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各有盘算

拉拉琢磨了几天,跟老猎说,没别的办法,扩大搜索范围吧,咱们以前主要在珠三角找人,我看,长三角也可以去碰碰运气。老猎说,我也这么想,还有,也不要光局限在化工行业,其他行业也可以看一看。拉拉对此不太赞成,隔行如隔山,行业一跳,那也太没边了。老猎说,当然,化工行业为主,其他行业我就顺带看看。

何查理倒是对拉拉又恢复了正常的态度,还请三个HR经理一起出去吃了一次饭。饭桌上,马莱说起拉拉现在敢自己开车了,何查理还夸拉拉勇敢。拉拉很自豪地告诉大家,她连一次刮蹭都没有发生过。何查理逗她说,千万别这么说,易志坚前几天跟人吹说他三年来一次都没有发烧过,结果隔天就得了重感冒,连发烧带呕吐,被他老婆弄到医院去打吊针。何查理本来是为了补偿那天的那个冷脸,有意当众跟拉拉开开玩笑,拉拉却听进去了,那天下班她特意准点下班,开车也格外小心,生怕有点什么事儿。

越怕什么还偏偏越来什么,半道上,一辆小面包在距离根本不够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征兆就忽然从拉拉的右侧变道插入,尾部擦着拉拉这辆车的右前侧过去的,幸好当时拉拉的车速很慢,也就四十公里的样子。拉拉气坏了,打开双跳灯就跳下了车,质问对方,你怎么搞的呀?有你这么变道的吗?

肇事司机是一个愣头愣脑的小伙子,据他说,想刹车来着,却误踩了油门。敢情拉拉碰上了比她还菜的菜鸟。拉拉板着脸说,你知道怎么叫保险公司吗?我可没叫过。小伙子连声称会,开始打电话找保险公司,拉拉则打110报交警。警察叔叔到得挺快,处理得也快,小伙子全责,大家签了字,警察叔叔就走了。

正是下班时间,保险公司的车不知道堵在哪里了,两辆车停在路边等了好半天,天都黑了还不见保险公司的车,那小伙子有些抱歉,想和拉拉扯两句闲话,拉拉心中焦躁根本没心思多搭理他。直等到晚上七点半都过了,保险公司的车才到。到八点多,该处理的事情总算都处理了,人家告诉拉拉定损额度,拉拉也搞不清楚是多是少,她只盼着赶紧了事她好走人,不说肚子饿光是憋尿就够人受的。保险公司的人早看出拉拉是个新手,大晚上的,又是个女的,就好意提醒了她一句,小姐,右前轮裂了,得换新轮胎才能开,你的车后备箱里有备胎。拉拉一听就傻眼了。

保险公司的人走了,拉拉回身问那愣头青,你会换胎吗?他尴尬地说,不会。拉拉急得想哭,说,那我怎么办?小伙子挠挠头答不上来。拉拉恼火地一指小伙子道,你先别走,解决完我的问题你再走!小伙子还挺讲义气,一拍胸脯道,放心,我就在这儿陪着你,问题解决了我再走。拉拉翻了他一眼,掏出手机想打给王伟,转念一想,王伟在北京呢,找到他也没用,他也没法帮我换胎,还不如就近找一个能搭救我一把的。

找谁呢?比较靠谱的是找邱杰克,他也住在天河。可是就算邱杰克接到电话马上赶过来,恐怕也得半个小时吧?拉拉咬着嘴唇想辙,那小伙子觉得把人家害成这样有些过意不去,说,要不我找我一个哥儿们过来帮忙?拉拉已经有主意了,指示他道:“你去拦一辆出租车,咱们请出租车司机帮忙。”小伙子眼睛一亮,道,这主意好。他屁颠屁颠地跑去拦车,很快就拦下一辆过路的出租。两人把情况跟人家一说明,拉拉央求道,师傅,您帮帮忙,耽误的时间算我搭您的车,您该收多少收多少。司机是个热心人,说,我义务帮忙,不收钱。花了二十分钟,备胎就换上了,拉拉硬是塞给人家一张五十。出租车司机不肯要,拉拉发自肺腑说,今晚要不是您帮忙,我不饿死也得憋死,您要不收钱,全国人民都不答应。

那天晚上,拉拉到家都九点了,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上洗手间。完了一照镜子,才发现脸上和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蹭上了油泥,衣服上也有。她连忙检查了一下背的那个GUCCI手袋,果然也未能幸免,花了快一万块钱买的呢,还没用多久。拉拉郁闷地放下手袋,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骂那个愣头青还是该骂王伟。正在这时,家里的电话响了,拉拉知道一准是王伟打来的。“他倒会挑时候,什么都解决了,他出现了。”拉拉气鼓鼓地抓起电话。

听拉拉说被人家撞了车,王伟吓一跳,忙问:“你伤着没有?”

