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乱又悲哀

被迫与沈澈眼神对视,廖顶顶是真的有一瞬间的慌乱,但是也仅仅是一秒钟,她便明白过来。

他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流露出些许歉意,又或者根本没有抱歉,只有发觉自己被捉弄后的恼羞成怒。

毕竟那一夜,她是相对清醒的,而他不是。一开始确实是酒壮怂人胆,但廖顶顶必须承认,她的身体虽痛苦,可到后来,一颗心毕竟也沉溺其中。

“是我,又怎么样?”

下颌被沈澈攥在手里,廖顶顶微仰着头与他直视,收敛了眼中的恐惧和慌乱,唇微张,徐徐喷了一口气,踮起脚来顺势将手臂抬起,两只手绕在他颈子上。

受伤的肘关节蹭到他衬衫领子上,有些刺痛,她皱了下眉,很快恢复了笑意,此前因为种种情绪而略显惊慌的双目,也早已恢复了一贯的神采飞扬。

“你图什么?钱,还是什么别的?”

沈澈烦躁地一把拉下她的手,不经意擦过她的伤口,眉眼一紧,瞥到一旁还有施工工人,松开对她的钳制,转而拉住她的手,“噔噔噔”几步将廖顶顶拉上楼梯,直奔无人的二楼。

他说的不错,楼上很空荡,还没开始装修,水泥地外加一扇不大的窗,他扯着她,将她逼到墙角,压低声狠狠道:“她给了你多少钱?真没看出来,那晚放荡大胆的女人白天倒把自己包裹得高贵婉约,还真是叫我开眼了!”

他故意用话语羞辱着她,其实他被简白珂下了药,几乎神志不清,哪里还记得当时的情况,不过是随口瞎说罢了。

只是第二天沈澈头痛欲裂,浑身酸痛地醒来,看着一地狼藉的卧房,到处是水的浴室,以及皱成一团的床铺,他猜想一整晚的战况应该是十分激烈。事后他心情无比复杂地在房间里到处查看,期待着能找到一丝蛛丝马迹,终于在沙发上找到一小块干涸的血渍,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哪里伤了,后来灵光一闪,似乎回忆起昨晚有人低声呢喃着疼,明白过来那女人应该还是第一次。

捏着那张印了红唇的字条,上面歪歪斜斜,故意用看不出原来笔迹的字体写着“功夫不错”四个大字,最叫人恼怒的,自然是床头那一沓崭新的人民币,他数了数,对方居然给了他“顶级”的酬劳,想来北京城里最好的牛郎也就是这个价位了。

回忆起这些,沈澈也明白过来,对方根本不是要钱,而只是为了耍弄自己罢了!

“没人给我钱,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怎么样,沈先生,被嫖的滋味儿如何?可惜,你那晚浑浑噩噩的,要是清醒状态下,说不定我会更满意,给的价码也更高。”

廖顶顶身后就是墙,她想躲也没处躲,这种情况下她反倒是镇定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昨晚她已经见过简白珂,对方就算不告诉沈澈,自己刚才的言行也露馅了。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干脆把窗户纸捅破,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想到此,她笑得愈发妩媚,本就张了一张妖艳的脸蛋儿,这一刻意勾引,正一脸怒气盯着她的沈澈不禁闪烁了一下眼神,竟有些不大敢与她对视,喉头顿时有些发紧,他只得借着低咳的时机微微侧过头去,收回视线。

她自然是和隐忍坚定的简白珂不同的,更和野心勃勃的佟薇不同,她是带刺儿的,有毒的,永远伺机而动的,叫人猝不及防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你这号人物,怎么就这么恨我?”

沈澈向后退开一些,闲闲开口,见她原本满是挑衅和防备的眼神明显放松,不禁在心头一哂,即使她再怎么装得牙尖口利,也不过只是个小女人呢。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些,让廖顶顶觉得舒服了许多,她的背脊几乎贴上墙,也只有她自己能意识到后背已经冒了冷汗,想来可笑,她这样的人居然会暗恋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还真是贱,被侮辱了都是活该!

