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原形毕露

翁泉海心想,赵闵堂欺人太甚,居然干出让小铃铛断子绝孙的事情来,这事情不能算完。他气呼呼来到赵闵堂家兴师问罪:“赵闵堂,你为何阉我家的狗?今天你若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你吃饭,我跟着吃;你睡觉,我就躺你身边,等你睡着了,我给你来一刀,让你也风凉风凉。”

赵闵堂一脸苦相地说:“泉海,冤枉啊,我真不知道那是你家的狗,我要早知道,能让它断子绝孙吗?再说那狗怎么会跑我家来了呢?”

翁泉海说:“这就是你做的局!”赵闵堂指天指地诅咒:“我无缘无故做这个局干什么?上有天,下有地,我赵闵堂要是做了亏心事,天打五雷劈!”

翁泉海怒气冲冲地问:“我问你,你儿子怎么搭上我女儿了?”赵闵堂吃惊道:“他搭上你女儿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行,这两笔账咱俩算记下了!”翁泉海说着走了。

回到家里,翁泉海对翁晓杰说:“赵闵堂那儿子油头粉面,一副骨头架子弱不禁风,往后少跟他凑合!”翁晓杰低着头说:“爸,您不能拿外表衡量人,其实他人挺好的。我也不多说了,就一句话,我喜欢他。”

翁泉海说:“好小伙不有的是,爸给你找更好的。”翁晓杰开导说:“爸,我知道这些年来您和赵叔见面就闹,可越闹不是越热乎吗?我爷爷的病,还是您请赵叔帮着治的呢,您要是信不过他,肯定不会请他来。再说,赵家也是正门正派,高小朴您都答应了,赵少博比高小朴强多了。爸,您就成全我俩吧。”

翁泉海沉思良久,就是不表态。

中午的饭菜很丰盛,可翁晓杰坐在桌前不动筷子。翁泉海问:“你怎么不吃?惦记那小子呢?”翁晓杰说:“爸,要不您去跟赵叔提……”

翁泉海把筷子拍在桌上,怒道:“我看你是中病了,并且病得不轻!自古以来,哪有女方去男方家提亲的,那不得让人笑掉大牙吗?你只顾着想自己的事,就没想想你爸我这张脸往哪儿放!”

翁晓杰吓了一跳,还是大着胆子说:“爸,我没说让您去提亲,我的意思是……是让您去找赵叔聊聊天。”翁泉海瞪眼说:“少跟我绕圈子!你跟那小子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想让我上门去求老赵头,我就是死了也不答应!”

“不答应就不答应呗,爸,您别生气了,吃饭。”翁晓杰给翁泉海夹菜,也大口吃起来。

这边赵闵堂也在质问儿子:“你说你认识谁不好,非认识他女儿干什么?”赵少博说:“爸,我真不知道她是翁泉海的女儿,再说她是翁泉海的女儿又如何?难道您和翁泉海……”

赵妻插嘴说:“你爸跟翁泉海是好兄弟,亲着呢。”赵闵堂摇头说:“陈年往事,说不明白。总之你离她远点,好姑娘有的是。”

赵少博说:“挺好的姑娘,为什么离远点啊?爸,不瞒您说,我挺喜欢她的。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谁让我先碰上她了。”

赵闵堂摇头说:“你可气死我了!就算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这事也得先放放再说。”赵少博着急道:“还放什么啊,我也该成婚了。”

赵妻拍手笑道:“太好了,我就盼着这句话呢,早成婚早给妈生个大胖孙子。当家的,咱家和翁家是门当户对,翁家二闺女长得也水灵,咱儿子眼光不错,得支持啊!”赵闵堂只好说:“二打一,我吵不过你们还不行吗?只是我得把话放前面,那翁泉海可不是个省油灯,这事得看他翁家的意思。”

赵妻倒还明理,说道:“婚嫁之事,哪有让女方主动的?”赵闵堂说:“谁让他看好的是翁家姑娘,要是别人家的姑娘,我就主动登门提亲去。这事绝不商量!”

