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逐出师门

翁泉海在考虑接班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大漏洞,他药房里的砒霜被人动过!

他从腰间掏出小钥匙插入锁孔,打开药箱,见装砒霜的药箱门板上,有一点散落的砒霜粉末。他查看锁孔,锁孔上有磨痕。

翁泉海摸着磨痕想,这肯定不是外人干的。可是院里的这些人,是谁动这剧毒的砒霜呢?动砒霜干什么?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小朴。于是一连串的测试开始了。

一家人坐在桌前准备吃晚饭,翁泉海望着饭碗问:“谁给我盛的饭啊?”翁晓杰说:“爸那碗是姐夫盛的。”

“小朴,你给我盛这么多干什么?我吃不了,来,分给你点。”翁泉海说着给高小朴拨饭。高小朴端着饭碗说:“拨这么多啊。”翁晓嵘说:“小朴,你要是吃不了分给我点,我盛少了。”

高小朴刚要给翁晓嵘拨饭,翁泉海说:“饭哪能拨来拨去的?不合规矩!你要是不够吃自己盛去。”翁晓嵘只好说:“好了好了,先吃着吧。”

高小朴心里不畅快,只吃菜不吃饭。翁泉海吃着菜说:“小朴,你光吃菜不咸啊?”高小朴说:“这菜不咸。”

翁晓杰笑着说:“爸,我姐夫爱吃什么吃什么呗,你管人家干什么?再说您的饭也一口没动呢。”翁晓嵘说:“晓杰别说了,咱爸也是为你姐夫好。”

高小朴端起碗吃饭,翁泉海也端起碗吃起来。

饭后,翁泉海在书房看书,高小朴提着暖壶进来给水杯倒水。翁泉海说:“小朴,你陪我坐会儿。”高小朴坐在一旁,翁泉海让他喝水。高小朴说他不渴。

翁泉海拿暖壶欲倒水,高小朴忙接过暖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翁泉海端起水杯说:“喝吧。”高小朴说:“水太热,等晾凉再喝。”

翁泉海把高小朴的水倒进自己水杯里,倒了几遍说:“这样就不热了,喝吧。”

高小朴端着水杯说:“爸,我真不渴。”翁泉海说:“都倒上了,喝吧。”高小朴只好喝水。翁泉海假意喝水,偷眼望着高小朴。

高小朴喝完放下水杯问:“爸,您有事找我?”翁泉海说:“小朴啊,我老了,往后这个家你要多担待担待了。”

高小朴说:“爸,你才六十岁,怎么都得活上一百啊!”翁泉海一笑:“我要活上一百,那不成精了?你们还有出头之日吗?”

高小朴诚心地说:“什么出头不出头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在是我们的福气,我们心里有底啊!”翁泉海点点头:“这话热乎人,行了,你回屋吧。”

高小朴提着暖壶走了。翁泉海急忙走进药房,抱出装砒霜的药箱察看锁孔,掏钥匙打开药箱,拿起小铜戥子称砒霜。

翁泉海的身体时好时坏,高小朴给他开方煎药。煎好药,高小朴端药走到床前说:“爸,药煎好了。”翁泉海躺在床上说:“放床边吧,你去忙。药太热,等晾凉我再喝。”

高小朴催促说:“不热了,现在喝正好。等您喝完药,我把碗刷了。”翁泉海大声道:“我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不用你管。快走!”高小朴无奈地走出去。

早晨,高小朴扫地,见翁泉海从卧室出来,就问:“爸,身子感觉好点了吗?”翁泉海说:“好多了。”

高小朴笑道:“看来药对症了,等我再给您煎去。”翁泉海摆手说:“病好了还煎什么!小朴,我怎么没看见你妈呢?”

高小朴一怔说:“我妈她……她不是走了吗?”翁泉海愣了一下问:“走了?去哪儿了?对,是走了,我怎么给忘了?”