“有烟吗?”

她勉强镇定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摊开手掌,沈澈一愣,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给她一根,就看廖顶顶熟练地接过,含在唇间,凑近点着了火。

她几乎是恶狠狠地喷了一口烟,似乎想把满心的烦闷都吐出去。沈澈被她年纪轻轻却如此熟稔的表情动作给弄得有些发懵,又看了几眼,这才收回手,他不是爱抽烟的人,只是习惯性地随身带着烟以备不时之需。

“贵人多忘事,你趁我在学校洗手间嗑药时把我当成小姐,给了我一笔小费的事情,早忘了是吧?”

廖顶顶稍显风尘地眯了眯眼,香烟夹在指间,被她随手按灭在了身后的墙壁上,烟蒂从指缝里滑落,她满不在乎地拍了拍手,习惯性地耸肩道:“你搞我一次,我睡你一次,打平了而已。”

听她这么一说,沈澈才恍惚记起来有这么一件事,那时他刚到美国不久,正是心情低落的时候,难免放浪形骸,加之年轻,身体里充满了躁动的荷尔蒙,倒也有一阵子轻狂岁月,喝酒,打架,嗑药,招妓。不过他怕得病,一般都是自己动手解决需要,最多找妓女用嘴,并不真的做。

“就因为这个?”

他哑然失笑,没想到这女人居然以为这就是报仇,想到那抹刺眼的红,他心底竟有些隐隐的,意义不明的期待,也许她并不是只想报复自己那么简单。

“难不成你以为我暗恋你,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男女之间就这么点儿事,生理有需要就直说有需要,别什么事儿都往感情上扯好吗?特矫情!”

廖顶顶面露嫌恶,猛地上前推开他试图伸过来查看自己手臂伤口的手,沈澈不妨,竟被她推得踉跄两步,当即眼中也射出了不悦的光。

“让开。”

她冷声,另一只手托着受伤的手,径直下了楼梯,走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沈澈没拦她,因为知道拦不住,他走到窗边,看着她因为疼而皱在一起的五官,无奈地摇了摇头,直到她乘坐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

愤怒吗,当时是有的,觉得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给玩弄了。可是现在,找到了这个女人,他却不知道怎么“处置”她了。

就像她说的,一还一报,了结了。她不欠自己,甚至按照世俗眼光,她还吃亏了。

但在廖顶顶的字典里,男女关系中不存在吃亏与占便宜,千金难买她乐意,只要她乐意,流汗流精的是男人,是她睡了他。这话她没说,并不代表她没这么想。

可是,昨天早上他目睹的那一幕,竟时刻在眼前浮现,即使隔得很远,他也能看清车子里的女人那迷醉诱人的表情,玲珑起伏的曲线,还有不时轻咬下唇的隐忍所带来的妩媚神韵。正是因为太触目惊心,太有视觉冲击力,他才忍不住想要逗逗她,心说在北京期间,若是能和这样的尤物共度几个春宵,倒也是一桩美事。

他毕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也有想要释放的时候,既然跟谁做都是做,何不找一个美丽妖娆又深谙性爱诀窍的女人。

只是没想到,居然是她,那个令自己起床后腿脚都是酸软打颤的女人,那个配合简白珂一起算计自己的女人!

掏出手机,再一次拨通熟悉的号码,响了十几声,那边才接通,想必正在忙。

“有事吗,我在画草图,别吓跑了我的灵感。”

“简白珂,你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廖顶顶沆瀣一气,联手算计我的?”

沈澈难得用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和她说话,简白珂一愣,赶紧扔了画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不敢撒谎道:“沈澈,我实话实说,其实我当天找的女人不是她。后来我看了监控录像,才发现,送你回酒店的女人并不是我之前找的那个女人。事实上,我昨晚才第一次和她讲话。”

眼看瞒不住了,简白珂也只得实话实说,她原本确实给沈澈下了极恶毒的药,叫他意识不清的同时又欲火大炽,算是作为之前她和范墨存串通好,给自己下药的“回敬”,又怕他撑不住,于是暗中找了一个公关女郎帮他泻火。一切她都安排得自认为完美无缺,只是后来当她喜不自禁地弄来酒店的监控录像,想要看看沈澈有没有在电梯里就洋相百出的时候,才惊愕地发现这出“好戏”的女主角居然换了!

