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你所愿吧

从节能企业回来之后,宁檬忽然发现自己特别爱做甩头的动作。开始时她怀疑这是在x市落下的什么毛病,后来是一位同事不经意的一句话,让她恍然悟了甩头背后的真相。

——宁檬啊,刘海太长了,该剪剪了,再过几天都要看不见你的脸了。

宁檬这才发现自己刘海长得已经快把眼镜都挡住了。怪不得最近总是觉得暗无天日缺光少亮的,原来是刘海把好不容易穿透雾霾的那点光线都差不多挡掉了。

宁檬很认真地想了想,她要不要继续剪有点齐有点厚的刘海。后来另一个同事的发言改变了她的想法。

——宁檬啊,知道不,刘海挡着额头是会挡着财运的。

宁檬立刻决定把刘海造型改变成二八斜分别到耳后去。

虽然这样她会露出大半个额头,让原本遮挡她的面具组合没了一半,让她丧失很多安全感。但为了财运,她豁出去了。财富才是最好的安全感。

她去理发店修整了一个新的刘海造型。剪头小哥告诉她:“你的刘海刚开始斜分,还有一点点不够掖到耳后,再长长就好了。相信我,你现在这个刘海造型会越长越好看。”

宁檬戴回眼镜腼腆地说了声谢谢。

剪头小哥一看她的眼镜就立刻皱起了眉:“诶?小姐姐你怎么不配副隐形戴,你这大眼镜一架上,别说你变得都不好看了,连我给你剪的刘海的精彩程度都立马被打了折扣了!”

宁檬又是腼腆地笑笑,没说什么付了钱离开。

开玩笑,刘海拨开已经算是没了一半面具了,连眼镜也摘掉,那岂不是让她赤裸着一张脸见人?这跟让妖精现原形有什么分别。

她可不摘眼镜,不然她得被不安全感折磨死。

其实有时宁檬也会忍不住想,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于是什么也不怕,没刘海没眼镜也没觉得有什么暴露了自己的不安全感。可现在进了社会,接触得多了学到得多了,反而处处畏手畏脚自信全无。

真是无知无畏,有知知耻。也不知道这是文明的进步还是人性的倒退。

剪了新的刘海造型的头两天,宁檬只要走出家门就会有一种衣服没穿全的羞耻感。尤其和同事讲话的时候,对方一声“咦?”之后,她简直想钻个纸盒箱子躲起来。

好在同事们“咦?”的一声之后,讲话内容都是积极向上正能量的:“宁檬,变发型啦?哎嘿,不错不错,整个人看起来都好看多了!特精神!”

渐渐地,宁檬在这种夸赞里,没了那种没穿全衣服的羞耻感。

至此她明白了一个道理。性格改变命运,发型决定颜值。

宁檬有一小段日子没看到陆既明了。无论是出门上班还是下班回家。她怀疑他是住够了“小不拉几”的房子搬回他的大别墅去了。

后来她无意间听石英提起,原来陆既明是去上海看项目了。

她一下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班里有个捣蛋王,女班长每天都要为他头痛八百遍,每天鼓足十二分劲儿像个斗鸡一样时刻看着他。忽然有几天捣蛋王生病了没来学校,班里一下清静了。可是这清静显得特别没生气,连班长都好像找不到打鸡血的理由,一下有点蔫巴了。

宁檬觉得陆既明就是那个捣蛋王。

马上就是圣诞节,街道上处处都有了节日前夕的热闹劲儿。等过节永远比过节本身更有吸引力。

而到了圣诞前夜那天,宁檬又遇到了陆既明,就在她爬楼梯爬完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

宁檬下班回到家楼下,看了看电梯几乎一层一停的蠕动,最终决定还是自己腿着走楼梯上楼,哪怕上了一天班后有点累。

她一步步轻轻地挪慢慢地上,因为鞋底和台阶间没有擦出什么响动,楼梯间的感应灯也就没有亮。她在漆黑的楼梯世界里享受圣诞前夜中难得的一隅安静。

外面的人简直要热闹到没了理智。国外泊来的节日,在大都市里不隆重过一过,就仿佛自己并没有活在大都市。

其实这算不上节日的节日,有什么可热闹的呢?大家还不是白天该上班上班,晚上该加班加班。

宁檬上完最后一级台阶,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清晰看到有个人影正猫腰藏在隔着楼梯间与住户的那两扇铁门后。

那人影正猫着腰透过门上一小块玻璃往外偷看,整个造型无比鬼鬼祟祟。

宁檬在放声大叫和转身逃跑间犹豫了几秒钟。最后她两样都没做,她的最终选择是直接走上前。

她居然在一片黑暗中认出了那个背影——

猫在那的,就是多日没见的陆既明。

她脚步清浅像只猫似的,无声移动到陆既明身边,挨着他从另外一扇门的玻璃处往外望,看他究竟在看什么。

她看到一堆人拥在陆既明家门口。一堆人马首是瞻的那个,是正蹲在地上啪啪啪不停试着密码想打开门的曾宇航。他一边啪啪啪按着一边在愤怒地骂骂咧咧:

“陆既明你个孙子!你骗我密码是我生日!是个屁!我去你大爷的!”

“陆既明你个王八蛋!不就十个数字吗,我特么就不信我懵不开!”

“啊啊啊啊啊陆既明你个犊子!到底是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

……

围观那些人在不断贡献着数字组合,但都没能制服那道锁。

宁檬看那些人的样子,猜测应该是曾宇航带了一群纨绔哥们们要过来开趴体。但这一群行走的人民币载体们,真是忽略了陆既明的领地洁癖了。

可怜的曾宇航,他终于发现自己被陆既明骗了。

宁檬正同情着曾宇航,忽然感到侧脸一热。陆既明发现她了,于是猛地扭头看她呢。

宁檬转头,对上陆既明一脸见了鬼的惊悚表情,他把眼睛瞪得溜圆,一手抚在胸口上,一副受到了莫大惊吓的样子。

他用口型怒斥宁檬:你是鬼啊?!走路不能有点声啊!

宁檬嘴巴动了一下想说话,却被陆既明长臂一伸手掌一覆,把她大半张脸连带着嘴巴都堵死了。

陆既明用另一手在嘴唇前竖手指,做着嘘的动作。

宁檬点点头。陆既明把手放开了。

她喘口气,他盯着手看。

末了他们都掏出手机。

宁檬打字给陆既明看:不想被发现就赶紧把手机静音。

陆既明打字给宁檬看:你脸怎么那么小?

宁檬:……………………

一个永远抓不到重点的男人。

陆既明听宁檬的,把手机连忙静了音。

他刚调完静音模式还来不及锁屏,曾宇航的来电就像跳大神似的跳进了屏幕。

陆既明立马明白了。宁檬想到曾宇航开不开门就要恼羞成怒打电话了。还好他提前静了音,没被发现。

他不接电话,透着玻璃窗看外面等着他接电话的曾宇航等到暴躁跳脚,他死闭着嘴憋笑憋得满脸五官都挤成一团。

宁檬看着他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帮他补了个bug——他可真像个大傻子啊,帮了他简直有点拉低自己智商。

铁门外打不通电话的曾宇航气得差点摔手机。

“明明你个孙子!祝你处男一辈子!”撂完这句狠话,曾宇航带着一群人走了。

陆既明从铁门前直起腰,像个刚得到全世界最骄傲奖的孔雀,挺胸抬头得意无比地推开铁门走了出去。

“跟老子斗,切,都还嫩了点!”

宁檬翻了个白眼,跟着走出铁门。

她边走边低头找钥匙。

忽然觉得前方气压一低阴影一挡。

她下意识的抬头,一下对上了陆既明的脸。

他突然停住脚步折回来了。

他一副打探的样子半弯了腰在盯着她的脸看。

宁檬下意识地后腿一大步,推推眼镜镇定自己。

“干嘛?我脸上有钱啊?”

陆既明直起身,微皱眉,八字手势撑在下巴,一副端详思索的模样:“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变样了呢?”

宁檬又往后退了一步。多退一步安全感更足。

陆既明突然话锋一转,从纳闷变成不乐意:“你怎么从我这离开之后越变越精神了呢?这哪行啊,你这不是给我上眼药说我亏待你呢吗,你想气死我啊?!”

说完他蓦地上前一步,他这一步绰绰有余吃进了宁檬刚才后退的两步。他趁着宁檬来不及做反应,一抬手——

把宁檬额前的刘海扒拉得稀巴烂。

“好了,这回顺眼了,迈瑞克瑞斯莫斯吧蜜思宁。”陆既明往宁檬怀里丢了个小物件,从他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圣诞礼物,怀疑是根据你照片做的,买回来给你鉴定一下。”然后转身走两步到了家门前啪啪啪按开密码进了屋砰一声关了门。

宁檬顶着一额头乱刘海,气得半天才回神。

——陆既明你神经病啊!

低头看了下那个小物件。一个带着大眼镜的小阿拉蕾正在可爱地冲她笑。

她看着看着,也有点想对它笑了。

宁檬回头想了想,自己似乎正处在一个很矛盾的状态里。

前任老板不见人影的时候,她有丢丢像那个看不见捣蛋大王的班长。

前任老板出现之后,她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给他当成了具有陪伴他属性的老妈子。且同时是具有陪伴他属性的神仙姐姐的影子。

这让她非常抵触。

她想要是压根不知道他神仙姐姐那一回事就好了,起码日常交往时进可攻退可守。而现在她只能退。

宁檬开始早出晚归,尽量错开和陆既明出行相遇的机会。

圣诞过去几天就是元旦。

31号那天下午,石英宣布公司放假。

宁檬一下子觉得寂寞无措起来。

毕业以后,元旦渐渐成为她最怕的日子,因为她找不到一个可以陪她轰轰烈烈跨年的人。别人兴高采烈用喊破了的嗓子倒数三二一新年快乐的时候,她正一个人蹲在家里,凄凄惨惨戚戚地想着,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放假,可干点什么好啊,干点什么才不会这么无聊呢。

本以为今年的跨年夜她还是得这样凄凄惨惨戚戚地度过,没想到尤琪的一通电话改变了她的命运。

“阿檬,到我家来,陪我跨年!”尤琪在电话里说。

宁檬一方面惊喜,一方面又疑惑:“你家老何呢?先说好大过年的你俩可少喂我点狗粮!”

尤琪笑:“放心啦,没有狗粮,老何在上海出差呢,回不来,那正好咱俩一起跨年。”

宁檬“咦”了一声,第六感下的触觉杆自动支起:“过新年还出差?老何和谁啊,男的女的啊?”

尤琪没心没肺咯哒咯哒地笑:“傻样,你比我还像他女朋友!我们俩都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一句话,来不来?”

宁檬立刻二话不说杀到了双井富力城。

下午快傍晚的时候,宁檬问尤琪她们晚上怎么吃饭,是自己做还是出去吃,自己做的话现在就得出去买菜。

尤琪直拍她肩膀:“我的阿檬,都快新一年了,就给自己放个假吧,还买菜?你也不嫌累!这样,我们干脆晚一点出去吃好了,然后找间文艺的酒吧,让我这个艺术家带你一起倒数跨年!”

宁檬差点翻白眼把自己翻吐了。她怀疑尤琪最近是不是加入了什么以艺术为名的邪教组织。

傍晚之前宁檬突然接到曾宇航的电话。

电话里,背景音嘈杂,曾宇航在一片嘈杂中扯着嗓子跟她吼:“老铁,在家没?过来一起玩啊!我们正在你对门开趴呢!好不容易骗明明开的门,不过来玩气气他可惜了啊!”

