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极度紧张

我发现爸爸对幽默感的理解力与加利特差不多,这让我陷入了极度紧张中。

只要看到爸爸,我就坐卧不安,更别提跟他说话了。但是在星期五下午五点钟左右,我至少在一件事上和他达成共识——我们还不如组织一次烧烤。烧烤给人的感觉会更加,嗯,非正式。可惜,妈妈正在厨房里煎炒烹炸,忙得团团转,指使爸爸和我做这做那,仿佛即将来用餐的是总统大人。

我们擦了地板,给桌子多加了一张活动面板,搬进五把椅子,还摆了桌子。当然,我们摆得错误百出,可是妈妈也不过是把所有的东西重新折腾了一遍。对我来说,这没什么不同,不过反正我什么也不懂,对吧?

她拿出几座烛台,说:“瑞克,你能不能帮我装盘上菜?我想抓紧时间去冲个澡。做完这些你就可以换衣服了。还有布莱斯,你穿的这是什么?”

“妈妈,不过是和贝克一家吃饭。你想让他们觉得自己一文不值吗?”

“特瑞纳和我约定要正装出席,因此——”

“但为什么要正装?”

妈妈把手放在我肩膀上说:“为了让我们感到一样的不自在,孩子。”

女人哪。我看着她说道:“这是否说明我得打上一条领带?”

“不用,但至少换下T恤衫,穿件带纽扣的上衣。”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衣柜里巡视着,想找到一件带纽扣的。

好吧,有不少衣服都有纽扣。我有的是奇怪的纽扣。我在心里幻想着抵制妈妈的着装要求,但手里却拿起衬衫开始往身上穿。

二十分钟后,我还没穿好衣服。我非常不满,穿成这样有什么意义呢?我为什么要在意为这顿白痴的晚饭穿什么衣服?我表现得活像个姑娘。

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到他们过来了。出了院门,走过人行道,穿过大街。就像个奇怪的梦境。他们仿佛飘向我家的房子。他们五个人。

我从床上捡起一件衬衫,把胳膊穿进去,系上扣子。

两秒钟以后,门铃响了,妈妈喊道:“你能去开门吗,布莱斯?”

幸好,外公替我开了门。他跟他们全家打着招呼,就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甚至分得清马特和麦克。他们一个人穿了件紫色衬衫,一个人穿了件绿的,所以记住谁是谁并不难,可是他们一进门就捏着我的脸说:“嘿,小弟弟!最近可好?”我十分气恼地发现自己又把他们搞混了。

妈妈从厨房出来,说:“进来,快进来吧。你们全家都来了,这太好了,”她喊道,“利——奈——特!瑞克!客人来了!”

她看到朱莉和贝克太太的时候顿了一下,“呃,这是什么?”她问道,“家里做的派?”

贝克太太说:“黑莓奶酪山核桃蛋糕。”

“看起来真棒!太棒了!”妈妈表现得过于亢奋,我不太相信她的话。她接过朱莉手中的派,飞快地拉着贝克太太进了厨房。

利奈特从角落里冒出来,马特和麦克看见她就笑了:“嘿,利。今晚真漂亮。”

黑衬衫,黑色指甲油,黑色眼影——对于夜行啮齿类动物来说,是的,确实不错。

他们去了利奈特的房间,当我转过身,外公正领着贝克先生走进前厅,我被留在玄关和朱莉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

她没有看我。她似乎看过了每一样东西,但就是不看我。我感觉自己像个白痴,穿着带奇怪纽扣的古板衬衫呆站在那儿,两颊凹陷,无话可说。这种沉默让我紧张,心脏在狂跳,就像刚跑完百米赛跑或是打过一场篮球什么的。

最重要的是,她看起来甚至比那张白痴报纸上的照片还像照片,不知道这样说你是否能明白。不是因为她今天穿着正装——她没有。她穿了一条普普通通的连衣裙和一双普普通通的鞋子,头发也和平时一样,也许比平时稍微平顺一点点。而是因为,她看着所有的东西却不看我。她把肩膀扭过去,抬着下巴,眼睛闪闪发亮。

我们可能只在那儿站了五秒钟,感觉上却像过了整整一年。终于,我开口说:“嗨,朱莉。”

她瞥了我一眼,一切都清楚了——她在生气。她小声说:“我在图书馆听到你和加利特拿我叔叔开玩笑,我不想和你说话!你明白吗?不是现在,是永远!”

我的脑子飞速运行着。当时她在哪儿?我没在附近看到她呀!

还有,她是自己听到的?还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

我想告诉她,那不是我,那是加利特,全是加利特的错。但她没等我开口,就跑进前厅找她爸爸去了。

于是我站在这里,后悔当初不如在图书馆就把加利特揍一顿,这样朱莉就再也不会跟一个拿智障人士开玩笑的家伙同班了。这时爸爸出现了,他拍拍我的肩膀:“好吧,派对进行得如何,孩子?”