一连几天,全家人和徒弟们都发现翁泉海脑子好像出了问题。

翁晓嵘知道赵闵堂赵大夫治疗这类病很有一手,赶紧把他请来给爸爸看病。

赵闵堂来了,他对翁泉海说:“伸过手,切脉。”翁泉海瞪眼问:“你是谁啊?看着有些面熟。”

赵闵堂说:“连我都不认识了?再想想。”翁泉海打量着赵闵堂说:“你是乔大川?谁得狂犬病了?我想起来了。”他猛地掐住赵闵堂的脖子,“你贿赂法官,陷害我坐大牢,我掐死你!”高小朴和老沙头赶紧上前拉开翁泉海。

翁晓嵘说:“爸,他是赵闵堂赵大夫!”翁泉海皱眉说:“赵闵堂?不对,赵闵堂怎么会长得跟头老山羊一样?你来干什么?赶快滚蛋!”说着走进卧室。

翁晓嵘说:“赵大夫,我知道您在神经科上研究颇深,望您一定把我爸的病治好。”赵闵堂说:“此事不急,先让他再折腾几天,等把精力耗尽再说。”

赵闵堂回家说起翁泉海患病的事,老婆感到奇怪,问道:“那翁泉海是多精明的人啊,怎么突然傻了呢?”赵闵堂说:“谁知道他哪根弦搭错了地方。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饿了,弄饭吃吧。”

这天,一只脖子上挂着铃铛的小狗跑进翁家院里。来了、泉子等几个人追不上,小狗跑到翁泉海面前不动了。翁泉海蹲下身伸出手,小狗舔着翁泉海的手。翁泉海抱起小狗说:“小铃铛,看来你跟我有缘分啊!留下吧。”

夜晚,翁泉海发现书房的门缝透出灯光,他走进书房,看到高小朴坐在桌前看医书《神经学》。

翁泉海问:“为何不回你屋看去?”高小朴说:“屋里孩子闹,看不进去。爸,我不看了,回屋睡觉去。”翁泉海冷笑道:“别,想看就看,这屋子早晚是你的,你得拢拢自己的气儿啊!”

高小朴回到自己屋里对翁晓嵘说:“看了《神经学》,也没有闹明白爸的病。”

翁晓嵘说:“别着急,脑子的病是慢病,得慢慢治。咱爸的身子还是挺虚弱的,要不你先弄点药给他补补吧。”

高小朴点了点头说:“这倒没问题,就怕咱爸不喝我的药。”翁晓嵘说:“你只管弄你的,我让他喝。”

早晨,翁泉海抱着小狗坐在堂屋椅子上给小狗梳毛,翁晓嵘端药碗进来说:“跟小铃铛聊得挺好?爸,小朴给您煎了碗大补汤,您喝吧。”

翁泉海摇头说:“我身子骨好着呢,不用补。”翁晓嵘说:“用不用补就这一碗,喝了总比不喝强。再说这是小朴的一片孝心,您得喝。”

翁泉海看着小狗问:“小铃铛,你想喝吗?晓嵘,要不你让小朴给小铃铛煎碗大补汤吧,它确实需要好好补补。”

翁晓嵘无奈道:“这……行,我叫小朴给它弄。您赶紧喝药,一会儿就凉了。”

“那我回屋喝。”翁泉海放下小狗,端药碗进了卧室。

上午,翁泉海把高小朴叫进药房关上门,指着装砒霜的药箱说:“你看看它少没少?”高小朴愣住了,说道:“我得称称才知道啊。”

翁泉海一字一顿道:“一天少三分,已少二钱七分!”高小朴蹙眉道:“怎么可能少了呢?钥匙在您手里啊!”

翁泉海双目利剑般盯着高小朴说:“锁孔有磨痕,一定有人撬开了锁!撬锁,就是为了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拿砒霜出来干什么?这可是剧毒的东西!砒霜每天少三分,已经少二钱七分,一钱砒霜就会要命,这样分散开来,就是想让毒素积攒在我的血液里,等攒足量之后,我的心肾功能就会衰竭,我会死得无声无息,好高明的手段啊!”

高小朴瞪眼说:“爸,您说得太吓人了,谁会这么干啊?”翁泉海厉声道:“那就看谁给我煎的药了!高小朴,话都说到这儿,你还不认账吗?”