宁檬噗嗤一声笑了,她觉得曾宇航干得漂亮。

但她还是婉拒了曾宇航的邀请:“我今晚陪我闺蜜跨年。”

曾宇航立刻嗷嗷叫:“老铁你不够意思厚此薄彼!我也是你闺蜜啊你不来陪陪我?我跟你说你不来的话我们等会都有被明明那个傻逼轰走的可能!他急眼了我们可治不住他,就你能!”

——不,不是我能,是我像他阿梦姐姐的那一部分影子能。

宁檬在心里默默地说。

“……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跨年他爹忙得很不能陪他,我就找一堆人过来陪他,结果他还发脾气!”

曾宇航最后发的这句牢骚让宁檬有点唏嘘。这个老陆真是画风清奇的父亲,连新年都不能陪陪自己儿子吗?真是个身体和心肠都很硬朗的父亲啊。

宁檬在唏嘘中再一次婉拒了曾宇航的邀请,挂断了电话。

不到半小时,她手机又响起来。

这回居然是陆既明。

接通,听见他几乎半吼着问:“你干嘛呢?我找不着人陪我吃饭,曾宇航那王八蛋把我拉黑了!”

宁檬脑子飞快地转,联想着曾宇航给她打的前通电话,她有了结论:“因为你把他轰出去了?”

陆既明一声冷笑传来:“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喂,我定好位子了,火锅,你来不来吃饭啊?”

宁檬平静地公布答案:“不去,我陪我闺蜜。”

陆既明直接把电话挂了。宁檬瞪着手机,喉咙口一下堆积了八百字的骂人用语。

——神经病,有钱惯的!

最后八百字的骂人用语凝结为这一句话。

准备出去吃饭前,尤琪接了一个何岳峦的电话。之后她一脸愧疚地趴在宁檬腿边,可怜巴巴地说:“檬檬,怎么办,老何刚给我定了去上海的机票,让我过去陪他跨年呢!”

虽然这是一个再次置人于孤独跨年的消息,但宁檬却觉得噎在胸膛某处的一口气终于疏解了。

这是一口替尤琪噎着的气。

宁檬立刻做出一副凶样子:“重色轻友?我要你何用!走走走,赶紧拿上你最性感那条小吊带,快走!不把老何迷得七荤八素的,别说是我宁檬的马子!”

尤琪立刻又笑得咯咯哒起来。

从尤琪家出来,送她坐上去机场的出租后,宁檬一个人伫立在大马路旁。

富力城闪闪发亮,乐成中心大楼下有一群阿姨在跳舞,街上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人,这个比平时更耀眼热闹的都城对形单影只的人没有一丝安抚。

宁檬在这片热闹繁华的景象中有点孤独地想着,尤琪走了,那她自己该吃点什么当晚餐呢?

沿着马路逆着人流一边想一边漫无目的地走,握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拿到眼前看。

屏幕上,亮着三个字:苏维然。

这个新年,会是他陪着自己吗?

宁檬按了接听键,叫了声:“学长。”

苏维然在电话里问宁檬,在干什么。

宁檬说,找地方吃饭呢。

苏维然问,和人一起吗?

宁檬说,不,就我自己一个人。

苏维然带着轻笑的声音立刻穿出话筒:“真巧,我也一个人,不如学长请你吃顿跨年晚饭?”

宁檬只想了一秒钟就答应下来。

这个夜晚,不管是谁来陪陪她,都比她自己回到租来的房子里形影相吊的好。

苏维然问宁檬想吃什么,宁檬鬼使神差地说,要不咱们吃火锅吧。

苏维然表示没问题,并提议那就去吃海底捞吧。他问宁檬现在人在哪里,他开车过来接她。

宁檬想了想,说:“学长,要不你先直接到海底捞领个号?今天肯定人多。”

苏维然笑:“嗯,也好。”

苏维然征求宁檬意见:“想去海底捞哪个店吃?”

宁檬想了想,说:“要不就,王府井店?”

那里离她原来上班的地方很近,是她去的次数最多的店。人的首选,总是愿意选择自己去过的地方,而不是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熟悉的远地方常比陌生的近地方让人有安全感,于是很多人愿意舍近求远。

苏维然说好的,那就王府井店见。

宁檬挂掉电话费了半天劲才打到了辆出租车。坐到车上说了目的地,司机师傅一听是奔长安街去,立刻头大:“今天这日子,瞧着堵吧!”

果然不算远的一段路,出租车硬是连蹭带挪了一个小时才到地方。

等宁檬进了店,正好苏维然排到了位置。

宁檬连声说着学长真抱歉路上堵车堵得厉害早知道我应该坐地铁过来让你这么大身份的人一个人跟这等位子我可真是承受不起呀。

她一口气地叨咕下来,她一边叨咕,苏维然一边笑着听,笑容愉悦,丝毫没有一个人等位的不高兴。他在宁檬说话时抬起手臂搭在她后腰中间,轻轻一带,像用半个拥抱在带她起步,让专注讲话的她跟随他的引领向他们吃饭的座位旁走过去。

到了座位前,宁檬那一串道歉的贯口说完了。苏维然的胳膊却并没有从她后腰上挪开,还那么自然而然地极轻地搭着。

他们站在一起,像一对很文明的情侣,彼此身体之间有一个止乎于礼的轻轻接触。宁檬还待在苏维然若有似无的半个拥抱里。

但她没顾得上为这半个拥抱做出反应。她的反应都在震惊之余给了隔壁桌那个正在萧索地独自吃火锅的人。而那个人也正扭过头来瞪着她,眼睛里的那种“你敢骗我”的火气比滚锅里的辣椒油烧得还旺。

宁檬怎么也没想到,陆既明居然也会在王府井的海底捞吃火锅。她更没想到怎么就这么巧,他们居然还能餐桌挨到餐桌,让她连个错开面躲掉尴尬的机会都没有。

宁檬其实最最意外的是——陆既明对于吃哪家店的选择,居然也是遵从宁选熟悉的,不选最近的。

四目相对的电光火石间,看着他孤零零一个人吃火锅,宁檬忽然想起在微博上看到过的一个《国家孤独等级表》,那上面按萧索程度给孤独分了级,一个人逛超市是一级孤独,一个人去餐厅、去咖啡厅、去看电影,孤独等级分别是二级、三级、四级。而一个人吃火锅,是五级孤独。

这个孤独级别,真的是,很萧索了,简直让人忍不住要对之施以同情热泪。

而这一个人吃火锅事件,如果又是发生在跨年夜的,那就不只是萧索,简直是惨,让人想要替君流下一滴辛酸泪的那么惨。

宁檬看着隔壁桌被自己拒绝后一个人坐在那吃着五级孤独的陆既明,一时间丧失了伶牙俐齿的语言功能。她忽然就有了种说假话被人当场捉住的窘迫感,还有种因为她的拒绝导致陆既明带着五级孤独在新年前夜一个人吃火锅的负疚感。

可再想想,她明明并没有说假话,一切都是一环扣一环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的。她并没有对不起谁。

于是她让自己泰然下来,对着怒瞪自己像怒瞪着个叛徒的陆既明,打了声招呼:“陆总,好巧,您也在。”

陆既明瞪圆了的眼睛瞬间又再瞪大。那瞪得更大的眼眶里流泻出来的怒气在无声地吼:你还好意思说好巧?!

苏维然顺着宁檬的声音转过身,他搭在宁檬腰上的手随着转身动作放了下来。陆既明气得血红的眼睛,血色仿佛褪去了一些。

苏维然看到陆既明后立刻做出当一个“总”遇到另一个“总”时的官方微笑:“陆总,您也在,真巧!”

两个真巧对陆既明形成了暴击。而他还来不及疗伤,苏维然已经又送给他一个新的暴击:“您一个人吗?要是不嫌弃的话,和我们一起吃吧!”

苏维然的话一说完,宁檬就把一口气吊在了嗓子眼。

她觉得陆既明是要发作一下了。只是不知道他发作的方式是嘲讽还是掀桌。

……结果陆既明只是拿起餐巾纸优雅地印了印嘴角,轻描淡写地说了声:“不了,我吃差不多了。这年头骗子当道,没良心的人太多,想想他们,我吃两口也就饱了。”陆既明从椅子前站起来,对苏维然说,“苏总,您吃好,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陆既明长腿一迈,正眼都不看宁檬一下,步步生风就走了。

苏维然轻怂一下肩膀,转回头对宁檬说:“总觉得陆总今天情绪不太对。”说着说着他笑了,“不过其实我从来也摸不准你这位前任老板的情绪变化就是了。”

宁檬默默撇了个嘴。

——别说你,我这么几年也将将只摸到了他喜怒无常的一点皮毛而已啊。

拉开椅子坐下后,苏维然叫来服务员点菜。宁檬悄悄扭头看了隔壁桌一眼,几个服务员在快速收拾着。

宁檬由衷觉得陆既明是真特么败家啊,点了一桌子东西根本都没怎么吃,说走抬起屁股就走了,一点犹豫都没有。这么能浪费食物,他也不怕以后有报应,等老天爷哪天心情不好罚他变成饿到快死了都吃不起饭的穷鬼。

宁檬无声地叹口气。

就那么直接走了,那家伙他就不饿么。

宁檬隐隐地,觉得陆既明挨饿和自己是有那么点关系的。于是她心里有了一丝丝飘来荡去的内疚感。

虽然吃饭前有了遭遇陆既明那个小插曲,但火锅沸腾后宁檬就把陆大别扭给甩到小肥羊和芝麻酱后头去了。

男人和好吃的能比?当然不能够了。

于是宁檬和苏维然还算是吃了一顿蛮开心的跨年饭。席间两个人都无限追忆校园时光,不约而同地不断讲着校园里曾经发生的那些趣事。回想着那段最美好最单纯的锦绣年华,两个人的脸上都泛起了鲜活的光亮。

美好回忆总是能唤醒人体内偷懒的荷尔蒙,荡漾起一波短暂的意乱情迷。

但宁檬是知道自己的。这些短暂的意乱和情迷,是过去的自己,对过去的苏维然的。

现在?现在他们都变了太多了,世故的现实在摧毁校园里的那些心动和单纯。荷尔蒙在世故的现实面前,也只能偶尔躁动一下而已。经过世故的晕染,曾经的纯粹和真心都已经打了折扣。打过折扣的感情,值得消灭,不值得发展。

于是当吃完这顿饭向外走的时候,当苏维然又若有似无送来半个拥抱的时候,宁檬不着痕迹地轻轻滑开了。

在弄不清这若有似无的半个拥抱是真的有心,还是出于寂寞之前,宁檬不打算再承受它。

出了海底捞,苏维然有点歉意,对宁檬说:“抱歉我晚一点还约了人,还有一点事要谈,不能陪你跨年倒数了!”

宁檬连忙说别别别,可别这么说,你能陪我吃这一顿饭,让我没在新年前夜过得太萧索,已经是个恩惠一样的存在了,怎么可以说抱歉呢。

苏维然被她逗笑了。他取了车送她回家。

路上苏维然接了通电话。

苏维然对着手机讲了两句话:别着急,再等一下。我得送个人,送完就过去了。

他手机听筒声音略大,宁檬隐约听到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她忽然有了点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掠夺了另一个女人和苏维然共进晚餐的时间。

她犹豫了一路,临下车前终于忍不住问:“学长,打电话的人,是你的女朋友吗?”

苏维然听到电话中那人被提起,转头看向宁檬,这回他没有笑,眼神里甚至出现了一丝凛冽和凌厉:“她不是。”

宁檬拍拍胸口:“那就好,不然这顿饭会让我很有负罪感。”

苏维然这回笑了起来:“小孩子家,心事那么多!”

宁檬不好意思一笑,想了想,欲言又止后终于还是问了:“学长,你今天怎么会想请我吃饭?”

