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顶顶在靠近单位的地方找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公寓,她算了一下,自己这几年的存款不多,因为对金钱一直也没什么概念,如今用钱的地方多了才知道柴米油盐样样艰辛。和中介扯了一下午的皮,总算找好了房源,付三押一,她拖着行李正式搬进了新居。
虽然没打算常住,但好歹也是安身之处,去了一趟宜家,把生活必需书购置回来,看着长长的购物单以及最后那个不菲的总计数字,廖顶顶活了二十几年,算是第一次深深了解了没钱寸步难行的滋味儿。
等她再一次踏入办公室的时候,廖顶顶敏感地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就连一向与她点头之交的其他部门的女同事都会笑脸相迎,连连道喜——原来刘副局早就将她要结婚,而且嫁的还是美国大财阀的继承人这件事几乎在全单位上下传扬了个遍。
政府机关的女人就是这样,年轻时拼老子,结了婚拼老公,年纪大了拼儿子,当真是现代版“三从四德”,廖家自己就够高干了,这回又招了有钱的女婿,政商联合,看来以后真是不得了。
廖顶顶面上带笑接受着同事们的祝福,心里却惴惴无法做到坦然,只能逼迫自己立即投身工作转移注意力。她这次长假休得太久,刚一回来手头工作积压了一堆,整个上午几乎忙得连口水都没时间喝,好不容易到了午休时间,她谢绝了同事一起去吃午饭的邀约,直接趴在办公桌上闭目养神。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隐约听见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几下,廖顶顶也没多想,以为是同事来找自己,嗯了几声没动。
朦胧中有人推门进来,脚步放得很轻,慢慢走近她,忽然一股熟悉的压迫感将睡意全都驱散,廖顶顶一惊,猛抬起头。
“早上听说你来上班,我还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廖城安俯视着睡眼朦胧的廖顶顶,嘴角噙着一缕意义不明的笑容,抱着双臂盯着她。
早就知道廖城安的“眼线”遍布各处,没想到自己身边也有跟他时刻汇报的,廖顶顶坐直身体,抓起桌上的一根签字笔,在指间转了几下,嗤笑道:“这有什么稀奇,这工作也不全是你们廖家赏的,难道我还得辞职不成?”
她的咄咄逼人立即惹来廖城安的低笑,他也不和她客气,直接走到一边的沙发坐下,翘起一条腿悠闲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马上要结婚的人还有心思工作,真是敬业。”
廖顶顶扭过头去,她知道自己离开沈澈家这种事一定瞒不过廖城安,他这种工作狂特意抽午休时间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和自己说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的。
“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那个按摩师Ken失踪了,我已经安排了私家侦探去找,不过情况不乐观,在中国最困难的一件事之一就是找人。”
廖城安右手搭在膝盖上,轻轻敲了几下,他声音虽然还是一贯的低沉平静,但那种眼神透露出来的危险情绪仍是不容小觑。他当然憎恨,在自己眼皮底下,一个不小心,居然叫他跑了,一个在帝都出卖身体的鸭子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看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怪只怪他最近有所松懈,以为这条线不会有变故,想到此廖城安是真的有几分自责。相比于他的愤怒,廖顶顶则是大惊,她几乎从椅子上站起来,强忍着两只手按着桌沿,她瞪着他大声质问道:“你怎么能叫他跑了?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没有他吴敏柔对一切都可以矢口否认,到时候就是死无对证,捉奸捉双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廖城安自然明白,他皱了一下眉头,强压下不耐,冷声道:“你急什么,就算他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到底能做什么?廖顶顶,你做事没计划,又好冲动,不是我瞧不起你,你不就是想让那个鸭子把他和吴敏柔那点儿腌臜事儿讲给廖鹏吗?”