高小朴呆若木鸡:“爸,您难道怀疑是我干的?!”翁泉海说:“因为你想置我于死地!”

高小朴惊恐道:“爸,这话您可不能乱说,我……我怎么会……爸,您冤枉死我了!”翁泉海声色俱厉地说:“我医了大半辈子病,见了太多的人,红心黑心,我什么心没见过。高小朴,我冤枉你了吗?你低下头,看看你自己的心吧!”

高小朴把此事赶紧告诉翁晓嵘,翁晓嵘对翁泉海说:“爸,您怎么能冤枉小朴呢?!”翁泉海说:“我没冤枉他,我早就看出来他的狼子野心,他想谋害我,然后霸占我的名望和财产!”

翁晓嵘喊:“爸,您说话得有证据!”

翁泉海不动声色地一一道来:“当然有证据,其一,他跟我说不会贪图我的名望和财产,可到头来跟你生米煮成熟饭,娶了你!其二,他趁我外出,私自坐堂开诊,野心毕露。其三,因为我在书稿上没署他的大名,他怀恨在心。其四,我多次装病考验他,他在我病前和病后的嘴脸完全两样,可以说我病前他是小猫,我病后他就变成大老虎!其五,这几天他天天在我书房待着,我知道他是等不及了。其六,我病的这段日子,诊所药房的砒霜一天少三分,已经少二钱七分,他每次给我煎药放三分,想无声无息要我的命!你还要为他狡辩吗?!”

翁晓嵘说:“爸,我觉得这都是您猜测的,证据不足。再说药您都喝了,不也没事吗?”翁泉海冷笑道:“我会喝他的药吗?他的药我都攒着呢!”

翁晓嵘说:“您可以拿药去西医院化验,如果正如您所言,那再说不迟。”翁泉海语重心长道:“晓嵘,你以为我糊涂了?你才糊涂呢!我之所以没拿药去西医院化验,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是看在我外孙的面子上,我是给他留了一条退路和悔过的机会。如若真拿去化验,这事可就见天了,证据确凿,他好得了吗?关进大牢,你们娘儿俩怎么办?苦守一辈子?”

翁晓嵘沉默良久说:“爸,我觉得您冤枉小朴了,他不是那样的人。”翁泉海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晓嵘,你醒醒吧!”“爸,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求您不要捂着,就让它见天日吧!”“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见了天日,你们俩的日子就到头了!”

见女儿“执迷不悟”,翁泉海把他对高小朴的怀疑讲给老沙头听。老沙头琢磨片刻说:“大哥,恕我多句嘴,听你说的这些,还不能确定此事就是高小朴做的。”翁泉海肯定道:“不是他还能是谁?来了、泉子、斧子还是小铜锣?这几个人中,也就他来路最邪,野心最大!”

老沙头说:“可他这么做图的什么呢?他是大女婿,只要他做得好,稳稳当当日后当家做主,是早晚的事。我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你百年之后,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直起腰来,没必要急于一时。”

翁泉海摇头说:“话不能这么说,万一我活得比他长呢?再说自古争权夺位之事还少吗?哪个皇子不想早点当皇上?”

老沙头说:“大哥,不管这事是不是他做的,都得弄清楚,咱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走恶人。”

翁泉海固执己见地说:“这事就是高小朴干的,错不了,我敢拿脑袋说话!老沙,这屋里除了我那两个女儿,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你得帮我拿拿主意。你说高小朴如何处置,何去何从啊?”老沙头蹙眉不语。

翁泉海咬牙切齿道:“高小朴心怀鬼胎,屡教不改,这样的人留在外面就是祸害,应该关进大牢!”老沙头说:“他进去了,晓嵘和孩子怎么办?”