老沙头知道翁泉海为晓杰的事犯愁,就劝他去找赵闵堂摸摸底,探探对方的意思。摸清了他的底,是进是退都可早做打算。翁泉海觉得,都过了半个月,赵闵堂不来摸底,那就是他不愿意。

老沙头说:“赵闵堂那人你也不是不清楚,他肯定端着呢。”翁泉海说:“那我也端着,看谁端得过谁。”

老沙头劝道:“大哥,咱家可是闺女啊,就怕你端久了……晓嵘的事可摆在前面呢,万一又煮成熟饭了,更麻烦。”

无奈之下,翁泉海只好主动约赵闵堂在雅居茶楼小聚。他在茶楼外转来转去,好一阵子才一咬牙进去了。赵闵堂笑嘻嘻地迎上问:“找我什么事啊?”翁泉海说:“怕你闲着难受,陪陪你。”

赵闵堂一本正经道:“我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工夫跟你闲聊,告辞了。”翁泉海一把拽住赵闵堂说:“都来了,喝口茶再走吧。”“谁花茶钱?”“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你啊。你把我家小铃铛的命根子弄没了,这笔账你不认吗?”

赵闵堂说:“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好,我把茶钱交了,咱俩的账就算了了,你自己喝吧。”翁泉海撇嘴说:“小心眼子,成不了大事!”赵闵堂笑道:“我是成不了大事,可我儿子能成大事。”

翁泉海暗示道:“老赵头,你说咱俩的账怎么算?就要看你的心诚不诚了。心诚的话,你自己就清楚这账该怎么算了。”

赵闵堂也暗示说:“老翁头,我心诚啊,要是不诚我也不会来。只是我真不清楚这账该怎么算,要不你划道,我来走,行吗?”“我划出道来,你肯定走?”“那也得看是什么道,你若是要我的命根子,我能给你吗?”

翁泉海笑道:“你真是把自己看高了,你那东西还好使吗?泡酒都浪费酒钱。”

赵闵堂反刺儿:“好不好使先不说,我是没闲着,可有人闲得都成风干的腊肠了。”

翁泉海说:“老赵头,你去我家帮工吧,干一年活,咱俩这笔账就算消了。”

赵闵堂摇头说:“年岁大了,手脚不灵便,干不了活。”“可以父债子偿。”“转来转去,到底是转到我儿子身上了。”

翁泉海问:“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赵闵堂琢磨片刻说:“不答应。”“欠账不还,这还了得,老赵头,今天你休想出去!”“你还想杀人不成?”

赵闵堂朝屋门走,翁泉海起身挡住赵闵堂。二人对峙着。

屋门开了,翁晓杰和赵少博站在门外齐声喊:“爸,干什么呢?”

两个老头尴尬地笑了,各自甩手离去。

这天,老婆告诉赵闵堂,她的小花怀上了老翁家小铃铛的崽子。原来就在赵闵堂洗手做手术前准备的时候,小铃铛就和小花黏糊上了。

翁泉海从翁晓杰嘴里知道老赵家的狗怀上小铃铛的种了,哈哈大笑:“这个老赵头,让你气我,看这回是谁气谁?小铃铛,好样的!”

正笑呢,赵闵堂和赵少博来了。翁泉海说:“呦,是闵堂啊,别来无恙乎?”赵闵堂故意冷着脸子说:“乎什么乎,这笔账咱俩怎么算?你家小铃铛霸占了我家小花,害得我家小花得受生产之苦,什么也别说了,拿钱来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这个蒸不熟煮不烂的老东西!”

赵少博望着翁晓杰。翁晓杰点点头。赵少博跪在地上说:“爸,求您成全我和晓杰,我俩是真心相爱的!”翁晓杰也跪在地上说:“爸,求您成全我和少博吧!”

翁泉海和赵闵堂相对无语。这时,来了提水壶进来,他看到眼前的情景,一下子愣住了。翁泉海打破僵局喊:“快沏好茶!”

