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夏颜眼睛还是红的,韩爽拿着毛巾替夏颜擦头发。

韩爽:他还好意思跟你提分手?

夏颜默然无语。

韩爽:简直就是个人渣。明明自己出轨,还要装模作样占据道德高地。更恶心的是,一个大男人,居然连面对你的勇气都没有,发个微信就算分手,七年,就换来这么轻飘飘的七个字!怂货!

韩爽拿下毛巾,看着夏颜苍白的脸。

韩爽:你也是,就为这么个渣男,你还跑雨里自虐,值得吗?

夏颜木然地看着韩爽,眼泪又流了下来。

韩爽:我这个火啊,蹭蹭蹭就往外冒!不行,明天我就找他去!我倒要问问,是谁给他的胆子,敢这么欺负我们家夏颜!

夏颜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别去找他。

韩爽:你不会是还舍不得他吧?这种混蛋有什么可留恋的?

夏颜摇摇头:不是留恋,是死心。事情一步步走到现在,我都快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了,我本来还想着约他见一面,把所有事情聊清楚,再跟这些年的感情好好告个别,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原本有一肚子的话和委屈,可哭够以后,忽然就觉得,跟他之间,好像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韩爽:哭也哭过了,你能想通是最好的,你现在分手那叫及时止损,不然被这垃圾股套牢了你哭都来不及。

夏颜点头。

韩爽俯身,把旁边装着热水的杯子塞到夏颜手上:喝点热水,别感冒了。

夏颜喝了两口水,韩爽把她搂进怀里:好了、好了,不哭了啊。男人是这世界上最不缺的东西,千万别太把他们当回事。你看,一个许诚逸,一个林皓,把我们搅得人仰马翻的。

夏颜愣愣看着韩爽。

韩爽:你看我干什么?我承认,那天我是有点激动了,为男人,犯不着,这是我一直的信条,以前拿来教育小蕾,现在拿来送给你,当然,也顺带提醒下我自己。

夏颜握住韩爽的手。

韩爽拂去夏颜脸庞的乱发:我最气的是你们瞒着我,说好的没有秘密,就单独撇下我不告诉,这种行为严重地伤害了我的骄傲,以及我对你的一片深情!

夏颜放下水杯,感动地一把抱住她:我们以后再也别吵架了好不好?

韩爽:有什么好吵的?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其实那天晚上,我把许诚逸灌醉带到酒店,我们俩什么都没发生,他装醉耍了我一顿,我觉得丢脸才没告诉你们……

夏颜:我们知道。

韩爽一愣:你们知道?

夏颜:那天在家里,你自己说的。

韩爽想了想,随即释然:知道就知道吧。

韩爽看看夏颜,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韩爽: 其实如果不是这次你和许诚逸的事,林晧还不知要演多久,你也算是因祸得福……

夏颜苦笑。

韩爽:总之,以我的观察,许诚逸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夏颜轻轻闭了眼睛:我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我的工作、我的生活都因为他而一团混乱。既然我已经从SG离开了,以后我们谁都不要再提起这个人了……

韩爽叹口气:行,谁都不许再提了。饿了没,想不想吃点东西?

夏颜摇头,还没回答,韩爽拉着她起来:不想吃也得跟我去。

夏颜手机响,夏颜一看手机内容,顿时有些惊慌。

韩爽:怎么了?

夏颜:他们要来了!

夏颜把手机给韩爽,韩爽也是一惊。

夏颜和夏父夏母并排坐在网约车车后座。

夏母把着女儿胳膊从头到脚审视个遍。

夏母:怎么又瘦了?你看这细胳膊细腿的,脸色也这么差,平常没有好好吃饭?

夏父手里磨着俩核桃,铿锵给了结论:瘦点儿精神。

夏母:你都多重了,平时也没见你少吃几块肉啊。

夏父被夏母一噎,瞪了瞪眼。

夏母:别听你爸的,有点肉好,有福气。对了,林晧呢?

夏颜眼神躲闪:他出差了,这回去的国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夏母:哎哟,刚回苏州没多久就这么忙了?

夏母叹气。

夏父:你叹什么气啊?年轻人忙点好,不忙啊那人就废了。

夏母:你懂什么?女儿平时就够忙了,这林皓也忙,以后她俩成家了那家里谁照顾啊?