苏维然看向她的眼睛里有光:“重要的时刻我都想见见你。见见你,我就不会忘了我到底是谁了。”他眼睛光亮亮地看着宁檬,说出来的话几乎像叹息,“我离开校园后的那点初心,现在也只能从你身上还瞧得见了。”

宁檬内心震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她只憋出四个字:“学长,加油!”然后解了安全带下了车。

苏维然看着她走进楼梯间后,嘴角处的笑容渐渐抹平。

他掏出手机,拨了刚刚的来电号码,轻声而无情地说:我临时有事,过不去了。

他驾着车,调个头,直接回了家。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宁檬掏出手机照亮。

结果屏幕一按开,她发现上面堆积了十几条陆既明发来的泣血信息。

“骗子!”

“撒谎!”

“骗我有意思吗?!”

“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就直说,没必要拿闺蜜当挡箭牌!”

“你学长没我高没我帅没我有原则,你陪他吃饭不陪我,你是不是傻?!”

“能回下信息吗?礼貌呢?!”

“喂,我很饿啊!!”

最后一条,就一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饿”。

宁檬叹口气,心里不争气的母爱一下就开始泛滥了。

大过年的,他爹不亲娘不爱,拉下脸来想找她吃顿饭,还被她给撅了。他也是真的很惨了。

她想起往年自己形单影只过新年的那种孤独蚀骨的难受。她又想起自己也曾经在新年前一天接到过陆既明的电话,他说祝你新年快乐,节日有什么安排吗?

她当时觉得那就是上司对下属的一句套路化抚恤,没什么实际意义,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她新年假期有怎样的安排,只不过随口那么一问。

那时她为了不显示自己孤单单一副没人缘的样子,她总会说,有安排的,和朋友去城郊吃农家院或者和朋友去通宵唱k。

现在想,那或许是寂寞的前上司在试探着问,你要是没安排就出来陪我吃顿饭吧。

这掺着回忆的推论让宁檬心软得像摊泥。就算想跟他拉开距离,也别选在今天了吧,毕竟今天是跨年夜呢。宁檬这样宽慰着自己。

她顺便还告诉自己,今年这个新年,不该就这么萧索地过下去。明年将是她奋发搏击的重要一年,应该有个热闹非凡的开始才对。

想好后,她拿着手机翻到曾宇航的号码,拨了过去。

挂了电话她在楼下等了一会,有点冷,于是按了电梯上楼,打算在上面继续等。

电梯门随着叮一声响分向两边打开。她刚走出来,就听到对面的门啪哒一声从里面开了锁。

陆既明把房门大开,凶神恶煞地走出来。他把时间点掐得如此精准,让宁檬几乎怀疑他从海底捞回来之后没干别的,一直就蹲在门后等着堵她呢。

陆既明像一堵愤怒的肉墙一样压迫过来,怒斥宁檬:“苏维然是你闺蜜?你这个骗子!”

宁檬一脸的云淡风轻:“我闺蜜马上到。”

陆既明继续喷宁檬。

在他的怒喷中,电梯下去又上来,重新停在七层。

宁檬打断陆既明的喷:“我闺蜜来了。”

电梯门在她话音一落后打开。

曾宇航带着一群人从里面冲出来。

一刹那间有人摇着香槟,有人喷着拉花,有人撒着金纸片。

曾宇航冲到陆既明面前,喊了声:“Surprise!”然后他抱着两瓶酒对陆既明快速地说,“傻逼明明,要不是我老铁,你跪着求我我都不再搭理你!还有老子为了让你自在,都没叫小甜甜来闹腾你,你丫有我这样体贴的朋友你多幸福!可珍惜着我点吧!”说完他抱着酒率先冲进对门。

陆既明目瞪口呆看着曾宇航把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招呼进了屋开趴体。

看着自己的领地被侵略,陆既明很生气很生气。

他生气着生气着,突然笑了。

他又气又笑,吼着宁檬:“愣着干嘛呢?你干的好事,赶紧给我进来收拾烂摊子!”

宁檬推推眼镜,把一抹很淡的笑意抿在嘴角旁。

没有形影相吊地辞旧迎新,这新的一年,算是有了个好开端吧。

新年后不久,石英在一次会议上征求大家意见:“我们在金融街的租期快满一年了,大家是觉得继续租在这里好还是动一动好?”

这个问题留给大家做了会后讨论事项。

没过几天,陆既明大驾光临石英的公司。

石英和他在办公室里谈了一会后,拨了宁檬的内线叫她过来。

宁檬进了屋,毕恭毕敬人模人样地问候了友司老板一声“陆总您好”,友司老板也拿腔作势人模人样地嗯了一声赏赐般的给了回复。

然后石英就笑眯眯地说:“宁檬啊,我们和陆总公司达成战略合作伙伴了,等咱们房子到期以后,为了工作方便,我们就不在这办公了,我们直接搬到东方广场去!你原来跟着陆总在东方广场上班,对那里比较熟,所以找新的办公地址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石英的话一说完,宁檬就有点凸眼珠。

怎么绕来绕去,她就绕不开东方广场和他陆既明了呢。

送走陆既明,石英又把宁檬叫到了办公室。

她从宁檬表情里没察觉到任何东西——这女孩已经能把自己的情绪控制得相当好了。但她还不是无懈可击,她在听到要搬往东方广场的时候,抬手推了推眼睛。这女孩但凡紧张或者要做口不对心的决定时,都会下意识地推推眼镜。

石英微笑地看着宁檬,问:“是不是不太想搬到东方广场去?”

宁檬非常想推推眼镜。但她忍住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心里的真实想法:是的,不想搬到那里去。

如果说跨年夜之前宁檬还因相识一场的主雇情谊有所犹豫,那么跨年夜之后,她是坚定不移地想要躲陆既明远点的。

x市的冬夜她见识到了陆既明喝醉后怎样怀恋一个人。那夜她斩断了某种苗头,那苗头是属于一些还没来得及发育的旖思绮念的。

跨年夜她见识到了清醒的陆既明如何癫狂等候一个人。那夜之后她干脆把和他做普通朋友的苗头都掐灭了。

因为曾宇航说了一句话。

跨年夜那晚,曾宇航带了一帮人在陆既明的客厅里开趴体。一屋子人一直都热热闹闹的,连宁檬都觉得自己在渐渐融入这个行走的人民币载体们的世界了。

一切都很好。

唯一出现的状况是,快倒数的时候陆既明接到了一通电话。他当时脸色就变了,大吼着叫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安静闭嘴。

所有人都被他吼住了,一刹里群体性不知所措地静下来。

他在这种铁血镇压下得来的安静中冲去他的卧室讲电话。

窗外忽然飘来隐约呐喊声。三二一新年快乐。

然后窗外的天空中燃起一簇簇巨大的彩色烟火。

他们一屋子人为了倒数跨年开的趴体,却因为陆既明的一声吼,正好在懵逼而安静之中完成了从13到14的跨越。

其他人在看到窗外烟花团团锦簇后立马回了神,把陆既明要求安静的吼叫转瞬抛在脑后。他们重新热闹了起来,仿佛并没有错过什么。

宁檬却清楚地体察到了感官上的不圆满。

满屋子的人只安静了那一下,那一下却正好错过了1314。

宁檬为这短暂的错过有点怅然若失。

曾宇航拎着两个酒瓶子晃晃荡荡走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叫了声老铁。

“新年快乐!”他很嗨地对宁檬举着酒瓶振臂高呼。

宁檬重新开心起来。像平滑的链条上卡了个很细小的结,它让整个链条有一点点不圆满,却不耽误链条正常的滚动运行。

曾宇航对宁檬发起牢骚:“明明这个王八蛋!真特么八百年如一日地重色轻友!他一准是进去接梦姐电话了。”曾宇航递给宁檬一瓶酒,碰一碰后,喝下一口,继续发牢骚,“我有时候就纳了闷了,你说梦姐不在乎明明吗?也不是的,她像个慈母一样关心他挂念他,每逢佳节必记得明明会倍思亲,于是总赶在佳节前夜与佳节当天那个临界的零点准时打电话。”

宁檬像个淡漠的局外人一样,静静地喝酒,静静地听曾宇航一边喝酒一边发牢骚。

“其实我觉得梦姐这样做也不好,就因为她总这样,才老断不了明明的念想呢!她以为自己是母爱,可是明明不这么觉得啊!有时候啊,当断不断的,真是害人害己。来,老铁,咱不管他们的烂事了,咱们一醉方修!”

宁檬就此与曾宇航开怀畅饮起来。

喝到一半的时候,明明说了“咱们不管他们了”的曾宇航忽然又上来了血性,非要替宁檬抱不平,要进去问问陆既明,他到底把宁檬当成什么了,老这么缠着不放的欺负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宁檬死命地拉曾宇航,觉得他真是喝多了,都开始涉足狗拿耗子事业了。但一六五已经醺然的她没能及时拉住一个一八零要借酒逞凶的壮汉。

她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在曾宇航身后,一路跟到陆既明的卧室外。

曾宇航一脚踹开那道门,把陆既明和他的阿梦那通电话踹得不得不暂停。

门一开,宁檬下意识地缩在门口,把自己的身影藏了起来。她变成了一个偷听者。

房间里,陆既明吼着问:你发什么疯?!

曾宇航也吼着答:我就问你一声,宁檬在你心里算什么?你凭什么老拿捏着人家!

陆既明又吼:你吃饱了撑的吧?我和她怎么相处关你什么事?!

曾宇航又回吼:她是我老铁!你老在情感上欺负她我看不过去!你眼瞎心瞎看不明白自己,我他妈也看不过去!你为了梦姐躲进来不管不顾我们,我就是看不过去!

宁檬被这顿吼嚷得酒醒了一半。在曾宇航说出更不着边的话之前她冲进去凭着吃奶的劲拖走了他。临走还不忘帮陆既明和他的阿梦关门,还给他们一片安静又私密的通话空间。

她真是忍不住想给自己的周全点个赞。

后来她和曾宇航一直喝,下酒的嗑主要就是一起骂陆既明不是人。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喝得快不行了,陆既明终于结束与仙女的通话打开房门重返尘世。看到他们的样子后,他疾奔过来,冲已经瘫在沙发上呈尸体状态的曾宇航狠踹了一脚,骂:你怎么让她喝成这样?她是个女的啊你让她喝成这样你是人吗!

当然尸体是不会回话的,所以陆既明的脾气发的有去无回。

她恍惚被陆既明扶起来。他抓着她的两个肩膀,气得直喷: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看待你吗?好我现在告诉你:你就是个酒鬼!丑陋的女酒鬼!

她笑起来,笑到干呕。她想吐了。

陆既明把她往卫生间拖。她趴在马桶上啊喔呃地吐了一大通。陆既明手法生疏地拍着她的背,她本来两下就能吐完的,却被他拍得吐了快有二十下。她吐得眼睛里沤出了泪,流了满脸,眼镜都糊了。

但她真的不是哭,这是五官相通,吐得太用力的结果。

她满脸都是泪的样子可能吓到了陆既明。他似乎想帮她摘掉眼镜擦擦脸,手伸来跟前时却被她一巴掌打开了。

他被打愣了,支支吾吾地有点无措似的,说:你别哭,哎你别哭。你在我心里不是丑陋的酒鬼,好吧?

