜花哭着说,把回来送人她也舍不得,他虽然不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可是和月月、亮亮血脉相连。

蒋玲落泪了,哽咽地说:“鲜花,别说了。你对回来咋样我都看在眼里,就是亲妈也不过如此,妈能理解你。”牛鲜花接着撒谎:“妈,要是一般的人家我也不会把回来送走。这一家两口子都是教师,知根知底,人品好,家庭条件也好。回来到人家只有福享,我寻思这是好事,就没和您商量。”

蒋玲擦干了眼泪,无奈地说,好啊,你办事妈放心。说说你的事儿吧,将来咋打算啊。牛鲜花说,她打算过些日子给二老分别找一个老伴,安顿好他们的晚年,然后才能顾上自己。她也不能这样一辈子,她也得有个完整的家,她要对得起自己。蒋玲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边哭边说,孩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儿子是指望不了啦,后半辈子就交给你了。

临睡前,牛鲜花提出回来在家里就这一晚上了,她要和回来一起睡,蒋玲依了她。

第二天牛鲜花抱着回来去了向阳旅馆找帅子。一见面,帅子就急切地伸出手来要接过孩子。牛鲜花抱着孩子躲开了,没好气地质问他急什么?帅子讪讪地放下手。“这孩子有些习性我对你说说。首先一条是,这孩子喂饭不能急了,一急就要吐,吃过饭不能惹他哭,一哭也要吐。还有,这孩子觉少,闹夜,愿意哭。哭的时候千万不能打,也不能吼他。他气性大,哭大了就胀肚子闹病,要有耐心。”牛鲜花说一句,帅子答应一句。

牛鲜花说完了,把孩子往帅子怀里一送。帅子接过孩子一看,孩子傻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他感觉不对劲儿,嗫嚅地问道:“这孩子……有点不对劲呀。”牛鲜花说:“哦,忘了告诉你了,孩子现在还不会说话,做过体检,智障。”帅子一怔,呆呆地望着她。“后悔了是不是?”牛鲜花问道。帅子呆呆地看着她没有出声。牛鲜花盯着他又问:“要是想到了就不会要这个孩子了,是不是?”帅子眼眶里涌上了泪水。牛鲜花声色俱厉地警告他:“你什么意思我不管,有一条,你们不能虐待孩子,要是那样我和你们没完!”帅子声音发颤地答应道:“知道了。”牛鲜花泪眼婆娑地从帅子怀里接过孩子,动情地说:“让妈妈再亲你一口,跟你爸去吧。”亲完之后,把孩子递给了帅子。

牛鲜花转身朝外走去。“鲜花。”帅子轻轻叫了一声,牛鲜花站住了。帅子问:“孩子叫什么名字?”“回来。”牛鲜花说完这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帅子抱着孩子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默立良久……

牛鲜花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看着孩子用过的小床、玩具,泪水情不自禁哗哗往下流。电话铃响了,牛鲜花拿起了电话,打电话的人没有吭声。“帅子,你是帅子吧?我知道是你,你这个孬种。我再告诉你一句,你要是和刘青敢虐待孩子,跑到天边我也要撕了你!告诉你,我没事儿,挺好。我还告诉你一个特大喜讯,我把你爸、你妈办离婚了,办完了我再给他俩各自成一个家,怎么样?办完了这件事,我也得成个家……帅子,你给我听明白了。没有你,我不会倒下去的,我照样活,活得更好。我一定活个样给你看看……”牛鲜花正激动地说着,电话那头有动静了:“鲜花,你胡说些什么?我是吴国庆,你表哥。”牛鲜花羞愧责怪道:“是你?我当是那个不要脸的呢,你怎么不说话?”吴国庆说:“没等我开口你就机关枪似的,怎么回事?你和帅子怎么了,闹别扭了?”牛鲜花赶紧掩饰说:“没什么事,吵了一架,就想气气他。”吴国庆听出了事情的严重,问道:“怎么,听口气他出去了?”牛鲜花没好气地说:“到南方做生意去了。有什么事吗?”吴国庆说:“我最近出差要到城里,往话剧团打电话,才知道你不上班了,想去看看你。”牛鲜花不情愿地说:“要是没什么事你不要来了。”“为什么?”吴国庆惊讶地问道。牛鲜花别别扭扭地说:“我和帅子现在挺紧张的,要是……”“别说了,我明白了,再见吧。”吴国庆马上挂断了电话。