夏父:那是他俩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你。

夏颜听着父母谈起她和林皓的婚事,心中感慨万千,担心自己掩饰不住心情,忙一手挽住夏母:先别说了,咱们先去吃顿好的,然后回家。

夏父:回哪个家?你那就是一个租的房子。

夏颜:好啦,知道啦,我这快一年没回去,您生气也是应该的。

夏母瞪夏父一眼:见不着女儿总念叨,见着了脸又拉得老长,怎么越老越矫情了。

夏父:我几十年都是这个作风,你还不习惯啊?

夏母: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你说你大老远跑来见女儿,搞得这么严肃干什么……等亲家来了你得改改,别吓着人家。

夏父:没结婚呢,他林皓还在考察期,什么亲家不亲家。

夏父扭头看向车窗外。

夏颜苦笑。

夏颜带着爸妈三人在苏州最高档的餐厅接风,桌上菜已上齐。

夏父:最近工作怎么样啊?一个多月没向我汇报了。

夏颜有些心虚:挺好的。

夏父:工作和学习一样,都是讲究方式方法的,你看那些好学生,他都是掌握了一定的窍门,打通这任督二脉,就是触类旁通……

夏颜夹一只小笼包给夏父:爸,这家的蟹粉小笼包很正,要趁热吃。

夏母:你这小笼包也堵不住他的嘴,现在让他出去给人上课,倒给学生钱他都愿意。

夏父:不爱听?不爱听我走了。

夏父说着真的气咻咻起了身。

夏颜:爸~你去哪儿呀?

夏父:卫生间。怎么,还得举手请假,说:报告老师,我要上厕所啊?

母女俩对望一眼,忍着笑。

夏母:退下来没几天还不习惯,说教惯了,嘴闲不下来,在家对着猫都能说半天。你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听就好。

夏父在服务员的指引下,穿过大堂走向卫生间。

经过一个包厢,有服务员正往里面送甜品,从缝隙可见里面坐着一对男女,正是林皓和郝婕,夏父却并未注意到。

服务员送完甜品离去。

郝婕:怎么样,出去一趟再回来,心情有没有好起来?

林皓点头,笑得温柔:累坏了吧?我知道这趟出差,你是想带我散心。

郝婕:你知道就好。

林皓:其实这次彻底解决了,我心里也松了很大一口气。难过肯定是有一些的,只是不彻底和过去告别,又怎么开始新的生活呢?

郝婕满意地笑了。

林皓关切地摸着郝婕的手,话锋一转:只是北京那边,你真的不用回去处理吗?

郝婕皱眉:离婚的事,我已经全权交托给律师去处理了。怎么,你不信?

林皓:你不回去更好,过两天我去租个大房子。

郝婕:不用了,我朋友的楼盘为我留了一套,过两天一起搬进去吧。

林皓犹豫一瞬,点了点头:听你的。

手机突然有了来电,林皓看一眼手机号码:我去接个电话。

林皓站在卫生间盥洗台前接着电话。

林皓:妈,嗯,钱收到了就好。你和爸慢慢在家收拾收拾,等明年我买了房,把你们接过来。

林妈:买房子?那得多少钱?

林皓:钱的事你们别操心,安心等着享福就是了。

林妈:好好好,我们家皓子就是有出息。

林皓挂断电话,抬头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最终叹着气露出一个自我安慰般的笑容。

林皓刚往外走,夏父恰好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林皓背影。

夏父:这人怎么那么像林皓啊?

夏父纳闷地追着林皓走出去。

刚走出卫生间,跟在林皓身后的夏父看见林皓亲热地和等在卫生间外的郝婕挽在一起往外走。

林皓:吃好了?那我去买单。

郝婕:我都买过了。

林皓:不是说好以后我养你的吗?

夏父快步上前追上他们,一把扯过林皓看清楚他的脸。

夏父:林皓!还真是你!

林皓看着眼前的老人,有点发懵,下意识松开了郝婕。

夏父抖着手,指着郝婕:她、她是谁?

郝婕瞥了林皓一眼,抿唇一笑:我是他女朋友,有事吗?

夏父抽了口气:你是他女朋友,那我女儿是他的谁?

林皓脸色瞬间有些苍白,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叔叔,不是你想的那样。

夏父:我想的哪样啊?

林皓:我、我们去旁边说,可以吗?

夏父脸色阴沉,握着核桃背着手就往旁边走。

林皓看了眼郝婕,握了握她的手,跟了过去。

两人找到个僻静的地方,面对面站着。

夏父正想质问,林皓却抢先开了口。

林皓:叔叔,我和夏颜之间的事,她还没告诉你吗?

