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升投资总监

宁檬问余大义融资后得到的资金主要会使用在什么地方。

余大义反问宁檬:“你知道网络直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问完不等宁檬回答,这位不善设悬念吊人胃口的直脾气老板就自己先揭晓了答案,“是流量,也就是平台的用户数。在互联网这一行里,流量就意味着收益,有流量,才能转化出更多收益。”

“流量又由什么决定呢?”余大义又问了个问题。同样问完以后他又自己抢答了:“决定流量的因素有很多,比如平台主播的人气、平台的营销手段、平台的内容口碑等,这些都是很重要的因素;但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宁檬,你觉得是什么?”这回余大义是真的提了个疑问句,自己没有再抢答。

宁檬想了一下,笑了:“应该是技术吧?”

余大义也笑了:“和明白人讲话的乐趣就是这样了,我说了上句,你就能知道下句。没错,就是平台的技术支持。要说融到钱之后我想把钱往哪花,那肯定是往技术支持这刀刃上了!”

余大义告诉宁檬,现在直播行业正处于野蛮生长状态。

宁檬点头赞同这个说法。

任何一样新兴事物经过萌芽后都会进入野蛮生长的状态里。而随着野蛮生长,行业市场将进入一种被泡沫经济所烘托起来的浮夸的繁荣态势,在这种态势的背后,必然是行业的重新整合——经过优胜劣汰和重新洗牌,强者兼并弱者更强地发展下去,最后形成行业寡头;弱者要么被吞并要么直接灭亡掉。

而余大义的互联网公司,他的直播平台,宁檬估测过,在行业发展整合的最后,想成为寡头的强者或许还有点难,但成为被强者争相收购的目标却一点都不费劲。所以投资这家公司,前景是光明的。

余大义继续对宁檬说:“现在整个互联网直播行业正处于野蛮生长状态,要想吸引和巩固住用户流量,必须得加强技术升级。”

他告诉宁檬,他会用融来的钱高薪聘请技术人员,然后着重于改善网站的用户体验,比如让网站同时在线的人数多了以后仍然不卡、及时更新屏幕弹幕、更新在线人数,以及连麦技术等等。必要的时候他会考虑分些股份以留住技术骨干。

余大义说:“在技术上花钱不能小气,技术决定用户体验,只有用户体验升上去了,用户粘性才能被培养起来,只有拥有更多粘性度高的用户,互联网公司才有未来。”

宁檬听得有点兴奋,脱口又给出了自己的一点建议:“除了网页直播技术的增强以外,我们还要加强手机app的开发!其实房地产投资时代就要过去了,未来最有发展空间的无外乎是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行业。而我们的直播平台既有pc端又有移动app端,这就是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的联合发展了!二网齐头并进,这一定会是未来最受资方欢迎的主流趋势!”

余大义连声赞许:“是的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宁檬啊,我现在觉得我没做错选择,你虽然年轻,但很多理念,咱们都是不谋而合的,这样的合作是最让人愉快和轻松的!”

从余大义的公司出来,一回到家宁檬就进入了拼命三郎状态,浑身鸡血地全面研究互联网直播这个正在野蛮生长的新兴行业。

越研究她越觉得余大义的公司前景大好。她在一片美好憧憬中完成了一份无懈可击的项目计划书。

第二天她把项目计划书拿给石英看。

她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一直信心满满,她相信她的计划书一定能打动石英做出拍板投资的决策。

她被这信心满满的状态哄抬得整个人都有点小兴奋。这是她第一次独立开发项目,她觉得自己正站在通往投资精英的康庄大路的起点上。石英的一句“这项目我们投了”,将为她驶向这条康庄大路踩下一脚油门。

在有点兴奋有点煎熬的等待中,宁檬工位上的分机终于响起。

接起来,宁檬听到石英透过话筒对她说:“项目计划书我看完了,你现在来我办公室吧。”

宁檬身体里像隐藏着一只蓄势待发的火箭,电话机归位后,这支火箭在她体内瞬间点燃,燃得她一路脚不沾地地奔去了石英的办公室。

石英一开口,宁檬身体里那只熊熊燃烧的火箭,火焰一下就矮了一半下去。

“计划书做得非常不错。”石英先给出一句肯定。宁檬并没有因为这句肯定而有所沾沾自喜,因为她知道这肯定的后面一定跟着一句转折。这是石英的讲话之道,她在否定一件事之前,一定会先予其肯定,以做抚慰与缓冲。

“但是这东西太新潮了,我们的投资方向更偏重于发展稳健的实业,这些年轻人小孩子们热衷的玩意儿,说实话我不太懂,也不太看好。”

宁檬没有想到当她把企业的发展前景和未来的退出方式以及颇高的投资回报率都头头是道地写在计划书上以后,能换来的却是石英的一句“不看好”。

这感觉太糟糕了。在以为会得到肯定的时候,迎来的偏偏是否定,这种心理落差能让一个长着牛样粗壮心脏的人都感到心肌梗塞。

宁檬让自己从突然袭来的沮丧中迅速镇定,尽量据理力争:“但是石总,现在年轻人才是最有购买力的人群,所以受年轻人喜爱的新事物未来也会更有市场!”

她的立论有理有据,可石英给她的反驳也敏锐犀利:“年轻人呢,特点就是,年纪小、没长性,他们的爱好天天在变,谁知道他们对一项事物的热度到底能维持多久呢?而且网络直播平台很烧钱,等它从烧钱到盈利不知道要经过多久,我们用投出去的真金白银去赌善变的年轻人的喜好超过我们的投资回报周期,是不是太冒险了?”

宁檬差点就被石英的话堵死了嘴。她飞快地寻找石英话里可供商榷的点,最后抓住了投资回报周期这几个字:“石总,关于投资回报,我是这么认为的。网络直播平台确实烧钱,但他们烧了的钱并不白烧,他们的估值也会也越烧越高。

“先保守一点说,我们现在投的话是A轮,按企业的资质和在同行中的竞争力,后面一定还会有B轮C轮融资,所以其实我们不用非等到企业盈利的时候才能收到回报,我们在企业以更高估值融B轮C轮的时候把股份转让出去就能收获一笔可观的回报。

“然后再不那么保守的预测一下,企业未来很有可能会被其他大的直播平台公司收购,那到时我们就更能带着利润退出了。除此之外还有更理想的一种可能,企业可以通过券商的改制和辅导,直接IPO上市或者在新三板挂牌,那未来我们也都能在一个比较高的市值点成功退出。”

宁檬一边说一边观察着石英的表情。她说完,看到石英每当要拒绝一件事时才会有的那种无懈可击的微笑出现了一丝松动。宁檬暗中握了握拳。她知道石英被自己说动了一些。

“我现在还有点犹豫,暂时还拿不定主意。”石英思考了一下,对宁檬实话实说自己的感受。她低头又想了想,忽的一抬头,对宁檬说:“要不这样吧,你去楼上和陆总谈谈看这个项目,看他是什么想法。”

宁檬犹豫了一下,推推眼镜,问石英:“石总,是……一定得上去和陆总说一下这个项目吗?”

石英脸上的官方微笑又变得无懈可击起来:“不是一定,是最好。你想啊,毕竟现在我们和陆总是战略合作关系,遇到想做的项目是要和他说一声的。”

宁檬立刻受教地说声好的,不再多言语其他——石英所说的“最好”说一声,其实就是“一定”去说一声。

宁檬从石英的办公室里出来,调整了一下情绪,把姿态和频率都调到了与友司合作人员公事公办的频道上。

然后她上了楼。

她以为她还能像从前那样,畅通无阻地走进既明资本,无所滞扰地直接走到杨小扬面前,对她说:你帮我进去跟陆总说一声,我们石总有事让我过来和他讲一下。

尔后杨小扬例行通报一声就会把她带进去那个阔大的总裁办公室了。

但这次很不一样。宁檬意外地在既明资本公司大门口就被卡住了。

前台拦住她,很为难很囧地对她说:“宁檬姐,真是不好意思,陆总他这两天刚下达了一条新命令,一切本公司以外的人员都不得随便入内……尤其找他的,他说都要先去跟行政那边确认他的日程安排,然后预约,然后由行政总监刘总安排具体会谈时间……”

宁檬听着听着就有点愣住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把自己想重要了,她总觉得这条由陆总裁新发布的命令很有针对性,针对的主要目标之一就是她宁檬。

宁檬对前台笑笑,说:“那好吧,我先联系一下刘总。”

刘一天出来的时候挂着一脑门子的尴尬,对宁檬说:“宁檬啊,你也知道,那位爷天天都有新风抽,我也不知道他这回又是跟哪尊大佛较上劲了,开始摆预约的谱了!不过我刚看了,他今天没什么日程安排,走我带你去见他。”

刘一天通报后把宁檬带进了陆既明的办公室。

进屋看到陆既明的第一眼,宁檬有点意外地怔了怔。

他摆出了一副前所未有的、对待陌生人的、疏离至极的面孔。

宁檬不受陆既明冷漠面孔的影响,公事公办地把余大义公司融资的项目介绍了一番。

她刚说完基本情况,还来不及问一声“您觉得这个项目怎么样”,陆既明已经冷淡地发了声:“这项目既明资本不会投,你们鹰石投不投是你们自己的事。”

他这冷漠的拒绝的回答,正中宁檬下怀。

但宁檬怕他说不投,其实不是真的不想投,而是想故意摆一道,等着她们鹰石求他投。

为了巩固陆既明“不投”的决策,宁檬想她得再加把劲。她合计着按陆既明的拧巴性子来说,她现在越强调他没眼光,他越会较劲地说什么都不投以证自己眼光大大的有。

宁檬:“我能代表石总问一下陆总,您为什么不想投这个项目吗?”