趁着听相声的茶客们还没有来,牛鲜花一边收拾着场子,一边向程子修讨教相声说、学、逗、唱四门功课。程子修倒不吝教,一一道来:“说,指的是笑话、故事、灯谜、酒令;学,指学人言、鸟语、市声、叫声;逗,指插科打诨,捧哏逗趣;唱,指的是唱太平歌词、戏曲小调。相声艺人把说、学、逗、唱当做培训相声演员的四门功课。比如,通过说绕口令或贯口,练习语言节奏,矫正发音部位和发音方法。通过学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凫的,草棵里蹦的,练习摹拟生活的本领。通过你来我往,舌剑唇枪的打诨逗趣,练习抖落包袱,制造笑料。通过唱太平歌词、戏曲小调,练习演唱技巧。”

牛鲜花听了感叹道:“相声的学问大着呢。”“你进步很快,什么东西只要你不把它当饭吃,学得就快,就轻松。”程子修鼓励她说,“咱这个茶楼喝茶的随便都可以登台,自娱自乐,你哪天能正式登台让大家乐一乐?”牛鲜花自信地说:“没问题。”程子修点点头说:“我想也没问题。你是半路出家,我看你的唱功不错,要是说相声就学逗哏,以柳活为主,这样可以出奇制胜。”“试试看吧。哎,程老师。”牛鲜花好奇地问道,“听说你老伴早就没了,怎么不续弦呢?”程子修闻言长叹了一声,兴致不高地说:“唉,没合适的。”牛鲜花热情地说:“我帮你个忙吧。有这么个人,以前也是搞曲艺的,唱京韵大鼓,和丈夫合不来,离异了。”程子修一听来精神了:“哦,搞曲艺的?有点意思。”“您要是觉得有意思,抽空见见面?”牛鲜花抓住机会要敲定这事儿。“可以,可以。”程子修连连点头。两人正说着,茶客们来了。牛鲜花说:“上客了,不说了,您听我的信儿吧。”

第二天上午,牛鲜花就把程子修领回了家。蒋玲一看他,敢情认识。程子修诧异地问,是蒋老师吧,您跟鲜花是……牛鲜花笑着说,蒋老师是她婆婆。程子修高兴地一拍大腿,嘿,咋不早说。牛鲜花嘿嘿一笑,你们谈,我去做饭了。说着知趣地去了厨房。

牛鲜花一边做着饭,一边倾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两人以前就认识,很快谈得热乎乎。两人正说着,电话铃响了,牛鲜花怕打扰他俩,赶紧跑进厅里接了电话。是帅是非打来的,电话里他告诉牛鲜花,他病了。牛鲜花没跟蒋玲和程子修说破这事儿,只称是有点急事儿,就急匆匆地去了。

到了帅是非的租住处,只见房间里一片狼藉,帅是非正躺在床上哼哼着呢。牛鲜花奔到床前着急地问他哪儿不舒服?帅是非说,他买了几只螃蟹煮着吃了,接着就拉肚子,开始他还挺高兴。牛鲜花让他弄糊涂了,打断他的话问,高兴啥?帅是非哼唧说,寻思减肥,谁知拉个没完,又发开了烧,他还是高兴。牛鲜花更是糊涂,发烧还值得高兴。帅是非说,看报纸上讲,人偶尔发发烧不是坏事,顺便把癌细胞也烧死了,人要是好几年不发烧就不太好了。牛鲜花让他这些奇谈怪论弄得啼笑皆非。

帅是非继续说,他觉着报纸上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他十几年没发烧了,心里起急呀。平常凉水洗澡,下雨天光脊梁到院子里淋雨,不管怎么折腾,光打喷嚏流鼻涕就是不发烧。急死他了,谁知道这回拉肚子却发烧了。牛鲜花话里有话地说,那应该高兴啊。帅是非苦笑着说,这一烧就给烧晕了,头昏眼花,浑身没劲儿,摸摸额头,比熨斗还烫呢。牛鲜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开玩笑说,妈呀,真是热啊。早知道这么烫,把回来的尿布带来就好了,放上去就烘干啦。帅是非没听出这是玩笑话,摇摇头说,那可不行,老臊的。

牛鲜花问吃药了吗?帅是非说,药吃了,饭没吃呢,他想吃手擀面。牛鲜花说,这好办,她马上就去做。牛鲜花是手脚麻利的人,和面、揉面、擀面,三下五除二,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面就煮得了。她把面盛到碗里,端到帅是非床头,看着他吸溜呼噜吃得满头大汗,心里不是滋味,想了想劝道:“爸,您这么一个人过不是个事,婚也离了,再成个家吧。”帅是非叹了一口气,为难地说:“上哪找啊,没合适的。”牛鲜花说:“您要是有意,这事包我身上了。一会儿您吃了饭我还要回去,妈那边还有客人我得照顾。”“什么客人?”帅是非敏感地问。牛鲜花说:“给她介绍个老伴儿。”帅是非感慨道:“嗬,比我还急。那好吧,你也给我快着点张罗,我不能落她后边。”