翁泉海叹气说:“就是有他们娘儿俩牵着,我这心才狠不下来。家里的男人没了,家就不是个家,他们娘儿俩得苦守一辈子啊……”

老沙头劝道:“大哥,如是这样的话,还是放他一马吧,孩子不能没爹。”翁泉海长叹不语。

翁泉海把他的决定告诉翁晓嵘:“赶走他,这已经是最轻的了。”翁晓嵘说:“我可以给他担保,他绝没有害您之心!他还让我跟您说,事出必有因,要小心。”

翁泉海冷笑道:“贼喊捉贼的把戏,就你能信!姑且不是他,你说是谁想要我的命?他不走我寝食难安,我今天活着,明天就可能死了!”翁晓嵘还想挽回,翁泉海决绝道,“他不走我走,我们两个人只能留一个,你选吧。”

“当然是他走。只是我想跟他一块儿走。”翁晓嵘跪在地上,“爸,求您成全我……”

翁泉海的身子颤抖着喊:“滚!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翁晓嵘重重地磕头。翁泉海闭上了眼睛。

高小朴和翁晓嵘带着孩子要走了,来了、泉子、斧子、小铜锣站在院里看着。翁晓杰拉着翁晓嵘不让走。

翁晓嵘说:“等我们安顿下来,我会把住址告诉你。晓杰,你要照看好咱爸,有事一定尽快通知我。”翁晓杰流泪了。

高小朴环顾众人道:“各位师兄,我没什么可说的,日子长着呢,我高小朴是人是狼,早晚能弄清楚。师父,您老保重!”

翁晓嵘背着孩子朝外走,孩子哭了。高小朴紧跟着翁晓嵘走出院子。

姐姐一家走后,翁晓杰心里烦闷,刚走出院子,赵少博闪出身说:“走,我找你有好事,边走边说。”翁晓杰犹豫片刻,跟着赵少博走了。两人走在街上,赵少博从兜里掏出一瓶香水说:“这是那瓶薄荷味香水,送你了。不信你闻闻。我有必要骗你吗?”

翁晓杰问:“你为什么要把香水送我?”“你不是喜欢薄荷味吗?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得让着你。”赵少博笑着说,“小姐,上回我……其实我不是有意的,那鞭炮突然响了,我怕你被炸伤,所以才……”

翁晓杰瞪眼说:“你闭嘴!我也不是非要这瓶香水不可,就因为你诡计多端,我才赌这口气。当时要是你直说喜欢薄荷味香水,我肯定会让给你。”

赵少博看着翁晓杰说:“既然能让给我,说明这瓶香水对你来说可有可无,我放心了。小姐,我跟那香水店的老板说,只要再来货,他会第一个通知我,我一定买下来送你。”

翁晓杰摇摇头说:“用不着,我不要!”赵少博大声说:“我非买不可!给你花钱我高兴!”翁晓杰愣住了。

赵少博在西餐厅请翁晓杰吃饭,他说:“右手拿刀子,左手拿叉子,左手的叉子按住牛排,右手的刀子切牛排。”翁晓杰切牛排没切动,她使劲切,刀子和盘子发出摩擦声,就撂下刀子说:“太费劲,我不吃了。”

“看你,又耍脾气。”赵少博端过翁晓杰的牛排,切了一块说,“尝尝,好味道。你不用动手,尽管吃。来,张嘴。”翁晓杰犹豫了一下,张嘴吃了,品味道:“挺好吃的。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赵少博,你呢?”“我叫翁晓杰。”

饭后,两人来到黄浦江边,望着江水谈心。

翁晓杰问:“你为什么请我吃饭啊?”赵少博说:“我想吃西餐了,自己吃没意思,就找你了呗。”“原来我是陪吃的。”“当然不是陪吃,是……”

翁晓杰说:“我得回家了。”“我送你。万一碰上坏人怎么办。”赵少博突然说了句英语,“我喜欢你。”

“你也够怪的,挺简单的一句话,还得用英语说!我也是念过书的人!”翁晓杰撇撇嘴走了。赵少博望着翁晓杰的背影笑着说:“原来你听明白了啊!”

翁泉海牵着小铃铛在路上遛,小铃铛见一个人牵着一只小母狗走过来,突然挣脱绳子,朝小母狗跑去,缠住小母狗做交配状。

小母狗主人喊:“赶紧把你家狗牵走!”翁泉海一本正经道:“两只小狗碰上了,亲热亲热有何不可?”

