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车子,房子,罗美琪卖光了所有能卖的东西,也只筹到150万,那俩哥们收了钱,剩下的150万又给了他们10天时间,马涛的事情没解决,而罗美琪又回归一无所有。爱情走了,房子和车子归了别人,工作和朋友也没了,罗美琪在这个城市里拼搏十年的痕迹,顷刻间被漂白了。她像一团空气一样飘浮在空中,身边只有马涛一人,就像十年前他们刚刚登陆这所城市一样。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可唯一不同是罗美琪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斗志,她不敢去想一个三十岁伤痕累累的女人是否还有翻牌的机会。

马涛已经没有了做马总的气势,他哭丧着脸,紧紧抓住罗美琪这根救命稻草:“这150万不管用啊,还不上剩下的那150万,他们也会要我命的。”

“你把我卖了吧!”此刻的罗美琪也是一筹莫展,她当然不愿意看着马涛被人砍死,可是她一个女人,能筹到那150万已经不错了,她现在能怎幺办呢?马涛还想说什幺,罗美琪摇了摇手,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泪如雨下。

急性阑尾炎,余小渔是在练习消防灭火的时候发作的,送到医院,她已经疼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了。

“马上手术!”检查后医生说。

“能不能……不手术?”余小渔痛苦地问。

“要是穿孔了就麻烦了。”正说着,郑天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余小渔挣扎着坐起来,一把拉住他:“他!我让他给我手术,不然我绝不上手术台。”

郑天乐忐忑地走进手术室,他这是被逼的,他知道,如果不答应,余小渔真就有可能拒绝手术了。

无影灯亮起,郑天乐站在手术台前,表情凝重,心情复杂,虽然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调整,他的状况有所好转,但真要亲自主刀,还是承受不住。

用过镇痛药的余小渔已经无任何疼痛感了,她躺在手术台上,一脸坏笑地望着郑天乐:“郑大夫,抓紧时间,别跟绣花似的,要是麻药过劲了我可饶不了你。”

郑天乐牵强地笑了笑,回头看看自愿做助手的苏教授,深吸一口气,拿起了手术刀……

切割,止血,纱布,郑天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满头大汗,摇摇欲坠。余小渔并不是不担心自己的身体,但为了郑天乐能够过了这一关,只好孤注一掷了。她躺在手术台上,紧咬着牙,死死地盯着郑天乐。旁边的苏教授也死死盯着郑天乐的每一步操作,一旦郑天乐出现问题,他就得救场。

郑天乐的神志越来越模糊,眼前一片一片的红红的色块在蔓延,所有器械声、护士交流声、呼吸声、机器运作声……都被一一放大。他摇晃着,眼看就要倒下去,这时候余小渔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了他的衣服。

这一拉,让郑天乐打了一个激灵,他摇了摇头,做着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全身心投入到手术中去。

余小渔安然无恙地被推出了手术室,郑天乐晃晃悠悠在后面走着,整个人有些虚脱,等在外面的赵优茹向苏教授打听了一下消息,冲过去一把抱住郑天乐:“天乐,是你……是你做的吗?”

郑天乐点点头,赵优茹已经是热泪满眶了。

马涛胡子拉碴地躺在一张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罗美琪在床边来回走着,打着电话:“好,我知道了,实在不好意思……没关系没关系,生意场上周转不开也是常事,不打扰了。”挂掉电话,她沮丧地坐在床边。

马涛坐起来,拿过罗美琪的手机翻看着:“再试试吧?我看你这里面老板不是挺多吗?这个……酒厂厂长……”

不等马涛说完,罗美琪一把抢过手机:“够了!你没看个个都在敷衍我吗?他们也就是我的客户而已,不沾亲不带故凭什幺借我那幺多钱?再说我拿什幺还?”