春天刚到不久,眨眼就到了夏天。礼拜二又到了,上午,翁泉海摇着扇子,闭着眼睛坐在院内树下乘凉。他想,翁晓杰和赵少博订婚了,再过一个月就是喜日子,这喜事得好好张罗一下。只是赵少博打小就体弱,身子骨亏,翁泉海每个礼拜都会给他配制好调理气血、强身健体的药,让他每个礼拜二都来翁家取药。可是,眼看快中午了,还不见赵少博的影子。翁泉海就让翁晓杰把药送过去。翁晓杰回来说少博没在家,他爸妈说他来咱家取药来了。父女俩感到很奇怪。

当天夜晚,赵少博还没有回家,赵闵堂两口子急了。老婆说:“当家的,我这心慌得不行,都快跳出来了。咋办啊?!”赵闵堂说:“报警吧。”

两口子正着急呢,翁泉海和老沙头来了。翁泉海说:“少博还没回来?闵堂,我知道你着急,我也着急啊,但急也没办法,咱俩一块等着。”

到了下半夜,警察来了说:“赵先生,请您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发现一个人,那个人的相貌和衣着打扮,跟您儿子赵少博有些相似,我们想请您确认一下。”翁泉海和赵闵堂一同上了警车。赵闵堂浑身发抖,翁泉海紧紧握住赵闵堂的手。警车驶到一条小巷口,警察带着翁泉海和赵闵堂走进小巷,来到一间破屋门口。

警察说:“我们进去吧。”赵闵堂颤抖着问:“我儿子在里面干什么呢?怎么不出来啊?”警察说:“赵先生,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赵闵堂的腿软了,差点跪在地上,翁泉海一把扶住他说:“闵堂,你先别急,说不定不是少博呢。要不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看看。”

赵闵堂说:“不,我进去。”翁泉海搀着赵闵堂走进去。二人一看,死者果然是赵少博!赵闵堂凄惨地高喊:“儿啊!你可疼死我了!”

赵闵堂回到家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目光呆滞。老婆坐在床边抹眼泪说:“当家的,你可得挺住啊!”赵闵堂轻声问:“你能挺得住吗?”

老婆哽咽着说:“我这不是坐着呢吗?咱俩要是都倒了,谁来给咱儿子报仇啊!”赵闵堂说:“你说得对,我得留命给我儿子报仇!”二人抱在一起痛哭。

夏夜,翁泉海和老沙头坐在堂屋议论赵少博的事。

老沙头说:“大哥,你说能不能是赵少博得罪了仇家呢?”翁泉海摇头说:“我问过赵大夫了,他说少博年少留洋,又刚回来,在上海没有熟悉的人,更别谈仇家了。”老沙头说:“难道是夺财害命?”

翁泉海痛心道:“出门能带几个钱啊,夺财没必要夺命。赵少博身中十三刀,是刀刀要命啊!就算夺财,中了刀无力反抗也就算了,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这事绝不是巧合,一定是有人早就盯上他了。”“可杀他图个啥呢?”“等查到凶手,就全清楚了,少博不能白死,杀人得偿命!”

谁都想不到,这事居然跟高小朴有关系。

高小朴在穆小六的指认下,被警察抓走了。在警察局讯问室内,警察让高小朴如实交代赵少博是怎么死的。高小朴问:“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凭什么怀疑我?”

警察说:“因为我们有证人证明,是你花钱叫他跑腿,说有个人每个礼拜二上午会从家里出来,碰上此人后,就让此人去一个地方,说翁晓杰在那里。”高小朴说:“警察先生,您不能单听一面之词,我根本没做过找人跑腿报信的事!我也没杀人,我是被冤枉的!我想见举报我的人,他陷害我!”

警察冷笑说:“我们怎么可能暴露证人身份?高小朴,礼拜二那天上午,你在哪儿?”高小朴说:“我在诊所,我媳妇能证明我在诊所待了一整天。”

警察问:“谁能证明你一直待在诊所里?”高小朴说:“诊所门开着呢,我要是不在诊所,肯定不能开门啊!警察先生,上有天,下有地,我高小朴要是说假话,不得好死!”