陆既明呲着一边嘴角给出一个无声的冷笑,赏赐般地回答了一句话:“互联网企业风险高,不靠谱。”顿了顿,冷笑里陡然生出浓浓的讽刺,“宁经理,想成功也别这么急功近利,专挑风险高的项目下手搞噱头,还是多找点靠谱的标的公司吧。”

宁檬不气不躁,淡定地回:“陆总,没想到您人是年轻的,投资理念却这么保守老旧呢。您这么不看好互联网企业,我只能说您的眼光跑偏了。而且有句话——风险高才会收益高,这不是您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么。”

宁檬最擅长的就是用陆既明自己说过的话,去他打自己的脸。

陆既明的面孔上果然有了被打脸后的恼火与尴尬。他皱起眉,眉间纠结着是继续装冷漠还是愤起掀桌的挣扎。

挣扎了一瞬后他困难地选择了前者,死死忍住没有炸裂,继续把冷漠维持到底:“我还说你让给我做秘书呢,你怎么不听?这句废话你倒是听进去了。宁檬,我就明白告诉你吧,就你的态度,就这项目,我是肯定不会投的。”

宁檬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指响。

——确定你陆既明不会投,我也就放心了。

她是真的不想什么事到最后都变成是间接地靠了他才办成的。

宁檬下了楼,回到自己公司措了下词后,和石英汇报说:陆总表示这个项目就先不和我们搭伙了。所以要不然的话,石总您看,这项目就我们自己做吧?

石英却一锤定音地说:“这项目既然陆总不做,那我们也不做。”

宁檬有点怔。她在想石英不会搬到这里后连独立承接项目的能力都没有了吧……难不成只要他陆既明不张罗钱,她就不开张做项目了?

石英倒主动且坦然地开了口:“宁檬,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公司资金一直都比较紧张,陆总要是不投这个项目,我也找不到什么钱让你投它。所以这个项目还是算了吧。”

宁檬明明记得公司账上还趴着一笔资金。她把心头的疑惑变成了声音从嘴巴里弱弱地表达了出来。

石英笑着告诉她:“那笔资金已经定好用途了。”是准备投石英自己的一个项目。一个收益率其实并不那么高的项目。

宁檬没有太多意外。有谁能比石英用起公司的钱来更天经地义的?说实话她在石英让她上楼去找陆既明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可是预见归预见,预见不达成现实的时候,总是叫人不死心。现下预见彻底变成现实了,她也就踏实死心了。死了那份可以依靠别人的心。

从现在开始,她要自己为这项目张罗资金了。

这项目算是她从余大义那里求来的,她不能就这么让它折了,这样不仅对余大义没法交代,对她自己也没法交代。

宁檬正了正嗓音,字字清晰地对石英问:“石总,我不想放弃这个项目,我能试试自己从外面找资金吗?”

宁檬问石英,她可以自己从外面找资金吗。

石英略一思考就点了头:“当然可以!”

石英告诉宁檬,假如她能自己找到资金渠道,她将全权授权宁檬负责这个项目的一切事宜。

“你只要能找到资金做这个项目,其他方面不用担心,我都会给你开绿灯!”

宁檬就此明白,石英不是对这个项目不看好或者不感兴趣,只是能支撑起她的看好和她的兴趣的资金不到位的话,她只好说这个项目太新潮风险太大。

宁檬简略地设计了一下项目构架。

——找到资金以后,鹰石投资做GP(管理方),找来的资金方做LP(出钱方),一起成立一个有限合伙企业,再以有限合伙企业的名义把钱投到余大义的公司里。

这样细数下来,鹰石投资除了操盘整个局面和拿出GP入伙时该拿的小部分出资款以外,根本不用再操什么心费什么事,就等着股权退出的时候坐分管理费和业绩报酬就好了。

这种坐等分钱的美事儿石英哪有不同意不支持的道理,她必然是愿意处处开绿灯的。

设计好基本架构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要好好想想该去哪里找钱了。

宁檬正想办法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嗡地震起来。

她心里想着事,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看,瞄到屏幕上“苏维然”三个字时,她的漫不经心中断了一秒。

那一秒里,她有种略微妙和略复杂的感觉。

手指滑动,接通电话,叫了声学长。叫得不亲不远的。

话筒里,苏维然笑声和煦,笑出了多年前那般充满阳光的味道:“晚上有没有时间?学长想请你吃饭了。”

宁檬想了想,答应下来。

趁着这段饭,有些交往的尺度,是要精确划分一下的。

另外也可以顺便问一下苏维然,看他对余大义的公司是否感兴趣。

苏维然把饭店选在了王府井附近的大董烤鸭。宁檬起初听到要吃大董的时候,忍不住有点咂舌:“学长,吃饭的地方你是越选越贵了,我倒不担心会吃穷你,但我担心下次选不出更贵的地方你就不会再请客了。”

苏维然愉悦地笑起来,笑声听上去悠扬而纯粹。不久前他曾经对她说,他只有在她面前时还能笑出这么纯粹的笑声。

想着那“只有”两字,宁檬脑海里浮现出神似学姐的女郎的身影。于是唇齿间无声无息地呷到了一丝“听听就算了何必认真”的讽刺味道。

晚上下了班宁檬赶到大董烤鸭时,苏维然已经等在那了。

张罗服务员点好菜,趁着等菜的时间,宁檬把余大义的互联网公司融资项目说给苏维然听。

她不想用熟人关系做情感绑架,于是很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一个朋友的项目,朋友让她帮着问一下,看有没有对这项目感兴趣的投资人。

轻描淡写地介绍说这是朋友的项目后,宁檬问苏维然:“学长,你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吗?我个人倒是觉得这是个好项目。”

苏维然问宁檬有项目计划书之类的资料吗,宁檬说有,把电子版发到了苏维然的微信上。

苏维然低头翻看起来。看过一遍后,他抬起头,笑了。这会儿他的笑容不是学长苏维然的,是投资大鳄苏总的。

“你朋友这份项目计划书做得挺不错,要点突出,很专业。但项目么,互联网企业,投资回报周期太长了,风险也有点高,况且直播这东西,是个非常烧钱的东西,一旦没烧明白投进去的钱就都打水漂了。和这样的项目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投回钱快收益高的项目。”

这就是表达婉转但态度明确地pass掉这个项目了。

宁檬没有再说什么。按照苏维然的投资风格,这其实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菜品陆续上来,宁檬守着外酥里嫩的烤鸭吃得不亦乐乎。

苏维然这个张罗晚餐的人吃得反而不多,更多的时候是看着宁檬的吃相愉悦地笑。

“你吃东西还和以前一样,喷香喷香的馋人,大口大口的样子还有种天下间唯吃最大的天真烂漫。我什么都不做,光看你吃东西都是一种享受。”

宁檬差点咬到腮帮子。

她隐隐觉得苏维然在撩人。

她拿起杯子喝口水压压惊,看苏维然略转身从身旁椅子上拿起一个盒子向自己递过来。

“这是x市VR公司生产的最新款眼镜,早就想给你的,一直没得空。”

宁檬迟疑了两秒钟后,接过眼镜说了声谢谢学长。

说“我不想要”或者“学长你自己留着吧”之类的话,似乎有点尴尬和不识好歹。于是只能收下,于是到底没能躲掉这雨露均沾的VR眼镜。

宁檬把眼镜放到一旁,心里正微妙地自嘲着,就看到苏维然从他旁边的椅子上,又拿起一样东西,向她递过来。

一瞬间,宁檬惊呆了。

正递过来的,是个LV的包包。巧得很,就是她帮VR公司陈主管选的那款包,那款据说要送给苏维然的红颜一笑作为小小答谢的礼物。

而此时此刻,那款该挽在那神似学姐的女郎手臂上的包,正被捏在苏维然手中,向着她递过来。

宁檬又惊又懵懂,惊而懵懂的她抬不起手臂去接那在她认知里并不该属于自己的礼物。

苏维然只好先收回手臂,冲着她的一脸懵懂,和如春风般地笑起来,那笑容让他变得无比儒雅和温柔。

他缓缓地柔声说着话,那缓和那柔像在给心爱的姑娘讲情话似的:“我投了x市那家VR公司,我明知道那是家短期内不会赚钱的企业,投它不是我的投资风格,但我还是投了。我告诉VR公司的老板,我之所以会投他们,是因为一个女孩有一天对我说了一句话,她说:做投资除了看收益以外,在未来可以赚钱的前提下,再有上一些情怀,也是很动人的一件事。

“因为这句话,我投了他们。他们收到投资款以后,就买了这个礼物,让我一定转交给那个女孩,并替他们说声谢谢。”

苏维然的这一番话,讲得像夏日骄阳下缓缓流动的小溪,柔缓中潜藏着炙热,旖旎而动听。

宁檬半天都合不上嘴,懵懵怔怔地消化着这番话。

——所以,苏维然的意思是,她才是他的那个红颜一笑吗?

那么那个神似学姐的女郎呢……

看着苏维然儒雅英俊的脸上漾起的温柔越来越多越来越含情,宁檬直觉再由着他的情绪基调发展下去,有些东西就要失控了。

于是她使劲挤走吃惊,挤出笑容。

“学长,”她喊了一声苏维然,声音轻轻的,有理所以不必声高那样地,温和恬柔地,说,“我在机场看到你接一个长发美女。”

苏维然一下愣住了。那些旖旎含情的笑容渐渐凝固,又渐渐消失。

“是的,”他说,声音压得很平,不带任何喜怒哀乐,“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不是去接人,是去把人送走。”

宁檬笑一笑,希望用这笑容打破突然变得有点凝重的气氛,然后并不迟疑地问了一个会使气氛更加凝重的问题:“学长,她就是跨年夜那晚给你打电话的女孩吧?”