夏父:告诉我什么?你的意思是她知道你在外面有女人,你们俩商量好的?

夏父嗓门本就大,声音一吼,便有路过的人往这边看。

林皓有些难为情:我和夏颜已经分手了,至于原因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具体的你让夏颜她自己告诉你吧。

夏父:你们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你少来唬我。

夏颜心里不踏实。

夏颜:爸不会迷路了吧?

夏母:去得是有点久。

夏颜:妈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夏颜说完起身就走。

夏颜寻找着夏父,远远就听见吵闹声。

林晧:您先别激动。

夏父:我这已经是很克制了……

夏颜朝着声源处匆匆赶过去。

现场已经围了几个好事的食客,正在看热闹。

林晧压低声音:叔叔,我们能别在这儿说吗?我和夏颜之间的事情比较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夏父:就在这儿说!捉贼捉赃,问题得当堂……(短暂地顿了下,意识到口误)得当场解决,怕丢脸就别做丢人的事!

夏颜深吸口气,已到跟前:爸,菜都凉了,回去吃饭吧。

林晧看着夏颜,夏颜不与他视线接触。可她还是一眼扫到了林皓不远处的郝婕,她心中一震,握紧了手掌,努力镇定下来。

夏父:吃什么饭?你不问问他刚才都做了什么? 

夏颜:爸,走吧,别说了。

夏父:你怕什么?我和你妈都在,谁敢欺负你?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他出轨了?你带爸妈来餐厅接风吃饭,他也带着别的女人来吃饭,摸着小手乐不思蜀……七年,读完本科研究生都毕业了,你这七年的恋爱谈的什么成果,这是肄业,不合格!

夏颜:爸……我和他分手了。

夏父一愣:真的分手了?好嘛,直接辍学啊……

夏母也赶了过来:这是怎么了,怎么吵上了?唉?这不是林晧吗?出差回来了,饭吃了没?

夏父:你瞎操什么心?

夏母:咋回事啊?

夏父来回扫视林皓和夏颜:不是,怎么就分手了?前些日子不还美滋滋跟我们说林皓回来了,通知我们准备见家长把婚事定下来吗?

夏颜:前几天刚分的,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夏父气得不轻,指着不远处的郝婕:是不是因为这女的,夏颜你说话,爸替你做主。

夏父说着一手已经揪住林晧的领子。

郝婕走过来阻拦:我敬你是长辈,不想跟你计较,可你要敢动粗,我可报警了啊。

夏父:好嘛,这过错方还有理了……

夏母着急,一边拦着夏父一边问夏颜: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餐厅经理也闻声赶来:麻烦几位有什么问题私下解决,不要影响客人就餐……

一团闹哄哄中,夏颜看了看不嫌事儿大的围观食客、一脸嫌弃的餐厅经理、老爸捏紧的拳头,和林晧下意识把郝婕挡在身后的举动,觉得不能再在这里闹下去。

夏颜:爸你松了他吧,跟他没关系。

林皓本就觉得丢人,此时见夏颜这么说,语气也不善起来:您听见了吗?发生了什么,夏颜她自己最清楚。

林皓的话刺得夏颜内心一痛,她看向郝婕:其他的事你我心里都清楚,大庭广众,我不想说穿。

夏父:你不用袒护他!你爸我看人一向眼毒,你之前带他回家,我就觉得这小子心里藏事儿,看不透,总结起来就是蔫儿坏,在一起七年还一直借口不肯结婚……今天不把事情掰扯清楚了我不能放他走!

夏颜拦着夏父,无奈之下一时激动:好了,别闹了,是我的问题!是我的错! 

周围人对这小反转很是兴奋,指指点点。

夏父拳头一松,右手里的核桃落到地上,啪嗒啪嗒滚了好远。

公寓门打开,夏父怒气冲冲进家门。

夏父: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夏母:大晚上的,别吵吵了。

夏父:事情发生了就得解决! 

夏父坐在沙发上,手上核桃啪嗒磕在茶几上:你、你、你,面壁思过去。

夏颜自觉走到对面,面对着墙壁站好。

夏母:行了老夏,孩子都多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罚。

夏父:罚她思过是轻的,我这戒尺落家里了没拿,不然我……

夏母瞪他:你还想怎么样?