她一怔,被他的话噎得没法立即反驳,事实上廖城安说的不错,该怎么做,她自己心里也乱得一锅粥。
“说了的话,似乎也不会起到多大效果,戴绿帽子这种事,男人虽然不爽,但也不至于大肆声张。你以为吴敏柔真的能被赶出去?别傻了,那是我亲爸,我知道他性格,不了了之是最大的可能。”
廖城安淡淡瞥了她一眼,直截了当打破她的幻想,冷笑着看着面色逐渐转为铁青的廖顶顶。
“好了,这些都不是问题。我也没吃饭,一起去吃个饭吧,离这里不远有个铁板烧,海鲜套餐还不错,去试试。”
他站起来,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廖顶顶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想到下午还有个局里的会议,总不能饿着肚子,加之她又清楚廖城安的脾气,只得拿起包跟他离开办公室。
他说的不错,这家餐厅装修得很用心,中午用餐的人不少,幸好廖城安来之前预订了位置,两个人坐下来点了餐。
廖顶顶刚抿了一口西瓜汁,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略带惊喜的招呼,淡淡的香风袭来,一个袅娜的身影从右手边方向走来。
她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就看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人,春寒料峭,她还穿着薄夹克,对方已然早早换上了娇俏的春装,七分袖的高腰裙色彩大胆惹眼,明媚的色彩叫人眼前一亮。
“我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城安哥,真是巧。这位就是顶顶吧,你好,我是朱俏,早就听说过你,今天终于见到了。”
自称是朱俏的女孩儿落落大方地伸过手来,廖顶顶与她轻轻握了手,既然是认识廖城安的人,她也就客气地提议一起用餐,朱俏很爽快地答应了,招呼服务生搬来一把椅子,就坐在了廖城安和廖顶顶的中间。
“上次吃饭之后城安哥一直没有联系我,弄得我自我反思了好几天,以为是自己失礼了。”
朱俏亮晶晶的双眼直直地看向廖城安,两个人门当户对,长相外形又都匹配,她对他很是满意,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了十多岁,但是这样的男人才有成熟魅力。
“朱小姐多虑了,只是最近工作很忙,没时间。”
廖城安从朱俏出现之后就没再有过第二种表情,尤其在她坐下后,眉头更是几不可见地快速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朱俏家境不凡,她老子和廖鹏算是同僚,若是真的计较起来,倒是比廖家还金贵些,廖鹏对这桩联姻倒是很满意。
听着廖城安不冷不热的回答,朱俏鼓了一下腮帮儿,似乎是长到这么大很少在男人面前受挫,不过这也激发起她更加旺盛的斗志:这男人要是轻而易举就迷恋上自己,她还不稀罕呐!
“嘿,顶顶,我听城安哥说你都上班好几年了,怎么样,平时闲不闲,有空我们逛街呀,而且最近好多场秀,不如我们去法国玩玩……”
朱俏似乎飞快地将重心转移到了廖顶顶身上,她也是精明的女孩儿,高干圈子里好歹也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怎么能看不出廖城安眼底的疏离和冷淡。可她不想轻易放弃,越有难度才越有征服的快感,所以她打算先从廖顶顶下手,这个小姑子她要先讨好,拉拢来做自己的盟友。
不是看不出她的刻意,廖顶顶只是含笑虚虚应和着,刚巧之前点的餐开始送上来了,她也就借故吃方小说西,鲜少开口。
气氛有一丝尴尬,廖城安不讲话,朱俏努力想找话题,但屡屡碰壁,很快她就以吃饱了为由先告辞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几番暗示廖城安有空联系她,又要走了廖顶顶的手机号码,总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看着这姑娘娇俏的背影,廖顶顶擦擦嘴感叹道:“其实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啊,虽然想要什么都挂在脸上,可比起那些被教得守礼又刻板的大院女生,这个倒是很真实很鲜活。”
斜觑了一眼,廖城安手上动作不停,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将烤好的虾剥除壳蘸好酱汁放到她面前的瓷碟中,冷哼了一声,嘲讽道:“原来你还有慧眼识珠的本领,不过可惜我没看见珍珠,就看见一粒绿豆。”
廖顶顶“噗嗤”一声笑出来,闲闲道:“王八看绿豆,说不定还真看对眼儿了,谁知道呢。”
将纸巾递给她,廖城安忽然用一种很悲悯的眼神看向廖顶顶,四周有些喧闹,但这一刻,他的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晰。
“顶顶,你失恋了,是不是?”
她有一瞬间的慌乱,那种被人洞察内心的惊恐,她以为自己已经遮掩得很好了,堪称完美,没想到还是被廖城安发现,并一针见血地指了出来。
“你想太多了,没有。”
廖顶顶摇摇头,断然否定他的话,刚要再说几句话打消他的疑云,就看见他看向她身后方向,略一颔首问候道:“沈澈。”
她几乎跳起来,他不在医院里躺着跑这里来干什么?!