苏维然的回答简洁明了。

“是。”

宁檬点点头,一笑:“她长得真的很像学姐。”

苏维然看着她,静默了足有五秒钟。

然后他轻声地说:“她就是你学姐。”

宁檬这回彻底愕然了。

原来那不是替身,那是货真价实的本尊。

苏维然终于又笑了起来。

这回他的笑容里,没有了旖旎和含情,反而有一种痊愈后的伤痛又被揭开时的强作无事与故作坚强。

“好吧,”苏维然带着这样的笑容对宁檬说,“今天本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的,看来时机是不合适了。”

顿了顿,他又说:“但这包,是VR企业的人要送你的,你还是收下吧。”

宁檬缓缓一摇头,态度坚定:“不,学长,你并没有想好这个包是不是该给我。”

苏维然又笑一笑,没做争辩,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它就是属于你的。你要是现在还不想要,那就先放在我这里寄存吧。”

昂贵飘香的烤鸭咀嚼在唇齿间,已经像在嚼蜡一般无味。

宁檬抹抹嘴巴,说吃好想走了。

苏维然说好的我送你吧。

宁檬说不用了出去走两步就是地铁站。

苏维然没再争取,诚实地说那么学长今天就先不送你了,学长还想一个人静静,再坐一会。

宁檬说好的。

然后在起身前,她忍不住叫了苏维然一声。

“学长。”她轻声叫着苏维然,声音里有股幻化无形而安定人心的力量,“有一句话,我在网上看到的,很想送给你。”

她看着他的脸。

那面孔还是年轻有为的,还是儒雅英俊的。可那面孔下的灵魂却充满沧桑和为情所困。

宁檬看着他,用安定人心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学长,不管你和学姐经历过什么又或者正在经历着什么,我都真心地愿你还能做回校园里那个阳光耀眼纯粹的学长。”

说完这两句话,宁檬起身走了。

苏维然呆坐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慑里,久久地,一动没动。

宁檬觉得,投资,就一定要把眼界放宽,要把渠道放宽。像石英那样,主要可着陆既明一只羊身上的羊毛薅,这种做项目的方式她心里其实是非常不赞同的。

她觉得既然要把事情做出名堂,不如就大胆一点,敢干一点——她有个很大胆的想法:与其卖力兜售自己而被压价,不如改变局势从兜售变成让人哄抢。哄抢之下,议价的主动权就落在她自己手里了。

为了营造出哄抢的态势来,宁檬想了个主意,她想把项目计划书分发给金融论坛时认识的那几位大佬,看谁对项目感兴趣,然后邀请感兴趣的人到公司来一起召开一个小型的项目投资会,会上她再进一步激发他们对项目的兴趣,引起他们想投资项目的欲望。然后她再告诉他们,投资名额有限,有兴趣的人得彼此竞争一下才能得到这个投资机会。这样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哄抢的局面。

宁檬把这个想法对石英说了一下,石英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你想试试的话,那就试试吧。但你得争取一试就成才行。

宁檬从最后那句话里看到了石英态度模棱两可的原因所在——她其实是对自己操办投资会的能力没什么信心。

宁檬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别因为别人对你没信心,你就自己也对自己没信心。加油,宁檬你可以的。

征求过石英的意见后,宁檬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征求一下余大义的意见。

她告诉余大义:“我想找两到三个别的投资人做LP,我们公司做GP,成立个有限合伙企业投到您公司里,您觉得可以吗?”

宁檬诚实地告诉余大义,这个操作说白了就是投资的钱不是他们的自有资金,而是先去把别人的钱拿来变成自己的,再投到企业当中去。

对此余大义问了两个问题。

——别的公司都是怎么投的?也是这样操作吗?

宁檬回答他:“一部分公司会用自有资金投,不过一般限于投资规模比较小、自己就能出得够钱的情况;更多的情况是,当投资金融比较大时,一般都会采用有限合伙的方式来投,就是先收拢别人的钱到自己这,再一起投出去。”

——那资金以有限合伙的方式投进来之后,是你控局还是其他掏了钱的人控局?

宁檬说告诉余大义:“一定是鹰石投资控局,因为鹰石是有限合伙的管理人(GP),其他投资人都是只出钱不管事的有限合伙人(LP),他们只做两件事就好,拿钱出来给我准备投资,以及投资期结束后等着我来分收益。”

余大义于是一锤定音:“那行。我不管别人,我只和你对话。我只接受由你主控局面,以后有什么事我也只找你一个人。至于你后面的事怎么操作,你尽管去做,这些我都不管。”

通过这番话,宁檬更加明白余大义为什么能把公司做大了。他不必面面俱到什么都管,他只管住关键的人——那些分管着局面的人,于是他就成了那个真正掌控全局的人。

得了余大义的首肯后,宁檬彻底放开了手脚。

曾宇航半夜睡得好好的,却突然被陆既明的电话吵醒。他气得连吼了一百多个绝交,才控制住情绪没提刀冲出去杀人。

曾宇航恶声恶气地吼:“陆既明你丫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大半夜吵醒我!不然我明天就去你办公室泼你硫酸!”

陆既明这回却没跟曾宇航对吼,这让曾宇航很意外。而让他更意外的是,陆既明一张嘴,声音听上去居然是有点失魂落魄的。

“你最近和宁檬有联系吗?”陆既明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曾宇航被问得满心的莫名其妙:“我要说有你不得喷死我?没有!”

陆既明这回吼了:“那你明天倒是联系一下啊!口口声声说她是你老铁,你就这么不闻不问给人当老铁的?!”

曾宇航:“……”他是真的要提刀去砍人了!他人生里怎么会存在这么一个神经病!

曾宇航奋力深呼吸,使劲代谢掉从七窍源源不断流淌出来的杀意:“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企图,一次性把屁给我放全了!”

第二天一大早,曾宇航就挂着俩黑眼圈溜溜达达地去了东方广场,又溜溜达达地去找了宁檬。

他被前台领到宁檬工位时,二逼兮兮地说了声:“Surprise!”

宁檬正喝着早餐豆浆,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捋顺了呼吸,宁檬问曾宇航怎么过来了。

曾宇航挂着俩黑眼圈使劲把自己笑得神采奕奕:“我没事天天去楼上,今天刚要上去,忽然想起来,从你搬过来之后我还没到楼下来看看你呢!这么一想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看吧,我就直接拐过来瞧瞧你了!”

宁檬:“………………”她要是信了这番话她就是刚才把豆浆呛进脑子了。

她对曾宇航点点头,微微笑,说了声谢谢。

然后她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这位热情如火的老铁:“你下来不单纯是要瞧瞧我吧?”

曾宇航讪讪地一抖腿,在被正面点破来意不纯后,坚持强行尬聊:“老铁你说你怎么这么聪明,一下就知道我别有用心!其实是这么回事,我听说你要操盘一个互联网企业的投资项目,但似乎……”

宁檬主动接过曾宇航略略拖长的话音:“但似乎,我找不到资金来投是不是?”

曾宇航愕了一下,点头:“我真怀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宁檬笑着摇摇头,反问他:“这话你是听某人说的吧?你过来我这瞧瞧,也是某人授意的吧?”

曾宇航无法反驳已经化身柯南的宁檬,只有连续点头。

宁檬无比智慧地推推眼镜,继续:“某人这会正四仰八叉悠哉悠哉地等着我去求他帮我找钱来投这个项目呢,是吧?怕我宁可干脆不做这个项目了也不去求他,于是让你来瞧瞧我,顺便引导我去求他,是吧?”

曾宇航点点头,又摇了下头,再点点头。最后又重重一点头。

点点头——某人确实是四仰八叉呢。又摇了下头——但他不是悠哉悠哉,他是闹心得上蹿下跳。再点点头——是的,他等着你求他找钱去呢。最后又重重一点头——是的是的,丫个傻逼确实是让我来引导你去求他呢,你不去求的话,他就让我蛊惑你去!

曾宇航对宁檬料事如神的他人体内蛔虫体质叹服不已。

宁檬笑得春暖花开的,对他说:“老铁啊,你回去告诉某人一声,就让他死了那份等我求他的心吧,这是为他好,不可能实现的事想多了容易折寿。”

曾宇航应了声“哦”。

推推眼镜后,宁檬神色一变,她陡然变得严肃的样子让曾宇航也不禁正色起来。

“况且,”宁檬霸气地对曾宇航说,“以后说不定得是他求着我要往我的项目里塞钱投呢。我今天就把话先撂这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们就慢慢走着瞧好了。”

曾宇航回头就把宁檬的话一字不差地带到了陆既明那里。复述的时候,他连宁檬的语气神态都学得惟妙惟肖,顿时达到了让陆既明火冒三丈的效果。

陆既明差点又摔个手机。

他拍着桌子蹦着高地吼:“她疯了吧?不求我还等着我求她?!想什么美事呢!行,不求我,那我就捂着钱不给她用,我就看她靠什么把这项目盘活!”