这边安顿好了公公,牛鲜花又急三火四地往家赶,回到家里,蒋玲已经做好了饭,陪着程子修吃完了,拿出自己年轻时的影集给他看。程子修一边翻看着影集一边不住口地夸赞:“你年轻的时候真漂亮,双眼睛,大眼皮儿,一看就是个热闹人儿。”蒋玲得意地咯咯笑了起来:“你才是个热闹人儿,我的眼皮儿大吗?”程子修说:“不说不笑不热闹。看照片我想起当年和老伴照订婚相的事了。那年我们去照相,照相师傅是山东荣成人,把我们好一顿摆弄。他嘴里叨叨说女要靠,男要笑,靠不能太靠,笑不能大笑。我就笑了。照相师傅不乐意了,说你看你张着大嘴笑的,大牙龇着,像我的脚指盖子。”蒋玲被他逗得笑弯了腰:“老程啊,别说了,我叫你笑出尿了!”

牛鲜花给他们泡了一壶茶水,送了进去,笑着说:“看你们笑的,我看你们俩挺合适的。要是互相看好了就拍板吧,别像年轻人那样拖拖沓沓的。”程子修想了一下,慢慢地说:“这事吧,急不得,我还要回去听听孩子的意见。”临走前,程子修把几本相声书送给牛鲜花说:“鲜花,这是我收藏的相声脚本,有的是我手抄的。看看吧,对你会有帮助的。你呀,我看了,是个说相声的料儿。”

这天刘青正在家里洗衣服,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纳闷儿地打开了房门,只见帅子抱着回来站在门口。刘青一下子意识到这个孩子是谁了,她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勉强冲帅子笑了笑,把爷俩让进门里。

刘青对帅子自作主张把孩子带回来非常不满意,跟他吵了起来,埋怨他不跟自己商量,她又忙又累,根本就不会带孩子,这日子咋过啊。帅子一听就火了,气愤地吼叫说,这是你自己的孩子,撂给别人能忍心?刘青哭起来,委屈地说,她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呀,生个儿子还是个智力不健全的。孩子带来容易,可谁能天天陪着他,两人都要工作挣钱养家还债啊。帅子想了想无奈地说,白天先找个人看着吧,慢慢再想办法。

身边的人陌生,住的地方也陌生,到了晚上回来闹起夜来,哭个不停。刘青反感地训斥着孩子,哭哭哭,就知道哭。帅子想起牛鲜花的叮嘱,劝刘青耐心点儿,孩子不懂事。刘青指责牛鲜花把孩子娇惯得不成样子。她拿出饼干喂儿子,儿子小嘴躲来躲去,就是不吃,一个劲儿地哭。刘青哄了半天,就是哄不好,她手足无措,呜呜地哭起来。帅子伸手摸了一下回来的头,叫道:“哎呀,孩子发烧,赶快上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一检查,回来竟然烧成了肺炎,需要住院治疗。刘青和帅子守在病床前,身心疲惫。刘青看着孩子,央求说:“帅子,我是实在带不了孩子了,你……你还是把儿子送回去吧。”帅子犹豫半晌,摇摇头说,这样不好。刘青说,没啥不好的,不是送给牛鲜花,是让他奶奶带。帅子说,还不是一样吗,临了事儿还是落在牛鲜花身上。不一样,她愿意照看是她的事,谁没求她。刘青这一句不近人情的话惹恼了帅子,他不想在医院跟她吵,把火儿窝在了心里。

刘青看出来了,忙转移话题说,她想自己办个公司,倒腾海鲜。帅子不以为然地说,这边倒腾海鲜生意的人不少,能行吗?刘青信心满满地说,南方的水温高,海鲜的味道不行,他们把北边的海鲜往南边运,肯定有销路。帅子质疑说,道太远了,保鲜是个问题。空运成本太高。刘青说,这边的消费水平高,只要货地道就行。要干就干精品,臭鱼烂虾不行,要上海参、鲍鱼什么的,先小打小闹,慢慢干大。帅子太想挣钱摆脱眼前的困境,就同意了刘青的想法。