她忍不住笑出来,冲他说:我哭个屁,这是刚才吐出来的眼泪。

她满脸泪还笑的样子可能有点狰狞,她迷迷糊糊从他脸上看到了纠结。

她吐得有点晕,闭着眼睛靠到墙壁上歇着,一副已经断了片的样子。

忽然她听到他说:就是,你哭个屁,你在我心里早特么是我亲人了,再这么下去都特么快比阿梦亲了。

他声音很低,像呓语般的自我吐槽和发牢骚。可她还是听见了。

——是因为只能接到电话不能见到真人而吐槽和发牢骚吗?她闭着眼靠着墙晕乎乎地想。

然后她又听到他的大呼小叫:哎我去你别跟这睡啊!你睡也先把眼泪擦干好吧?哎你刚才就这么多泪吗没又新哭出眼泪来吗?

……真是个大傻逼。都说了,她哭个屁。

还有,她父母双全,堂表兄弟姐妹众多。她宁檬这辈子不缺亲人。

宁檬吐完以后,陆既明想扶她到客房里睡一下。她像贞洁烈女一样两手化作千手,横扒拉竖挡地不让他近身。

后来陆既明快疯了,打算强行以公主抱制服她。可她残存的理智没让陆既明成功。

她指着厨房对陆既明说:我想喝水,你先帮我倒杯水吧,要温一点的。

陆既明起身去厨房给她烧水加晾水。

她趁着这功夫,一个人歪歪扭扭回了对门。

躺倒在床上时,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睡过去之前,她对自己说:新的一年了,宁檬啊,你要加油。

醒来之后的刹那,她似乎把昨晚经历的一切都忘了。她似乎把这新的一年之前的一切旧事与过往也都忘了。她像是一个崭新的她自己。

但她在那么多忘记中却清楚地记住了曾宇航说的那句话。

当断不断,害人害己。

她告诉自己,得割断陆既明把她当影子和妈的念想。得跟他,保持一个彼此无害的距离,一个外表温和内心隔绝的距离。

宁檬想尽量把观点表达得不掺杂任何主观元素,她想让石英相信,她不愿意公司搬去东方广场的原因都是客观因素决定的:“石总,其实东方广场那边真不如金融街这里方便,这离证监会多近啊,有什么事去会里是真方便。还有东方广场那儿,租金又贵又堵车,就没一天是街道畅通的时候!”

石英桌子旁边小巧的烧水壶叫了起来。她拎起壶用烧沸的水冲洗着茶具。

“还有呢?不会单单只是这么点原因吧?”

石英一边用开水沏着茶一边随口一提般的继续问。

她把泡好的茶倒在两个小茶盏里,其中一个推给宁檬:“坐下来尝尝,这茶很香,陆总带过来的金骏眉,可贵着呢!来坐下一边喝一边说。”

宁檬听话地坐下来,捧着小茶盏尝了一下。

是挺香的。可是怎么办,她觉得这“可贵着呢”跟她在超市里面花九块九买了一大包的那种花茶也没什么区别……

石英一边品茶一边又问:“宁檬,和我敞开心扉说一说,还有什么原因让你不想往那边搬?”

宁檬抿了下嘴唇。别说,这会唇齿间有那茶的余味回香了。果然是她九块九的茶叶沫子不能比的。

宁檬决定既然石英让她敞开心扉地说,那她就敞开一点心扉吧:“石总,您说陆总那边,在今后的某一个时候,会不会觉得,我们和他建立战略合作关系,其实是奔着他有资金资源这块去的?”

她是真的觉得这样什么都指着陆既明筹钱的战略合作关系并不太好。一个两个的项目还可以,总是指着人家张罗钱,早晚会招人家烦的。

而且什么项目都指着陆既明张罗钱,她哪里还挺得直腰板说自己是靠自己成长起来的?这太自欺欺人了。

可是石英却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话。

石英对宁檬说:“宁檬,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希望和陆总达成战略合作关系,就是因为他有办法张罗到钱,愿意给他当LP的人多。但不是说他有钱我们就是在占他的便宜,我们也有项目呀。

“在这行里,什么是本事?要么有项目资源,要么有钱,而且项目和钱能很有效的匹配合作。光有项目没钱,这不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有钱没有好项目,这也不行,容易变成冤大头。

“所以宁檬,现在我们的资金后援是现成的,就是陆总,我们只要能发掘到好的项目,我们就是和他平等的,并没有占他有资金渠道的便宜。而发掘好项目,这就是你以后要做的事了。”

宁檬接下了石英的话。起初听,她觉得这番话特别有道理,她们如果有好项目的话,确实不该算是占陆既明的便宜。但仔细又一品,她觉得石英的这番话是有漏洞的,这番话其实是套牢陆既明资金资源的一种美化说法。

毕竟陆既明自己并不缺乏挖掘好项目的渠道和能力。

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她从石英的语重心长里已经领悟到了她要搬往东方广场的决心。

宁檬从石英的办公室里出来,坐回到工位上,梳理自己的情绪。

她还不够强,还不能因为不想去东方广场就做出辞职这种任性的决定。她起码要做到投资总监以后才有资格跳槽,才能确保跳槽后的落点是一家不错的公司。

所以暂时隐忍蛰伏吧。

反正想依赖陆既明的是石英不是她。她相信自己未来一定能挖掘到除了陆既明以外的资金渠道的。她绝不想做被陆既明那颗粗壮大树的阴影笼罩的草;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自己也能参天。

在陆既明热情到几乎有点多管闲事的情况下,宁檬很快在东方广场找好了地方。

就在既明资本的正楼下,W座20层。

这样的位置关系让宁檬觉得,未来她将始终处在被陆既明踩在脚下的境地……

为了破掉这个魔咒,她回到家后在纸上写了陆既明三个字压在了床底下。好了,她被他踩,他也被她压,未来他的气焰嚣张不起来了。

地方找好,签好合同交好租金,石英在公司里一声召唤,公司所有人轰轰烈烈搬往东方广场。

回到东方广场上班的第一天,宁檬一早出门时,遇到了同样开门出发的陆既明。

宁檬客套地对友司老板叫了声陆总,扭身冲进楼梯间。

结果陆既明也跟在了她身后。

出了楼道她以为他们可以执行独木桥和阳关道准则了。可没想到陆既明像个大膏药似的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宁檬有点纳闷了:“陆总,您方向错了吧?这是去地铁的路,您迈巴赫可没停这边。”

陆既明眼角一挑,那双天生多情又薄情的眼睛立刻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他往天上飞着眼,很牛很骄傲地说:“陆爷我今天限号,打算跟你一起坐地铁。怎么样,倍感荣幸和怀念吧?”

宁檬看着他那一脸年纪被狗吃掉后剩余的智障,摇摇头,叹口气,没有了想说点什么的欲望。

这一天,一路上他们被挤成一团,在被挤得变形的烦躁下,陆既明又嘴巴不停地叽叽歪歪了一路。终于到了公司时,宁檬被烦得是真的恨不得带桶汽油冲上楼去焚了陆既明。她怀疑就算烧到最后陆既明还能剩下一口牙和一张嘴不停地动。

宁檬以为按照北京限号原理噩梦一周最多只有一天。但第二天一早她就发现自己把人间想象得太美好了。

她出门,正好陆既明又出门。

她下楼,陆既明又跟着她下楼。

她去坐地铁,陆既明又跟着她奔地铁走。

她无奈极了,提醒:“陆总您车今天不限号。”

陆既明给出回答的时候像只不要脸的大尾巴狼:“我决定以后少开车,为北京减少雾霾贡献点力量。”

末了还不忘给自己冠冕堂皇地拔高一句:“作为一个北京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宁檬是真的服了陆既明的喜怒无常和行为无常了。

此后她曾想过再提早半小时出门,以错过陆既明牌大膏药的强力黏糊。但让她崩溃的是,只要她在这边一开门,对门的门马上也会咔哒一声被拉开。

宁檬几乎怀疑陆既明是不是二十四小时长在门后了。

她有时候真想泼一盆洗脚水到陆既明脸上,告诉他:你就着这味儿清醒一下,看清楚了,我不是你梦妈妈,我是你宁檬姑奶奶!别再缠着老娘了!

可她终究是个怂货,没敢真泼洗脚水。

但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后面的话。

那是在地铁上,她被缠得心烦了,直接说了点明知不可能的狠话,就为了膈应一下陆既明也顺便膈应一下她自己。

宁檬:“陆总,敢问您是吃饱了撑的吗,天天跟着我挤地铁?您再这样我可要怀疑您喜欢我了。”

陆既明立刻哈哈一笑,说:“你倒是想得美。”

宁檬被这四两拨千斤的回答激得沉不住气,终于忍不住说:“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特像你的心上人啊?所以你老这么缠着我不放?”

她问完这问题,看到陆既明呆了一下。

她的一口气吊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她吊着这口气听到陆既明瞪圆了眼睛反驳:“你小说电视剧看多了吧?想什么呢你?我告诉你宁檬,我的终极目的就是让你赶紧回来给我继续当秘书!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跟人打赌了,不能把你弄回来继续给我当秘书我得输半个身家!”

宁檬淡漠地看着陆既明,觉得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酒后断片断得最傻逼的那个人。

她冷笑着反问陆既明:“陆老板,你说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和别人拿我打赌的时候问过我同意了吗?所以你输不输身家的,关我的事?”

宁檬表达完感想就冲出地铁站奔着东方广场的写字楼狂走。

陆既明蹭蹭地跟在她身旁。

“宁檬,要不这样吧,咱们折中一下,你还是回我这来,我可以让你做总裁秘书兼投资总监!”

宁檬一下站住脚步。

趁着还没踏进办公楼,趁着还是私人空间与时间,她决定说点硬话怼一怼这不食人间疾苦想一出是一出的陆大少爷。

“陆总,”宁檬对同样站定的陆既明很郑重地叫了一声,“您呢,含着金汤匙出生,生来高高在上,不管怎么想一出是一出,都行,您有的是钱为您的不靠谱买单。但我不行,我是底层的草根,我得先考虑活着,然后才有资格去考虑能不能活好。您可以儿戏地做任何决定,反正您有容错的资本。但我不行,我行差踏错一步可能整个人生都变了。所以希望您以后别再拖着我陪您一起儿戏了。您这么大身份一位爷,总这样没头没脑地拿我打消遣,我真的觉得挺困扰的。所以希望您能尊重我,明天开您的迈巴赫上班吧。”

宁檬说完转身就走,决然的样子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帅。

陆既明被她说愣在她身后。

几秒钟后,她正要推写字楼的门进到楼里时,身后传来陆既明自带扩音器效果的说话声:“喂!大清亡了好几百年了,哪来的高高在上和草根的阶级之分啊?社会主义不是人人平等吗?你反动了吧你!”

宁檬赶紧推门进楼。

她真的怕了他这个满大街喊话不知道害臊的神经病了。

还有,他什么时候才能抓住别人说话的重点?!

宁檬刚进了公司,就收到陆既明一条信息:好吧我改观了,你挺有做投资的天赋,也知道怎么控场。你回既明资本来,我让你带项目。我希望你能回来。

看着这条信息宁檬有点发愣,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就像前妻都嫁人了,前夫才反应过来说,老婆我错了,我没你不行。

这么一类比完宁檬对这条短信心里只剩下一句话想说:

——您滚犊子吧,早干嘛去了?

为了杜绝陆既明的没完没了,宁檬决定把话说明白。她给陆既明回信息:谢您抬举了,但劳动合同没到期之前我还不考虑跳槽。祝开心,顺祝商祺。

后面两句话是她故意加的。又官方,又……很气人。

收起手机,宁檬接到石英打来的内线电话。她让宁檬去一下她的办公室。

宁檬一进去,石英就对她说:“下周在上海有个金融论坛会议,给咱们公司也发了邀请函,但正好下周我儿子要开家长会,其他高管也都有事走不开,所以这个会宁檬你去开吧!”顿了顿,石英补充,“哦对了,让前台先给你印一盒投资总监的名片,不然过去开会不是总监级别以上的,名片是拿不出手的。”

宁檬应了声好的,心里没有一点即将得到投资总监头衔的名片的开心。

毕竟还不是真的。

宁檬拿着印好的实不符名的“投资总监”名片准备替石英去参加金融论坛大会。

中午她在公司准备订机票的时候,杨小扬从楼上窜下来溜达。自从她搬到既明资本楼下,杨小扬就天天往她这混,混得连鹰石投资的前台少女都服气了,对宁檬说:“小扬都快成咱们公司的人了。要不干脆咱们把她收了得了,看她天天楼上楼下跑我都替她烦得慌!”