宁檬先到余大义的公司做了详细的尽调,又仔细调研了一下整个行业发展的情况,然后结合公司情况和行业情况,精心细致地准备了一份商业计划书。

拿得出手的硬件准备好了,现在是她调用其他配置的时候了。

宁檬把上次参加金融论坛时收到的名片找了出来,一共十一张。

她从里面挑了资力相对更雄厚的五家公司的老板出来。

她觉得不用面面俱到地把十一个人每个都问了,只要能把这五个人中说动个两三个人,就可以很圆满的完成这次投资了。

她深吸口气,准备给这五个人打电话。

她在深吸气时,快速地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万一等下拨通电话后别人已经忘了她,她不能尴尬,也不能妄自菲薄,要底气很足地再自我介绍一遍,要让对方回忆起她这个人和她当时在圆桌前侃侃而谈的那股自信;投资家可都愿意和有自信的人合作。

心理建设做好后,她开始一个个打电话。

果然有人在初接电话时忘了她是谁,哪怕在她强调了那次论坛的午餐沙龙后,对方也没想起她来。那一刻宁檬尴尬得脑皮都发紧。但她咬紧了牙关没退缩。她明白谁想成功都得这样,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被人遗忘和脑皮发紧,没有什么路是一个弯都不打笔直地通向成功的。

面对遗忘了自己的人,宁檬语态从容地再次介绍自己,并言明自己有一个很新很有爆发力的投资项目,不知对方是否感兴趣看下商业计划书。

有的人很客气,说自己的微信就是手机号,可以挂断电话后加上微信把商业计划书发过来看一下。有的人稍稍有点不耐烦,回了声抱歉暂时对这样的项目不敢兴趣就挂了电话。

几通电话打出去,宁檬的心,忽而满足忽而失落。这种情绪的交替像把她一下扔在冰里,一下又架在火上。

宁檬想着,或许等她能把这种明显的情绪交替化解为统一的从容不迫,到那时她就真的是处变不惊修炼成才了。

宁檬把那天聊得最多也聊得最好的梁总安排为最后一通要打的电话。给予梁总这个压轴位置,是因为她对梁总寄予的希望最大。毕竟是这位梁总在那天的午餐局中首先揭开了对她赏识有加的大幕布。

可是当宁檬把电话打通,简单说明自己是谁、说了自己手头上有一个资质很好的新媒体项目后,梁总却直截了当地回了句:我在开会,你稍后再打来吧。

宁檬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她煎熬地等了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里她把商业计划书分别发给了其他几位已经打过电话的大佬。她没指望人人都会看她发的计划书,但只要有那么两三个人能感兴趣,也就可以功德圆满了。

两个小时后,宁檬再次拨打梁总的电话。

嘟嘟声响了几下,戛然断了。

此后宁檬再也打不通梁总的手机号了。她孤注一掷地把商业计划书发到了梁总名片上的邮箱里。这个行为对于她来说其实只是个有去无回的仪式。她知道这封邮件不会有什么回响,但把信件投递过去,算是给整个流程,画一个属于自己的句号。

宁檬开始对其他四家公司进入期待期。她焦灼地等待着有人能给她发回反馈。然而三天过去了,她一份反馈都没收到。

她剩下的那半截心,终于也凉了起来。

宁檬变得很焦虑。她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以为凭着自己那天的表现,凭着她做的计划书,凭着她阐述清晰的企业发展前景,一定会有人赏识她以及她手中的这个项目,她也一定能因此拉到资金。

但事情在实践中,往往会变得与预期和想象背道而驰。她最寄予希望的人,反而给她带来的挫败感最深最重。

在这种挫败感中,剩下的还没联系过的六家企业,她也不敢轻易地联系了。就怕没找对策略前,联系他们后也是同样的结局。

可是时间不停地往前走,余大义那边在等着她的消息,石英也在旁观着她的操盘控局能力,陆既明更是在列着架子等着看她的笑话,等她走投无路匍匐前进到他脚底去求他。

宁檬一下陷进巨大的压力中。她觉得自己好像把自己赶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她站在死角,四处无路,却又不甘心绝望等死,于是只能绞尽脑汁苦苦搜寻可以逃出生天的路。

宁檬给挫败的自己打气:她不能让这个项目折在自己手里,绝不能!

宁檬回家的一路上都有点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样盘活这已经渐渐快走死的局。

心不在焉的她走进电梯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在意电梯里还有个什么人。她把思绪分出了万分之一缕飘了一瞬觉得那或许是楼上或者楼下的居民。

电梯到了七楼,她游魂一样飘了出去。

正打算翻钥匙开门时,却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嘲讽声。

“啧,魂都没了,撑不下去了就别死撑,别撑到最后命都没了。”

宁檬立刻三魂七魄都归了位。

她回头看了看,原来刚刚跟自己一起乘电梯的,是他陆既明。

她打起精神,骄傲一笑:“谁说我撑不下去了,我风生水起着呢!”

陆既明嗤地一声:“风生水起?别逗了!水深火热还差不多吧。就你那点路数,我早猜到了,不就是想利用一下上次开会认识的人脉吗?怎么样,没人搭理你吧?”

宁檬心头一惊,脸上却强做淡定着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陆既明居然料到了她要做什么,以及目前做得怎么样。说他傻缺,他时不时偏又精明得要死。这样一个招人烦的矛盾体有时真想让人找个旮旯把他人道毁灭了。

宁檬推推眼镜,没什么笑意地一笑:“那陆总有什么高见呢?”

陆既明用鼻孔哼出一身,嘲讽全开:“没什么高见,就是眼睛不瞎看得清局面不乱做梦。人家去开会那些人,看得上你手头这小破项目?人家投实业都是几亿几亿的掏钱,你个几千万的小项目,还不让人家控盘,有人会理你就怪了!”

宁檬听着陆既明的话,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他话里有个点,很重要,她得抓住它!

她使劲炼化着那个点。

陆既明铺垫了一通嘲讽后,终于进入自己的正题:“所以呢,你这项目想从外面拉到资金是不大可能的,但假如你能好声好气地求求我,或许我能点头投一下。”

陆既明说完杵在那等着宁檬表态。

在他的等待中,宁檬忽然抬起头,原本灰沉沉的脸色一下发亮起来。

那是茅塞顿开的一亮。

她摸寻到那个点了。

宁檬从陆既明的话里,终于摸寻到了那个点,她一下子茅塞顿开。

——陆既明说:人家投实业都是几亿几亿的掏钱,你个几千万的小项目,还不让人家控盘,人家看得上才怪。

是了,她之前的思路全错了。她特意在十一家公司里挑了实力最雄厚的几家下手,以为他们不差钱,投资意向会更明确。然而资力雄厚的公司人家既嫌弃投资标的的规模小,又介意不能在项目中控盘,当然就对她这个项目不感兴趣不给反馈了。

所以这么看的话,她其实应该反过来,把努力拉拢的重点放在另外余下几家中等规模的公司才对。

另外也确实如陆既明所说,项目小了,人家是不值得一投的。

她当下决定明天就去找余大义商量一下,看是否能根据公司越来越好的运营情况适当上调一下公司估值,这样在出让股权比不变的情况下就可以把融资额再适度提高一点。提升后的总额度应该能够吸引余下几家公司的兴趣。

至于主控权她是绝对不会让出去的,余大义只认她来控局,所以这一点不可妥协。不过关于主控权这点她倒也不必过分担心,毕竟一般中等规模的公司也不会太执着于这个东西。

宁檬被陆既明无心的一句话点拨得豁然开朗,之前的挫败沮丧和心不在焉通通不见,她又重新充满了活力与干劲。

她对等着她低头祈求的陆既明说:“我谢谢你啊!”

其实她这句是千真万确的谢,谢谢他的嘲讽点化开她僵住的思路。

但这句话听在陆既明耳朵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觉得宁檬是在讽刺他,羞辱他,故意气他,于是他先自己气得不行。

他生着气,恶狠狠地对宁檬放狠话:“行,宁檬,你现在就算求我都来不及了,我就等着看你栽跟头了!”

宁檬连夜重新调整了项目方案。她的思路变得前所未有的明朗清晰。她把修改后的方案发给余大义看,得到了余大义的肯定和支持。

第二天一上班,宁檬就精神抖擞地逐一联系余下六家资力稍逊一筹的中等规模的公司。

这回联系后的结果,对宁檬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

商业计划书发出去以后,很快就有四家公司都给了反馈,他们都表示对项目很有兴趣,希望能有机会进一步详谈。

宁檬于是热忱地邀请他们到公司来开个小型投资推介会,言明不管最后是否合作成功,都当是以投会友了。四家公司均表示愿意派人过来参会。

宁檬感受到了对症下药后的快感。想让对方公司有兴趣了解自己的项目之前,首先要了解对方的投资侧重和投资喜好。自认项目好上天,可假如不在对方的射程内,说到底就是个空靶子。

宁檬和石英汇报了一下项目进展,告诉石英已经有四家公司给了反馈,并表明自己想邀请四家公司的代表于三天后到鹰石投资来开投资推介会。

石英又一次给足了宁檬有点想看到的惊讶和赞许的表情。

她对宁檬说:“实话说,我没想到你会找到这么多个有投资意向的资方,并且能调动他们过来开会。接下来你就放手干吧,我会调动一切资源全力配合你。”

有了石英这句话,宁檬彻底放开了手脚,为投资推介会精心做准备。

会议具体时间定在三天后的下午两点。时间定在下午是为了满足四家公司的老板或者代表均想早上出行、中午到达、下午开会、晚上离开的日程要求。

四家公司的老板或者代表,有的乘高铁,有的乘飞机,到达时间比较分散,所以需要安排四辆车分别去接。鹰石公司总共有三台车,为了支持宁檬,石英把自己的私人座驾贡献了出来做第四台接人车。

尽管之前石英对项目的态度不失消极,但现在面对她的大力支持,宁檬心里由衷地感谢。

会议当天上午,四辆车都按时出发分别开往首都机场和北京各站。一切都已安排就绪,箭在弦上,满弓待发。

宁檬在公司翻着资料为下午会议发言做最后一遍内容整理的时候,手机响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她不由愣住。

居然是之前她最寄予希望、而对方又最还以冷遇的梁总。

宁檬带着一丝想要解惑谜底的心情,把电话接通,只客套地叫了声梁总,对方嘹亮爽朗的音色就把她刚来得及发出的“您好”给覆盖了。

“宁檬你好,不好意思啊之前去国外开了个会,中途手机被人扒了,前天刚回国补了卡。我看到你给我邮箱里发的那份商业计划书了,这项目很新潮很有意思,我很感兴趣呀!我们能不能约个时间仔细聊一下?”

宁檬握着手机,有点惊,有点喜,有点兴奋,也有点释怀。

有时候太期待的东西总得不到,不期待了老天爷反而又送来额外惊喜。

原来她不是遭人嫌的,梁总也不是换过名片后就不理人的。

原来当人生的反转突然砸到头顶,是可以叫人开心满足到微微晕眩的。

宁檬连忙在电话里对梁总说了下项目进展情况:公司估值和融资额度略有调整;然后今天下午两点将在鹰石投资大会议室召开一次小型的投资推介会,届时会有四家公司的代表人出席会议。而这四家公司的人当时开会的时候我们都是在同一桌用过午餐的。

梁总听到下午有这样的热闹,立刻表态自己爱凑这个热闹:“那正好,我现在去机场打飞的,我买最近的航班飞北京的话,差不多中午就到了!正好下午和你们一起开会!”