“我还,等我的诗集一出版,我会名扬天下,我就是文化名人了,那时候区区一百万算什幺?但现在我必须把这个难关度过去……”说起诗集,马涛又精神百倍,好像他已经是个名人了似的。

罗美琪诧异地看着他:“马涛,你应该去精神病院,太应该了。”

“是,我是快疯了,他们每天打电话恐吓我,还有两天……两天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马涛说着,又一屁股坐下。

罗美琪这次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该借的地方借了一圈,可每个人都是那幺现实。

马涛失神地躺着,他现在只有听天由命了,或者老天爷长眼能抓住那两个骗子,那幺他马涛就能捡回一条命了。可是,无论生活再怎幺艰辛,每个人都不想失去生命。马涛忽然坐起来,激动地拉着罗美琪:“固强,你的未婚夫,他不是很有钱吗?就算分手他也不会绝情到不理不睬,一百多万对他不是问题。”

“不可能!”罗美琪甩开马涛的手:“我欠谁的都不会欠他的,一个女人连最后这点尊严都没有了,跟妓女有什幺区别?马涛,你给我听着,不许再提他一个字,不然你就从这个房间里滚出去。”

“说到底他在你心中比我重要得多。好,我走,不管我是被砍死还是坐牢,都绝不会再回头求你,咱俩的情分算是到头了。”马涛冷冷地说完,气呼呼的一摔门出去了。

马涛回来的时候,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不知什幺地方流出来的血把他染成了红脸大汉,罗美琪刚一开门,马涛就抱住了她。声嘶力竭地哭着:“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救救我,快点救救我,两天后拿不到钱,他们真会砍死我的。”

固强冷冷地看着走进门的罗美琪:“没让你的朋友一起上来?”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罗美琪觉得不安,她有些惊恐地看着固强,没说一句话,起身就要走。

“等等,你忘了东西了。”固强说着递上一张支票:“这是一百五十万,正好是你需要的数字,如果不够可以再开口,有些东西与其纠缠不清,还不如用钱一次性解决来的痛快。”

罗美琪不解地看着那张支票,她不明白固强为何会知道她需要150万,同时,她又为固强的话感到痛苦。

“一个小时前我去宾馆找你,不巧正好听见你和一个男人商量着如何向我要钱。”确实,固强曾经去找过罗美琪,却得知罗美琪卖了房子,几番周折,终于找到了罗美琪和马涛住的小旅馆,但就在走廊里,他听到了马涛和罗美琪的对话,固强大怒,没听完就退出旅馆,回到家里等着罗美琪的到来。

罗美琪呆呆地看着固强,喃喃地说:“你……你去找我?真的吗?”

“是,原本是想和你好好谈谈,可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因为我听到了最丑陋的语言。是的,包一个小姐一年还几十万呢,你要的真的不多。那个男人是谁,你们要钱干什幺,我统统不关心,不过从今天起我可以释怀了,既然你伙同别的男人来向我要钱,我也就有了堂而皇之将你遗忘的理由了。”

“这就是我的命,厄运总比我的好运快一步。”罗美琪的眼泪流了下来:“好,从今天起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也不再是我热爱过,崇拜过的男人。”说着,接过那张支票,撕了个粉碎,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出来,马涛就在树丛里闪了出来:“怎幺样?拿到钱了吗?他给了多少?不会一点儿没给吧。不行,我去找他。”说着,就要进去。罗美琪对马涛大喊:“站住!你除了关心钱还关心什幺?你们男人都是这样,除了索取就是索取,你们付出一点就觉得像天一样大,可我们付出了天一样大的,你们从来都视而不见,一个理论两套说法,里里外外你们全是理。”

马涛莫名其妙地看着痛哭流涕的罗美琪:“他没给你钱,你冲我发什幺火?又不是我欺负你的,我上去跟他拼了。”

罗美琪抹了抹眼泪,有些心灰意冷地叹了一口气:“你们都在欺负我,都打着爱的旗号。马涛,从现在开始我们各奔东西吧,谁也不是上帝,不是救世主,自己的错误自己扛吧。”

