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整个我的人整颗我的心交给你的时候

拉拉走出首都机场到站出口,有人拍了一下她肩膀,她回头一看,是王伟,手上搭着件大衣站在她身后。

拉拉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王伟接过她的手拉行李箱说:“我是北京人呀,我出现在这儿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

拉拉跟在后面笑道:“哎,我来吧,小心叫熟人瞧见,该说我不懂事儿了。”

“实在给人看见,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别告诉我你是来接我的。”

“行,我不是来接你的,我是瞎逛碰巧撞上你了。”

拉拉拉住他:“哎,你到底为啥在这儿呀?”

王伟笑道:“你不是说,机场最容易碰上同事吗,还拉拉扯扯的。”

拉拉只得放手:“行,你自己在这玩儿吧。我要回公司去了。”

“哟,还真生气了?我就是特意来接你的,你不让人说真话,我按你的意思说假话还不行呀?”

拉拉这才笑眯眯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航班的?跟个特务似的。”

“瞧瞧你自己,戴个大墨镜,你才像个女特务呢。”

“有我这么漂亮的女特务吗?”

“哎,你别说,这墨镜特适合你,酷。”

“我本来就酷!” 拉拉得意洋洋。

两人上了一辆出租,拉拉除下发卡,把长发放开,新染了栗色的发丝从束缚中解放出来,纷纷流水似的在她背上撒开来。

王伟侧头瞧了一眼,“这颜色不错,适合你。你最近越来越神气了。”他淡淡地说。

拉拉刚想开口,王伟已经意识到出漏洞了,他马上补台:“我说错了,不是最近,而是向来。”

“行呀,我就爱听人家夸我。你到底干啥来北京呀?你知道我很好奇的。” 拉拉笑容满面。

“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吧,我休假一周。”

“……我可是出差一周。”

“知道,要不我怎么拣这时候来北京休假呀。” 王伟有些得意。

“哎,你休假别扯上我呀。” 拉拉警惕地看了王伟一眼。

王伟说:“刚才还说你就爱听人夸你,我这不是在拐着弯儿地在夸你吗?”

拉拉不说话了,掉头看着窗外。这是个冬季里难得的好天,清冽的空气中,北京的天又高又蓝。车上了机场高速,杨林大道的两旁,杨树们树干笔挺,树枝也不似南方的树枝那样婆娑,一律直挺地向上,树干在冬日的阳光下反着光。

王伟问道:“你先到酒店入住吧?”

拉拉解释说:“研发部有一个同事在北京搞项目,他们部门给她在一个国际公寓里租了个单元,听说不错,楼上楼下的。她这周正好到外地开会去了,公寓那儿空着,她让我去住。”

“老住酒店没劲,换换口味也不错。”

“就是,还能每天给李斯特省下七百元住酒店的费用。”

这一周,王伟等拉拉下了班就带着她到处吃到处逛。拉拉以前没有在冬天在北京待过这么长时间,天冷闹得她老憋不住尿,一上街就嚷着要上厕所,搞得王伟到处给她找厕所。往往她都上了三回厕所了,王伟一次也不去,拉拉纳闷地说:“你喝下去的水都到哪里去了?”

一连吃了两天涮羊肉,拉拉听人说东单大街那儿有家粤菜大排档叫做“日昌”的,地方简陋,菜式却很地道。拉拉很感兴趣,王伟就陪她去找。到了一看,地方果然简陋,遮寒的塑料帘子垂在门前,水泥地面,粗糙的桌椅,客人很多,有点闹。拉拉兴致勃勃地拉着王伟沿着简陋的楼梯上了二楼,尽量找了个少人抽烟的小间坐下。

拉拉听人说,这儿有用大茶缸装的奶茶卖,味道特香醇,就给王伟点了一份,她很想看看王伟喝了这么一大茶缸奶茶后,到底会不会跑厕所。

王伟不知是计,问拉拉为什么不喝。

拉拉胡编道:“这个特别适合男客喝。”

等店家把奶茶端上来,王伟一看就笑了:“这是茶缸吗?怎么看着像个盆呀?这让我怎么喝得下?”

拉拉要挟道:“我给点的,你不喝?”