宁檬觉得前台少女实在有点双标。陆既明也有事没事就下楼来晃,美其名曰和战略伙伴石英探讨未来合作发展。他一趟趟的晃,就没见前台少女嚷嚷烦得慌,反而是尖叫得慌:“陆总真帅!腿真长!真想做他的衬衫,每天贴在他身上陪他一起上楼下楼,在他转身弯腰时,对他的腹肌摩擦摩擦!”

宁檬很想告诉前台少女:当你知道他美好的外皮下有一副怎样拧巴二逼的灵魂,你就会死了这份想摩擦摩擦的心了。

但她最终还是没说——说了好像她多了解那人、和别人相比她跟那人更亲更近似的。

她更愿意做凡事都和他没关系的芸芸众生的一分子。

杨小扬一进鹰石投资就直接往宁檬的工位闯,像进入自己公司一样毫不受阻。前台少女已经懒得拦住她或者带她的路。

杨小扬扑到宁檬办公桌前时,宁檬正准备着要订飞去上海的机票。杨小扬扫了眼电脑屏幕后,脱口就问宁檬:“你也是要去那个什么什么的金融论坛吗?”

宁檬心里升腾起一团阴影:“'也',是什么意思?”

杨小扬卡巴卡巴眼睛:“也就是,陆总也去啊!”

宁檬心里升起到胸膛高度的一团阴影瞬间裂变爆炸,她不由呛了口气,咳嗽起来。

“那么,你的陆总是订的机票,打算坐飞机过去?”宁檬问杨小扬。

杨小扬白她一眼:“呸!什么'你的'陆总,你可别咒我!我可不想把我和他用的连起来!”发完牢骚,她说,“是的,他坐飞机过去,我下楼前刚给他订完机票。”

宁檬二话不说关了订机票的页面,点开了12306网站。

买完高铁票,她谆谆告诫杨小扬:“切记,别告诉你的陆总,我也去这个论坛!要是敢走漏了消息我把你涮了蘸芝麻酱吃!”

宁檬到达下榻酒店后先去签到处签到以及领取会议资料。

签到处要求每个与会者提供一张名片。宁檬把那张印着虚假头衔的名片交给了会议接待人员。然后她听到对方很客气地叫了声“宁总”。

这声呼喊让宁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是在叫自己。

假的就是假的,到底没有那种入骨入肉的契合感。

宁檬在签到簿上登记个人信息的时候发狠地想,等到下次参加这种会议的时候,她一定要做个名副其实的“宁总”。

宁檬签完到,不算随手但表演得很随手地把签到簿往前翻了一页,眼神从上到下一扫,就看到了陆既明的名字。他已经签完到了。

宁檬瞄了下他住的房间号,牢记在心。此后的两天时间里,她一定会绕着这个房间走。

会议在第二天上午九点正式开始。到了会场按照名牌找好座位坐下后,宁檬环顾了一下开会的礼堂,来自全国各地的投资界大佬们把这里济济一堂地塞满了。他们的年纪看起来普遍要比宁檬大一些——成就的积累总是需要付出一定年岁的。于是礼堂内的整体风格更偏向于大气沉稳。

宁檬拿眼神扫描全屋,在一个经纬交叉点发现了陆既明。

很好,那个点位于前排,离坐在偏后部的她的距离很远。茫茫投资人海中,她能被他在回头间发现的危险性不那么大。

上午的会议议程是几个业界大佬分别上台去回顾过去展望明天。这一回顾一展望,时间就在下边人看手机接电话发信息或者昏昏欲睡中过去了。

上午下午的会议时间挨得比较近,所以大会主办方建议与会大佬们中午就不要到外面去吃了,就委屈些在开会的五星酒店宴会厅集体吃一口自助餐吧。

宁檬进到了宴会厅后发现,大会主办方到底有多谦虚,他们把配菜豪华的顶级自助居然用了“委屈”和“吃一口”这么随便的词来修饰。

宁檬很想借这个自由就坐的午餐机会勇敢拓展一下自己在资本圈子的人脉。于是她用尽吃奶的劲儿克制住自己那点自卑和忐忑的情绪。她瞅准了一张圆桌,桌前已经坐了一圈大佬,还剩两个空位子。

宁檬吸一口气,提步走过去坐下。她坐得从从容容大大方方,让人一点都看不出她心头还跳动着一抹局促和紧张,她很完美地嵌入了大佬们的圆桌午餐之中。

这一桌的人年纪都比宁檬大,宁檬默默地用心听着他们邻座之间的互相自我介绍。他们的级别都远在总监以上。

宁檬吃得一派从容,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她在努力寻找着怎么能无缝插入这些大佬谈话的契合点。

想要收获人脉,首先要挣得存在感。不发言就不会有存在感。而发言也要发得独到,才能吸引大家对她的注意。

宁檬听了一会,发现大佬们的谈话风格偏保守正统一些。她想她找到可以加入谈话的契合点了。

——她可以从更年轻更新的角度谈谈未来投资的趋势变化。

席间有位中年大佬正在说:“去年我稀里糊涂跟投了个电视剧,收视率不好,都没怎么赚,也不知道现在的人晚上吃完饭不好好看剧都干什么去了!”

宁檬抓住机会,很自然地接过了话:“梁总,”这是她刚刚用心记下的席间各位大佬的姓氏及职务信息,“您说得对,”尽管对方其实没有说什么有关对错的话题,也要先这么恭维过去,“现在投资电视剧还真的是不太好赚钱了,稳赚的项目吧,影视公司都自己捏在手里不愿意往外散投资份额,实在缺钱的话就以15%-20%的固定收益融点钱,超额收益是不给分的;而能散出份额来的都是影视公司自己吃不下得需要投资人来分担风险的。我看过一份统计,是说现在全国一年能拍出10000多集的剧,但最后能在传统媒体也就是电视台播出的只有不到一半,而播出的这一半里面,也就是不到5000集里,还有百分之八十的剧集是赔钱的。电视剧产能过剩,电视台消化能力有限,电视台回款又慢,所以现在投传统媒体的电视剧,想赚钱真的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宁檬口齿伶俐,吐字清晰,声音恬柔,娓娓道来这些时,一点卖弄的感觉都没有,反而很吸引人听下去。宁檬很庆幸这一桌大佬都是偏投实业的,对影视文化行业情况的了解没那么深入,让她有机会装装大尾巴狼发挥一下见解而不露怯。

“那你说,影视文化这块还有没有搞头了?”刚刚讲话的梁总看着宁檬问。

宁檬推推眼镜,笑得谦虚谨慎,说:“我个人觉得,当然是有的!虽然传统媒体那里赚钱越来越费劲,但新媒体正在努力崛起,新媒体的受众群更年轻也更有付费意识,很多人为了看剧都是愿意花钱的。电视剧在电视上是免费看的,赚钱主要靠广告,而网络剧在网络上的变现方式就多了,靠付费观看,靠与电商结合,主角的衣服旁边直接出现同款购买链接,这些都是赚钱的途径!”宁檬觉得自己说得可以了,不需要再卖弄了,于是决定用一句话做个总结,“未来的市场一定是网络的天下,传统媒体肯定得给新媒体分走很大一杯羹。未来的影视文化,会是得新媒体得天下。”

大佬们听宁檬讲的东西听得很起劲。那个梁总还笑着感叹:“现在的东西,真是越来越新了,我都快跟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奔跑的脚步了!”

他话锋一转,又问宁檬:“那从你们年轻人的角度看,去年今年和以后的投资趋势会怎么发展?”

宁檬放下筷子,以足够尊重的态度面对这个问题。

她推推眼镜。手放下来时,她已经很镇定。

“那我就谨慎地发表一下我个人的看法,说错了各位前辈别笑我。先说去年,虽然去年房地产投资火热,去年的房地产行业也是私募重点关注的行业,投资案例数和投资金额也都居于投资行业首位,但我觉得未来房地产投资应该渐渐不再是投资主流。

“我这么说有一方面是因为,国家去年出台了国五条,对房地产行业进行调控,这几条政策对一手房二手房的成交量都有一定影响;之后国家一定还会对房地产继续调控,所以未来房地产投资会继续受到影响,从而渐渐不再是投资界的主流项目。我觉得今年明年的投资趋势应该会更偏向于与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相关的各类创新型企业,比如互联网项目,主要包括互联网金融、在线旅游、在线餐饮、O2O等等,还有就是电信增值类业务。

“投资方式的话,我觉得未来可能天使投资的比重会加大,私募的话也会渐渐把投资端前移。因为国家正大力鼓励创新创业,所以未来小公司的天使投资将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有搞头。

“至于影视文化方面,随着新媒体的发展,今年明年应该也会有个井喷期出现。”

在此后的两年里,宁檬的种种见解都被时间一一验证了。房地产投资走向了低谷,互联网及电信增值业务迎来一个又一个投资高峰,影视文化进入了井喷期,新媒体疯狂崛起,挤得传统媒体只能偏安一隅,新媒体从此一统大半个江山。

宁檬的一小段分析说完,梁总对她赞赏点头。

他看着宁檬问:“怎么称呼?”

宁檬立刻正襟坐好,谦虚地报出姓名:“宁檬。”

梁总从西装内怀口袋里掏出名片夹,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宁檬:“我们换张名片吧!”

宁檬立刻站起来,恭敬有礼地双手接过名片,再双手递出一张自己的名片。

梁总旁边的人立刻说:“来,小姑娘,你的名片也给我一张!我们也换一下!”

这人旁边的人也说:“和我也换一张吧!”

“我们也换一张!”

……

宁檬就这样与一桌大佬们交换了名片,并在他们的心湖上投进了一颗叫宁檬的年轻派投资理念的石子。

这是宁檬在投资从业生涯中,收获的第一批人脉资源。

她有点激动,有点雀跃。

大佬们吃完饭陆续起身走了,走前都很热情地跟宁檬打招呼。被这么多分量级人物重视以待的愉悦感让宁檬胃口大开,加上刚才只顾说话没来得及好好吃饭,她决定多吃一会再走。

她埋头嚼着饭的时候,忽然身旁气流一荡,一个人噗地一下就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

宁檬带着人工特效慢动作扭头去看。

然后她在心里叹息一声。

好吧,果然是他。

她那阴魂不散的前老板,又找见她了。

陆既明大痞子一样靠在椅背上,两腿叉开着,歪着头,吊儿郎当地看着宁檬。

他一开口,那攒了满嘴的不乐意劲儿就山洪暴发似的狂泄出来:“你也来这开会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宁檬转回头嚼饭,以意念回答:有这个必要吗?

陆既明:“觉得没必要是吗?你们这么藏着掖着的,叫我怎么跟你们战略合作?!”

宁檬:……

他居然猜得到她在怼他什么,今后倒也不能说他在傻逼的人生路上一点进步都没有。

宁檬继续在心里怼:不合作那就拆伙呗。求之不得。

陆既明连续被漠视,发火了:“你还能不能有点礼貌,我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看着我点?”