警察找到翁泉海说:“翁先生,我们经过调查,得知死者赵少博从他家出来后,去您家取药,可半路得知翁晓杰去了其他地方,所以他去寻找。到底是谁叫赵少博去找翁晓杰,这至关重要。如果高小朴是杀人凶手,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呢?就这个问题,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翁泉海沉思一会儿说:“我想,赵少博通过联姻进入我家,他有可能成为我翁家医派的接班人,这就对高小朴产生了威胁。”

警察问:“翁先生,您是否跟高小朴说过或表现出来要把接班人之位传给赵少博呢?”翁泉海摇头说:“我没有直接说过,但他早有做我接班人之心,就因此事,我和他产生了隔阂,并把他赶出家门。”

翁晓嵘叫苦道:“爸,小朴被关起来,这个时候,您不能因为个人恩怨说假话啊!”翁泉海说:“我没说假话!他谋害我的事我都没说,我给他留着情面呢!”

翁晓嵘顿足道:“谋害您的事就没有弄清楚,您不能确认就是他做的!”

翁泉海说:“高小朴要谋害我,那事你可以不信,但如今赵少博死了,并且有人指证是高小朴做的手脚,两件事合起来,你难道还不信吗?翁晓嵘,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我已经给了他一次机会,他不知悔改,如今又做出伤天害理的事,这都是他自己作的孽!”

这天,穆小六来找赵闵堂,告诉他说:“赵大夫,我对不起您。要不是我去跑腿报信,您儿子就不能得了这个果儿,我心里有愧啊!”

赵闵堂说:“穆先生,您何谈此话,要不是您,就抓不到杀人凶手,就不能给我儿子报仇雪恨。要怪只怪那高小朴,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穆先生,我谢谢您。”穆小六说:“对,他非得偿命不可!”

赵闵堂说:“穆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您。您是此案的证人,做证人的大都会藏起来,生怕旁人知道,您为何敢出头露面呢?”

穆小六拍着胸脯说:“赵大夫,我之所以敢声张,就是我不怕恶人。那高小朴利用我差点害了我,我跟他也有仇,我也得报仇啊,我要让全上海的人都知道他是杀人凶手,我跟他不共戴天!”

赵闵堂竖起拇指说:“一身正气,勇气可嘉。穆先生,赵某佩服您。”穆小六一笑说:“您过奖了。赵大夫,听您这一说,我还真有些担心,万一我被人报复了怎么办?”

赵闵堂说:“您最好还得藏起来。”穆小六装出可怜相说:“可我已经露头了。要不我还是跑了吧,有腿就能跑,容易得很。可总得吃喝啊,手里没钱跑不动啊。赵大夫,我出头露面全是为了您,为了您儿子,您得帮帮我。”

赵闵堂琢磨片刻说:“穆先生,您不说我也得感谢您。本来想先请您吃饭,再深表谢意,可既然讲到这了,那您稍候,我去去就来。”

过了一会儿,赵闵堂拿了一张银票过来放在桌上说:“穆先生,我听说这官司之所以迟迟不了结,是证据还有些不足。我儿子被他害死了,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他必须偿命。为了尽快结案,穆先生,我想请您帮我忙再找个证人,证明高小朴和您确实见过面,这样证据就更充足了。事成之后,这些钱就是您的了。”

穆小六面露难色,他望着银票说:“他是个杀人犯,早晚得死,那就死得早一点吧。再找个证人没问题!”

翁晓杰知道姐夫被抓,来到翁晓嵘家劝解道:“姐,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这事跟你没关系,我不怪你。”

面容憔悴的翁晓嵘说:“妹子,你能说出这话姐姐感谢你,可你姐夫是被冤枉的,他没害人!”翁晓杰埋怨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替他说话?”

翁晓嵘说:“我不是替他说话,是他真的不会害人,我相信他。晓杰,你也要相信他!”翁晓杰说:“真是一家人护着一家人啊,我算彻底看清楚了!他是你男人,他要死了你当然护着他,可赵少博也是我男人,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我能善罢甘休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谁也跑不掉!这些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都快被这口气堵死了,我又怕你想不开,所以来劝劝你,陪陪你。可没想到,你不但不安慰我,还居然说他是冤枉的!”