自从程子修去见了蒋玲以后,就再也没在茶楼露面了。这两天全靠牛鲜花说单口相声和大鼓在支撑着。茶客们的反应还不错,但牛鲜花心里没底儿,她去找周老板,问程师傅这几天为什么没来,他不干了吗?周老板说程子修病了,现在正卧床不起。

得了这个准信儿,第二天一早牛鲜花就去了程子修家探望,他果然是卧病在床。牛鲜花关切地问前几天还好好的,咋就病了呢。程子修一听这话立即泪流两行,叹了口气痛心地说,叫儿女气的!那天从牛鲜花家回来,他就把儿女都叫了回来,说想要再成个家。这些混账东西像是约好了,异口同声坚决反对他再婚,太伤他的心了。牛鲜花点点头,沉吟半晌说,她就不信他们是铁板一块,也不信他们不讲道理。这几个儿女里谁说了算,擒贼先擒王,拿下他就成了。程子修说,只要大儿子少杰一开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牛鲜花说,没问题,这事儿包在她身上了。

程少杰在政府工作,是一个局的副局长。牛鲜花径直到办公室去找他。程少杰态度倨傲冷淡,他让牛鲜花少管他家的闲事。牛鲜花是万能胶脾气,只要让她粘住,就别想轻易摆脱。她让程少杰说出不同意父亲再婚的理由。程少杰懒得答理她,冷冷地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没啥理由。牛鲜花说,他这是粗暴地干涉一个公民的婚姻自由。

程少杰的火被牛鲜花逗了起来,气头上说了句不妥当的话,他说他就是干涉了,她能怎么的?牛鲜花也火了,拿出当大队长时的气势,训斥道:“这可是你说的,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你是国家公务员吧,就这素质?国家的法规说践踏就践踏,你以为你是谁?”程少杰哪能让她唬住,不屑地笑了笑:“你少扣帽子!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们家的事,不用你来搀和!”牛鲜花嚷嚷道:“你吓唬谁啊,吓唬鸟呀?比你大的干部我见过,没见过你这么牛哄哄的。不就是个副局长嘛,你可以对你的属下吹胡子瞪眼,对我没有用。”程少杰气恼地说:“废话我不想和你多说了,你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程少杰起身要走,想立即结束这场对自己不利的谈话。牛鲜花拦住了他的去路,威胁说:“行,看来和你说是没用了,不是有管着你的吗?我找你的上级,找他说理去。他要是也不讲理,我到报社说去,咱就把这件事见见报,让读者评评理。”牛鲜花句句都打中了程少杰的要害,他丢不起这个人,马上软了下来,连声说:“别别别,咱们好好商量一下。父亲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还有弟弟、妹妹,也得听听他们的意见不是?”“这才是个态度,什么时候给我个答复?”牛鲜花见好就收。程少杰皱着眉头说:“这样吧,我抽空召集弟弟、妹妹们开个会,这样可以吧?”牛鲜花说:“我知道你忙。这样吧,我出钱,今天晚上就请你们吃顿饭,咱们定定盘子。”“别寒碜我了,还是我请。”程少杰皱着眉头,不情愿地说。

中午,牛鲜花回家吃午饭的时候,蒋玲终于忍不住问她,程子修这些日子怎么不来玩了?牛鲜花一听笑了,怎么,几天不见就想了?蒋玲给说得不好意思了,找托词说,他有一个快失传了的京韵大鼓老段子曲谱,说要拿给她看。牛鲜花打趣说,这回可找到知音了,凑一块儿有说不完的话。蒋玲感慨地说,朋友好找,知音难寻。没想到老来才知道什么叫激动,才知道盼一个人的心情,以前和老帅真是白活了。牛鲜花叹了一口气,放阴了脸说,他俩的事儿不好办。蒋玲吃了一惊,声音颤抖着问,程子修变卦了?牛鲜花叹气说,不是他变卦,是他的儿女出头挡横。蒋玲急得满地打转儿,一个劲儿地问为啥。牛鲜花说,她现在还不摸底,等先会会程老师的子女再说。

正说着月月和亮亮放学回来,一见牛鲜花的面,月月就急着说:“妈妈,今年校庆三十周年,学校要搞文化节。老师要我们俩出一个节目,排练个什么节目呀?”“成天忙死了,不知道!”牛鲜花心里烦死了。亮亮还在缠着牛鲜花,噘着小嘴说:“我们老师说了,你是文艺工作者,懂艺术,应该支持学校的活动。你给我们俩排练节目吧。”牛鲜花一听更火了:“什么艺术!你妈我这辈子就是叫艺术害了,你俩也别给我艺术!”两个孩子被喝呼得哭了起来。蒋玲赶紧劝儿媳:“鲜花,你火什么?孩子的要求不过分。你就给她们谋划谋划,也不费什么事。”“不管就是不管,谁说也没有用。”牛鲜花手一摔扭头走了。