说曹操曹操到。我真想把他的手从我肩膀上打下来。

他上身朝前厅探去,说:“嘿,她爸爸把自己弄得挺干净嘛,是不是?”

我摆脱了他的手:“贝克先生的名字是罗伯特,爸爸。”

“是啊,好吧,我知道他叫什么。”他搓着手说,“我想必须得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一起来?”

“不。妈妈也许要我过去帮忙。”

不过,我并没有进厨房。我站在那儿,观察贝克先生和爸爸握手。看着他们在那里谈笑风生,我却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包围。不是因为朱莉——而是我爸爸。站在贝克先生旁边,他显得很小。是身材上的小。跟贝克先生下巴的轮廓相比,爸爸的脸看上去有点狡猾。这不是你想要对爸爸的感觉。小的时候,我总觉得爸爸永远是对的,世界上没人比得上他。但站在这儿看着他,我意识到贝克先生想打败他就像按扁一只虫子一样简单。

可是,他的举止还要更糟。看看他和朱莉的爸爸故作亲切的样子吧——就像是在看他撒谎。对贝克先生、对朱莉、对我外公——对所有人。他干吗表现得像个可怜虫似的?他为什么不能显得正常点儿?好吧,或者说,有教养一点儿?他干吗非要假惺惺地演下去?这已经不是为了安抚妈妈那么简单了。这简直让人作呕。

别人都说我就是我爸爸的翻版。这句话我听到过多少次?我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它,但现在它让我觉得恶心。

妈妈敲响用晚餐的铃声,喊道:“开胃小吃已经准备好了!”然后她发现我还站在走廊上,“布莱斯,你姐姐和那些男孩去哪儿了?”

我耸耸肩:“在她房间,我想。”

“通知他们开饭了,好吗?然后来吃点冷盘吧。”

“没问题。”我回答说。只要能让我摆脱这种糟糕的感觉,干什么都行。

利奈特的房间关着门。平时我一般会敲敲门,喊一声:妈妈叫你!或者:开饭了!可是今天这种灰头土脸的状况下,我的手一定是被魔鬼操纵着,扭开门把手,直接走了进去。

利奈特有没有大发脾气、朝我扔东西或是尖叫着让我出去?没有。她根本无视我的存在。马特和麦克冲我点点头,利奈特看见我了,但她的手捂在耳机上,听着音乐,全身随之上下扭摆。

马特——也许是麦克——悄声说:“马上就好。我们这就过去。”就像他们知道我肯定是来叫他们吃饭的。那我干吗还要待在这儿?

不知怎的,我觉得自己似乎是被遗忘了。我甚至不是这些男孩中的一员。我只是个小弟弟。

我并不是刚刚知道这件事,但现在我忽然在意起来。好像突然之间,我在任何地方都变得格格不入了。在学校,在家里……每当我转过身来,总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永远地成了陌生人。甚至连我自己,都让我觉得陌生起来。

虽然吃上了涂上软奶酪和鱼子酱的小圆饼干,但这对我的心情也没有太大帮助。妈妈就像一大群繁忙的蜜蜂,哪里都有她的身影。厨房里,厨房外,端饮料,拿餐巾,介绍菜肴,但一口也没吃。

利奈特不愿轻信妈妈对点心的介绍——她把自己那份肢解开,分成油腻的、恶心的和讨厌的等几类。

虽然坐在利奈特旁边,但贝克家的男孩子们仍然不顾形象地把饼干整块吞下去。上帝,我就等着看他们把自己卷在桌子腿上然后再缩紧了。

朱莉、她爸爸和我外公坐在桌子另一头,一直在聊着什么,我爸爸和贝克太太坐在对面,能看到我傻乎乎地一个人呆站在那儿。

妈妈轻轻地走到我身边:“你还好吗,亲爱的?”

“我没事。”我回答她,但是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推到外公那边。“接着聊,接着聊,”她轻声说,“晚饭马上就好。”

我站在那里,聊天的人们条件反射地给我让出一个位置。没人理我。他们接着聊永动机去了。

永动机。

老天,我甚至连永动机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谈起封闭系统、开放系统、阻抗、能源、磁力……就像是加入了另一种语言的讨论。还有朱莉,她正在说着什么,“嗯,如果我们背对背放置磁铁——颠倒磁极呢?”就像她真能理解他们说的东西似的。外公和她爸爸给她解释,为什么她的办法行不通,但他们的回答只是引来朱莉更多的问题。

我彻底茫然了。虽然假装在听他们聊天,可我其实是在努力不要盯着朱莉。

妈妈叫我们吃饭了,我竭尽全力把朱莉拉到一边,向她道歉,她根本爱答不理。不过,这怎么能怪她呢,对吧?