可当她急急转身,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他,等她扭过头,正对上廖城安复杂的眼神。
“你看,我一诈,你就什么都暴露出来了。”
廖城安端起杯子,摇摇头叹了一声。
廖顶顶这次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得丧气地坐好,原来自己真的很好骗。
廖城安似乎深谙男女博弈之道,他很清楚此时此刻的廖顶顶紧绷得犹如一根随时可能会断掉的弹簧,所以他很聪明也很懂得以退为进,中午吃过饭,他将她送回办公室就走了,丝毫没有任何不当的言辞和举动。
廖顶顶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廖城安不会如此平静,但转念一想,放长线钓大鱼才是他的性格,不然他也不会在廖家隐忍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才着手开始报复,而且还是以自己的身世为契机,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一旦失败也好有个强硬有理的借口。
歪歪嘴角,她坐到办公桌前继续整理接下来的会议资料,这届国际清洁能源博览会恰好是第二届,相关领导格外重视,邀请了数十个国家和地区的能源公司加盟参展,力争要将名气打出去,将其办成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知名博览会。刘副局主抓局里的展会和企业工作,廖顶顶近期的工作重心就是负责与受邀公司进行全程接洽,做好组织接待工作。
等开完了局里的会,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廖顶顶连一口水还来不及喝,就接到了Tony Young的大中华区助理Amy的电话,对方先是客气地问候了两句,然后便问她什么时候方便,要派人将上次做过微调的礼服和婚鞋送来。
廖顶顶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那件婚纱近乎完美,只是在腰身处有几条褶皱需要熨烫齐整,加上左脚的鞋跟不是很舒服,所以返回美国去修改。她握着手机,本想一口拒绝,可想到沈澈毕竟在住院,估计一时片刻也找不到人,但她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新住址,于是她记下了对方的写字楼名称,意外地发现距离自己单位并不远,所以她决定自己亲自去取。
放下电话,廖顶顶难得地早退了一次,直接前往Tony Young品牌的驻京写字楼,一出电梯,果然就看见了墙上明显的Logo,很有新婚的甜蜜喜庆味道,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那场被自己断然放弃的婚礼,不由得心生酸涩。
不是她任性,也不是她故作姿态,而是这样的情况,她怎么嫁,又怎么能嫁,就算沈澈在清醒后表示他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只是需要时间来认清自己的内心,可是彼此间不对等的感情,即使能让寂寞的男女情欲获得短暂的燃烧,但注定没办法长久地维系一段婚姻。
廖顶顶走进透明的大门,看见前台小姐冲自己微笑,表明了身份以后被告知请往里走,倒数第二间办公室就是Tony Young助理Amy的办公室,她的礼服就在那里。谢过笑容可掬的前台,廖顶顶快步走向对应的办公室,敲了敲门,听到一个女声喊“请进”,她不疑有他,轻轻推门而入。
“沈太太,真是辛苦您亲自跑了一趟。”Amy果然是个妆容精致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干练的年轻女子,见到廖顶顶快步站起来迎向她。
但真正令廖顶顶惊愕的是,Amy办公桌前还坐着一个男人,单看背影她就自然认得出,他不在家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廖顶顶点点头,顿时没有了同Amy寒暄的**,她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个设计好的陷阱,就等自己来傻傻地往里跳。
“沈太太,您要不要先看一下改过的婚纱……”
Amy也看出来廖顶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愤怒,她小心翼翼地提议着,廖顶顶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眉头紧了一下又松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打断她的话。
“不好意思,Amy小姐,能借用一下您的办公室吗,我有话想和沈先生谈一下,麻烦您了。”
双眼死死盯着面前沈澈挺直的背脊,虽然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廖顶顶大致能够想象得出,他那种带着运筹帷幄,极富自信的淡然笑容。想到此,她不禁抬了一下修过的细眉,眼神显出些许凌厉,一旁的Amy立即点点头,立即转身出了办公室,还不忘小心地带上门。
偌大的办公室顿时陷入一片安静,廖顶顶将手袋随手扔在一旁,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踱到窗台前,俯瞰着二十几层高处的风景,这样的高度令她有些腿软,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远处高楼鳞次栉比,街路上的车流密密麻麻,整座城市有着叫人晕眩的密集和繁忙。
“从背后看你好像瘦了一些,看来单身女人的独居生活也没有想象的那样滋润。”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沈澈交握着双手,此刻就这样表情闲适地坐在椅子上,他的脸色依旧是白中带着微微的青,大病初愈的模样,因为曾经一度失血过多,所以看上去嘴唇也泛白得厉害。
听见他开口,廖顶顶慢慢转过身,腰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落日前仅存的最后一缕余晖照射在她脊背上温暖着她。
“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偷跑出来的?”