宁檬扭头看他,一边看一边用意念骂他。

陆既明忽然神色认真起来,手指比着八撑在下巴上,看着宁檬时一脸的琢磨:“你从哪看来的那些分析?我不信是你自己想的。”

宁檬用鼻子冲他哼出一声猪般的笑:“您信不信的,随便,反正又不耽误我吃我自己家的大米饭。”

陆既明皱着眉,琢磨的神色更深更重起来:“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这么能搭讪呢?你倒是挺能耐,一桌投资人就这么都被你搞成熟人了!”

陆既明的这句话让宁檬有点得意也有点扬眉吐气。

吃哪行饭,养哪行的本事。以前做秘书,她只要能哄好陆既明一个人,那就是有本事了。可现在她做投资了,就得有本事哄好一堆人。但陆既明似乎总认为她只有哄好他一个人的本事,他是那么的小看了她。

想到这,宁檬挑着有点故意气人的调门回了嘴:“陆总啊,我能耐的地方,今后还多着呢!”

此后的会议时间,宁檬都精心地躲避着陆既明的出没轨迹,很完美地避开了他的喷射骚扰。

只是在会议结束前一天,她的一个大意让陆既明逮着了机会揪住了她。

揪住她以后,陆大老板很没好气地问了个问题:“你明天怎么回北京?”

宁檬飞快一想后,回答:“高铁。”其实她还没有买票。

陆既明:“你换机票,我给你升舱。”

宁檬当即表示拒绝:“别了,我都不是既明资本的员工了,就不给既明资本再增加费用成本了吧。”

陆既明这回居然没纠缠。东拉西扯了两句没什么营养的话做铺垫,然后他自以为表现得很漫不经心很不着痕迹地,问了宁檬一个问题:“哎,你哪个车厢啊?”

宁檬顺口胡诌了一个车厢,仿佛没察觉出对方一副无心样子之下的没安好心似的。

陆既明又东拉西扯了好几句有的没的,又自以为不落痕迹地问了句:“哎,那你座位号是多少?”

宁檬又顺口胡诌了一个座位号。

陆既明又扯了两句,扭头走了。

宁檬回到房间,心里有种强烈的感觉——陆既明又较劲又拧巴,他为治她绝对能把机票退了换高铁。

宁檬立刻果断地打开电脑买了飞机票。

第二天宁檬在机场果然完美躲避开了瘟神。这一程回北京的航班她度过得舒心又安静。

飞机降在首都机场,她开了机。

手机里一下涌进无数条信息,有短信有微信,提示音一声未及歇一声又响起,急促得像无数条信息正蜂拥在手机里互相打架。

宁檬先查看了短信。是联通小秘书通过一条条短信告诉她,在她关机的两个多小时时间里,陆喷子先生给她打了十一通电话。

宁檬面无表情地关掉短信页面,点开微信。

联系人“陆喷子”的对话框里,躺着一条语音信息。

宁檬犹豫了一下,是直接删掉还是点开听听。

她跟自己打了个赌,赌陆既明的这个对话条里一定滚开水一样咕嘟着他的咆哮;如果刨除掉咆哮成分,那绝对相当于他什么都没说。

为了查验这个与自己打的赌,她点开语音信息。

高铁开在轨道上的轰轰噪音里,陆既明的咆哮声显得格外凄凉悲惨。

“宁檬!你是个骗子!大骗子!你这个骗子!我诅咒你胖八十斤!!!”

宁檬面无表情地按了下关机键,手机屏幕咔哒一声锁起来,把那条咆哮语音的袅袅尾音也一起锁了起来。

宁檬觉得自己和自己打的赌赢了。果不其然。

可转念她一想,既然有一个自己赢了,那就是说有另一个自己输了。

所以也可以说她自己跟自己打的这赌也是打输了的。

或许和陆既明扯上关系的事情,她都是虽赢犹输吧。

宁檬晃晃头,晃跑这种奇怪而荒诞的感觉。她走出出口拐去机场大厅打印行程单。

打完行程单时,她的头往旁边无意一摆,眼神也随着随意一瞄,结果她居然瞄到了不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

是苏维然。

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和对相对而站。是个女人,背影年轻,身姿窈窕,长发披肩。

宁檬拖着行李箱往前走,以那女人的身影为圆心,以自己的视线做半径,边走边绕着那女人拉弧线。

弧线拉到苏维然背后时,宁檬飞快一瞥,收录到那女人大部分的长相特征。

然后她有点小吃惊,也有点早该想到是如此的小了悟。

这女郎和当年苏维然的女朋友,那个女神学姐,长得实在太像了。

宁檬又飞快地瞥了下苏维然正递给那神似学姐的女人的礼物。

从盒子外包装上画的图案看,那是一副VR眼镜。这新奇的玩意好像成了他拉近和女孩子之间距离的道具了。

宁檬转正头,笑了。她大踏步朝着出口走,脚下步步生风,毫不犹豫。

原来男人都这么爱玩替身游戏。

晚上和尤琪开视频的时候,宁檬把白天在机场遇到苏维然以及神似学姐的女郎的事情绘声绘色讲给尤琪听。

她讲完,尤琪冲着她的绘声绘色一顿连声地啧啧:“啧啧啧!心里快酸死了吧?费了好大劲才表现得跟没事人似的吧?”

宁檬一脸的严肃正经,很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一点都不酸。实话跟你说吧,刚过去这个冬天太冷,已经冻得我放弃了对爱情的憧憬了。”说着说着宁檬哆嗦了一下,好像现在也还很冷的样子。

虽然冬天已经过去,但三个多月前露台的小凉风吹透了血管的感觉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夜的冬风让人从血凉到肉,那种寒冷的感觉已经在感官中形成记忆,让人每每一想起,就从心往外冷得不行。

视频里尤琪露出了一脸傻白甜式懵逼:“这个冬天太冷???檬檬你对冷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去年冬天是暖冬啊!再说现在已经阳春三月了啊檬檬,你哆嗦个什么劲儿!”

宁檬一脸的“我和你有代沟”:“谁像你,浪得三九天都穿个大丝袜,也不怕将来老了老寒腿!我刚那叫抖春寒,你这种一年四季都过夏天的丝袜少女是不会懂的!”

尤琪气人地挤眉弄眼:“我冬天穿丝袜也有人给我捂腿啊,怎么的服不服呀!”

宁檬直接把视频掐断了,把一吨狗粮顺着电磁波给憋了回去。

这几天上班,为了错开陆既明那个大疯子,宁檬几乎天不亮就出门。有天出门实在太早,连地铁都没开。

她等在地铁口时忍不住想,就为了躲一个资本主义毒瘤,她居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这又是何苦。

而陆既明他那个毒瘤,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跟劳苦大众过不去,他又是何苦。

到了公司,过了上班时间后,宁檬收到陆既明一条充满恶意的信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掉上班跑不掉下班,咱们下班地铁见!

宁檬差点因为这条恐吓短信想跟石英申请通宵加班不走了。

晚上下班她到底没躲过陆既明。陆既明像得了自虐症一样神奇地飞快地甚至是上瘾地适应了挤地铁生活。他在地铁上对宁檬质问了一路,她为什么要骗他坐高铁,她自己坐飞机。

宁檬最后真的有想过把眼镜腿掰断,以尖利的断面刺入陆既明的嗓子眼,以自己的大无畏换取一片这下班路上的宁静。

她想活着时历过陆既明这道劫,死后一定不用再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一定可以腿一蹬直接得道升仙。

几天后的下午,石英让宁檬到金融街去办点事,又拜托她顺路帮忙把LV包包拿去店里保养一下。

宁檬拎着石英的LV包办完了事直接进了金融街购物中心里的LV专卖店。

她进去时,店里还有另外一位客人。宁檬瞄了一眼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这一位。

想不起来的眼熟就像装在别人兜里的钱,惦记着也没用。

宁檬索性不再看那人,把包包交给服务生进行保养。

交完坐着等待的过程中,她觉得耳根和侧脸都有种被人盯着看的灼热。

她顺着那道被盯视的灼热转头看了看。是那个她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的人正在看她,目不转睛地看。

宁檬被他看笑了,说了声:“您好。请问,我们认识?”

那人立刻有点腼腆起来,试探地问:“您是不是,和苏总一起来过我们公司啊?x市的VR公司!”

宁檬一下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他是x市那家VR公司的主管,姓陈,那天苏维然带她去体验他们公司的VR眼镜时,就是他接待的自己。

宁檬连忙微笑着重新打招呼:“您好,陈主管!好巧啊,居然在这遇到您了!您来北京是来度周末的吗?”

陈主管更腼腆了:“其实也不算巧,我连着几天来了这里好几趟了!你最近哪天来都能遇到我,哈哈!”

宁檬一下被陈主管的回答勾起了好奇心:“哈?您天天都来啊?”

陈主管对宁檬循序渐进地讲述了一下他出现在北京的原因以及连续几天出现在LV店的原因。

“苏总说过您是他最亲的朋友,那我就什么都跟您说了吧,其实我们公司近两年是发展期,都不会怎么盈利的,根本没想过苏总能投我们。结果苏总就真的投了我们了!”

宁檬听到这话心里有点吃惊。苏维然是那么看重利润和回报的人,居然肯投了这家公司,这真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但她却莫名欢喜他没按照他原来既有的风格行事。

陈主管接着说:“后来和苏总私下聊天的时候,我们问过他,他那么注重投资回报率,怎么还会投我们呢?然后他是这么跟我们说的:算是为国家自有产业做点事情,也算是搏红颜一笑吧!男人嘛,也不能时刻光想着赚钱,有时也要做一个风雅的人。”

听到红颜一笑几个字,宁檬脑海里一下闪过那天机场遇到的神似学姐的女郎的身影。

她感叹学姐对苏维然的影响力,居然可以持续得这样久,这样动人。

还好几年已经过去了,要是在校园时她听到苏维然为搏学姐一笑这么一掷千金的,她一定躲起来偷偷心碎在醋瓶子里。

只能偷偷的。因为虽然她的暗恋起始在先,却到底没见过光。学姐哪怕是后来走到苏维然身边的,可她光明正大。他们在一起之后,她从来都是躲起来偷偷心碎的。如果不偷偷的,那就是一个小写的三字要贴到自己脸上了。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宁檬宁可一辈子孤独终老,一辈子独嚼寂寞,也不会去做任何一个男人的三。任何一个。

宁檬走了走神又回了回神。她听到陈主管接着在说:“后来苏总投完我们公司,老板说让我过来谢谢苏总,还特意叮嘱我,来了之后一定到LV店这来给苏总的红颜好好选个包,多贵都不要紧,老板自己出这个钱。

“苏总最近出差在外地,不在北京,我没什么事,就呆在这等他回来呢。趁着这几天,我想选个包,可是我有严重的选择困难症,不知道到底该选大的小的长的扁的还是什么款的……”

宁檬差点笑出来。一个包选了好几天,这选择困难症简直严重到病入膏肓了。

她给陈主管提供了一个简单粗暴的选择:“那你干脆就挑最贵的!”

陈主管嗫嚅:“可最贵的我看了,是真不好看啊……”

宁檬终于忍不住噗的乐了。直男审美看这里哪个包都不会好看,所以才这么难选吧。

她忽然发现陈主管看着自己的眼睛亮亮的。她被这亮亮的眼神看得后背一凉,赶紧澄清:“我可不是那个红颜一笑,您可别误会!我知道我学长的红颜一笑长什么样,嗯……长发,白,特仙,所以——”宁檬手臂一展手指一伸,帮陈主管选定了一款包,“那款比较适合学长的红颜一笑背!”

陈主管当即拍板,买下了那一款,对宁檬千恩万谢。

宁檬带着为石英保养过的包包回到公司后,接到了老家父亲打来的电话。

宁爸爸说,家里要套房子要拆迁,得她亲自回去一趟,问她能不能请两天假回家处理一下。

宁檬当即乐了:“爸,我这是要成为拆二代了吗?拆完咱家能分几套房?要是能分十套,我就不请假了,我直接辞职!”