夏父:你看看她干的事儿,我早就说,大学的时候不要谈恋爱,学生时期的感情不理智,缺乏稳定性,毕业临头就各自飞,偏不听,你看看现在是什么结果?

夏颜默默挨训,夏父口若悬河翻旧账。

夏父:他读研三年,说好了毕业留在苏州和你一起奋斗。结果为了个月薪一万的工作跑去了北京。异地恋三年,你去北京多少次,你这又出人又出钱的,我们劝都劝不住。你一门心思奔着他去也就算了,眼看就要到终点了,你怎么还跑岔道了?

夏颜不做声,颊上两行泪,轻声哀求:爸,过去的事可以不提了吗?

夏父站到她跟前,俩核桃磨得刺耳:那好,就说说今天的事儿。你爸义正言辞替你撑腰呢,你倒好,一句话就给拆了台。

夏颜:对不起,让您丢脸了。

夏父:你这是什么态度? 

夏颜看着墙壁,沉默。

夏母心疼:好啦,少说两句行不行,没看女儿心里也难受着呢。

夏父:她难受,那也是自作自受。

夏颜终于爆发:要不是您好为人师,大庭广众地教育人,也不至于这么满城风雨的。

夏父:这怨谁啊?这就是你出了事情不跟家里沟通,造成的信息不对称,才让父母跟着你一起丢脸。

夏母要拦也拦不住。

夏颜泪流满面地转过身,看着夏父:我为什么出了事不愿意告诉你,你还不清楚原因吗?

夏父指着她:你给我站好了,别想偷懒!

夏颜:因为你一直把我当成你班里的初中生,永远都是你那套严师出高徒的理论。我被人欺负,你说我不该和同学打架,我考试被抄了卷子,你把我和作弊的一起罚,哪怕有一次,你能站在我的立场,给我句安慰或鼓励……我不告诉你,只是想等事情平息了再挨你的骂而已。

夏父语气缓了些:别扯远了,就说林晧这件事,是你自己亲口说是你的错。到底错在哪儿了,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你要不说,行,我去问林皓去。

夏颜:别问了,行不行?

夏父:不行!你就是这么对待你七年的光阴和感情的?荒唐!你不在意,我们老两口在意。你们这样胡来,照顾过我们老人的心情吗?

夏颜:如果我现在说,他错在先,你信吗?

夏父没搭理,拿了手机就要打电话。

夏颜:我说了别问了,都是我的错,我爱上了别人行了吧?

夏父一愣。

夏颜说完进了自己卧室,啪地一声摔上了门。

夏父望着女儿房门,一脸不敢相信:她刚才说什么?

夏母瞪了夏父一眼,往卧室去:都让你别问了。

卧室门呼啦又开了,夏母吓了一跳。

夏颜抱着被子出来:床我铺好了,你们今晚睡我卧室,我去跟小蕾睡。

夏父: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爱上别人了?

夏颜头也不回地抱着被子走了。

夏颜和小蕾挤一张床。

小蕾:怎么这么巧就能遇上呢?

夏颜瞪着天花板,默不作声。

小蕾:夏颜你还好吧?

夏颜默然点了点头。

小蕾:我没想到,叔叔这么严厉。

夏颜自嘲:这么多年强权暴政下还能长出我这么个阳光少女,是不是挺难得的。

小蕾:你眼睛都肿了,就别逞强故作轻松了。

夏颜苦笑。

小蕾:我嘴本来就笨,叔叔一瞪眼我话都说不出来了,也没能帮你好好劝劝。

夏颜:你没劝才好,你要劝了他更来劲,随他去吧。

小蕾:那、许诚逸的事,你打算告诉他们吗?

夏颜:再说吧,正在气头上,再刺激一波说不定要拉我游街去了。

小蕾犹豫了一下:那……你和林晧,是不是真的没有可能了?我是觉得,你们在一起不容易,对彼此肯定都是有爱的。现在你们都犯了错不如各退一步,重新开始。

夏颜继续望着天花板,沉默。

良久她翻了个身:睡吧。

夏父夏母留在客厅,两人对坐着。

夏母:你这脾气能不能改改?

夏父:不能。你看看她,自己犯了错还有理了?

夏母:现在年轻人谈恋爱,不都是这样吗,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哪有谈一个就成了的。

夏父:分手可以,那不能犯原则性错误!

夏母:不就是不喜欢了就分手了呗,林皓身边不也站着一个吗?