她惴惴不安了好久,可是事后一直是平静无波,就在她几乎忘记这件事的时候,一次整理美国简家大宅的历年宴会合照和录像时,她无意间看见了一抹有些熟悉的身影,这才惊出一身冷汗:那个跟沈澈春风一度的女人,居然是简家生意场上的伙伴,吴嘉伟的外甥女,国内廖家的女儿。

“所以,她根本不是为了钱,也不是想勒索我?”

听了简白珂结结巴巴的解释,沈澈更糊涂了,这个廖顶顶也算是根红苗正,高干出身,都说现在的女孩儿胆子大敢玩,可她怎么就为了玩,把自己的第一次都玩进去了?!

“沈澈,你……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简白珂见这边一直沉默,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征求着他的意见。

“怎么解决?”他重复了几遍,咬牙道:“别的我还没想好,不过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小小年纪,吸毒,抽烟,跟陌生男人上床,这女人没一点儿可取之处!”

说完,他愤愤摔了电话,一时间找不到发泄的途径,掏出烟来点上。刚抽了一口,就想起廖顶顶之前抽烟时的那副媚态,心里更烦,打开窗户,随手就丢了出去,看着那道抛掷出去的微亮弧线,沈澈忽然就情不自禁地幻想起她在自己身下娇吟着折叠出来的优美曲线来。

从医院出来,廖顶顶的伤口已经消毒包扎过了,因为怕破伤风,她还挨了一针,外加拎回来一袋消炎药。

这副样子不适合逛街,想了又想,无处可去的廖顶顶还是决定回家,下午的时候吴敏柔一般都会约了朋友做美容或者练瑜伽,保姆也会去超市买菜,家中难得清静,她打算睡一觉。

刚跟司机报上地址,手机就响了,廖顶顶以为是刘局打来问情况的,本想装作没听见,那那边锲而不舍,她只好接起,没想到是个陌生的女声。

“是廖顶顶吗?谢天谢地,你们家终于有人听电话了!我是廖顶好的班主任,他课间打篮球时被倒下来的篮球架砸到腿了,你快来医院一趟吧!”

廖鹏开会时关机,吴敏柔在上瑜伽课,幸好廖顶顶接到了这个电话,她赶紧叫司机调头,直奔医院。

廖顶好的班主任自然知道这孩子家庭不一般,加上伤筋动骨一百天,眼看着就要高考了,不想着在这紧要关头,这小祖宗在学校出了意外,当即和年级主任一起将他送到了附近医院,在急诊室安顿下来后,又赶紧联系廖家人。

廖顶顶赶到医院的时候,廖顶好的腿已经打上石膏了,躺在病床上,脚高高吊起来,她一进门,正看见他一脸无所谓地玩游戏。

班主任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老师,在床边坐着,见廖顶顶来了,赶紧起来,把经过简要地跟她描述了一遍。

“多谢您了刘老师,您也忙一上午了,我先送您回学校。”

廖顶顶扭头狠狠瞪了一眼廖顶好,赶紧向刘老师道谢,对方谢绝了她的好意,又将医嘱交代给她,这才离开了病房。

“疼不疼?”

她一肚子火,念在廖顶好到底受伤了的份上,只得收敛了怒气,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在他吊起来的腿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又不是死的,当然疼。谁知道篮球架子能倒啊,其实我能躲过去,不过我要是躲了,我旁边那孙子就遭罪了,算了,爷给他挡一下吧。”

廖顶好撇撇嘴,扔了手机,这才歪过头来靠在廖顶顶肩膀上,不说话了。

听他这么一说,廖顶顶深深叹气,不知道是该夸他还是该骂他,顶好心善,这一点她早知道。

“姐,你跟你领导请两天假呗,就当护理我了。”