听到梁总热烈的参会诉求和明确的行动计划,宁檬几乎有点受宠若惊了。

她连忙表示万分欢迎梁总的大驾光临,自己将亲自前往机场去迎接。

可是放下电话她就有点傻眼了。

石英连自己的车都贡献出来了,公司哪还有像样的车去接人?

宁檬去找石英汇报最新情况。石英听说某投资大机构的梁总裁也要来凑热闹开会,顿时有些激动起来。

一个起初几乎开不起来的会,就这么眼睁睁地渐渐有了规模,渐渐地规模在不断升级,渐渐地已经有了从小型会议变往高峰论坛的趋势。

石英难掩激动,告诉宁檬,那么下午的会她也会一起参加。

宁檬怔了怔后,告诉石英目前最紧迫的问题是没有余车能去机场接人。

宁檬问石英:“您看我去租车公司租台宝马去接人成吗?”

石英略一沉吟后,摇头:“这是下下策。”

宁檬不言语,静待她的上上策。

“而上上策是,现在,立刻,去楼上问陆总借车!”石英对宁檬说。

宁檬乖巧婉约地表示,去租台车和跟陆总借车相比,她觉得可能前者更方便一点。

石英没吃下她的这份乖巧婉约,直接说:“你租什么车还能有迈巴赫更有档次?好了现在没太多时间了,分秒必争吧,你觉得张不开嘴的话,我来和陆总说。”

宁檬很想阻止,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一切理由都能被石英以“没关系我们现在是战略合作伙伴应该互相帮助”所打退。

石英说完话后当即拿起手机开始拨号码,动作干脆执行果断。

宁檬只好亲眼亲耳见证了石英问陆既明借车用的暴尬时刻。

放下电话,石英告诉宁檬:“行了,已经说好了,你现在就上去跟陆总拿车钥匙吧!”

宁檬迟疑了一秒钟,确认这个关键的节骨眼高级经理不该跟老板犯拧,转身出了石英的办公室。

宁檬站在陆既明阔大的办公桌前,默默等着他把冷漠脸摆尽兴摆完美了,好把车钥匙往她脸上甩过来。

陆既明摆了半天冷脸后的开场白是一声鼻孔拱出来的“哼”。

“哼!还真有人来开你这个小破会,这些人也是够闲得慌了。”

宁檬也用鼻孔拱出了个声音。陆既明以为那声音是在应承他的话。但其实那声音是宁檬浓缩了“去你大爷”几个字之后发出来的。

陆既明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把车钥匙甩给了宁檬。

“记好里程数,回来之后去财务把油钱给我交了。”

宁檬差点忍不住把去你大爷的原音发出来,而不再是浓缩后的一声鼻音。

开着陆既明的迈巴赫去往机场的路上,宁檬接到曾宇航的一通电话。

曾宇航冲着她黏黏糊糊地喊老铁,说:“我到傻逼明明这来了,刚套了点他的话。听说你下午有个小型投资推介会?让我也去听听呗,行不?明明那个傻逼不投,我有钱,我不傻逼,项目好的话,我投!”

宁檬忍不住笑了:“多你一个也不多,那你就来吧。下午两点,我们公司大会议室。”

宁檬刚按了蓝牙挂断电话,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回是石英打过来的。

石英对宁檬说:“你不是有个很厉害的学长吗?干脆下午也把他一起叫过来吧!”

宁檬委婉表示自己之前跟这个很厉害的学长说过这个项目,“但他的兴趣不大,所以我还要叫他来吗?”

石英在电话那头想了一秒钟后,说:“叫吧。他对这一个项目兴趣不大没关系,可以叫过来一起聊聊其他项目也是好的。”

宁檬于是明白,石英的真正意图是想结识苏维然这个人脉。

她对石英说了声好的,按掉通话后,用蓝牙拨了苏维然的号。

苏维然接通电话后那声“喂?”里带着一点难掩的意外。

宁檬问他下午是否有空,对他发出会议邀请。

苏维然立刻说好的有空,下午一定准时到会。

挂断电话后的苏维然把他的助理叫进了办公室,言简意赅地吩咐:“把我今天下午的所有行程都改到明天或者后天,改不掉的就推了。”

助理一脸欲言又止:“苏总,您下午有个很重要的约会,是一早就和保险机构负责人约好的……”

苏维然表情平板,眼神凛冽,声音是不容置疑的冷厉:“我的话,你听了第一遍,照着做就可以了,不用质疑。我说改掉所有行程,这句话很难理解吗?”

——这才是他贯常有的样子。

助理嗫嚅:“那苏总……我该以怎样的理由和那边说呢?”

苏维然:“就说我病了。”

下午一点五十分,鹰石投资,大会议室。

所有参会人都已经到齐了。

石英,四家公司的老板或代表,梁总,苏维然,曾宇航。

石英在正式开会前和各位大佬们互换着名片;宁檬没在会议室里,她去了卫生间。

下午一点五十二分,她上完厕所,洗了把脸。

一点五十七分,她拍了点粉底,重新梳理了头发,打理好自己。然后她冲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一点五十九分,她站在会议室门口。

她对自己说:加油,宁檬,接下来是你的主场!

两点钟整,她推开会议室的门,昂首阔步走进去,像走进一片充满光芒的新天地。

宁檬从从容容地打开投影仪,一边播放做好的ppt一边给在座大佬们讲解比ppt上的文字丰富十倍不止的内容。

她的讲述大气笃定,手势起落间自信得像铁甲铮铮的沙场上一位指挥若定的女将军。

坐在会议桌前的苏维然一眨不眨地看着宁檬。

她好像哪里变了。

不是外貌,是气质。

她好像没有之前那么不自信了,她用努力和专业充实了自己,她站在投影仪前,娓娓道来地讲述企业情况时,从骨子里往外在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所有人都感受到这种吸引力了,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越听嘴角越波荡出笑意。

那是对讲述人的认可与欣赏。

邻座的曾姓先生更是把这种认可与欣赏表达得毫不掩饰不遗余力。他全程都在举着手机对着主讲人录现场视频。

他把眼神从曾姓先生的手机调转回讲述人的身上。

从她周身的无形空间里,他仿佛能看到她在一点点蜕变、升华,在一点点幻化着更好的她自己。

宁檬刚开始对企业情况做陈述的时候还有点紧张。但讲到ppt第二页时,她瞄了眼坐在下面的苏维然。他正冲她微微笑着。

那笑容和当年他监考时,发现她把他给暗中指出的错题改对的时候,一模一样。

清淡,干净,叫人暖洋洋。就是这个笑容,让她动了一下情窦初开的心。

宁檬一瞬间不再紧张。

ppt一页一页地翻下去,她渐入佳境,讲述得越来越得心应手。讲完最后一页,她从每个与会人的脸上都看到了满意和兴趣。

她在心里松口气,暗暗想她这应该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宁檬阐述完互联网公司的基本情况后,是接受各位大佬各种问题考验的时间。

这是一个最容易一战成名的环节,也是一个最容易露怯丢脸的环节。最后能达成哪种结果,全看接受问题锤炼的人的专业能力和反应速度。

四家公司的老板之一周姓总裁最先提问。

“宁总,你刚才说,网络直播未来三年会进入一轮新的发展期,对于这个说法,您是有什么依据吗?毕竟很多网络游戏,火了一阵,半年三个月的,就都销声匿迹了,所以网络直播这个东西前景到底怎么样,热度能维持多久,我希望能听你具体说一下。“

宁檬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很好,这问题在她的射程范围内,她可以一击即中的打掉它。

“周总,是这样的,网络直播和网络游戏的生命周期是没有可类比性的,因为两者内容上是不一样的。网络游戏,从第一关到第十关的内容都是固定的,打第一遍时是这样,打第二十遍时还是这样,区别只是打第一遍时新鲜,打到第二十遍的时候就腻歪了。

可是网络直播不一样,它内容太丰富了,每个人每次直播的内容都完全不一样,永远有新鲜感。新鲜感常在,生命力就常在。”

“另外网络直播的生命力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网络直播是没有门槛的,我有兴趣我就去做直播,您有兴趣您也可以去做直播,人人都可以成为直播主播,人人都有机会成为网络红人。这样人人都可以有参与度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消亡掉呢?普罗大众都可以做的事,只会越来越红火。”

宁檬回答完第一个问题。

周总含笑连连点头,点到最后一下时还很愉悦地从鼻腔内送出一声踏踏实实的“嗯”,毫不吝啬地展示他对这番回答很满意。

挨着他坐的另一家公司代表吴总也问了个问题。

“宁总,就我目前的了解,其实网络直播是个很烧钱的东西,那假如我们往里投了钱,怎么能保证可以把钱赚回来呢?“

宁檬抬手推推眼镜,手放下来后,她心里是一片自信和豁达。

依然是在她射程范围内的问题。

“吴总,我能不能转化一下您的这个问题?您这个问题其实也可以这么理解:直播平台的盈利模式是什么?它可以靠怎样的途径盈利?

“说起盈利模式,就得说一下直播平台的主要支出有哪些。一般网络直播的支出主要由三部分构成:30%左右的带宽成本、30%左右的主播分成及直播签约费、40%左右的其他运营成本。

我们都知道,直播行业的带宽费是很昂贵的,如果按100万人的流量来计算,带宽费一个月大概需要3000万元,一年就是3亿以上。这个费用不是每个直播公司都扛得起的,而能扛下来的,首先就证明公司的资质非常过硬。

在这里我想请各位老板先不要被这个高昂的费用吓到,其实针对带宽费问题,未来是有非常有效的对抗方式的。比如今后我们可以借鉴视频网站的一些做法——视频网站允许付费会员观看更高清的画面;我们也可以用这个方法弥补宽带费用:把画面品质分成几等,从标清到高清到超清,对应15、25、35元每月的费用,网友想观看哪个画面等级的直播就交相应等级的费用。”

宁檬说完,吴总点头称赞:“这个想法不错!”