夏父:那能一样吗?你没看她支支吾吾的,问三句答半句,心里没鬼她能这样?

夏母:你女儿说得没错,你就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就知道教育家里人的!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你就不能想她点好?

夏父:又不讲理了是不是?子不教,父之过,是我夏学礼教女无方。

夏母:跟自己孩子讲什么大道理?你没看孩子今天在餐厅眼睛都红了?

夏父:那是她自作自受。人林皓还给她留了颜面,没亲口把缘由道出来。

夏母白了夏父一眼。

夏母:你就护着外人吧你。

夏父:我是谁有理站谁!哪像你,妇人之见。

夏母:你有本事明儿别吃我这妇人做的饭!

夏母生气地回房。

夏父独自一人坐在客厅,叹气深思。

夏颜小区,从灯火一点点都熄灭,到清晨刚出来几个晨练的老人。

夏母叠着被子,整理床单。

夏母:这孩子,厚被子都留在这屋了,也不知道昨晚冻没冻着。

夏父从客厅拿着手机进来。

夏母:大早上的,跟谁打电话呢?

夏父没吭声,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夏母: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夏父:溜达溜达。

夏父说走就走,夏母在身后低声喊:人生地不熟的,你别走丢了啊。

夏父站在写字楼楼下。

郝婕的车开过来,停在了门口空地。

林皓和郝婕从车上下来,林皓对一脸不耐的郝婕轻声哄了两句,郝婕走到了一边。

林皓径自走到夏父面前。

林皓:叔叔,该说的我昨天都说过了。

夏父:你别怕,我说几句话就走。

夏父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郝婕,轻声问:那女的真是你女朋友啊?

林皓:我……

夏父:你和夏颜不是刚分手吗?

林皓吞吞吐吐:刚刚。

夏父点头:你和夏颜之间的事呢我问清楚了,是她有错在先。可是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也不是说散就能散的。我自己的女儿我清楚,她脾气倔还爱逞强,表面看着没什么,但你要说分手她不伤心,那肯定是假的。

林皓听着,起先有些诧异,接着微微动容。

夏父:你们这七年走来有多不容易,你和她是最清楚的。当年我反对你们大学在一起,罚她蹲了一个寒假的马步,大冬天的就在阳台外面蹲着,也没能断了她的念头。你在北京这三年,她几乎把所有的假期都耗在见你的路上,这份心是错不了的。我想说呢,你们都能再多考虑考虑,互相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夏父看林皓的神色已经有些缓和。

夏父:对了,昨天在餐厅有些冲动,让你下不来台,叔叔给你道个歉。

林皓:叔叔,我——

郝婕:您不用道歉,说了这么多没用,林皓和你女儿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郝婕走到两人面前。

夏父:我和林皓说话,有你什么事?

郝婕:您别管有没有我的事,现在是你女儿还有没有资格来求林皓给她一次机会。

夏父愣住。

郝婕:您还不知道您女儿到底做了什么事?

林皓略微有些尴尬,夏父一脸错愕。

夏颜和夏母在餐厅择菜。

夏母:叫了你姨妈和项楠过来,今天一起吃饺子。

夏颜不吱声。

夏母:你爸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他就这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一阵就没事儿了。

夏母抬头,看看夏颜。

夏母:你爸要说什么,你听听就好。你从小就乖巧,妈相信你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理由。

夏颜感动地看着夏母:妈……

夏母转头就压低了声:不过你说你爱上了别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那人是谁呀?趁我和你爸还在这儿,你要不抽空带回来让我们看看,给你把把关?

夏颜:妈……

夏母:妈逗你玩呢,你说真话假话我还看不出来啊?放心,待会儿等你大姨来了,我们俩一起给你撑腰。

夏颜被逗笑。

才有几分相聚的和乐融融,门铃响了。

夏颜一开门,夏父气势汹汹便冲了进来。

夏父坐到餐桌前,端起杯水咕咚咕咚喝了。

夏母:去哪儿溜圈了啊,这么半天。

夏父放下水杯,压下怒气看着夏颜:你跟那个姓许的,真的……真的有那么回事儿?

夏母:什么事儿啊?

夏父:你自己问她,我都说不出口。

夏母一看女儿,忽然顿悟,倒是不敢问了。

夏颜:爸,你去找林皓了?

夏父:你就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儿?!