翁晓嵘说:“晓杰,你误解我了,我……”“不用再说了,我全明白,姐妹情分抵不过你那个作恶多端的男人!”翁晓杰打开房门要走,看到翁泉海站在门外,她迟愣一下,还是走了。

翁泉海走进来对翁晓嵘说:“跟我回家吧。”翁晓嵘颤声道:“爸,小朴是被冤枉的,他不可能害人!我求您救救他!”

翁泉海说:“不能冤枉好人,也绝不能放走恶人,他是不是被冤枉的,自有公断!”说罢转身走了。

月光笼罩着庭院。来了从自己屋走出来,朝周围望了望,走到院门前欲打开院门,院门上了锁。他迟愣片刻,转身朝院墙走去。

翁泉海忽然走到来了近前说:“这不是来了吗?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啊?”来了说:“师父,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翁泉海沉吟说:“我正好有事找你,本来想明天跟你说,既然你睡不着,就说了吧。我该找个传人了。走,进屋。”

来了跟着翁泉海走进正房堂屋。翁泉海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抽出信纸,展开放在桌子上。信纸上写了两个名字,高小朴,江运来。

翁泉海问:“我的传人,两个人选,你觉得还应该有谁?”来了试探道:“不应该少了赵少博吧?”“我对他了解不多,怎么会轻易让他做我的传人呢?”“他是您未来的女婿啊!”

翁泉海正色道:“女婿又如何?我的传人必须是跟随我多年,我了解且信任的人。此人的医术暂不求有多高明,因为只要有灵性,且勤于一艺,持之以恒,早晚会成器。重中之重的是,此人的医德医道要正,也就是心术要正,这才是根本。看到你名字下面那个黑点了吗?来了,我本想让你做我的传人啊!你是我的大徒弟,我怎么会不记挂你呢?”来了说:“多谢师父。”

翁泉海厉声道:“别谢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可心狠手辣、狼子野心的人,怎么能做我的传人呢?杀人真凶,嫁祸于人,罪该万死!”

来了似乎很平静地说:“原来你都知道了。”翁泉海说:“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的心和你的脸不是一个人啊!”

来了问:“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查出来的吗?”

翁泉海冷峻道:“当然可以。赵少博死了,死因不明,那穆小六大可以不必来自首,不来也没人知道他涉案。可他来了,那说明他一是极为胆小之人,再就是栽赃嫁祸。我让赵闵堂再试穆小六,穆小六为了钱财,居然答应作伪证,由此看来,穆小六是有意作证,想置高小朴于死地。可事出必有因,穆小六跟高小朴无冤无仇,他为何这样做呢?我想他必是受人指使。那指使人又是谁呢?据我了解,高小朴没有和任何患者有生死之仇,那可能还是跟我的传人有关。有可能成为我传人的人,就是高小朴、赵少博和你,而最有可能当我传人的只有你。

“赵闵堂刚跟穆小六说完作伪证之事,当晚你就向我借钱,我在钱上做了记号。穆小六收了你的钱去烟馆,我叫警察找借口去盘查,穆小六身上揣的就是我做记号的钱。要是穆小六不向你要钱,你还能多活一段日子。但穆小六是见利忘义的人,他逮到敲诈的好机会,怎么舍得失去呢?再说就算穆小六不敲诈你的钱,在高小朴的官司上他敢作伪证,就凭这一点来说,穆小六所说的话不可信。”

来了苦笑说:“既然你已经全明白,我也就没必要隐瞒了。你说的没错,我杀了赵少博,再嫁祸高小朴,他们要是都死了,我作为大徒弟,不但顺理成章、稳稳当当地成为你的传人,还可能娶翁晓杰,你的名望和家业就都是我的了。只是没想到你心里装的就是我。这叫鸡飞蛋打两头空。”

翁泉海问:“偷砒霜嫁祸高小朴的事也是你干的吧?来了,即使我看到那几张做了记号的钱,也不愿意相信杀人凶手是你,我是多么希望那个人不是你啊!”