中国的医院何时这么轻易就准许患者出院了,这才几天时间,他又不是无关痛痒的小病儿,医生怎么可能放他出院,廖顶顶不解。她很想强迫自己不去关心他的死活,这几天时间里她甚至尽量避免去想他是否一切都好,可是当他真的活生生就坐在自己面前,依旧是用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她终于明白,她没办法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这就是下贱,她闷闷地想,不等他回答,就愤愤地扭过头去,咬住下嘴唇。
“你走的那天我就回家了,起码家里还能有一些你的气息,医院里只有消毒水味儿。顶顶,别跟我赌气了,你要是真想一个人住几天,那我搬出去也行,反正婚礼还有一周时间,这些天随你享受单身生活……”
大概是依旧疼得厉害,沈澈说话的时候一直用手捂着胃的位置,眉皱几下随之松开,他没开刀,只是吃药输液,效果并不很好,加上几天来心情压抑,也影响了恢复的进度。廖顶顶走了之后,他也真的想了很多,之前对她的感情处理得确实有些草率,这世上哪有让人完全心安理得的感情呢,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但更多的还是懵懂。
考虑到他身体缘故,廖顶顶一开始是真的不想和沈澈动气,可是他的话却再一次将她好不容易按捺下的火勾起来。
“沈澈,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离开!”
双颊微微涨红起来,廖顶顶本来略显黯淡的眼在这一刻也不由得冒出两小簇火光来,修长纤细的身体也忍不住颤了几下,他还是不懂,她早已经不是一个因为得不到糖果于是就放声大哭,希望得到同情和怜悯的小女孩儿了。她要的是一个理解她疼爱她照顾她,能和她享乐也能和她吃苦的男人,他不仅是她的人生伴侣,更要是她的精神导师,她的父兄她的朋友她的爱人。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就成了这场感情中注定输的那个人,你永远是王,我只配暖床;因为我爱你,所以你可以把我当成你情感世界里的一个备胎,当你空虚寂寞无聊了,还能有我这么个傻女人当成生活里的调剂!”
她觉得自己几乎把自己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去,变得卑微和渺小,原来那个自己哪里去了,尽管心底有个暗恋的对象,但因为没有被人戳破这个秘密,她也能自得其乐。可是现在,一切看起来都明朗了,那个干脆潇洒的自己却不见了,难道真的是在一段恋情中,女人会越来越爱,男人会越来越倦。
廖顶顶一口气吼出来,一天的疲惫和忙碌全都化作了对沈澈的怨恨,她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一闭上眼眼前阵阵发黑,全都是下午会议资料上一串串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字和字母,一手撑着身后的玻璃窗,她勉强站稳,阖上眼努力平复剧烈的心跳。
坐着的沈澈一愣,那只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他胸口骤然传来一阵绞痛,那种疼比胃疼更甚,像是被强电流猛地击中,灼烧得他想呐喊。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今天用这个借口把我‘骗’来,我都无所谓了。沈澈,离开你很疼,用了很大勇气,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可是我不会逼着你接受我的感情。只要一天你不是真的爱我,我就不会和你在一起。我们,就把所有的过去都翻过去吧。”
声音里略有哽咽,廖顶顶很清楚,这种时刻她的自尊不值钱,如果她真的是甜嗲娇的那种女人,撒撒娇发发嗲,绝大多数的男人都会拿她没辙。可是她做不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其实有些女人也一样,廖顶顶总说,女人不能哭,哭花了妆,世界还是那样残酷,不会为你有一丝改变,而你已经彻底狼狈。
她站直身体,迈步就要走,什么婚纱婚鞋她都不要了,虚伪的假象已然被撕破,她还在乎那些干什么。
经过沈澈时,廖顶顶因为弯腰去拿她的手袋,脚步放慢,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他霍地起身,用力拉住她的手臂,犹如当日初见时在刘局办公室那一拉,时光好像一下子全部倒退。
“廖顶顶,你怎么就那么自卑,嗯?”