牛鲜花和程子修的孩子们如约在饭店里见了面。牛鲜花话说得很干脆,两个老人现在都有意结婚,她这边没问题,现在就看他们的了,大伙表个态吧。程家老二程少先知道牛鲜花是蒋玲的儿媳妇,自己心怀鬼胎,却怀疑旁人心有所图,存心甩包袱。在老大暗示下,他打先锋开了第一炮:“这可是今古奇观,哪有儿媳妇张罗着嫁婆婆的?明白了,全明白了,都说无利不起早,你是想把婆婆嫁出去自己获利吧?你的算盘打得门儿精,你是不是想把婆婆嫁出去,推给我们家老爷子,自己独占三间房?我们再傻也傻不到那份上呀,抓冤大头呀?”其他程家众子女七嘴八舌地开了口:“是呀,太精明了,这哪是嫁婆婆呀,明明是抢房产,我们不同意,老程家的房子不能丢。”“我总算听明白了,原来你们反对这门亲事不为别的,就是怕丢了房子?”牛鲜花提高了嗓门,压过了他们,“要我怎么说你们好?你们的心眼太小了,比针鼻还小。”有人反唇相讥说:“针鼻是小,可房子不小啊。”“这样好不好,两位老人家结了婚,让你们老爷子到我们家住。我来给他俩养老送终,这样你们就放心了吧?”牛鲜花说。

程少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沉吟了好一会儿,问牛鲜花:“这合适吗?你图的是什么?”牛鲜花坦诚相告:“我不图什么,就图老人能有个舒适的晚年。屈着指头算,他们还能活几年?咱们还能活多少年?年轻人算计老年人我觉得没意思,你们说呢?”“不是算计,各家都有各家难唱的曲儿,我们当然也盼着老人有个幸福的晚年。”程少杰接过嘴说。牛鲜花说:“既然咱们之间没有根本的分歧,那样就给老人家把婚事办了?”程家兄妹面面相觑,程少先说是否太快了。程少杰说,既然是这样,那就办了吧。他说完招手喊来了服务员要买单。服务员看了牛鲜花一眼说,这位大姐已经结账了。

牛鲜花一进家门,蒋玲就急不可耐地问她,谈得怎么样?牛鲜花感叹说,他们阻挠二老再婚闹了半天就是怕将来丢了房子。蒋玲一听就急了,直问怎么办?牛鲜花说,她已经拍胸脯打下包票,二老结婚后程老师搬家里住,她来给两人养老送终。

蒋玲含在眼里的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动情地说:“鲜花,都说媳妇是外姓人,可你比儿子孝顺。妈今后就拿你当亲闺女待,妈这一辈子跟定你了。”牛鲜花笑了:“你看你看,说着说着躺我身上了。”蒋玲想起了儿子,感叹说:“帅子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回来。程子修进了咱家的门,累的可是你呀,我俩这辈子晚年全靠你了。”牛鲜花说:“咱可说好了,你别赖在我身上,等我找到合适的也嫁人,到那时候我可不管你俩!”蒋玲一听咧嘴笑了:“你呀,刀子嘴豆腐心。”

回来病好了回到家里。晚上他躺在床上玩电话,在旁边看着他的帅子灵机一动,问道:“儿子,想打电话?来,爸爸给你拨号。想跟谁说话呀?”回来突然说话了,说得非常清楚:“妈妈,奶奶,姐姐。”震惊过后,帅子紧紧地抱住回来,兴奋地说:“儿子,你到底会说话了!爸爸太高兴了,还是跟刘青妈妈说话吧。”回来哭闹着叫“妈妈”。“好吧,你先给妈妈打电话。”说着帅子拨通牛鲜花的电话,回来对着话筒不停地叫着“妈妈……”

牛鲜花听见电话铃响了,赶紧从卧室里跑出来接电话。电话里传出回来喊妈妈的声音,她惊喜地大叫:“回来,是你吗?你会说话了?”说着她大哭了起来,“我的儿子,你会说话了,想死妈妈了!儿子,妈妈知道你不开心,妈妈不是不喜欢你,妈妈是没有办法。儿子,你在那边要听话呀,你只要听话,爸爸、妈妈会喜欢你的。儿子,让你爸爸接电话……姓帅的,是你吗?你给我听着,你们要是还有良心,要好好待我儿子。要是虐待了孩子,我马上飞过去,掐死你,咬死你们!”