夏颜内心翻腾,对林皓的彻底失望还有夏父对自己的不信任,所有的情绪涌了上来。

夏颜:既然你心里都有答案了,还问我干什么?

夏父:你别给我绕弯子,我就问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夏颜:没错,对,就是有那么回事,现在知道答案你满意了吧?

夏父气急地抓起水杯砸在了地上:混账!

夏父气血涌头,有点没站稳,摇晃了一下,往前迈了一步。

夏母以为夏父准备打人呢,下意识护在夏颜身前。

小蕾刚从卧室出来,撞见这一幕不知所措地呆住。

夏父气得发抖:好,这回我不各打五十大板,我给你申辩的机会,你解释吧,是姓许的欺负你,还是你勾引的他?

夏母:有你这么和闺女说话的吗?孩子朋友还在呢。

夏父抖着手指着夏颜:她还没和林皓分手呢,就跟公司里那个什么副总干出那种事,这是败坏家风的道德问题!我们夏家出了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夏颜:对不起,我给你丢人了,让你脸上无光了。

夏父:你别跟我扯有的没的,那个叫什么许什么意的,你把他叫来,我要当面问清楚。

夏颜:还问什么啊,都是你女儿的错,是我主动的,和他们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夏父猝不及防一个巴掌甩了过来,父女俩都愣了。

夏父:你、你是不是为了升职,勾引上司?我让你找窍门,没让你走偏门!

夏母一把推开夏父,嚷:没你这么教育孩子的!

这时门开了,项楠韩爽项妈妈一群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笑脸,看到客厅中间对峙的两父女,全体愣住。

小蕾卧室里,三闺蜜围着夏颜。

小蕾想摸夏颜的脸,又不敢。

小蕾:疼吗?

韩爽:你说呢?

项楠:去冰箱里拿个冰袋来冷敷一下。

小蕾:我去吧。

韩爽:你爸这脾气比我还冲呢,说打就打,是不是亲女儿啊,林晧也太不是东西了,他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把他那些脏事儿都挖个底朝天了吧,在你爸面前往你身上泼脏水,不要脸到了新境界啊。

项楠:好了,别煽风点火了。(对夏颜)姨父是小蕾的思想,韩爽的脾气,你顺着他说,也就没事儿了。这么机灵的人,怎么一到他面前就犯犟。

韩爽:你还落了一句,是小蕾的思想,我的脾气,你的力气,你看夏颜的脸,肿得多吓人。

小蕾拿了冰袋回来,夏颜自己拿着敷在脸上。

韩爽:这林皓真是个欠教育的货,当初就该找人把他打一顿。

小蕾:万一不是林皓……

韩爽瞪她一眼,小蕾弱弱地闭上嘴。

夏颜:谁说的都无所谓了。

项楠:别赌气,姨父生气也是担心你。过两天等你们各自情绪下来,好好向他解释。

韩爽:夏颜这心态我懂,她就是气她爸不信任她。

项楠:气归气,别跟自己过不去,也别让关心你的人担心你。

小蕾点头:昨天晚上我去厕所,看见叔叔大半夜还坐在客厅里叹气。

韩爽:这就叫爱得越深,下手越狠?

项楠看向韩爽,韩爽吐了吐舌头。

夏颜深吸一口气:其实这一巴掌,打得我心里挺痛快的。

韩爽:你被打傻了吧?

夏颜笑了下:这段时间遇到一大堆事儿,过得太压抑了,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还要瞒来瞒去。这一巴掌打下去,反而痛快。

三姐妹抱住她。

韩爽:等送走你爸妈,咱们四个去旅行吧。我带你们去Lasvegas,玩个痛快~

夏父自己坐在床上,气得胸口不平,他有点后悔,磨核桃的手都不利索了。

夏母干脆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核桃,推开窗就扔了出去。

夏母:天天磨两个破核桃,磨得手挺有劲是吧?

项妈妈:这才过去不到一天,怎么又闹成这样了?

夏母也一屁股坐在床上:更年期了。

项妈妈:夏颜那孩子这几年是真的辛苦,你们没在这儿看不到,她平时又只报喜不报忧,哎……她们那行业压力太大了,为了个什么项目连着几个礼拜加班加点,人都见不到。我听项楠说,经常大半夜回家往床上一躺,睡几个小时天一亮马上又赶过去公司。我听着都觉得心疼。

夏母斜眼瞥着夏父: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只有自己心疼了,反正我是下不去手。

夏父哼哼了两句,把头撇开。

项妈妈:这孩子和我们家项楠一样,太懂事了,事事都想考虑周全。林皓没回来以前,她这来回奔波,现在回来了,她既要考虑你们的感受,让你们放心把她交给林皓;另一边呢又要照顾林皓的面子,赶着在你们来之前订了车给林皓充门面。

夏母:订车了?多久的事啊?