宁爸爸在电话那边笑着骂她:“你这孩子倒是会做梦,我还没当上大老爷呢,你就想当大小姐了!”

第二天宁檬和石英请了几天假,正好把原本不知道该去哪该和谁去该去干什么的年假份额给用掉了。

一回到家她就帮父母去处理城郊旧房拆迁的诸项事宜。宁爸爸看着女儿嘎嘣脆的处理手法,忍不住说:“我闺女好像变了个人呢!以前做事瞻前顾后磨磨唧唧的,现在可果断多了!”

宁檬自己对自己笑了。

做秘书时可不就得瞻前顾后多加小心。

现在做投资了可不就得果断及时以不错过任何机会。

她想她现在应该算是完成职业角色的转换了吧。

拆迁事宜搞定后,宁檬家里分到了一套房和几十万的现金。

宁爸爸很开心地对宁檬说:“我和你妈还住现在这栋旧房子,新分的房子卖掉把钱给你,分的现金也给你,你在北京赶紧给自己买套房子吧!”

宁檬一边感动于父爱如山,一边无奈于现实的残酷:“老爸,首先我社保还没交够五年——还差一年呢,所以还没资格在北京买房;其次就算把咱家分那套房子卖了,再加上那几十万现金补偿,想在北京五环内买套房那也是相当吃力的。所以啊,”宁檬拍拍亲爹肩膀,“老宁,这房子和票子,你们两口子都自己留着吧,未来我的房子,我自己挣!”

宁爸爸很拧:“我就不!我就非得都留给你!你敢不要!从现在开始它们就是你的嫁妆了!”

宁檬告饶,举手投降:“行行,老宁你比我老,我服你倚老卖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吧?”

所有原来的旧同事都很好奇她怎么就对付得了又拧巴脾气又差的陆既明。

其实原因很简单的。因为她有一个和陆既明同款、拧巴又爱火大的老爸呀。

不过这两个人也是有些区别的:她老爸爱她,陆既明可不爱她。

宁檬在家待到第四天时是星期六,中午的时候她意外接到一通苏维然打来的电话。

苏维然问她是否有空,如果有空他想请她吃个晚饭。

如果是以往,宁檬会有点雀跃地问一句吃饭的由头。

但这次她直接跳跃过这个步骤,说:“学长不好意思,我回了老家。”她也没说回了老家是要干什么,她在这言简意赅中隔出无限远的距离来,好给电话两端的人留下点还能彼此欣赏美的余地。

苏维然似乎察觉到了这份不起眼的淡淡疏离,但他像什么都没察觉到那样,热切而贴心地,问宁檬:“是家里有什事吗?需要帮忙吗?”

宁檬回答一声“没事的”,又客气地补了句“谢谢”。

苏维然问:“那大概什么时候回北京?”

宁檬继续言简意赅:“差不多下星期。”

苏维然用他暖若在校园时的阳光笑意,缓解了宁檬冷淡而他热情的尴尬。他暖融融地笑着说:“我投了那家VR企业,知道你对他们的眼镜挺感兴趣的,本来想请你吃饭顺便送你一副。既然你回老家了,那就等你回来之后再补上这顿饭和眼镜吧!”

按照以往宁檬一定会打趣说:怎么能又收礼物又叫学长请客?这顿饭我来请,学长你带着你的嘴和我的礼物来就行,不用带钱包。

但这次宁檬什么也没说,只道了声:“谢谢学长。”连“你有心了”这句都省掉了没拿来客套一下。

苏维然很有风度地道别,挂断电话。

宁檬收起手机后自我总结着刚刚那番冷淡态度的出发点究竟是什么。

想了下,她觉得那个点可能就是发现了苏维然在用同样的方式对待他身边不同的女人。

心形石头送给一个女孩,是浪漫。送给每一个女孩,就变成了笑话。

现在苏维然把石头变成了VR眼镜在到处送。她不躲起来跑远点,难道要跟着一起变成笑话吗。

接完苏维然这通电话,宁檬打算午睡一会。就快要进入梦乡之际,手机嗡的震了一下。半睡半醒间一切突来的声音都有闹鬼神效。宁檬腾地坐起来,醒了半天神,终于赶走眼前闹着的鬼。她捞起手机看,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是陆既明给她发的信息——

陆喷子:?

宁檬最烦这种信息。有什么话从来不直接说,就高高在上地丢来一个标点符号。这种交流方式的背后是已经无药可救的老板病。

被吵到午休的宁檬心里有点小烦躁和小叛逆,她决定当自己已经睡着了,没看到这条信息。

她躺回去。

手机又嗡地震了一下。

她叹口气,捞起来看。

这回居然不是陆既明,是曾宇航——

曾宇航:老铁?

其实这句老铁问号和上面直接一个问号所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是在问:你在吗?

但是后面带上个称呼的问法就让人受用得多了,起码让人感受到了一丝亲切和尊重。

有被尊重感觉的宁檬立刻回了一条信息过去:啥事儿?

这个回复发过去,手机屏幕刚刚被按到锁屏状态,陆既明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宁檬本来不想接,可屏幕突然一亮,看到陆喷子三个字一闪,宁檬手一残,本想着按红键却偏按了绿键。

就这样把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正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地传来曾宇航的狂笑声,像是他正在打电话人身边一边来回奔跑一边捶胸狂笑。

陆既明刀子一样亮着锋刃的声音从话筒里尖锐地扎了出来:“你什么意思?我发信息你不回曾宇航发你就回?”

宁檬觉得这个问题特别可笑,而能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的人都是不要脸又自以为是的人。

回谁的信息难道不是她的自由么?

宁檬最近很多时候面对陆既明都会有种很烦躁的感觉。她哄了陆既明三年多了,现下她是真的哄够了也哄不动了。

她不想再这么由着他的性子胡搅蛮缠。

于是她故意气人地答:“曾宇航是我老铁啊,当然要回他。”

陆既明急眼了:“我还是你老板呢!!”

宁檬摘着字眼纠正他:“'前',请别忘了'前'字。你是'前'老板。”

陆既明靠了一声,做了几组深呼吸,终于把杀气收了回去。

他话锋一变,又变回了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大爷:“你和石英劳动合同签了几年?一年还是两年?”

宁檬故意气他:“签了每一年。”

陆既明炸毛:“你少来!最多两年,现在已经过去一年多了,那就是还剩不到一年。我要是让你现在辞职呢,我和石英就掰伙了。所以你这样,等合同到期你也别跟她续了。”

宁檬翻着白眼听这个已经管不到自己的人跟自己面前装大尾巴狼发号施令,觉得心里神烦。

“到时你还回我这来,我们,也不逼你做秘书了,也不逼你做投资总监兼秘书了,我就让你做全职的投资总监!行了,就这么定了!”话说完,连个礼貌性征求意见的“怎么样?”都不加,就这么一副我这是在给你恩典的德行一锤定了音。

宁檬心里更烦烦的了。她推推眼镜,装模作样地开起了嘲讽:“陆总,一年还早呢,要不这事儿咱等合同到期再说吧,万一我这一年发育过猛直接升到合伙人怎么办啊,我怕你那装不下我。”

陆既明拔高了声音:“给你投资总监做不错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干脆取代我当既明资本老板得了!”

宁檬心说照你这么心智不全越活越回去的,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陆既明忽然话锋又一转:“那要不先这样,以后曾宇航再说是你老铁的时候,你要郑重告诉他,你和我比和他更铁,好吧?”

宁檬:“……………………”以前觉得他的较劲有时还能当个娱乐项目笑一笑,现在她只觉得他这样很幼稚很白痴。

人到了哪个年龄就该做那个年龄该做的事,二十大几的人了,时不时就跟个十岁小孩一样和人较劲,这太欠揍了。用老宁的话说这就是小时候挨打挨少了。

她不说话,陆既明又不耐烦地出了声:“听见没?!”

宁檬声音平板:“你是在变向求我做你老铁吗?”

陆既明果断说:“没求,是让!”

宁檬:“再见。”

陆既明嗷一嗓子:“你等会!”

宁檬把挂电话的动作推延了五秒钟。

第六秒在她挂电话的手指已经到达手机屏幕前时,话筒里传来陆既明屈服妥协的吼声:“是求!行了吧!!!”

宁檬很爽。但不想回答他行。

陆既明:“喂?我说算求了,没听见?说话!”

宁檬:“听见了,想着怎么措词能让您高兴点呢。”

顿了顿,宁檬默默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庄严凝重,“陆既明,”这是宁檬第一次这样郑重其事地当面叫陆既明的全名,“你听好了,有的话我只想说一次:我,不想做你老铁。再见。”

宁檬说完这句话时,仿佛把所有耐心和包容都在陆既明身上耗尽了。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一边的陆既明气得跳脚,差点把手机摔了。

曾宇航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来回暴走的陆既明,解恨地一边抖腿一边笑:“明明哎,我等着你把半副身家送给我哟!”

陆既明冲过去一脚踹在沙发上:“你想得美!”又踹一脚更狠的,沙发都给踢歪了,“她以为她是谁?!还特么耍我!!!”

陆既明咽不下妥协求人后被直接拒绝这口气,打算再打一通电话过去吼一番较明白这个劲。

刚要拨号手机滴一声响。

一条信息跳进来,是宁檬发的。

陆既明立刻点开微信,点进“犟种”的对话框。

宁檬的信息安安静静显示在屏幕上:

【陆既明,我不是你解闷的玩意,请尊重我。以后除了公事,希望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陆既明抬手就把手机砸到了墙上。

手机变成四分五裂的尸体。

曾宇航吓得从沙发上坐起来:“你抽什么风?!”

陆既明脸色铁青,发着狠地说:“好啊,好!她让我尊重她,让我没事别给她打电话了!行啊,行!她现在对我爱答不理,我让她以后对我高攀不起!她不是能耐吗,别有一天求着我,到时候就算她跪下哭我都不会答应!!”

曾宇航有点被陆既明前所未有的狠劲给吓到了。

下一秒,陆既明对他伸手:“手机给我!”

曾宇航推拒:“我新买的,不能给你摔!”

陆既明:“去你大爷的!我说要摔了吗?给我!”

陆既明生抢了曾宇航的手机,生按着曾宇航的手指开了屏幕锁。

他退了曾宇航的微信号,登陆了自己的。

宁檬刚刚是真的有种受够了的感觉。

她是真的不想再陷进陆既明这个坏脾气的大窟窿里,没完没了的沉浮颠簸。

她想自己做事,自己成长,自己做人生的主人。她不要被别人的情绪牵着鼻子走,她没有那么卑微,没有那么无谓。

于是她发了那条短信。

她以为陆既明会炸。

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只回了短短一句话,还是中英文结合的:

【OK,那如你所愿吧。】

宁檬一下有种攒了浑身战斗力对手却突然举白旗投降了的感觉。

这感觉,真叫人憋得慌。

但此后的日子里,她的生活平静极了。陆既明像从她生命里消失了一样的安静。

宁檬休假结束返回北京的当天,黄历上显示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高铁车票应了这好日子的景,卖得异常惨烈,一等座二等座全部售罄,只剩下比打折机票都贵的商务座和得依靠体魄与毅力征战的无座。

对于此等惨烈景况,老宁给的建议是:“买无座的,爸给你带个马扎!”

老妈给的建议是:“别听你爸的,你现在好歹也是拆二代了,咱不差这点钱,买商务座的!”