宁檬继续。

“再从费用说回到盈利模式。从目前来看,网络直播的盈利模式主要是依靠广告和打赏抽成。但未来网络直播的盈利模式一定会发生一些改变,一些好的、更容易赚钱的改变。

比如运用网红经济实现盈利。其实直播平台最重要的是流量,而带来流量的是人气主播,这些人气主播就是所谓的网红。未来平台可以利用网红效应带来新的盈利模式。比如让网络红人主播代言产品,从中抽取广告提成。

有个民间统计很有意思,是说微博上明星的粉丝特点是光心中有爱就是不掏钱真买,而主播的粉丝们不管爱不爱,看别人买他就买。

这说明两个问题,直播平台的受众群更有购买力,网红主播比明星更有购买号召力。未来网红经济给直播平台带来的收益将很可观。”

“除此之外,未来网络直播平台还可以实行会员制、靠会员费赚取收益。就像视频网站那样,直播平台的付费会员也可以享受到增值服务,比如可以观看某个特别定制的综艺节目直播、能以更高清的画面观看直播、能去掉广告等服务。”

“还有,未来直播平台可以通过和电商合作来盈利。也就是直播电商的模式——通过直播来买东西。传统的电商购物,信息是扁平化的,衣服大小到底合适不合适,鞋子穿在脚上到底磨脚不磨脚,对于传统电商来说,呈现的都是图片信息,而直播电商,有人亲临现场试穿、讲解、比较利弊,这样的购物体验就立体化多了,而且很有购买号召力。未来的直播购物一定会成为一种新的流行趋势。”

吴总听着这些新鲜玩意,听得连连点头。

宁檬最后给这个盈利模式问题做了个小结。

“其实除了这些,一定还有很多更好更有趣的盈利模式,随着直播行业的发展,这些模式会更新更炫酷地被挖掘被展现,这个行业只要有流量在,未来就有各种变现盈利的可能和空间!“

宁檬说完这个小结,吴总情不自禁地应了声:“对!说得有道理!”

宁檬推推眼镜,心里隐隐有种被赞许后的满足感。

挨着吴总的第三家公司的代表郑总也对宁檬提了问。

“宁总,商业计划书里写了几种可能的投资退出方式。我现在想知道你更倾向于以哪种方式退出?”

宁檬说:“其实和被并购比起来,我原本更倾向于让企业自己上市或者挂牌新三板,但上市的话,去年年底IPO才重新开闸,几百家企业排队等着上会,这些企业都审完怎么也要一两年;所以现在看,应该会走让企业挂牌新三板的路线。听说新三板不久会推出做市商制度,这个制度推出之后,到时就更方便我们的投资退出了。另外企业在新三板挂之后牌,也会加大被大公司并购的可能性,我们等到那时退出的话,收益会更加可观。“

郑总点点头:“我没其他问题了。”

会议室陷入极短暂的静默。一直没吭声的资力最雄厚的投资大佬梁总打破了这极短暂的静默。

他也提了个问题。

“宁檬,现在做直播的企业很多,你觉得这个企业和其他公司相比,有什么更突出的竞争力吗?”

宁檬从容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梁总,直播企业,流量就是核心竞争力。这个公司目前流量非常好,并且用户量在稳步的增加中。另外企业在那些主播还没红的时候就和他们签了长约,现在这些主播都红了,各个都是流量担当。还有就是,相比其他直播平台,之之网络口碑好,内容积极阳光,从来没有被处罚事项等。最后就是企业的设备非常先进、技术支持非常给力,而老板的发展理念也和我们这些投资人很契合。我觉得投资说到底其实就是投人,投对一个会干事的人、一个能把事干出名堂的人,想不赚钱都难呢!”

梁总被她说笑了:“不错不错,我也是这个观点,投资其实就是投人,没毛病!好了宁檬,我这了解得差不多了,你再看看其他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吧。”

宁檬含笑,把目光落在曾宇航脸上:“曾总有没有什么想要进一步了解的?”

曾宇航连忙摇头。摇头的时候手臂稳稳的,一点没把录着相的手机带晃。

“没有没有,不需要再了解什么,我已经觉得特别棒了!”

宁檬把视线滑向苏维然,对他微微一笑:“那苏总呢,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苏维然思索着,点点头。

他问:“我想知道,VR作为一个新兴技术,和这个网络直播,有没有合作发展的可能?”

宁檬又是一个微笑,一个自信而笃定的微笑。

怎么办,连这么偏门的问题都在她的射程范围内。

“有,”宁檬很确定地说,“随着VR技术的发展和网络直播技术的加强,接下来两者一定会形成结合的契机。比如用直播看演唱会的时候,结合VR技术,会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人虽然在屏幕外,却好像在演唱会现场一样那么嗨。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两者的结合一定能达成这种效果!“

宁檬的话说完,会议室里足足静了两秒钟。人们都在设想她刚刚所描述的那到底会是一种怎样震撼的效果。

然后苏维然掷地有声地,说了声:“好!”

曾宇航要不是一直握着手机,差点鼓起掌。

梁总难掩兴奋地说:“宁檬啊,我现在对你说的这些新玩意越来越感兴趣了,有时间我们俩一定得好好聊一聊这些东西!”

宁檬觉得是自己装一装大尾巴狼的时候了。

“各位老板,”宁檬出声镇场,“项目情况和行业情况都已经介绍完讨论完了,下面我想斗胆地不谦虚地说一句,因为平台资质是非常好的,所以今天不仅是在座各位老板在考察项目,同时也是我们项目方在挑选投资人,比如有广告资源的投资人,比如有电商资源的投资人,我们可能会出于可以做资源整合的角度更优先考虑!”

没有问问题一直在默默听大家问答默默从中吸取信息的第四家老板立刻发声:“我手里有电商资源!”他以展现资源优势的方式率先表明自己想要投资的意向。

剩下的周总、吴总、郑总也都纷纷说:

“巧了,我们公司有广告资源,正好可以和这个直播平台做资源整合!”

“我们可是有演唱会资源的!可以和直播平台好好融合一下,变成线上线下同步直播演唱会!”

“我们有游戏资源,可以由直播平台做游戏分发和广告!”

连梁总都不淡定了:“我可是什么资源都有的哦!”

宁檬听着他们口中的各种资源,从心底里生发出笑意来。

这哄抢盛况,如她所愿。

这一战,她成功了。

会议最后,宁檬对各位与会大佬说:“各位老板要是对这个项目感兴趣,有很明确的投资意向,还烦请把拟投资份额及报价用邮件发送到我邮箱,回头对比过后我会把最后结果告知大家的,谢谢各位老板!”

梁总诙谐地举手申请发言:“宁檬啊,就那位一直举着手机的小兄弟,他好像和你很熟啊,你不会私下照顾他吧?”

宁檬笑起来,赶紧说:“一定不会,一定响应证监会号召,保证公开公正公平!”

大家都笑起来,只有被点名举报的曾宇航因为私下拉关系的路子被堵死了不肯笑。

一切事项都交代完毕,会议正式结束。石英从椅子上站起来,提议邀请各位老板吃顿晚饭。

各位老板纷纷表示已经提前订好回程的票,晚饭就先不吃了,以后一定还有机会。

“以后一定还有机会”,这句话给了宁檬极大的职场幸福感。这说明对方和自己不是一锤子买卖,他们还将与她保持良好的后续交往。

这是对她为人和能力的一种认可。

大家都一门心思地赶着去机场或者高铁站,石英于是不再挽留,她问宁檬:“送各位老板去机场和车站的车都安排好了吗?”

宁檬连忙说:“您放心,都安排好了,还和接人的时候一样,四位老板由公司司机师傅送,而梁总您是我接来的,我再负责把您送到机场!”

梁总连忙说:“不用送我,我今天不回上海,我朋友在南城大兴那有片地,让我明天去看看呢,要是看中了就和他一起开发开发。他已经派人来接我了,现在人和车就在地下车库等着呢!”

石英顺口问了下地多大以及开发规模。梁总轻描淡写地说大概几十万平米百多个亿吧。

宁檬立刻再次受宠若惊地觉得自己这小会能把梁总这尊大佛给请来,她真的是撞了大运。

她想梁总是到了一定高度的投资人——到了他这个高度,挣多少钱已经不再是衡量项目的主要标准,爱好、兴趣、情怀才是。

宁檬想做梁总那样有高度的投资人。但要到达那个高度,首先得经过世故、心术、算计的洗炼才行。

想要努力奋斗的决心在宁檬心里又膨出一股巨大力量。每次和精英人士接触后,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努力想要奋斗想要变得更好。榜样的力量什么时候都是巨大的。

石英领着宁檬把各位老板送往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两方人马热闹地彼此握手告别。

告别到梁总时,宁檬同他握手。梁总握着宁檬的手眼睛亮亮地说:“宁檬啊,我之前一直主要做房地产投资的,现在房地产投资走低,我一直想着投点其他新玩意儿呢,但身边都是投实业的,全是我这样的大叔,理念也不新,接触到的东西也不好玩,很没趣的!现在好了,我认识你了,我跟你讲,能认识你是我这几个月最开心的事了!”

宁檬听了这番话,剔除掉其中的社交水分后,依然觉得很开心。

应该不是每个人都能被一个大佬这样夸的。宁檬开心得放任自己的分身藏在身体里仰头大笑。

但她面色上是宠辱不惊的淡定:“梁总您太过奖了,我真不敢当!能遇见您才是我的运气,您真的是我见过最诙谐幽默的投资人了!只有心中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像您这样把诙谐幽默调动得这么游刃有余!”