项妈妈:就前不久啊,项楠说的。

夏父就势就弹了起来,拉开夏颜的抽屉翻找。

夏母:你这又翻什么呢?

夏父在抽屉里找到夏颜的员工卡,揣着就出去了。

夏母对项妈妈:唉~他拿了什么了?

夏父坐在正对着SG大门的咖啡馆里。

戴着老花镜,在手机上直接搜“SG 许诚逸”,果然跳出许诚逸的照片和介绍。

夏父:不与时俱进,怎么跟你们斗。

夏父翻看着许诚逸的资料。

正是下班时段,白领们陆续走出大厦,夏父拿手机远远比对着那些走出来的人。

一直没有见到许诚逸。

夏母皱着眉,心疼看着夏颜的脸:脸还疼吗?

夏颜闷不吭声摇了摇头。

夏母柔声:夏颜啊,你和那个许,许什么来着……是认真的,还是……

夏颜不知如何解释,有点委屈地想哭:妈……

夏母:你别怕,妈就是问问。你别怪爸妈管得多,我们是怕你被人欺负。你说你又不在我们身边,从鞍山坐高铁过来还得中途转车。离得这么远,你要有什么事,我们连赶都赶不过来。

夏颜:妈,我知道。

夏母摸了摸夏颜肿着的脸:我自己的女儿我知道,你不是不自爱的人。从小你爸管你管得严,你也一直严格要求自己,就算受了委屈你也习惯自己吞了不和我们说。你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担心。

夏母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睛:我和你爸都老了,不能一直跟着你,你得学会自我保护。以后选什么样的人,要擦亮眼睛,想清楚。要真受了委屈就回家来,家里不少你那一间房,也不缺你那一口饭,知道吗?

夏颜:知道了妈。

夏母眼眶湿了:唉,你爸这臭脾气。来的时候心心念念,几晚没睡得着,脾气一上来就不清醒了。

夏颜赶紧拢着她:我没事儿~

夏颜拢着夏母从卧室出来。

几个人坐在餐厅里,项妈妈在忙活,小蕾搭手帮忙包饺子。

夏母擦把眼睛:我们还是吃饺子,不管他。没他在,才吃得清净。

项妈妈:一整天了,不会走丢了吧?

夏颜也皱着眉,面有担忧。

项楠:我去找找吧,这个岁数的人,一个人在外确实不安全,又人生地不熟的。

韩爽:叔叔老不接咱们电话,气儿还没消呢,找着估计也不会跟你回来。

小蕾:叔叔会去哪儿呢?

夏母忽然想起来了:哦,对了,好像是拿了抽屉里的什么东西走的,一张卡片,上面还有你照片的。

夏颜:SG的员工卡?!

夏颜站起来:表姐我跟你一起去。

韩爽:那我也去。

小蕾赶紧去擦干净手上面粉:还有我。

项楠:小蕾,你留在家里陪着阿姨,等我们消息。

三闺蜜脚跟脚地走了。

SG许诚逸办公室。许诚逸和马克坐在地上,两人拿着手柄用投影仪投在对面墙上打游戏。

马克按键按得又狠又快,啪啪直响。

许诚逸:手柄的发票在抽屉里,两千三。

马克:干嘛?

许诚逸:你自己掏钱买了再蹂躏,我看着也不心疼。

马克:两百三也不给。

许诚逸:怎么了,看上去被虐得不是一般的惨。

马克:那个Coco小姐,韩爽,你还记得吧?她简直就是我的命中克星。

许诚逸:哦?你们还有后续?

马克:你还幸灾乐祸呢,说起来就是因为帮你处理烂桃花,我才得罪了她。没想到从此风波不断,日子就没消停过。我都已经躲着她走了,她竟然还不肯放过我。

许诚逸饶有兴致地挑眉。

马克:上次去酒吧堵我的事儿就不提了。近的,上个礼拜,不知道她哪根筋没搭对,我值夜班刚到家休息呢,她找了个什么呼死你的骚扰软件,给我拨了一百多通电话啊,我都快给她跪下了。

许诚逸:你是又怎么把她得罪了?