拉拉心怀怨气,怪声怪气地说:“没伤着。”

王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拉拉不满意地质问:“你怎么不问问我车还能开吗?”

王伟说:“车还能开吗?”

拉拉冷冷地说:“前轮都撞裂了,怎么开!”

王伟一愣,问她:“那你后来怎么解决的?”

拉拉这才不无卖弄地说:“我叫了一辆出租车,请出租车司机帮我换的!”

王伟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由衷地夸了一句:“聪明!”

拉拉得意地说:“那是!我当时就想,找汽修厂或者找邱杰克来,我不得憋死在那里呀!大马路上,根本就没厕所,整整三个半小时,我一次厕所没上,再憋下去,非受伤不可。”

王伟怕再出事,劝道:“我看你还是先别开车了。等我回来再说。”

“现在我就是想开也没车了,明天一早我得把车开到梅花园去修。”

“车的事情你别管了,就放那儿吧,等我回来处理。”

“你在北京有二十天了吧?什么时候能回来呀?我现在真是特别需要你呀哥哥。”拉拉连撒娇带央求,企图让王伟答应尽快回广州。

王伟说估计还得一个多星期,最多不超过十天。拉拉听了就没声了,王伟意识到她的失望,安抚她说:“再克服一下,一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别不高兴。”

拉拉没精打采地说:“关键时刻一点儿也指望不上你。算了,不跟你闲扯了,我得去弄点吃的了,都快饿昏了。”王伟叫她说得挺内疚。

第二天早上,拉拉一盘算,等王伟回来还得十天,修车又要花上三四天,这么等下去太不方便了。她还是请了假,自己把车送去修了。

从修理厂出来,拉拉心情很好,因为她刚刚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了一个麻烦,一个她原本畏惧并且以为只有仰仗男性帮助才能摆脱的麻烦。而且,她还可以借此加重王伟的负疚—一个家里,像修车这样的麻烦事由男人处理不是天公地道的吗?因为男人靠不上,女人只好自己出头了。想象着王伟回来后发现车已修好那副又吃惊又尴尬的表情,拉拉高兴得站在大街上一个人笑出声来。一个年轻军官正好迎面走过,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有些不好意思,马上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老猎又先后找来了两个应聘者,正如拉拉预计的,这俩人的实力都比不上Howard,自然被何查理毫不留情地给毙了。老猎为此颇为不满,言语之间颇有撂挑子不干的意思。拉拉感觉老猎已经黔驴技穷了,她和黄国栋说了自己的看法,黄国栋说如果老猎不干,就换一家猎头好了。拉拉说,有经验的猎头恐怕不肯往成不了的生意上赔时间。黄国栋本来想摆官架子教训拉拉,难道世界上就老猎最能干,他做不成的单就没有猎头做得成了?后来自己想想也觉得这话没什么意思,就咽了回去。

拉拉抱着一丝侥幸,怂恿黄国栋去做做何查理的工作,说服他重新考虑Howard。黄国栋觉得没戏,为了这个Howard,何查理已经和麦大卫闹得不可开交,现在要是又回过头来接受Howard,不是等于让他抽自己的嘴巴么。

拉拉说:“这个总监我们已经招了几个月了,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来,未来一年内,这方面的人才,市场上可供我们挑选的来源恐怕就只有这样的水准—我觉得,至少我们得把这一点正面和查理做一次清晰的沟通,让他把期望值适当降低。不然,这个总监我们可能永远也招不到。”

黄国栋觉得拉拉这话有道理,就硬着头皮去找何查理。

黄国栋先对何查理的高标准严要求表示了一番认同和景仰,然后才就市场上人才奇缺的难处大叹苦经。何查理这回倒是很合理,听的过程中时不时发出几声唔唔,以示他对HR的理解和体谅。等黄国栋讲完了,他笑容满面地开腔了:“老黄呀,不是我非要高标准严要求—大卫不是说了吗,这个总监要作为未来的高潜力培养对象来招的—所以我这么做也是执行组织的指令,落实组织的意图,对吧?”