他一张冷脸上看不出喜怒,本就刚毅的脸型轮廓似乎在几天之内迅速消瘦了不少,因为离得近,廖顶顶甚至能看清他下巴上还未修的青青胡茬,还有抿得紧紧的发白的嘴唇。一瞬间的失神后,她开始奋力想要扯回自己的手,无奈他虽生病,力气却依旧大得很,她拽了几下,手腕生疼,还被他捏在手里。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但其实你对我一直存有偏见,你觉得我有喜欢的女人,你觉得我不可能像你爱我那样去爱你,你甚至不敢等一个我的答案。你这样做看起来是高傲,但其实只是胆怯而已,怕自己承受不了某种可能的结果。顶顶,你这么做,对我是不是不太公平?”
他瞪着她,这辈子都没有用过这种严苛又郑重的口吻,尤其还是对一个女人,可是他也很清楚,也许今天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他知道,她的心病就在于他有过去,可是如今的社会,没有一个男人也没有一个女人是活在真空里,他没有办法否认,更没有办法抹杀自己的过去。
“白珂是白珂,你是你,你不需要拿自己的胳膊去比别人的腿,因为这根本没有可比性,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折磨我呢?”
沈澈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廖顶顶的额头,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鼻端,她想躲闪,但他已经快了一步,圈住她的身子。廖顶顶艰难地挣了一下,只觉得眼眶发酸,他的话太有杀伤力,她几乎应接不暇。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娶你,你当我是随便玩玩,脑子一热就玩到结婚吗?对于很多女人来说,结婚不失为一条退路,可对于大多数男人来说却是一条死路。我如果不是真的考虑清楚了,难道是自寻死路?”
如此温存的表白,按理来说不会无法打动廖顶顶的一颗心,可是她就是觉得似乎哪里怪怪的,没办法完全信任他。也许女人天生都是猫,被伤过一次,对人就永远存有戒备,做不来宠物狗的忠心耿耿。
她轻轻推开沈澈,别过脸去,用几秒钟找回自己平静的声音。
“沈澈,你很好,还会让我心动,还会让我心痛,可是我好像要不起你,也无法被你要得起。”
很多话,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比如说吴敏柔和按摩师的秘密,又比如说永远阴沉可怕私下蠢蠢欲动的廖城安,再比如说表面良善其实骨子里也有狠绝因子的廖顶好,太多的不知如何启齿的话题。她爱他,所以恨不得把最好的自己展示给他,而不是一个残破的,充满了肮脏龌龊过去的自己。
“你总是不肯对我说实话。”
他摇头感慨,伸出手来拨弄了两下她的刘海,亲吻她耳边的发,低低长叹一声。廖顶顶终于乖巧地没有回避他的亲昵,反手抱住他的腰,她不知道下一次这样与他抱在一起会是什么时候。
“也许是因为我们还不够相爱,做不来赤裸裸地扒开胸膛,给对方看看自己的心。”
她苦笑,离开他的怀抱,拿起手袋转身走开,拉开门,在不远处的走廊看见踱步的Amy,冲她一笑。
“要你多费心了,Amy。至于礼服什么的,沈先生会教你怎么做,我不需要了。”
廖顶顶在Amy惊讶的眼神中关上电梯门,沈澈千方百计把自己“骗”到这里来,这份心思她领情,但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她是固执到执拗的女人,有着叫人恨的坚持。
离开这栋大厦,她打车回家,出了公寓的电梯,一边走一边掏钥匙,刚走到走廊拐弯处,忽然看见自己房间门口坐着个人,一条腿伸直在地上,旁边还竖着一根金属拐杖。
廖顶顶一惊,几步跑过去,这人低垂着头,整个人靠着门蜷缩着,手臂挡在额头前,像是睡着了。
“顶好?!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头皮一麻,廖顶顶失声喊出来,天啊,她近乎鬼鬼祟祟地搬到这里,就是为了避人耳目,这个小祖宗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