帅子接过了电话,动情地说:“鲜花,我们怎么会虐待他呢?我们才带了他两天,才知道这两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正说着刘青回来了,帅子改了口:“方老板,这件事就说定了,再见。”说完挂了电话。刘青疑心重重地看着帅子,问他跟谁通话呢?帅子直视着刘青坦然地说,跟方老板呀。刘青说,新房子她已经租好了,赶紧搬过去吧,这鬼地方住够了。

牛鲜花为公公找老伴去了婚姻介绍所,工作人员一听她的来意,惊讶得眼睛睁得老大,帮公公找老伴这可是新鲜事。人家让她说说帅是非的条件,软件和硬件都说得详细些,牛鲜花听到新名词脑袋有些发蒙。工作人员解释说,软件是指人品呀,形象呀,身体状况呀;硬件呢,就是收入呀,财产呀,住房呀。牛鲜花自然拣好的说,相貌堂堂,身体硬朗,收入可观。工作人员让她登记交费办手续,慢慢挑,细细选。

牛鲜花在一大堆资料里选来选去,选中了一个姓夏的退休老师,她看着夏老师的简历和照片觉得眼熟,突然想起来了,夏老师在月亮湾小学教过书,是她的小学老师。

牛鲜花离开了婚姻介绍所就直接去了夏玉秋家,夏玉秋开始没有认出她。牛鲜花自我介绍一番,夏玉秋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把她让进了屋里。等牛鲜花落了座,夏玉秋问她怎么找来的,家里父母还好吗?两人越唠越热乎,牛鲜花趁热打铁,说在婚姻介绍所看到夏老师的资料,感觉跟她公公很般配,就动了给他俩介绍的心思。夏老师说,她信得过牛鲜花,就跟帅是非见见面吧。

牛鲜花是个急性子,当下联络了帅是非,安排好见面时间,马不停蹄地带着夏玉秋去了公公家。两个老人说话,牛鲜花在旁边倒茶送水,把两人往一起撮合。不知为什么,帅是非把夏玉秋晾在一旁,蹲在地上用火钩子挑起地上的炉盖来,想把炉盖放到炉子上,挑了几次都掉在了地上,越发显得有些尴尬。夏玉秋看了感慨地说:“您演的话剧我看过,台上台下不一样,您在台上侃侃而谈,台下话却不多。”帅是非没有出声,继续挑着炉盖。牛鲜花在旁边着急了:“爸,您能不能待会儿挑炉盖,夏老师和您说话呢。”“说吧,听着呢。”帅是非答应着,继续挑着炉盖,一边挑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整不明白!”他费了好半天的事儿,终于把炉盖挑到了炉子上,这才抬起头来和夏老师说话:“我本来话就少,台上说的都不是我的话,是编剧的。”

夏玉秋站起来说:“鲜花,看来我该走了。”“别呀,你们也没说几句话呀。”牛鲜花想把她留下。夏玉秋笑着说:“话不在多少,有数就行了。”她坚持要走,牛鲜花只得跟在后面送她。

出了帅是非家的门,夏玉秋说:“鲜花,我看算了吧。通过刚才你公公这个挑炉盖的细节,我可以断定你公公性格很倔强,过去我那位就是这样的性格,所以才导致离婚。”牛鲜花忙解释说:“夏老师您误解了。我公公是个实在人,刚才挑炉盖这件事,换一个角度去理解,那就是做事非常认真,非常执著,绝不三心二意。这样的男人才值得信赖。”夏玉秋笑了,拍了拍牛鲜花拉她的手说:“卖瓜的都说自己的瓜甜。好了,你回去吧,我回去也再考虑考虑。”

送走了夏玉秋,牛鲜花回去就不乐意了,数落起了帅是非:“爸,我不是批评您,您说今天是相亲,你和炉子盖较什么劲?人家还以为您不愿意答理人家呢。”帅是非倔劲儿又上来了,直着脖子辩解道:“我怎么了,盖炉盖不对吗?炉盖不盖煤气跑出来怎么办?我看夏老师的气管不太好,有点喘,把她熏坏了谁负责?什么事呀,我看她这个人有点儿酸。”牛鲜花急得一跺脚说:“那您说话呀,您这是护着她,为她好,把话说出来多暖人心?”帅是非一听不高兴了:“这样的话我能说出口吗?是不是有点讨好人的嫌疑?”牛鲜花问:“那您到底看没看好人家?”帅是非有些不好意思了,吭哧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没看好我能在这里坐这么久吗?早就抬屁股走人了。”牛鲜花让他弄得哭笑不得:“说您什么好?倒驴不倒架!”