宁檬最终选择了听妈妈的话。因为杰伦有歌云,听妈妈的话,跑得比别人快,飞得比别人高。

宁檬上了车之后就用手机翻看各类财经资讯,这是她每天的必做功课。看了一会隔着过道的两位座上坐了人,是一对年纪比宁檬要大上一些的夫妻,他们还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活泼可爱,大眼睛白皮肤,一点都不认生,上了车就坐在妈妈腿上冲隔着过道的宁檬奶兮兮地叫阿姨,叫得宁檬母爱泛滥心都化了,差点就爬过去偷小孩。

车开起来不久,小女孩嚷嚷肚肚饿,孩子妈妈从随身包里翻出一根大面包给她。

小女孩抱着面包啊呜就是一大口,那副狼吞虎咽的可爱小样子看得宁檬晕呼呼的舒服。

她愉悦地看着小宝宝啊呜啊呜地大口咬面包吃。可是看着看着,她发现了不对劲。

小宝宝噎着了,噎得脸都变了色——她一定没看错,之前她的表侄子就这么噎着过,差点就过去了,还是她用微博上学到的方法给救过来的。

孩子妈妈爸爸似乎都没什么对付小孩突然噎到的经验,孩子妈妈手忙脚乱地对爸爸喊:“快拿水快拿水!给宝宝喝点水压下去!快点、快啊!”

爸爸连忙拿了瓶水出来,扭开瓶盖后就要往孩子嘴里灌。

宁檬被这个极度错误的操作刺激得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挡住了爸爸的水瓶。

“不能给孩子喝水!喝水会加重呛咳,并且喝了水以后面包会发胀,堵在喉咙口孩子会窒息的!”

小女孩这会脸色已经发紫,痛苦地想哭,哭声却和呼吸一起噎在了嗓子眼,那难受的样子看得人揪心。

刻不容缓。

宁檬对孩子妈妈语速极快地说:“让我试试吧,我给我侄子处理过!”

孩子妈妈已经慌了神,孩子爸爸关键时刻显现了领袖风采,果断地一把抱起孩子交给宁檬。

宁檬一秒钟都不敢耽误,把孩子接过来,一只手臂贴着孩子的胸脯,另一只手托住孩子的后颈,让她趴在自己膝盖上,然后用手拍着孩子的背。

拍到第四下的时候,小女孩终于把卡在嗓子眼的面包团吐了出来。

小女孩哇的一声哭起来,哭声惨烈,撕心裂肺,但在宁檬听来那却是最动听的重返人间的天使之音。

孩子妈妈也哭了起来,抱过小女孩搂在怀里后怕得直抖。

孩子爸爸更沉稳镇定一些,过来和宁檬握手道谢。

但握手时宁檬从这位强力镇定着的父亲的手掌里,感受到了微微的颤抖——其实他受到的惊吓不比孩子妈妈少半分。

难得他还有这样镇定的风范,应该是个做大事的人。

宁檬这样想着,就收到对方递过来的一张名片:“您好,我叫余大义,胸怀大义的大义。做人应如名,得有情有义才行,今天您救了我的孩子,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说话!”

宁檬连声说着不敢当,双手接过名片,低头飞快一看:某市之之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余大义。

果然是个一把手,难怪有领导风范。

宁檬想找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回送一下,结果翻来翻去,只在包包夹层里翻到一张去参加金融论坛时用剩下的、头衔是投资总监的一张。

宁檬把名片递出去的时候,诚实地解释着:“我这个头衔是为了去开会乱印的,我其实还不是投资总监!”

结果她的诚实更对了余大义的胃口。

小女孩余之之停止哭泣以后,直接从妈妈腿上跳下来,爬到了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宁檬阿姨的腿上。宁檬立刻浑身都麻了,抱着之之小宝贝,全身心都泛滥出母爱来。

小孩子和她的亲近,让小孩子父母和她之间的距离也更近了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宁檬和余大义夫妻互相对对方职业感兴趣的时间。

余大义知道宁檬做投资以后,就顺着投资的话题,告诉宁檬自己的公司现在发展到了一定时期,正计划融一笔资金,而目前已经有好几个投资人都对他抛出了橄榄枝,想约他详谈一下后续合作的可能性。

宁檬连忙用手机登录了上个月公开运行的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查到了余大义的公司,原来是一家做网络直播的平台公司。这正是她目前最感兴趣的互联网公司!

宁檬连忙问了问余大义他公司去年的财务情况,余大义井井有条地回答出公司去年的资产净利毛利现金流各是多少。

宁檬一听完就知道,这是一家资质相对很不错的互联网公司。她窝起来的职业触角一下全张开了。

宁檬对新兴事物有一份过人的敏感。她能比别人更早感觉到这种新鲜的事物在不久的未来,一定会火爆起来。

而当她有了这种前瞻性判断的时候,别人往往还处在左思右想犹豫顾虑的阶段:这东西现在倒是个新鲜玩意,可未来怎么样谁能说得清呢。

从这点上看,宁檬觉得自己骨子里其实也是个不畏风险的人。

这回让宁檬的前瞻性复活的,是余大义的网络直播公司。

她觉得网络直播这个东西,以后会像饭后打开电视机看到的电视剧那样,那么普遍,那么融入千家万户。

所以当听到余大义说,他的公司打算融资时,宁檬立刻觉得,这也许是她职业人生中的一个机会,一个转折。

她得试试抓住这个机会,成就这个转折。

“余总,”宁檬对余大义正色说,“您看,和其他那些投资人比,您能不能也给我个机会?”

余大义有点为难起来:“宁总,我这人理工科出身,比较直,问句话您别不高兴,您公司的资力怎么样?想约我谈合作的几家投资公司,资力都是很雄厚的。”

宁檬脑子飞快地转,转满一圈后一个圆满的回答已组装好送到了嘴边:“余总您叫我宁檬就行,别叫宁总。关于您刚刚的问题,其实是这样的,其他投资人就算资力雄厚,但他们肯定不是只针对您一家进行调研,他们肯定是到多家同类公司走访调查比较后,才最终决定到底投哪一家。这个过程其实是很漫长的,等他们的决策下来时,您公司的估值可能已经又涨了。而我们公司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我们不仅专业我们还很专一,我们不会心猿意马同时比较很多家公司,我们只会重点调研您这一家公司,所以我们的决策会非常有效率!”

宁檬说完静待余大义的回答,也静待一次机会的降临。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爸爸,余大义从严肃的思考比较中松弛下来,笑着说:“好吧,之之这么喜欢你,我还能说不吗!”顿了顿他说,“但是宁檬,有件事我得提前和你确定一下,如果你不是投资总监,那你在你们公司有投资决策权吗?”

宁檬诚实表态:“我本人确实是没有投资决策权的,但我直接和公司负责人对接,我属于被老板直线领导,中间没有其他程序。所以只要我把投资决策分析做好拿给她、她看到了投资回报率清楚地摆在那以后,会授权给我负责这个项目的!”

余大义说:“那好,那你就定个日子,到我公司来看看吧,其他投资人我也先不见了,见得多了我也处理不明白中间的关系,再弄得左右都是得罪人。行不行的,都先看你这边吧!”

宁檬赶紧对这个性情中人道谢:“那可真要谢谢余总了!”

下车前,宁檬和余大义约定下周某个时间,宁檬会去余的互联网公司做初步调研。

回家后宁檬很兴奋,也很庆幸自己这趟旅程买的是商务座。她想到了邓文迪,想到了麦肯锡,他们都是靠一张自费头等舱机票转折了自己的人生。她有点跃跃欲试地想,自己是不是也要从这张商务车票开启职业人生的转折了。

想得有点嗨,宁檬猛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冷静下来。历史经验证明,事前过嗨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嘚瑟才是装逼王道。

宁檬镇定下来,放好行李洗把脸后就开始研究起互联网行业,尤其是互联网直播行业的情况。越研究她就越兴奋,她在心里小小雀跃地感受着,由科技和创新引领的投资新时代,可能就要来了。

宁檬第二天到公司销假上班。在工位放下东西后她觉得应该去跟石英汇报一声自己回来了,顺便再说一下互联网公司的事情。

于是她走向了石英的办公室。

结果敲了门进了屋后,宁檬才发现陆既明居然在。

他循着敲门声和开门声转头往门口瞥了一眼,瞥到来人是谁时,眼神一冷,收回目光。

宁檬被这冰冰的眼神一扫,心里顿时愣了一小下。

她从来也没有见过陆既明把这样的眼神投放到谁的身上过。

他的眼神,要么愤怒,要么轻蔑,要么热烈,总之都是带有感情色彩的。像刚刚那样冷漠的、无视的、仿佛看到的是微渺如蝼蚁般不值得注意的陌生人的——他那样的眼神,宁檬还是第一次见,并有幸亲身承受。

她收起小小愕然,为了尽礼数礼貌客套地打了声招呼,被对方以无视般的“嗯”作为回复后,她转头对石英说:“石总,我回来了,等您和陆总忙完我再过来找您!”

石英笑着说好的,见陆既明没有留人交谈的打算,于是说:“那你先去忙吧!”

等陆既明走了以后,石英把宁檬叫进了办公室。

然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家里事情都处理好了吧?

宁檬回答说:都处理好了。

石英紧跟着又说了第二句话。但这句话却不是如宁檬想象中的:急着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而是——

——最近和陆总闹纠纷了?

宁檬非常佩服石英选词用词的能力。她没说“最近和陆总闹别扭了?”或者“最近和陆总吵架了?”,她说的是“闹纠纷”。

闹别扭和吵架都显得太儿戏太八卦了。她用了纠纷这个词,一下就把八卦的本质包装得商务化和高大上起来了。

宁檬连忙说:“没有没有,他是大总裁我是小经理,我这纠纷哪敢闹到他那去啊!”

石英笑,不着痕迹话锋一转,问了本该第二个问的问题:“急着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这个问题一出,宁檬整个人都来了精神:“是的!”

她把结识余大义的经过和他的公司想要融资的事情对石英说了一遍。

石英听后说:“那行,你要是觉得这人的公司资质不错,值得投,就和对方约个时间去初步调研一下吧,回头把调研报告发给我看看。另外这是你找的项目,相关事情你就全权负责吧。”

听到最后一句话,宁檬从石英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

宁檬和余大义约在三天后到他的公司去做初步调研。

这两天宁檬上班下班都非常平静,没有人再狗皮膏药似的呼着贴着的跟她一起挤地铁——陆既明又开起了他的迈巴赫。地铁对他而言终究是生命中一项玩乐类的尝试而已,怎么能成为长久赖以出行的交通工具呢。

就像她。服帖的时候是女神的影子,可以一起玩乐一下;不服帖了就什么都不是了,一个正眼都不值得给,只配拥有被无视与被冷漠。

宁檬觉得现在这个被冷漠被diss的状态非常好。

她想她算是得偿所愿了。

三天后宁檬去了余大义的公司之之网络。

她首先给余大义又吃了下定心丸:“余总,我们老板已经授权我全权负责跟进您公司这个项目,您放心项目真要进入了投资阶段,执行起来一定会很快!”

余总笑着说那就好,然后带着宁檬参观了一下整个公司。

参观之后宁檬很兴奋:“您这公司真有活力!”

余大义的公司业务很明确,主要就靠网络直播平台创收。

余大义有点自豪地告诉宁檬:“网络直播对设备的要求很高,我们的机器设备都是一流的,禁得住同行的竞争和考验。此外我们公司也签有很多人气主播,有男有女,男的大都是游戏主播,女的就是唱歌跳舞聊天吃东西什么的,当然也有游戏女主播。这些主播是我们的流量担当。”

宁檬越听越感兴趣,问余大义:“余总,这么看来的话,网络直播主要该有的您都已经拥有了,那么您融资之后,这些融来的钱您打算用来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