王伟只得表示愿舍生饲虎:“得,我不吃别的,也要把这缸子奶茶都喝了。”一面喝了一大口。

拉拉探头探脑地看着茶缸子问香不香。

王伟怂恿她:“你尝一口试试?挺不错的。”

他把热腾腾的茶缸端到拉拉口边,一股奶茶的醇香扑鼻而来,拉拉忍不住就着王伟手里尝了一口。

“好喝吧?”

“好喝。我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个味道的奶茶,是掺了啥酒吧?”

“咱俩分喝这一缸好了。你喝这一头,我喝那一头,不用让他们再拿杯子了。”王伟说。

拉拉像小孩一样不断就着王伟手里的茶缸子喝着,结果王伟喝了三分之二强,拉拉喝了三分之一弱。

拉拉酒足饭饱,脸色红润,兴致勃勃地给王伟讲起笑话来:“从前有一个南方的旅游团去内蒙古玩儿,吃饭的时候,大家坐成一圈,每人面前摆放着个大碗,里面装满烈酒。进来一个牧民,用蒙语豪气冲天地嚷了一段话,把面前的一大碗烈酒一饮而尽,然后刷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腰刀,猛地把面前的大碗一劈两半,又高叫了几句。这时候,导游就开始翻译了,他说,牧民兄弟说了,按当地习俗,大家都要把面前这碗酒给一口干了,否则就是看不起他,就要像那只碗一样被劈成两半!导游说到这儿,大家全都慌忙把酒一口气干了,喝得一个比一个快,都怕被那刀劈成两半呀。那边导游还没说完呢,原来他后面还有话—不过,牧民兄弟又说啦,他知道大家都是南方来的,不善饮,只要喝一口表示个意思就可以啦—等他说完一看,已经倒了一大片啦!”

拉拉本来是负责说笑话的,也不管王伟觉得好笑不好笑,自己就先笑成一团。王伟光看她那个傻样,就乐了,哪里还顾得上去笑笑话里的内容。

简陋而热闹的气氛中,普通人过日子的踏实劲悄悄温暖着他们的关系。

王伟提议说:“附近有家‘大华’电影院,咱们去看电影吧?”

拉拉已经好多年没看过电影了,马上拍手赞成。

两人一出来,碰上卖糖葫芦的,王伟见拉拉盯着看,就给买了一串。拉拉飞快地吃了糖葫芦,然后要求道:“我要上厕所。”

王伟赞叹道:“你身体真好,不光胃口好,代谢也旺盛。”

拉拉坚持:“我要上厕所。”

王伟哄她:“‘大华’就在前面,咱们再忍两步。”

两人看了电影打车回到拉拉住的公寓,一下车,刚进公寓的院门,一阵北风迎面扑来,吹得人喘不过气,拉拉感觉身上厚厚的外套像单衣一样轻薄。王伟脱下大衣把拉拉紧紧地裹起来,拉着她找个角落,背对着风向弯下身子。等风过去了,两人才直起身子跑进楼里。

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暖洋洋的。拉拉甩下外套换上拖鞋,嘴里嚷嚷着:“房间里真舒服呀!”

又问王伟:“饿不饿?”

王伟说:“有一点。”

拉拉一面说:“你等着。”一面就到厨房烧上水,下了两扎康师傅的面条。拉拉在热气腾腾的灶前忙着,王伟站在一边看。待他想走上前来,拉拉就拿手指着他说:“保持三尺距离,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知道不?”

她利索地把面捞起来,装进两个盘子,又拌上肉酱调料,让王伟端出去。

拉拉舒舒服服地坐上沙发,一面招呼:“吃吧,就这条件。”

王伟真心赞叹:“冬天晚上有热面条吃,比什么都好。”

两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舒舒服服地把面条吃了。

吃完拉拉一推盘子说:“咱们把用过的餐具扔到水槽里就行了,明天服务员会来打扫房间的。”

王伟说:“公寓这点就比酒店方便,要吃点什么,有厨房用。”

拉拉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说:“是呀,吃完可以不用收拾—我最恨吃饱后要收拾碗筷了,破坏满足感嘛。这样多舒服呀,天寒地冻的深夜,在房间里暖洋洋地看HBO。”

王伟点点头,嘴里说:“谁说不是呢。”却明显话中有话。

拉拉看他一眼说:“你想说啥?”