程子修的病立竿见影的好了。等他和牛鲜花在茶楼演的相声散了场,茶客们散去后,他悄悄把牛鲜花拽到一旁,小声说:“怎么能让你花钱请我的儿女呢,你多不容易啊。”说着掏出一沓钱,递给牛鲜花,“这钱应该让我出。”牛鲜花把钱推回去,笑着说:“拉倒吧,留着请我妈吃几顿饭吧,她也有几年没下饭馆了。”“也好。”程子修把钱揣起来感叹说,“唉,我养了八个儿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我绝不能到你家去,太丢人了。他们就是想要我的房子,我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他们怕丢了房子也可以理解,就不要和他们计较了吧。您还是到我家,早晚也好向您请教。”牛鲜花诚挚地说。程子修问:“你真是这么想的?”牛鲜花说:“我从不说谎。”程子修拿出了一个小包,郑重其事地递给了牛鲜花:“这是你妈要的大鼓书曲谱,还有几盘我说的相声录音带,捎给她吧。告诉她我这几天去看她。”“再去的时候别净买些吃的,不如送她一束玫瑰,那多有情调。别忘了,你们都是搞艺术的。”牛鲜花笑着提醒他。程子修点点头说:“我记住了。哎,你也别光张罗我们,自己的事也该考虑考虑了,我有个老邻居挺不错的,姓庄,哪天给你介绍介绍?”牛鲜花笑着说:“那好哇,不是搞艺术的吧?”程子修摇了摇头:“你是让搞艺术的吓着了不是?”

牛鲜花回了家,全家人都没有睡,在看电视。牛鲜花催促两个孩子赶紧睡觉去,别看了,孩子们噘着嘴悻悻离去。牛鲜花递给蒋玲一个包,说是程老师给她的大鼓书曲谱,还有几盘相声录音盒带,都是新段子。蒋玲兴奋地接了过去,让牛鲜花赶紧放给她听。

这时,电话铃响了,牛鲜花接电话一听是帅是非打来的,他急着问夏玉秋对他的态度。牛鲜花笑着说,她还没抽出空来问呢。她劝公公主动些,不好意思开口就给她写信。人家是老师,肯定喜欢这种方式。要是不会写呀,她可以教他。

这天牛鲜花在茶楼里正弹着三弦,为一会儿的演出溜活儿。帅是非兴冲冲地来了,孩子气地把她叫到了无人处,兴奋地说,鲜花,夏老师来信了。牛鲜花问夏老师怎么说,帅是非不好意思地说,她表扬他实在,愿意考虑考虑。牛鲜花高兴地鼓励他乘胜追击,主动找夏老师去谈。帅是非扭扭捏捏地说,别看他演了一辈子话剧,舞台上也不知有过多少个老婆,要叫他来真的,还不知道什么叫恋爱呢。牛鲜花乐得大笑起来,让他回忆回忆话剧里是咋样演恋爱戏的,到时候照猫画虎就行了。帅是非一定要拉着牛鲜花一起去约会,说他一个人去没那个胆量。

演出结束了,牛鲜花和帅是非去了夏玉秋家。都走到门口了,帅是非不敢往里进了,忐忑地问:“鲜花,我这心里直打鼓,说些什么呀?”牛鲜花小声鼓励他:“别慌神,咱好歹也是仪表堂堂的大演员,不憷哪个疤瘌眼子,挺胸抬头,别像个土鳖似的,走台步。”帅是非听话地挺胸抬头,底气不足地问,这样?牛鲜花笑着拍手说,哎,对了,这多精神啊。

进了夏家,牛鲜花说明了来意:“夏老师,我公公想和您谈谈,让我领着认认门。你们谈吧,我走了,茶楼那边还有我的活呢。”说完转身走了,没想到帅是非也跟着牛鲜花出来了。牛鲜花赶紧往回推他说:“爸,这可不行啊,这是你们谈婚嫁。”帅是非着急地说:“我忘了该说什么了。”牛鲜花是又气又急:“一道上都白说了,先说说今天的天气。夏老师,天挺冷呀,我发现您的气管不太好,出门一定要戴口罩,别着凉。然后应该说些什么?”帅是非想了半天,才想了起来:“然后催她去看看医生,说我认识一个好大夫。”牛鲜花点头说:“对呀,就这么说。说话要柔声柔气,这不是舞台,怕观众听不见,可着嗓子号。”