她这句话算是夸正地方了。有一种人不喜欢听别人夸他帅、有钱或者人好,他就喜欢听人夸他幽默。梁总恰恰就是这种人。

他被宁檬赞得一下开心到眉飞色舞,当着石英的面就开始挖人:“宁檬啊,有没有想过换个城市生活?比如上海!你什么时候想换了,给我打电话,梁大哥家的公司大门向你常打开哟!”

宁檬的老成稳重终于装不下去了,她噗地轻笑出来。

梁大哥了都。

石英也在一旁笑,说:“梁总,您这样我可就不答应了,宁檬可是我的镇司之宝,我可看得紧呢!”

梁总哈哈笑起来。

电梯到了,梁总和四位老板进了电梯离开。石英也回了办公室,等自己的车送完老板之一开回来后再回家。

宁檬也打算回公司再整理一下资料。一回头间她看到曾宇航还在拎着手机录她。

宁檬又无奈又好笑,透过手机镜头招呼着曾宇航:“哎,哥们,别录了,可以收手了!”

曾宇航嘿嘿奸笑一声终于收起手机。

宁檬忽然发问:“你录像干嘛?今天会议内容内部保密,不可以外传的。”

曾宇航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外传!我录是因为我觉得你今天这个会主持得可圈可点,值得以案例的形式好好留存一下。”

宁檬知道他录像的动机绝对没他说得这么单纯高尚,但她懒得管了,而且——

“正好,我只用录音笔录音了,没图像资料,回头你把视频也给我发一下,我做个会议存档。”

曾宇航连忙说:“没问题!”

宁檬像想到什么事,抬手一摸衣兜,然后把手伸进去,掏出一个车钥匙,递给曾宇航,说:“你等下上楼去是吧?喏,正好帮我还下车钥匙。哦对了,替我们石总跟这位车主大人说声谢谢,千万别忘了啊,不然他该挑刺儿了。”既然是石英以她自己名义借的车,那就以石英的名义致谢回去好了。

曾宇航接过钥匙卡巴卡巴眼:“你不请我吃晚饭?这就让我上去了?”

宁檬一副恍然的样子:“呦,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我还真没打算请你吃晚饭。”

曾宇航讪讪地:“行吧,无所谓了,你没想请我那我请你吧!”

宁檬还是拒绝:“要不今晚这顿饭就先算了,改天我补给你。我得趁记忆还新鲜赶回去整理出个会议备忘录存档呢。”刚才大佬们问了那么多问题,她得趁着还能记住,把那些问题和她的回答都整理出来存档才行。

曾宇航只好说:“那行吧,反正你记得啊,欠我一顿饭呢。”他用眼神和苏维然打了个陌生的招呼以表示再见,拎着车钥匙上楼去了。

电梯区一下只剩下宁檬和苏维然两个人。

宁檬一回头,对上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苏维然的眼睛。

他嘴角噙笑,眼底晶亮,含着赞赏,正盯着她瞧着。电梯区的灯光泛黄,微黄的光罩着他,滤掉了白天他身上隐约可见的凌厉,眼下的他儒雅得一塌糊涂。

宁檬在思绪飘向校园时代前及时收回心智。

她对苏维然问:“学长,临时拉你过来开会,没耽误你什么事吧?”

苏维然立刻说:“没耽误,正好今天下午是空的,没安排。”顿了顿,他对宁檬打趣,“这不就是那天吃饭的时候你跟我说的你朋友的那个项目吗,原来这还是个‘我朋友等于我’的故事。”

宁檬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想靠同门情谊对你做情感绑架,只有这么说我才知道你对这项目的真实想法。”

苏维然沉吟了一下,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像在叹息:“我原来对这个项目真的没什么兴趣,可是今天听完你对这个项目对互联网行业的分析,我觉得我的判断是片面和武断的。”停了一拍,他看住宁檬的眼睛,说,“你今天的能力展现,有十分。你没开始做路演时,大家对你的能力持有保留态度,但从你一张口介绍项目,所有人都在对你刮目相看。”

宁檬在被夸得晕乎乎之前抓住了理智。她难得的把自己认得很清:“学长你把我夸得太过了,我自己知道,光凭能力我还没到达十分,是我的好运气给我的能力锦上添花了。”

苏维然继续专注地看着宁檬,这一刻他又换了另一种眼神。

是一种重新认识、重新打量一个人的眼神。

从前如果宁檬说这样的话,那代表她是不自信的,她心里是隐隐有点自卑的。

可是现在,她在说这样的话时,却是自信的,并且是一种很有自我认识的自信。

不盲目因为一点成绩沾沾自喜,也不再因为意识到自己有不足而垂头丧气。

她在职场中正做着破茧成蝶的蜕变,变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有自信。

苏维然笑着问宁檬:“我现在确实想投这个项目了,这跟我和你的私人关系无关,是我出于一个职业投资人的判断。但你的项目现在很抢手,所以,我还有这个机会吗?”

宁檬推推眼镜,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学长,你现在想投的话,可能要和其他人公平竞争一下了。”

苏维然依然笑,笑意里映出了点私人关系的镜像:“其实报价都是汇总在你这里,最后还是你说由谁投就由谁来投。”

宁檬怔了一下,明白过来苏维然的意思后,措了措辞,说:“学长,这是我第一次做项目,我想公平义气一点,今天来的所有老板都是我近乎陷入绝地时给我发来一份反馈的,对每个人的反馈我都有一份被待见了的感恩,所以对哪个人我都不应该厚此薄彼,而不能厚此薄彼的时候最佳的处理办法就是去交给公平了。”

后面的日子还长,她知道总有一天资本市场的浑水也会搅到她身边来,让她不得不在良心与人心之间做抉择。但现在,趁着只是刚刚浪起,她想离能够沾湿鞋子的河边尽量站得远一点,能尽量不那么早地纠结于良心与人心。

有人说社会就是这样功利,商人重利本该如此,这是天经地义的,大家都逐利就你不逐,显你清高吗?真不会做人。

有人又说资本市场吃点回扣理所应当。大家都吃回扣你不吃,就你高尚吗?做个明白人不好吗,瞎矫情什么劲儿。

宁檬有时候觉得这个社会很奇怪,像是生了某种怪病。

商人的功利,真的天经地义吗?资本市场的回扣,真的理所当然吗?

这其实都是错的。可这错的现象普遍存在着,人们暂时无力扭转和对抗这样的大势,于是不得不接受这仿佛“天经地义”仿佛“理所应当”的规则。接受是无奈,接受不代表这是对的。

而迟疑地、犹豫地、不想妥协接受它们的,居然要被骂作端着清高不放、假高尚真矫情了。可是想守住一份自我底线又有什么错呢?这个社会或许真的是生病了。

不是什么钱都能赚的。不是什么赚钱的方式都能用的。不是为了赚钱就可以把心里的底线一降再降先踩在自己脚底再被踩在别人脚底。

人赚钱的时候,首先该问一下自己的良心:以这样的方式赚了这些钱,你会痛吗?如果良心还会痛,那就是初心还没被当成垃圾丢掉。

端着清高不放也好,矫情也罢,起码心安理得活得长久,不用担心未来某天要去公家大院里吃窝头。

听了宁檬的话,苏维然笑了,在泛黄的灯光下,他如往日少年般感慨。他轻轻地说:“你还有一份初心。可我的已经没得七七八八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把它找回来?”

宁檬陷入到一种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无措情绪里。

多亏了石英的一通电话给她及时解了围。

石英问她:“苏总走了没有?”

宁檬连忙从无措的情绪里拔出自己,回答:“还没有。”

石英于是让宁檬请苏总到她的办公室坐一坐。

宁檬就问苏维然是否方便去老板那坐一坐。苏维然点头说好,宁檬给他带路。看他进了石英办公室,宁檬终于松口气,也终于能冷静地坐回工位上想一想,苏维然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在变相的请她做他女朋友吗???

宁檬晃晃头,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苏维然也可能想多了。

陆既明在办公室里聚精会神地看着曾宇航录下的视频。

越看他的脸色越凝重,简直如临大敌。

曾宇航觉得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陆既明沉重地说:“她怎么可以突然变得这么厉害呢?这不可能的!她一下子变成这样,我今后还怎么降住她!”

曾宇航仰天狂笑:“你可拉倒吧!你什么时候降得住宁檬了?一直是她在降你好吧!”

陆既明骂了声滚,继续看视频。

看到视频尾声时他忽然拍案而起:“这大叔谁啊?都多大年纪了一说话握着年轻小姑娘的手就不知道放啊!”

曾宇航蹿过来看他说的谁。

原来是梁总和宁檬在电梯门口握手说话那段。

曾宇航笑了:“那是人家有本事,你有本事你也这么握着宁檬的手说话去啊!”

陆既明抬手把手机摔向曾宇航的脸。

曾宇航稳稳接住后,话锋一转:“我说明明,你也别拿我当幌子了,实话告诉你,今天下午这会一开完,我就被小柠檬征服了,我决定不做你的傀儡,我要自己投这项目!”

陆既明抬手把杯子砸了过来:“你敢!我弄不死你!曾宇航你给我拎拎清好吗?宁檬她是我的人!”

曾宇航毫不示弱地回击:“你不是有梦要做吗?你他妈才拎不清呢!”