王伟索性摊牌说:“哎,拉拉,房间里多暖和呀,又刚吃得饱饱的,你不会真这么狠心把我赶出去吧?你可是看到了刚才外边风有多大。”

拉拉抱着靠枕大笑起来:“那把我赶出去?”

“谁也不出去呀,共赢嘛。”

“不许说下流话!”

王伟难以置信:“共赢是下流话吗?”

拉拉考虑了几秒,宣布:“好吧,考虑到外面天寒地冻,换了是我,也不愿意出这暖洋洋的房间。你就睡楼下,不许上楼。”

王伟保证说:“我不上楼。我上楼我是禽兽。”说罢马上去大堂商店买换洗衣物。

王伟在大堂商店里买了“三枪”的内衣和袜子,意外地发现,商店里挂着几套NIKE的休闲运动装。他看中了一条深蓝色的女式长裤,设计师选用了垂感很强的棉布料子,线条裁剪得很美,臀部收身,下摆打开。王伟想,这条裤子肯定能很好地把拉拉修长的双腿给表现出来,他挑了一条一米六五身高的尺码买下。

王伟回到房间,拉拉刚洗好澡,正站在镜子前在用电吹风吹头发。王伟热心地说:“我帮你。”

拉拉笑着依了他,但是他的动作不太高明,拉拉就说:“真笨,不要你,我自己来。”

一面就收回了电吹风,王伟只得悻悻地退下,站在一边看她操作。

“你看我干吗?去洗澡呀,都过十一点了。”

“我给你买了样东西,你看看。”

“这么晚了,你能在大堂商店里买到啥?”拉拉有些惊讶。

王伟得意地把NIKE的蓝色长裤拿出来给拉拉看,拉拉一看就喜欢了,拿在手里比画着。

“房间里穿正好,又舒服又方便,你穿上试试?”王伟怂恿道。

拉拉推他:“你先去洗澡。”

等王伟出来,拉拉已经换上了长裤,站在镜子前美呢。“怎么样?”她问。

王伟赞赏地上下打量着说:“我买的时候,就觉得你的腿长,这裤子肯定能把你的腿表现得很好,没想到,腰和臀部也表现得这么好。”

一面就情不自禁伸出手来想抱她。

拉拉马上退后一步说:“又来了,退后点,保持三尺距离。用嘴说话,别用爪子说话。”

“平时在公司说话都不用保持三尺距离,这会子规矩这么严。没劲!”

“那依你,待会儿就一起上床才好。” 拉拉恼了。

王伟也来火了:“嗨,你一个女孩家家,说话咋这么粗鲁!上床上床的。你还别说,我看这主意没啥不好,就是你不肯呀,我有啥办法,只好禽兽不如了—回头说给外人听,你睡楼上,我睡楼下,谁信?”

“我就信!”

王伟不说话了,走到沙发前坐下,拉拉觉得自己过了点,理亏地跟过去哄他:“咱们不是说好共赢的条件了吗?”

王伟拍拍身边的沙发,招呼说:“拉拉,你坐下,咱们俩谈谈。”

拉拉马上紧张起来。

王伟说:“拉拉,我们已经相处了半年了,要是你不喜欢我,我绝对不勉强你—可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我欣赏你的矜持,但是,你管两人之间稍微亲昵点的话叫‘下流’,还有,我能接受现在你还不愿意上床,但两人私下在一起的时候,你也让我保持三尺距离—这就不合理呀。你有啥担心的事情,可不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来解决。”

拉拉咬了半天嘴唇老实说:“公司里有哪个经理在内部谈恋爱的?要是被公司知道,你是销售总监,总不会离开,那不就得我离开吗?我好不容易升到经理,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还有,何好德的栽培,对我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他知道了,我总觉得他对我的态度会有变化;三个销售总监中,他本来最喜欢的就是托尼林,我怕他知道了对你更一般。想到这一切,我很不安。”

王伟摸了摸拉拉的头发,温和地说:“你这么想很合理,也很自然。任何一个成熟的人,都会这么想。那么你希望我怎么配合你?”