夏玉秋早跟出来了,看着他俩笑道:“帅老师,您有一个好儿媳妇啊。屋里坐吧,咱们慢慢聊。鲜花,忙你的去吧,我和你爸谈谈。”牛鲜花冲她抱歉地笑了笑:“我爸有点些书呆子气,您别见怪。”

牛鲜花一进家门,脑袋马上老大。只见程子修和蒋玲气哼哼地冷着脸,互不相看。摆在两人中间的鼓架散了,大鼓书曲谱也扔在了地上。牛鲜花赶紧问:“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吵架了?”程子修委屈地说:“你说你妈吧,让我弹着弦子她唱大鼓,有一个甩腔她唱得不对,她偏偏说没错。我就拿谱给她看,可她又不识五线谱,非说自己没错。我辩证了几句就翻脸了,说她师傅就是这么教的。好家伙,鼓架也踹了,曲谱也撕了。这脾气,真让人受不了。”说罢连连摇头。

牛鲜花赔着笑脸劝道:“程老师,我妈就这么个脾气,认死理儿,您就别和她计较。”“要是别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可艺术上的事可不敢马虎了,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程子修较起了真。牛鲜花回头埋怨蒋玲说:“妈,您也是的,对不对慢慢说,发什么脾气?”蒋玲一听媳妇说她,更不乐意了:“我唱了一辈子大鼓,那个腔我就是那么甩的,谁也没提出过批评。就算是我错了,他也不应该拿起嘴就说,让我下不来台。”程子修火了:“不讲理的见过,没见过你妈这样的!”说完气咻咻地走了。

“妈,我得狠狠地批评您。您以前和我爸就这样,从来就不知道认个错。您这脾气不改谁还能和您在一起?”牛鲜花苦口婆心地劝着婆婆。“鲜花,别说了,妈也后悔了。妈就这脾气,也想改,可到时候就忘了。这可怎么办?”蒋玲束手无策。牛鲜花叹气说:“怎么办?碟子破了用锯子锯,我早就准备好了唾沫,给您说说去。”

牛鲜花追到了程子修家,一再解释说:“程老师,您怎么像老小孩似的。男士不该让着女士吗?女士不向男士撒娇还叫女士吗?她那不是给您撒娇吗?”程子修一听连连摆手:“就那样撒娇呀?我可受不了,好家伙,就差动手打我了。”牛鲜花笑着说:“她就是打也打不过您呀,小拳头擂在您的背上,和挠痒痒有什么区别?”“我老来老去的,凭什么找气受?你回去对她说,不干了,坚决不干了。”程子修脾气上来了。

牛鲜花蔫头耷脑地回了家,蒋玲见牛鲜花回来了,赶紧迎上前,急着问老程气消了吗?牛鲜花叹了一口气:“您呀,把他气伤心了。”“这可怎么办?”蒋玲急得打起了磨磨,“我不是成心想气他。”牛鲜花趁机给她上课:“您吧,以后对男人得学会温柔。您和我爸为什么分的手?您不温柔占据着很大成分,您承不承认?”蒋玲听了点头说:“你说得也是,那我怎么温柔?不会呀。”牛鲜花说:“不会不是理由,得学习。”蒋玲这回倒是虚心求教,牛鲜花无奈地说:“咱就从男人一进门开始吧。您好比是男人,进了门,看我是怎么温柔的。”

牛鲜花给婆婆做起了示范,蒋玲装作推门进家。牛鲜花迎上前热情地说:“哎呦,当家的回来了,辛苦了,坐下歇歇。今晚想吃什么?我就去做。”

“手擀面吧,我就喜欢这口。”

“好,今晚咱们就吃手擀面。累不?我给你揉揉肩。”说着给蒋玲揉起了肩来。她一边揉一边说:“天冷了,我给你缝个棉手闷子?”蒋玲忘了这是在教她,随口说:“我成天不出门,要那玩意干什么?”牛鲜花怪罪起来:“您看您,这不是教您温柔吗?您要像我这样对待男人。”蒋玲白眼珠子一翻,抬起扛来:“我看你也没对帅子这样啊。”牛鲜花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骂了起来:“他?呸!没良心的,他赚不着。行了,就像我这样。明天去见见程老师,认个错,那可是个难找的好人啊。”“让我去认错?怪不好意思的。”蒋玲放不下面子。牛鲜花将了她一军:“认不认错主意您自己拿,反正我觉得这么好的老头儿比大熊猫都稀缺,您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