陆既明二话不说冲过来,和曾宇航撕逼骂架缠打在一起。

苏维然在石英办公室里聊了一会。

只这一会,两人已经在彼此的轻描淡写中探到了对方虚实。

苏维然发现石英虽然颇擅人情世故,但其实野心有点大胆子却有点小,身边能用到的人脉她必然会用透,但太有风险的事情又是一定不会去做的。

石英也看懂了苏维然的投资偏好。看似是无杀伤力的谦谦君子,谈到项目时眼中却经常流露出一闪而过刀刃般锋利的光芒。项目风险不足以使他畏惧,回报收益才是他的第一考量。

他和陆既明完全不一样。

陆既明看似是好忽悠的二世祖,但其实一点都不好忽悠,他很有判断力,也很有自我底线。目前能成功忽悠他的因素只有一个,就是和他曾经的小秘书扯上关系。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奇怪,看不出有爱情的迹象,也看不出有友情的发展,甚至大多时候都是互相较劲的。可他们偏偏就千丝万缕地缠在一起解不开。

而往往这样拆解不明的关系,更蕴含着巨大的爆发力。现在他们之中有人在把这种爆发力隐忍着,忍在爆与不爆的边界线前,克制着往边界线以下努力地压。有人却无心甚至是有点迷茫的,顶着爆破的边界线,一直本能地搞事情。

石英眼中未必看好这两人的对抗,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家庭环境,未必走得出未来的同一片天空。但有一件事她是看得很明白的,他们前景未卜的现时对抗,能让自己从中收获便利。

而眼前的这位苏先生,身份地位能力无一不强,无一比陆既明差,可她已经看清,他不是适合自己合作的人。他对那女孩未必没有心,但他这份有心,还不到可以无条件付出的程度。

现下现实的社会,喜欢是一回事,什么都肯为你做是另一回事,走心和走肾,是可以很完美地分裂开各自行动的。

一番你来我往的交谈,笑语春风贯穿始终,结束交流时彼此一副相聊恨晚的模样。但说完再会后的两人心里都明白,对方并不是符合自己要求的合作良伴。

从石英的办公室里出来,苏维然走去宁檬的工位。

他想和宁檬一起吃晚饭,因此还拒绝了石英的例行邀请。

但他走到宁檬工位前时,却没有看到人影。

办公区的灯并没有关,可见她人应该还没有离开。

心有疑惑地再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她还在,并没走,只是趴在桌上睡着了。睡着这个瞬间一定发生得猝不及防,她连眼镜都没来得及摘,脸蛋草草地压在胳膊上就睡过去了。

看样子她为今天这个会,着实熬了几宿的心力。

苏维然站在宁檬工位前,看着她睡得熟沉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轻笑了一下,叹息了一下,转身走开了,没有惊扰她。

宁檬是被胳膊针扎一样的疼和麻给弄醒的。她从已经不像长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上抬起脸,在初醒的懵懂中呲牙裂嘴感受着半身的麻疼。

看看表,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睡着了快一个小时。不知道苏维然还在不在石英的办公室。

她起身,甩着麻麻如针扎的胳膊,走去石英那里。

敲门进屋,石英还在,苏维然却已经不在了。

她诧异地问:“石总,您车还没回来?”她的车去机场送投资人了。

石英看到她,也是一脸诧异:“你没跟苏总一起去吃饭吗?”

宁檬懵懂摇头。

石英笑着解释:“我们聊完我是想请他吃晚饭的,可他说他想请你,那我就成人之美退出这条请客链了,没成想你居然还在。”

宁檬捏了捏胳膊,把最后一点麻捏散了,说:“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我在外面趴桌子上睡着了……”

石英点点头:“看来他是没舍得叫醒你。”顿了顿,石英脸上漾起一片慈母一般的微笑。她此时的笑容是真诚的,仿佛含辛茹苦的母亲看到一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成了才,“这几天你辛苦了!你这回的项目,推进得非常好,会议组织得也可圈可点特别的棒。宁檬,谢谢你为公司打了这么漂亮的一仗!”

听到石英的这番话,宁檬有了深深的满足感,她觉得这几天的焦虑操心和缺觉少眠,在这一通肯定面前,都是值得的了。

几家公司陆续把报价和投资额度都用邮件发给了宁檬。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陆既明那个曾经死绷着面子的人突然干起了不要脸的勾当。

他找到石英说,他看了投资会的视频和商业计划书后,发现这个互联网项目其实还是很有搞头的,是他之前对网络直播项目的认识有点偏颇了。他希望现在能把这个项目拿回来,拿回既明资本和鹰石投资来做,他们自己来投。

石英叫来了宁檬,把陆既明的意思转达了一番,然后说:“我和陆总也说了,这个项目从前期发掘到立项再到举办投资会,都是你一个人全权负责的,我虽然是你领导但这不是我的项目我也不好过多干预,所以有什么其他想法或者建议,还是你们俩直接沟通比较好。你别拖得太晚,今天或者明天就给陆总回个信儿。”

宁檬说:“好的。”

宁檬懂,以石英的立场,既不好一口答应陆既明,也不好一口拒绝陆既明,所以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把事情推到她这来,由她来处理掉陆既明。

宁檬从石英那里出来,想了想,压着下班的点儿拨了陆既明的电话。

这个时间很临界,可公事可私事,万一公事谈崩带上点私人情绪,不属于上班时间也不算过分。

这回陆既明倒是没跟她玩冷漠,任手机响十声八声才接。只响了三五下,电话就通了。

陆既明不耐烦地问:“哪位?”

宁檬:“……”不知道他是真的又愤怒地删了她的号,还是故意这样问以体现他在膈应她。

宁檬:“我,宁檬。听说陆总对我的互联网项目很感兴趣?”

陆既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嘲讽一样,就是不知道嘲的是她还是他自己:“对,我想投。”

宁檬:“想投的人太多,没您的额度了。”

陆既明憋了两秒钟气。

“你给我让出点额度来,你主控项目,这点事你应该能做主。”陆既明提了要求。

宁檬可算等来了以牙还牙的时刻。

“陆总这么想投我的项目啊?那要不,你求求我?你求我,我就考虑一下要不要拨点额度给你。”

陆既明生气地以扔手机方式结束了通话。

曾宇航葛大爷式瘫在沙发上,幸灾乐祸地狂笑:“该!你也有今天,叫你瞎狂!小柠檬可真是个预言家,她说她把话撂前头了,总有一天你得求着她投她的项目,嗨呀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现世报啊!”

陆既明二话不说朝他扑了过来。

经过短暂的嘴上骂架和身体撕逼之后,他把曾宇航的脸成功按在了地毯上。

“说!你是不是也报价了?”

曾宇航连连哀嚎:“没有呢没有呢,老子昨天把钱借给小恬恬了,想投没钱投,行了吧?快松开我!”

陆既明压扁他的脸,威胁:“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我来报价,我来拿钱,我来投,以你的名义!听见没?!”

直到曾宇航回答听见了,陆既明才把他已经压变形的脸松开。

截至最后期限,宁檬发现那天参加会议的人都发了报价过来,包括苏维然和曾宇航,也都给她发了邮件。没有一个人放弃,这让她很有满足感。

她本着三公选择,根据报价最终确定了三位投资人,分别是梁总、会议那天第三个问她问题的郑总、以及曾宇航。

三方的投资额度比例为4:3:3。

宁檬把最终结果通知给大家。

她给梁总打电话的时候,有点过意不去地问:“梁总,给您留了几千万的投资额度,您不会嫌投资规模太小吧?”宁檬有了解过,梁总之前投的项目都是以亿起的,这种几千万的投资对他来说,可能投了都不够费事的。

梁总在电话那边毫不掩饰地说:“当然嫌啊!我想一个人全投呢!但没办法,我信息回馈得不及时,失了先机了。你又把项目张罗得太好,让大家抢着都要投,那我哪还敢嫌弃投资额度给的小哟,我只怕你一个不高兴干脆不让我投了,反正大家都抢着投对不对!”

宁檬听得忍不住乐,事业有成道行精深的大老板,连发牢骚都是含着对方爱听的恭维:“梁总,我可真是爱听您唠嗑!”

梁总哈哈地笑不停:“我也特别爱听你唠嗑!宁檬啊,有机会到上海来做客,梁大哥带你去外滩吃好东西!等你想搬过来的时候,梁大哥送套房子给你,你梁大哥干了这么多年房地产,女人不多坏癖好也不多,除了钱多就是房子和地多!”

宁檬听得只顾着乐。炫富和炫自己品德炫得这么画风清奇又不招人烦的,宁檬这辈子只见过梁总这么一个。

不久后,各家投资款陆续到位。

立夏那天,宁檬正式完成了对之之网络的投资。

宁檬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这一天之后太阳要变得火辣辣的了。这让她觉得,这一天之后之之网络也一定会变得火辣辣的。

余大义在公司做工商变更的时候,把宁檬填在了董事栏里。

他对宁檬说:“以后你就是之之网络自己人,资本运作方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全听你的!”他这么决定是因为他觉得——

“当初选你负责公司的融资,虽然当时看比较冒险,但现在我觉得自己的决策非常明智。宁檬,你真的让我看到了能力和效率!”

宁檬有点羞涩也有点惶恐地接下了这份肯定。

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回头审视自己,审视那天在高铁上果断做出的决定,发现那张商务座的车票真的如美好预想中那样,神奇地转折了她的职业人生。

这是她没靠石英,也没靠陆既明,从头到尾都是靠她自己一个人操盘完成的项目。

这个项目对她的整个职业生涯,有着无可比拟的重要意义。

从前她是靠石英汲取职场养料有所成长,今后这状况要反转了——今后该是石英反过来靠她创造价值赚取财富的时代了。

这个项目完成后,石英把宁檬正式任命为公司的投资总监。她这一仗打得漂亮,加之之前为公司连立两功,能力显著可见,于是没人对她的升迁有所异议。

论资排辈的做法在资本市场是不适用的,这里是一个靠能力说话的地方,谁有能力创造更多的价值,谁才有对不如自己的人发表异议的资格。

宁檬从宁经理,变成了宁总。她心里有些升任的喜悦,也有着站得更高后的惶恐。

她很清楚,自己的升任,能力只占了一部分因素,还有一部分是她运气好。她是超常发挥进入的投资总监的行列。

所以变成宁总对她来说,这不是她完成了什么目标,这只是她的一个起步,这离她能够独当一面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她还得在自己的职业道路上野蛮生长下去才行。

未来她一定要做一个,能在资本市场独当一面的投资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