我在对面坐下,心情极为沉重。我为什么没有在图书馆反驳加利特几句?不一定要揍他。为什么我没有当面告诉他这很过分?

等到妈妈给每个人盛上菜,爸爸似乎下定决心要主导餐桌上的谈话。“嗯,麦克和马特,”他说,“今年是你们在高中的最后一年。”

“上帝保佑!”他们同声说道。

“上帝保佑?你们的意思是,很高兴能离开中学了?”

“当然。”

爸爸转着手里的叉子:“为什么?”

马特和麦克对视了一眼,再看着爸爸:“这地方早就让我们不爽了。”

“真有趣,”他环视着餐桌,“高中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马特——也许是麦克——说道:“真的吗?老兄,那可逊毙了!”贝克太太斜了他一眼,可是他继续说下去,“哦,这是真的,妈妈。无趣的教育理念。限制、批评、服从——我已经完全受够了。”

爸爸向妈妈露出一个“我告诉过你”的隐蔽笑容,然后对马特和麦克说:“那么我想,大学里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上帝,他怎么了?一瞬间,我抓紧手中的刀叉,作好了和那两个捏我脸、管我叫“小弟弟”的家伙打一架的准备。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放松下来,试图潜入平静的水中。这场战役与我无关。

再说,马特和麦克看起来淡定得很。“哦,不是,”他们说,“上大学只是一种可能的方向。”“是的,有几所学校录取了我们,不过我们想先搞个乐队试试。”

“哦,乐队。”爸爸说。

马特和麦克对视一眼,耸耸肩,继续吃东西。但是利奈特盯着他说:“你的讽刺一点儿也不好笑,爸爸。”

“利,利,”马特——或者麦克——说道,“没关系。人人都是这个反应。说得容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他们一般都是这个态度。”

“好主意。”利奈特说,从座位上跳起来,冲向走廊。

妈妈呆住了,她不知道该拿利奈特怎么办,但这时贝克太太说:“晚餐非常美味,佩西。”

“谢谢,特瑞纳。我们……我们很高兴你们能来。”

大约有三秒钟的时间,大家都沉默着,然后利奈特跑进来,猛地按下CD机的按钮,直到唱片收进去为止。

“利,别这样!这不是个好主意,”马特——或者麦克——说道,“没错,利。这音乐不适合吃饭的时候听。”

“忍着点。”利奈特说罢便调大了音量。

砰,啪!砰砰,啪!蜡烛在烛台上摇摆;吉他的和弦撕裂了空气,声浪几乎能把人吹跑。马特和麦克抬头看着音响,相视一笑,对我爸爸说:“立体声——好棒的配置,罗斯基先生!”

所有的大人都恨不得躲出去,或是关掉音乐,但利奈特站在那里守护着音响,怒视众人。一首歌结束,她把CD拿出来,关上播放器,然后对马特和麦克露出了微笑——她真的笑了——她说:“这是最棒的歌。我只想一遍又一遍地听。”

马特——或者麦克——对我爸爸说:“也许你不喜欢它,但这就是我们的作品。”

“你们自己写歌?”

“嗯哼。”

他让利奈特把CD递过来,说道:“只有这一首吗?”

马特——或者麦克——笑了,“老兄,我们写了很多,但只有三首录了小样。”

爸爸拿起CD:“这就是小样?”

“是的。”

他盯着CD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如果你们自称‘神秘小便’,怎么刻得起CD呢?”

“爸爸!”利奈特厉声说。

“没什么,利。他只是在开玩笑,对不对,罗斯基先生?”

爸爸微微一笑:“是的,”但他又补充道,“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这明显不是自制的小样,而我凑巧知道对于大多数乐队来说,租用录音室的成本有多高……”

马特和麦克用一记响亮的击掌打断了他。我对爸爸竟然问起费用的问题感到愤怒,这时妈妈为了弥补爸爸的口无遮拦,支支吾吾地开口了。

“当年我认识瑞克的时候,他也在玩乐队……”

我嘴里的水煮三文鱼忽然变得难以下咽了。当我噎在那儿的时候,利奈特瞪大她那浣熊般的眼睛,喘着气说:“你?玩乐队?你演奏什么乐器,单簧管吗?”

“不,亲爱的,”妈妈定了定神,“爸爸是吉他手。”

“吉他?”

“酷!”马特——或者麦克——说,“摇滚,乡村,还是爵士?”