来了摇头说:“晚了,一切都晚了,算了,不说了,告辞。”翁泉海问:“杀人偿命,你还想一走了之吗?”

来了瞪眼说:“难道你想拦我不成?屋外全是警察吗?”翁泉海冷静道:“错!屋外一个人都没有,我之所以没叫警察来,是想给你留个自首的机会,让你像个人一样走出去!”

来了看着翁泉海说:“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为我考虑,我太感动了。师父,我对不起你,我听你的去自首,临走前我得给你磕个头。”来了跪在地上磕头。翁泉海站起身说:“做错事敢于承担,不枉人这两撇,走,我陪你去。”

翁泉海开门走出去,来了起身跟着走了出去。翁泉海和来了一前一后走着。来了缓缓从腰间拔出尖刀,猛地朝翁泉海刺来。翁泉海猛地闪身躲过,抄起椅子挡住刀。来了打开门跑出去。小铜锣赶巧路过,她吓得高声喊:“来人啊!来人啊!”来了提刀刺向小铜锣的胸口,然后翻身上墙,跳到院外。翁泉海扶起小铜锣。泉子跑到小铜锣近前。小铜锣望着泉子,嘴里无声地说着什么,慢慢闭上了眼睛。泉子颤抖着,高声地哭号起来。

小铜锣的死让翁泉海十分痛心,他以为他教出的徒弟做错事会主动认错,会主动投案自首,他痛恨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事情过去了,翁泉海总感到特别内疚,终日闷闷不乐。老沙头劝他把小朴一家人接回来。可是,翁泉海碍于脸面,张不开嘴。

丛万春后背上长了个肉瘤,在一家西医医院把肉瘤割掉一个月了,总是不收口,一动就疼,非常痛苦。一个朋友劝他换个大夫,西医不行就找中医,不妨找翁泉海试试。丛万春说:“别跟我提他!就因为他,我儿子才被关进大牢,此仇不共戴天。”

朋友说:“有个叫高小朴的大夫不错,要不找他试试?虽说他是翁泉海的徒弟,可已经跟翁泉海一刀两断,如今是自立门户。”

于是,丛万春让朋友把高小朴请来了。高小朴看过伤口说此病可治。

丛万春说:“哪个大夫看过后都说可治,可治来治去,没一个能治好的。空口无凭,让我如何信你?怎么也得赌点什么吧?”高小朴认真道:“大夫为患者治病,是解患者病痛于水火,此事怎么能拿来赌呢?”

丛万春说:“你就直说想从我身上赚钱得了,还废这么多话干什么!治不了就别逞能了,走吧。”高小朴正色道:“丛先生,您想赌什么?我就这一百多斤肉,可以全押上。”

丛万春乜斜着高小朴说:“一百多斤肉放我这没用,我就要你三根手指,行吗?”高小朴脑子一热说:“丢了三根手指永不行医,是吗?一百多斤肉都给您了,还在乎这三根手指?拿纸笔来!”丛万春冷笑说:“丛某用不着字据,是我的东西跑不掉!”

翁晓嵘知道了高小朴跟人家赌三根手指,埋怨道:“你傻了吗?跟他赌这个干什么?就算你能治好,也没必要赌啊!”高小朴说:“他已经找了很多大夫,有中医也有西医,既然他们都治不好,我要是能治好,不就一炮打响了吗?”

翁晓嵘生气道:“万一失手,不是落了个残疾?你今后还怎么行医?你可气死我了!我不管你了!”高小朴故意说:“我要是掉了三根手指,不能行医赚钱了怎么办?”翁晓嵘说:“我就把你赶出家门!”高小朴笑了,说道:“坏话哪有明着说的,一听就是反话。”

高小朴接了这个活儿,自然不敢怠慢。几天后,他到丛万春家复查伤口,丛万春问:“高大夫,我这伤口怎么还没愈合啊?”高小朴说:“伤口不愈合,需要托疮生肌,这回我把龙骨、血竭、红粉霜、乳香、没药、海螵蛸、赤石脂……”