马克气急地笑:我也想知道啊,当时给她拨过去了,你猜她怎么说?……她竟然说她心情不好失眠了,她睡不着就想找个人一起耗着。我跟你讲,我要不是看在项楠的面子上,我当场就报警了我。

许诚逸:劝你一句,离她远点,她跟你的项女侠不一样,你挫败了这么多次,顶多是受点外伤,换成她,你受的可就是内伤了。

马克噗地往前一吐,表演了个夸张的吐血姿势:我现在已经是重度内伤了。

运营部内一盏灯亮着,艾米对着电脑加着班。

忽然身后响起东西被碰到的声音。

艾米回头,冷不丁看着身后站着一个人。

她惊慌地刚要开口。

夏父摇头:嘘。

夏父四处打量,看见昏暗的走廊上,远处一间办公室有光照射出来。

艾米一头雾水地看着夏父摸索着往许诚逸的办公室走去。

许诚逸:不玩了。

许诚逸放下游戏手柄,转身坐在办公桌上,有些难受地揉了揉头。

马克: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那么拼,一天到晚加班加班,好不容易找你玩一次还得来你办公室,悠着点身体。前几天我们急诊部收了个过劳的患者,伴随眼底出血,跟你一样不听医嘱,结果视力丧失。你眼睛什么状况你应该清楚,你们这些搞IT的,是不是脑子都挨驴踢过,一个个跟不要命似的……

许诚逸:有你在,我不担心。

马克无奈摇头:就知道又是这一句。

许诚逸笑笑。

马克:还有件事。上个礼拜,项楠劈头盖脸把我一顿臭骂,说什么我和你沆瀣一气。你就说吧,你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儿。

许诚逸:你确定不是你把她追得太紧的原因?

马克苦笑:追什么呀?

许诚逸:想开了?

马克:也不是,我已经把真心都掏出来给她看了,也没见她在意。用了些蹩脚的战术,也没见她有什么反应。先就这么着吧,感情这种事看缘分,勉强不来的。

许诚逸:有那么一丁点觉悟了。

马克羞愤:你别岔开话题,先回答我的问题。

许诚逸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过了,解救一个姑娘。

马克:具体点,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起因发展高潮结果,不交代清楚,你兄弟意难平啊。

夏父看见里面亮着灯光的办公室门外铭牌上——副总裁办公室。

夏父快步走到了门口。

办公室内,许诚逸正开口道:上次在酒吧见过的那个服务周到的代驾,你还记得吧?

马克一转眼珠:哦~北京来的那个女人叫的小帅哥~

许诚逸:其实之前在北京我已经见过他们几次,比你看到的露骨得多。很明显,他们是情人关系。

马克: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诚逸:这人叫林晧,是夏颜的男朋友。

马克一愣:还是跟你没关系,还是说,你……哦~你~

许诚逸:其实本来确实是和我没关系的,出轨的男人和劈腿的女人,多如牛毛。但是夏颜曾经在无意间帮过我一个大忙,作为报答,我决定也帮她一回。

马克:所以,你就额外地多调戏了她几回?

许诚逸:我有吗?我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了几回,可这姑娘对林晧死心塌地,我只能明着劝分手了。

马克: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真相,你这好人做得太委婉了吧?

许诚逸:给她一点铺垫,不至于太难过,事实证明她确实发现了蛛丝马迹,心里已经有些猜测了。

马克:然后呢?

许诚逸:周年庆那天晚上,她喝醉了,报给我的地址是林晧的住处,林晧在家却不敢开门。

马克:你怎么知道他在家?

许诚逸:他家里灯亮着,郝婕的车就停在楼下。当时,郝婕应该也在屋里。

夏父在门外,听了似有一会儿。

忽然捂住脑袋,一脸痛苦。

远处艾米坐在工位上,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

马克坐直了:然后呢?

许诚逸:然后我带夏颜去了酒店。

马克大惊:你们开房了?!

许诚逸:她以为是。

马克一脸疑问:那其实呢?

许诚逸:其实只是淋了雨,我请酒店阿姨替她脱了衣服烘干而已。没想到,倒成了他们分手的契机。我这几天想找机会告诉她,可她不肯赏脸。

马克:哥们,你也太高深莫测了~不过按你这么说,还真就是你这桩事儿殃及池鱼,害了我了……

正说到此,忽听门外扑通一声。

夏父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