小母狗主人赶紧抱起小母狗说:“能随便亲热吗?万一怀上了,算怎么回事!”

翁泉海也抱起小铃铛,小铃铛对着小母狗一个劲地叫。回到家,小铃铛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满骨头的肉它也不吃。

老沙头说:“大哥,你别带它出去了,看不见发情的母狗,它的心也就慢慢收回来了。”翁泉海说:“还能总不出去吗?在家不是憋傻了?再说了,它也是个公的,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吧?”

老沙头说:“要不就给它找个媳妇?”翁泉海笑道:“好,这事就交给你了。”

翁泉海牵着小铃铛在街上走,遇见赵闵堂。他迎面走过来打招呼:“呦,翁大夫,病好了?”翁泉海说:“你赵大夫出手,能不好吗?”

赵闵堂说:“我可没出手。一双老虎爪子,差点把我掐死!出去办点事,正巧碰上你了,遛狗呢?”翁泉海说:“准备给它找个媳妇。”

赵闵堂打开话匣子说:“狗这东西,我最懂了。公狗碰上发情的母狗,就想成亲,如果不让它成亲,它就会憋得难受,时间久了,没准就得憋出病来。可谁又愿意让自家的母狗没事就怀崽子啊?所以说这事麻烦着呢。我跟你讲,要想让公狗安安分分的,最好是快刀斩乱麻,断子绝孙。把刀磨利,也就是风凉一下。”

翁泉海喊道:“你这么清楚,难道你风凉过?老赵头,你心肠太恶毒了!”

赵闵堂觉得翁泉海病后脑子出问题了,变得不可理喻,摇摇头叹气离去。

翁泉海和老沙头牵着小铃铛来到一家大百货商店前,看见岳小婉从店里出来,朝一辆汽车走去。小铃铛忽然挣脱绳子追赶岳小婉,岳小婉打开车门上了车。小铃铛跑到汽车前狂叫。汽车远去,小铃铛朝汽车不停地叫着。

翁泉海赶紧抱起小铃铛回家,没想到小铃铛绝食了。翁泉海让老沙头把小铃铛还给岳小婉。可是,岳小婉的房子卖了,至于她去哪里了,新房主不清楚。

翁泉海说:“老沙,要不……你去给他找个媳妇吧,把它憋病了更麻烦。小铃铛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看着办吧。”

高小朴一家人搬到一个小弄堂里,开了一家小诊所。翁泉海和老沙头来到高小朴家门外,把两袋米面、一套小孩的衣服和一双小孩的鞋放在门口走了。

翁泉海摇头说:“放着好日子不过,跑这破地方窝着,都是自找的啊!”老沙头说:“怎么说也是你闺女,要不你给他们租个好点的房子吧。大哥,你要是想外孙子,进去看看也无妨。”翁泉海瞪眼说:“我理亏吗?还得看他脸色?”

翁晓杰来到翁晓嵘家对姐姐讲:“眼下那小狗不吃不喝,咱爸也跟着吃不进喝不进,时间久了怕他身子扛不住。人老了还让狗给拴住了,这事都怪那个岳小婉,没她就没这狗的事!”

翁晓嵘说:“埋怨人家干什么,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咱妈走后,爸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精神头都没了,亏得有这只小狗陪他。说句掏心话,咱得感谢小狗,感谢岳小姐。”

翁晓杰说:“好,我感谢狗,感谢岳小姐,可眼下咱爸怎么办?我姐夫怎么说的?”翁晓嵘说:“他说不行把小狗偷走,就说丢了。”

翁晓杰点点头说:“这办法不错,长痛不如短痛。”翁晓嵘担心地说:“就怕短痛咱爸也扛不住,你知道,咱爸的心思重着呢。他年岁大了,万一再为这事得了大病,咱们就是不孝。”

赵少博约翁晓杰在黄浦江边散步,翁晓杰无意中说出那只小狗惹出的麻烦。赵少博出点子说:“你姐说得对,你爸对那只狗看得那么重,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要是突然没有了,他受得了吗?急火攻心要命啊!我看那狗还是阉了吧。”

翁晓杰站住身说:“那多疼啊!”赵少博说:“也就一刀的事,然后一了百了。”

翁晓杰把要阉狗的意思对姐姐讲,翁晓嵘吃惊道:“阉了?那咱爸不得疯了?”翁晓杰说:“要疯也就疯一阵,起码狗还在身边,并且一辈子都不会为给它找媳妇烦心。姐,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我就等你一句话。到时候咱爸怪罪下来,我一个人势单力孤,你得护着我啊!”