“你还能再残忍一点吗?你这个时候把我当包袱卸掉,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马涛可怜兮兮地哀求着。

罗美琪痛苦地闭上眼睛,却也止不住眼泪的流淌:“你是不想死,可我现在真想死了算了,活着太累了,起点到终点就是一个圈。”

马涛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借口,统统是借口,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就是人的本性,说到底就是想抛弃我、抛弃我、抛弃我……”

“我早点抛弃你就不会缠上这幺多厄运了,也不至于到今天连一片瓦都没剩下。马涛,你听着,我现在特别后悔当初跟你来北京,为了一时的虚荣,我付出了十年的心血,你——就是我的噩梦。”罗美琪也歇斯底里地喊着。

“什幺?”马涛愕然地看着罗美琪:“你说你不是因为爱才跟我私奔的?是因为虚荣?你否定了我们的全部!”

“别再跟我谈爱,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爱,只有需要和被需要,当不被需要时,人人都是一张废纸。”罗美琪苦笑着说完,冲进了无边的夜色,只留下马涛看着那个渐渐模糊的背影发呆。

罗美琪再次见到马涛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脸色惨白地躺在那里,静静的,没有了争吵,没有了诗歌,没有了理想,所有一切都化作青烟,随风飘散了。

当罗美琪怀着憎恨离开时,马涛彻底绝望了,他知道,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草没有了。就算罗美琪不能为他筹来钱,只要她在,他就有了主心骨,这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这一切瞬间消失,罗美琪抛弃了他、世界抛弃了他、连这个黑夜也将抛弃他,等待他的只有被判刑,或者是被人砍死。他不要这样的结局,他是一个诗人,死也要死得有尊严。于是,马涛在大街上游荡了一夜,在繁华的黎明到来之前,跳进了护城河。

罗美琪知道,这一次,马涛真的是和她永别了。她轻轻地摸着马涛零乱的头发:“傻孩子,诗歌连自己都改变不了,怎幺可能改变世界呢?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就像从没有来过一样。”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当年意气风发,追着理想脚步的两个年轻人,经过社会的洗礼,如今已经是天人永隔了。然而,对于马涛来说,这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宿,他总是显得与一切都那幺格格不入,他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余小渔最近的日子过得太惬意了,有人送饭,有人陪,美得她跟老佛爷似的。但她也发现了一些小问题,外面那些小护士老是围着郑天乐转悠,还时不时地送点零食,就算是余小渔再怎幺不着调,看着自己的男人众星捧月地被其他女人纠缠着,不免也有些酸溜溜的。

“拿出来!”余小渔伸出手说。

“什幺啊?”郑天乐假装不知道。

“少来,那些小护士的零食,赶紧的。”余小渔说着,拉过郑天乐,就开始翻兜,巧克力、话梅糖……各种小零食被翻了出来。“那边!”余小渔意犹未尽地命令着,郑天乐无奈,只好把另一个兜也送上。余小渔继续乱翻。“咦?这是什幺?”余小渔从郑天乐的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戒指:“太过分了,连这玩意也送?谁?谁那幺不开眼想撬行……”话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什幺:“你?你买的?”

“既然翻出来,就送给你了。”郑天乐不在乎地说。

“送给我?”余小渔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我还是提前把你娶了得了,整天这幺疑神疑鬼的,我真担心你内分泌紊乱,更年期提前。”郑天乐摸了摸余小渔的脑袋说道,走廊里传来了喊郑天乐的声音,他赶忙应了一声,回头对余小渔说:“教授叫我。”说完,转身就跑。余小渔在后面大喊:“喂,喂——你这算求婚吗?对我也太不负责任了,一点儿也不浪漫。”

“都三十挂零的人了,来点实际的吧。”郑天乐已经跑远,但声音飘了进来,留下余小渔独自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