丛万春不耐烦地说:“你用什么药我不管,我就问何时能收口!”高小朴说:“这服药用完之后,应该就能收口了。”

丛万春说:“高大夫,我身体不便,想请你帮我个忙,打开那个抽屉。”

高小朴走到桌前,打开抽屉,看到里面有一把锃光瓦亮的匕首。

丛万春说:“高大夫,那把匕首有些钝了,烦劳你帮我磨磨,磨得越利越好,刀快不疼。”高小朴琢磨片刻说:“丛先生,您家有磨石吗?我就在您这磨,磨到您满意了我再走。”

丛万春摇头说:“那我还得供你一顿饭,岂不是亏了,赶紧给我弄药去吧。”高小朴关上抽屉走了。丛万春自语道:“果然有点翁泉海的架势,好!”

高小朴回到家里坐在桌前翻着书。他奇怪,此病见过,不难啊,为何方子都不好用了呢?

翁晓嵘建议他去找爸爸问问。高小朴说:“我还能一辈子指望他老人家吗?说句不好听的,等他老人家不在了,我还指望谁去?碰上这事,不得自己着吗?我一定得把此病治好!”

高小朴再次来到丛万春家,丛万春说:“高大夫,你到底能不能行?能行就说一声,不行也说一声,我好再另请高明。不要为赚更多的诊费药费故意延误病情。”高小朴解释说:“我没故意拖延,丛先生,您的病要是能很容易治好,那不早就治好了?还用找我吗?我已经给您用心治疗了。”

丛万春紧盯着高小朴说:“用心了还是治不好,只能说你是医术不精。算了,你还是认输吧。我知道你舍不得你那三根手指头,我也不是砸人家饭碗的人,这样,你去街上给我磕三个头,第一个头说你是翁泉海的徒弟,第二个头说你的医术不济,第三个头说翁泉海徒有虚名,三个头磕完,咱俩的账也就了了。”

高小朴郑重道:“丛先生,这是我的事,请不要扯到我师父身上。”丛万春追问:“师父和徒弟是一根绳牵着的,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不认你师父了?”

高小朴字字千钧:“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丛万春紧逼道:“你当着你师父的面,说跟他恩断义绝,咱俩这账也可以了了。”

高小朴大声说:“丛先生,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事,跟我师父无关!”丛万春说:“我也再说一遍,今天你就把你的三根手指留下!你不会想跑吧?你进了我家的门就出不去!”

高小朴哀求道:“丛先生,请您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治好您的病。”丛万春走到桌前打开抽屉,拿出匕首说:“我已经被这病折磨得没有耐心了,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的人动手?”

高小朴毫无惧色地说:“我自己动手!”“不愧是翁泉海的徒弟,有点胆色。”丛万春把匕首扔在高小朴脚下。

高小朴望着匕首说:“丛先生,我想回家跟我媳妇说句话,看看我儿子。”丛万春说:“完事后回去呗。”

高小朴说:“你给我纸笔,我想给我师父留句话。”他坐在桌前,提笔在纸上写好后说,“丛先生,请您把这封信交给我师父翁泉海。中医靠三根手指走天下,没了三根手指,就永不能行医,既然不能行医了,我生不如死!”他拿起匕首欲刺自己。丛万春忙喊:“且慢!”

这时,翁泉海从外面跑进来,猛地撞在高小朴身上,把高小朴撞了个趔趄。他走到高小朴近前一把夺过匕首,然后狠狠抽了高小朴一个耳光。丛万春愣住了。

翁泉海说:“万春,你的病我来治!”丛万春缓和道:“这样吧,你要是能治好我的病,我和高小朴的账就了结了。”

翁泉海察看丛万春的伤口后说:“万春,这是发背之疾呀。肝气内郁不舒,郁火内炽,背发痈疽,肝阳已伤矣!”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蓝色瓷瓶,在伤口上撒上少许红色粉末。

丛万春说:“翁大夫出手,诊金肯定少不了。”翁泉海一笑说:“诊金不是已经付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