头在她肩头蹭了几下,大半身子都靠过来,廖顶好眯着眼睛忽然出声,他腿上流了不少血,这会儿脸上有些发白,看起来恹恹的,不如平时精神。

廖顶顶愣住,沉吟了几秒,这才点头,催他睡一会儿,她去给他买午饭。

出了病房,廖顶顶站在走廊里再次给吴敏柔打电话,来的路上她联系到了父亲的秘书,这会儿廖鹏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刚做完运动的吴敏柔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有些气喘吁吁,她一听说廖顶好受伤进了医院,问清地址后,二话不说立即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的廖顶顶无奈地扯动嘴角,勉强自己露出个满不在乎的微笑来,这一刻她竟有些巴望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也许那时候她这个做母亲的才能流露出一丝关爱吧,又或者,依旧是冷冰冰的,没有半分改变。

她正想着,护士走过来,将一沓化验单诊疗单还有住院手续什么的递给她,之前刘老师将这些都留在了护士站,麻烦廖顶好的护士把这些转交给廖家人。

廖顶顶道了谢,接过来一张张细看,医药费住院费还都是廖顶好的学校给垫付的,她打算明天亲自给送过去,再表示下感谢。

不知道是廖顶好伤得重还是如今的医院逮到机会就要狠宰一把病人,只一个小腿骨折,就做了大大小小几十项检查,诊疗单厚厚一沓,廖顶顶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逐一看过去,等她翻到最后一张时,右眼皮狠狠一跳。

那是再常见不过的血常规检查,一开始急诊医生担心廖顶好失血过多要输血,特意做了血型检查,没想到他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到最后也没用输血。

廖顶顶懵了,手一松,手里大大小小的单子全都落下来,她顾不得捡起来,浑身都好像没了力气。

她理科极差,事实上,若不是她刚才看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数字,她从来不去想这种事。

天底下,谁又会毫无缘由地怀疑自己的父母呢。

走廊另一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身后跟着一名警卫员的廖鹏按照秘书给的地址匆匆赶到医院里,刚要问问廖顶好在哪一间病房,小警卫员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廖顶顶。

“顶顶!”廖鹏快步走近,见她一脸失魂落魄,以为是廖顶好出了事,急忙出声问道:“顶好到底怎么样了?”

廖顶顶缓缓抬起头来,并不回答他,而是一脸迷茫地开口:“爸。”

她很少主动这样称呼廖鹏,小时候不在他身边长大,父女情很是稀薄,这两年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可廖顶顶毕竟也已经二十多岁,早过了与父亲亲密的年纪。

廖鹏一愣,不知道她为何露出这副表情,禁不住一挑眉,放柔了语气,伸出手搭在他肩上,尽量慈善地问她:“顶顶,怎么了,跟爸爸说。”

廖顶顶哆嗦着,侧过头看他的手,好久,终于伸手握住他的手,结结巴巴道:“爸爸,妈……妈血型是什么?”

廖鹏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顿时大惊失色,抽回自己的手,退后两步。

他的表现,令廖顶顶心头隐隐的疑惑更加扩大,她简直快要窒息了,不敢再想,连忙抓过身旁的手袋,站起来就要离开。

对,赶紧离开,不要多想,根本就是自己脑子犯糊涂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念头!

“我是O型血,顶顶,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

廖顶顶刚转过身,就对上一双异常精明的眼,这双眼就算保养得再好,四周也已经有了浅浅的细纹,杏核眼,眼尾微微上挑,瞳孔漆黑,可以想象得到年轻时该是怎样的顾盼生姿。

吴敏柔说完,款款走过来,经过她身边时,略停了一下脚步,扭过头来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口中轻声道:“所以,你明白了吗?你上个月单位体检,应该也是做过血常规检查的吧,有没有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

“敏柔!”

廖鹏冲过来,拉住她的手臂,猛地一声怒吼,喝止她,不许她继续往下说。

吴敏柔说的不错,局里一年一次例行体检,人人有份,廖顶顶第一次在国内做体检,好奇之余还特意向医生问了下自己的血型。之前她在美国,只是格外注意有没有传染病和肝功能方面的疾病,反而是对小小血型不甚在意,直到最近才知道自己是AB型血。

“顶顶,不要听你妈瞎说,她逗你玩呢,她是B型血,我是A型血!”