拉拉犹豫了一下说:“我说了你肯定会生气。”

王伟鼓励说:“我是做销售的,做销售的人最开明,凡事都愿意找到利益最大化的方案。你说吧,我不生气。你不说出来,我才郁闷。”

拉拉说:“我愿意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我骗不了你,你也骗不了我。可是,我真不敢说我们最后就能走到一起生活。”

王伟点点头说:“这是对的。我们都是成年人,谈恋爱,有两种可能性,结合或者分手。”

拉拉说:“假如我们相处得很好,我想这需要年把的时间来下结论—那时候,何好德的四年任期也结束了,他十有八九会离开DB中国;而我,通过前后两年的磨炼,应该已经成长为一个比较成熟的经理,离开DB,我也有了到市场上竞争的实力。”

王伟赞同地说:“没有问题,你想得很对—谈恋爱可能会有不同的结果,而工作是只要你努力,它就会回报你的。获得总裁的支持,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得的机会,我非常赞成你利用这样宝贵的机会抓紧实现职业上的进步。”

拉拉没有想到王伟不认为她势利,反而很真诚地赞成她的想法,她一时不知道说啥好。

王伟接着说道:“拉拉你看这样好不好,何好德的任期还有一年半,这期间,你就好好工作,我们的关系不对公司的人公开,我会很小心的;然后,等他期满卸任,咱们进展得顺利,就一起生活,你,或者说不定是我,总之我们中有一个离开DB;如果觉得不适合一起生活,咱们就做好同事,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拉拉惭愧地说:“我是不是特没劲?特没意思?”

王伟把她拥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不会,拉拉,我真的很想和你一起。我能理解你,三十岁的人考虑问题是不能和二十岁的人用同样的标准的,不然就显得弱智可笑了,我喜欢你的聪明。”

顿了顿,王伟又说:“这事儿怪我,我应该早就主动考虑到这方面的安排。年内销售压力太大,等年度一结束,我才有心思考虑这事儿。这次趁着你在北京出差来找你,就是不想在上海或者广州,让你不方便。我想,你的常驻地是广州,我的常驻地是上海,相对而言,北京是第三地,我们在这里能比较没有压力地相处,把这个问题当面谈出个约定。”

拉拉感慨说:“这哪叫谈恋爱?这叫谈生意。”

王伟不同意:“别这么想,这叫扫清障碍。”

拉拉从王伟怀里直起身子:“哎,王伟,我发现,你确实是总监的水平,我比你小心眼儿多了。”

王伟说:“过去我考虑自己的感觉比较多,替你考虑得少了。今后,我会做得更好,放心吧。”

两人把话挑明,王伟说:“现在可不可以亲热一下了?”

拉拉心情沉重道:“可以—只是前面的话题太压抑,亲热的气氛全没了。”

王伟笑道:“可不是,这都怪你。管亲热话叫下流,亏你想得出来!”

结果两人继续看HBO上的大片,拉拉直看到眼皮实在睁不开,方歪倒在王伟腿上睡着了。王伟待她睡熟,才把人横抱起来,扛上床去。当夜两人相拥而眠不提。

拉拉没有按计划周五离开北京,而是依了王伟,又在北京住了两晚,到周日才走。

王伟悄悄地留心了拉拉各类衣服的尺码和她使用的护肤品的牌子,准备依葫芦画瓢给拉拉添置一些衣物和个人护理品,等她到上海出差,到他那里小住的时候就能很方便了。

王伟到机场送拉拉,由于太依依不舍,两人在向来视为不够安全的机场安检口大着胆子吻别。

拉拉在回广州的飞机上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她的脸上焕发着恋爱中人的迷人神采,窗外白色的云海,令她感到非常想写点什么。

拉拉信手打开“小黑”,想了半天,只打下几句稍加变动的旧歌词:

整个我的人整颗我的心

交给你的时候

有白色的梦有蓝色的情

单纯而又执著

轻轻撩起我的头发

你是这样温柔

给我最深情的吻

拉拉感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像一个女学生那样爱她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