翁晓嵘问:“这事谁来做?”翁晓杰说:“好人做到底,我做!我有帮手。”

这事对于赵少博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一个多小时后,他就把阉了的小铃铛抱着交给翁晓杰。翁晓杰把小铃铛藏在桌子下。为了给翁晓杰壮胆,翁晓嵘特地回家一趟。

翁泉海和老沙头出诊回来了。翁泉海一进正房堂屋就喊:“小铃铛,小铃铛?”

小铃铛趴在桌子底下不出来。“今天怎么没出来迎接我啊?你病了?”翁泉海说着抱出小铃铛。

翁晓嵘拉着翁晓杰走进来说:“爸,您回来了。”翁泉海问:“没饭吃了?”翁晓嵘笑着说:“看您说的,我回来看看您。”翁泉海噘嘴道:“用不着你看我。”

翁晓杰走上前说:“爸,我姐回来看我还不行吗?”“行,你们说什么都行!”翁泉海突然高喊,“谁干的?小铃铛的命根子哪儿去了?”

姐妹俩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地说,是自己干的。

翁晓嵘说:“爸,我们这样做全是为您好,为小铃铛好。您想啊,小铃铛配种配不上,它多难受啊!您也跟着着急上火。而且这事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年年这样,年年遭罪。我们这样做,也是一了百了啊!”

翁泉海沉默良久,问道:“是谁给它做的手术?”翁晓杰说:“找人做的呗。”

翁泉海压住怒气问:“晓杰,到底是谁做的?今天你必须跟我讲清楚!讲清楚这篇就翻过去了。我就想看看哪个人的手法这么高明!”

翁晓杰小心翼翼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说……他叫赵少博,留洋回来的。”翁泉海扬眉道:“好啊!叫他来见我!”

赵少博听说要去见翁泉海,不免有点胆怯。

翁晓杰不高兴了,说道:“你要不愿意见就算了,没人求你!”赵少博忙说:“谁讲不愿意了?早晚的事!哪天见,你说。”

翁晓杰笑了,说道:“正好我爸今天在家,要不咱们一会儿就去吧,早说清楚早利索。”赵少博拍手说:“行,就听你的。”

翁晓杰带着赵少博走进正房堂屋,赵少博躬身施礼道:“伯父,您好。”翁泉海打量着赵少博,客气地说:“请坐。”

翁泉海让晓杰去烧水沏茶,然后问:“你贵姓啊?”赵少博恭敬道:“我姓赵,叫赵少博。”“小伙子,你几天没洗头了?怎么满头冒油呢?”“伯父,这是发蜡。头发抹蜡,能固定发型,看起来更有光泽。您要是喜欢,我可以送您一罐发蜡。”“算了,我怕睡觉脑袋打滑,闪了脖子。”“伯父,您真风趣。”

翁泉海吸鼻子闻了闻问:“你身上是什么味儿啊?”赵少博说:“薄荷味香水。”“男人也抹香水?”“男人当然可以抹香水了。洋人都会抹一点,这也是礼仪。”

翁泉海问:“你是洋人?”赵少博尴尬地笑着说:“伯父,您真会开玩笑,我一直留洋,刚回国不久。”“原来如此,你留洋学的是兽医?”“伯父,我学的是西医。”

翁泉海撇嘴说:“怪不得给小铃铛的手术做得有板有眼呢!”赵少博老实说:“多谢伯父夸奖,其实那是家父操的刀。”“你父亲也是大夫?”“家父是中医,他在上海开的诊所。他叫赵闵堂。”

翁泉海盯着赵少博,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