黄国栋连声附和说对对对。

何查理说,刚才你提到目前市场上的人才状况,既然现在我们已经招了这么久都网不到更好的,看来客观情况差不多就是你说的那个样了。

黄国栋解释说比Howard好的人有,可人家根本不考虑跳槽。

何查理点点头:“是呀,未来一年内,可供我们选择的人才来源,质量就只有如此,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现实。你们HR也很辛苦,Howard就算这个来源中的上乘货色了。”

拉拉从茶水间出来,远远地看到黄国栋正走回他的办公室,她赶紧放下水杯就跟了过去。“怎么样?查理怎么说?”她满怀希望地问黄国栋。

黄国栋竖起右手的手指说:“是你猜不到的。”

拉拉急得要死,连催黄国栋快说。黄国栋示意拉拉关上门,然后才压低嗓子说:“他说,如果市场上确实找不到更好的,他同意适当降低标准。”

拉拉喜出望外地“啊”了一声,随即追问道:“那Howard行吗?”

黄国栋神秘兮兮地说:“他说Howard‘可用’。”

拉拉说:“我也不需要多高的评价,‘可用’就够了。”

黄国栋说:“别急,查理还有话。他认为曹远征也‘可用’,他同意Howard比曹远征沉稳而且有现成的总监经验,但是他还认为曹远征比Howard更有冲击力,从长远角度讲,曹远征不输给Howard。查理的意思,我们与其接受一个不够完美的外部候选人,还不如优先考虑同等水准的内部候选人,还能起到激励员工的作用。”

鉴于先前听到过一些传言,这个消息不算完全意外,但无论如何算得上一个新故事,惊讶之下拉拉嘴都合不拢了。黄国栋就等着看她这副表情,他说:“呵呵,没想到吧?我们在外面招了四个多月了,查理会忽然主张内部提拔,而且理由是从外面找来的人并不比内部的备份水平高。”

拉拉反应过来马上表示反对:“曹远征的流失率太糟糕了,要是让他当总监,他得炒掉多少人?”

黄国栋客观地评价曹远征:“他的流失率有多糟糕,他的业绩就有多骄人,这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优点缺点都很明显。”

拉拉觉得有必要表明自己的观点:“坦率地说,我不认为曹远征的得分能和Howard打平手。而且,我认为曹远征目前的水平与公司对总监的要求相比还有一定差距,他需要改善他的领导力,最近一次的三百六十度评估报告显示,他对下级是逼迫大于激励,管理风格过于生硬,在跨部门沟通合作中也有霸道之嫌。”黄国栋心说,我跟你的观点一样。不过,他嘴上什么也没有说。

拉拉搞不清楚黄国栋对曹远征当总监到底是什么态度,又不好直接问,沉默了一会儿,拉拉坦然地说:“如果有需要,我愿意当面向查理表明我的观点。”

黄国栋觉得拉拉这么做起不到好效果只能白白冒犯老大,因为何查理并不是不了解情况需要HR的意见。他考虑了一下说:“这样吧,查理今天已经把话讲得很明白了,我还是和大卫沟通一下查理的意思,看看大卫是怎么个态度。你就暂且不要有什么动作了,等我的通知。”

麦大卫根本不同意考虑曹远征,光是冲着他一贯居高不下的流失率,麦大卫就不能同意。不过,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麦大卫考虑得更多的是组织架构的安全问题—何查理没有合适的接班人选,大家都认为现有的几位总监起码两年内都不具备接班的潜力,正因为如此,SH才为新增的总监职位在外部市场寻找更有培养潜力的任职者,这个方向是不可以改变的,麦大卫毫不含糊地再次向何查理表明这一点。

何查理两手一摊说他没意见,那就让猎头继续找,关键是销售团队的拆分已经比预定计划慢了,不能再拖延。对此,麦大卫建议说,要么让易志坚暂且代理着。何查理最不喜欢麦大卫对他的人员调配指手画脚,他回答说,他自会安排合适的人暂时代理,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新总监的人选要早做定夺。

鉴于市场上人才难觅的客观情况和组织对新总监早日到岗的迫切需求,何查理的老板卜威廉亲自把麦大卫和何查理叫到一起开会,指示他们对应聘者的关键能力不能放松,其他方面的要求则应考虑适当妥协—这可以说是对何查理的一个督促,暗示他要采取更为配合的姿态;卜威廉同时也给麦大卫施加了压力,要求他必须加快招聘速度。

麦大卫为求稳妥,特意让黄国栋安排他和老猎单独见了一次,面授机宜。这次见面,广见博识的老猎给麦大卫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老猎更是借此难得的机会充分领会了精神。回广州后,老猎和拉拉说,要背水一战,全力以赴最后拼一次,这次要再不行,他就真的放弃了。说得拉拉也一阵悲壮。

临了,拉拉说,要不,我安排你也见一见查理吧?她是担心老猎光顾了听麦大卫的,却忽略了何查理的倾向,平衡不把握好,始终是要从平衡木上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