廖鹏扯着吴敏柔,拼命将她往一边拉,扭头看向廖顶顶,脸红脖子粗地大声解释着,却见她的脸色已经趋于惨白。

父亲从未如此失态过,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极力掩饰,廖顶顶死死地攥着手袋,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这么多年的委屈,还有难过,以及淡淡的不解,似乎都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什么逗她玩!廖鹏你这个伪君子!凭什么我要忍,我已经忍了二十几年!我告诉你,我今天就要说出来!”

吴敏柔尖利的指甲划过丈夫的侧脸颊,他吃痛,手上一松,她已挣脱出来,一脸决然,同时又一脸嫌恶地看向廖顶顶,怒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小杂种,那个贱人才是B型血!”

“吴敏柔!你给我滚!”

廖鹏一惊,捂着脸扬起手来就重重甩了吴敏柔一个耳光,他气得不轻,胸膛好一阵剧烈起伏,面色涨得通红。

吴敏柔的头歪向一边,好半晌才抬起脸,面颊已然红肿起来,嘴角也破了个口子,她啐了一口,冷笑两声,轻蔑的眼神扫过一脸呆滞的廖顶顶,整理了两下头发,这才恢复了往日的一脸倨傲,上身挺得直直的,往廖顶好的病房走去。

护士站的人早就听见了喧哗,只是待看清一身军装的廖鹏的肩章时,全都噤声,谁也不敢出来阻止。

笑话,那可是将军,是首长,再加上此刻他是一脸怒容,谁敢来寻晦气。

“顶顶,你……”

廖鹏颓然地开口,忽然觉得极其疲惫,在她身旁坐下,拉过她一起坐下。

“为什么?”

廖顶顶双目失神,只是紧紧地抱着手袋,似乎那是她此时此刻唯一的依靠一般,她耳边只是不停重复着出自吴敏柔口中的那句“杂种”,声声贯耳,几乎要把她的脆弱耳膜击破。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顶顶,顶顶我对不起你……”

廖鹏颤抖着双手,握住廖顶顶冰凉得可怕的手,用力收紧,试图温暖她,然而她畏缩了一下,依旧还是执拗地问道:“到底为什么?我是谁,我妈妈究竟是谁?”

长叹一声,知道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廖鹏哽咽几声,只得和盘托出。

他讲得很简略,但是廖顶顶还是听懂了,她沉默,唇抿得紧紧的,不哭,也不闹。

“顶顶,我知道这些年来对不起你,你有委屈,可是……你能不能……”

廖鹏知道这个事实对于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越平静,就意味着她内心的愤怒和怨恨越深重。

“不能!我永不原谅!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你们,下辈子也不会!”

廖顶顶腾地站起来,恶狠狠喊出来,情绪的闸口一瞬间打开,之前的故作冷静全都烟消云散,她用力将手袋向廖鹏头上摔去,一旁胆战心惊的小警卫想要去拦,被廖鹏推开,愣是硬生生受了这一下。

“打吧,这是我欠你母亲的,是我欠你的。”

他闭上眼,并不躲闪,廖顶顶看着他,忽地心生悲哀,就是这个男人,轻易地害了三个女人的一生。

“你欠得太多了,这辈子恐怕都还不完,还是等你死了,亲自去跟她说吧。”

廖顶顶冷冷开口,退后一步,看着似乎瞬间老了十岁的亲生父亲,挤出一个讽刺的笑,然后朝电梯奔去。

离开,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充满了压抑和屈辱的地方!

她不停拍着电梯按钮,终于等来,冲进去毫不犹豫地离开,好像再多待一秒,连心脏都会停止跳动。

廖顶顶按下的是1楼,不想,电梯停在5楼,有人一边看着手里的CT片,一边走进来。

“你怎么在这儿?”

看见她满脸泪痕,缩在轿厢一角,他疑惑地问道,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显然不会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