“乡村,”爸爸说,“千万别笑话我,孩子。”

“老兄!我们懂的。向你致敬,哥们儿。”

“当时,我们乐队想试着录一张小样,可那贵得没边儿。那是在大城市里,竞争激烈。在这里录小样?我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还有录音棚呢。”

马特和麦克还在笑:“这里没有。”

“你们去哪里录的?怎么支付得起呢?”妈妈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打了他一下,于是他补充说,“我只是好奇,佩西!”

马特和麦克俯下身子:“我们自己录的。”

“就在这里?你们自己录?这不可能。”他看起来快要疯掉了,“你们从哪儿搞到合成器的?”

妈妈又踢了他一脚,但是爸爸转过身去对她说:“别这样了,好吗?我只是好奇!”

马特——或者麦克——说:“没关系,罗斯基太太,”他冲爸爸笑了笑,“我们在网上和二手市场寻找卖家。人人都想把手里的旧模拟合成器换成数字合成器,因为别人都这么做了。数字合成器,如果你问我们的话,很烂。丢失了太多的波形。它们不够丰满,而我们显然希望它更雄厚一些。”

外公举起一根手指:“可是CD上收录的是数字信号,所以……”

“没错,不过这是最后也是唯一一个我们不得不妥协的步骤。这是进入这个行业所必需的。人人都想要CD,但是多音轨和压制成双轨的时候,仍然是模拟信号。而且我们负担得起,罗斯基先生,因为我们买的是二手合成器,我们从十二岁那年就开始攒钱了,”他笑了,“你现在还弹吉他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也许可以,嗯,录一些你的曲子。”

爸爸低下头,起初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会发怒或是叫骂。然后,他似乎轻轻地哼了一声,说:“谢谢,不过那已经不是现在的我了。”

那也许是爸爸整晚说出的唯一一句真心话。在那之后,他就陷入沉默。他试着偶尔笑一笑,不过,基本上都是在沉思中度过的。我开始有些为他伤感。他是不是想起了年轻时玩乐队的美好时光?我试着勾勒出他当年的样子,穿牛仔靴,戴牛仔帽,肩膀上挎着吉他,弹起威利·尼尔森的曲子。

他是对的——那已经不是他了。

可是,这让我前所未有地感觉自己像是个陌生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当聚会结束,贝克一家走出屋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朱莉碰了碰我的胳膊。那天晚上头一次,她看着我。还是那种眼神,坦率地、单纯地看着我。她说:“对不起,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太生气了。今晚人人都很愉快,你妈妈能邀请我们,真是太好心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耳语一样。我像个傻瓜一样站在那儿,看着她。

“布莱斯?”她又碰碰我的胳膊,“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对不起。”

我强迫自己点了点头,可是我的手臂发麻,心脏狂跳,我觉得自己正在朝她靠过去。

然后她走了。在一片欢快的再会声中,走出大门,走进黑夜。我试着平复呼吸。这是怎么了?我出了什么毛病?

妈妈关上门,说:“好吧。我说什么来着?这家人多可爱呀!两个男孩子就和我想象的一样。利奈特,你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他们这么……这么迷人!”

“他们是毒贩子。”

人人都把目光转向爸爸,张大了嘴。

“什么?”妈妈问。

“不这样,他们根本不可能买得起那种合成器,”他盯着利奈特,“是不是这样?”

利奈特的眼睛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瑞克,拜托!”妈妈说,“你不能就这样指控别人!”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佩西。相信我,我知道音乐家是什么人。没有别的可能了。”

利奈特叫道:“我碰巧知道他们既不吸毒也不贩毒。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是个两面三刀、高高在上、心胸狭窄的白痴!”

片刻的安静之后,他给了她一个耳光,很响,重重地打在脸颊上。

妈妈指着他的脸,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而姐姐则跑向她的房间,边跑边回头骂着。

我的心怦怦直跳。利奈特是对的,我也差一点儿就要指着他的鼻子说出同样的话了。但外公拉住我,我们一起退到属于我们的角落。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转着圈,急切地想和利奈特说几句话。去告诉她,她做得对,是爸爸太过分了。但是透过墙壁,我听到她在大哭大叫,而妈妈正在安慰她。然后,她冲出屋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然后妈妈又和爸爸吵了起来。

因此,我留在了屋子里。十一点以后,一切风平浪静,但余波仍在。我能感觉得到。

我躺在床上,透过窗户遥望天空,想起爸爸平时有多看不起贝克一家,他是怎么贬低他们的房子、院子、汽车以及他们为谋生所做的一切,他是怎么管他们叫“垃圾”,还嘲笑贝克先生的画。

而现在我发现他们家其实很酷。每个人都是。

他们……很真实。

而我们呢?在这间屋子里,有些东西正在迅速失去控制。

探寻贝克家的世界为我们自己的世界打开了一扇窗,而里面的景色一点儿也不美。

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出现的?

为什么我从前都没有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