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负相思(一)

参天古树,一片葱茏,独秀峰上,巍峨峡谷。

一名白衣女子飘飞而来,纱帛吹动,平添几分仙姿,她的手中,正有一位拼命挣扎的男子,形容消瘦,粗布麻衣。白衣女子将这男子丢在悬崖上,抽出背上的秀气长剑,冷声道:“你已娶了那麻花女做妻子,却又和隔壁的挚友屠夫之妻勾搭私会,如此三心二意、有始无终之人,我岂会饶你?男人,果然是最无情的。”

男子趴在地上,慌忙求道:“仙姑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他紧紧抱住白衣女子修长细腻的腿,面色凄切,大有求生之欲。

白衣女子满色愠怒,一脚踢开,怫然喝道:“你的手岂不脏了我的衣裳,我定不轻饶!”

男子磕头如捣蒜版道:“仙姑大人有大量,我、我对天起誓,若再始乱终弃,必遭五雷轰顶,天打雷劈!求仙姑开开恩,放了我吧!”

“错了就是错了,尔如此薄情寡义,我定教你碎尸万段!”说着,白衣女子不给任何机会,举起长剑,一道银光挥落,伴随着一声惨叫,血溅三尺,留下那片腥红与分割的肉骨。

白衣女子微微眯眼,望着那群山云雾,山青水长,没有一处是真正的家。

她随意地拂了下衣摆,长剑收鞘,腾空一跃,又飞向了别处。

峰峦叠嶂,黛墨影影绰绰,云气缭绕,似乎展开了一幅磅礴的画卷。

而另一边。

“向远,你是说你修成仙了?”司徒莉的话语里透着积分难以置信与惊讶。

“是啊,一年前就成了。”向远颇以为荣。

“你怎么修的?”司徒莉忙问。

“呃……”向远回忆当时的情景,“我就感觉周身气脉堵塞,道路曲折崎岖,然而突然有一种清凉之气冲入肺腑,运了大小周天,整个灵台清爽不少,感觉身体也轻了很多。”

司徒莉惊叹道:“不会吧?才十四年,你就成仙了啊?我带现在还半人半仙的。”

“是啊,我也很惊讶的。”向远笑笑。

‘你练的是什么心诀?“司徒莉又问。

“呃,我离开广常山差不多十多年了,修习的都是以前比较生疏的内容。”向远模棱两可道。

司徒莉没有察觉,自顾自说道:“真的是太快了,我怎么没修成仙。”

“这个还是需要机缘的,运气好就行。”向远笑道。

“那你能不能教我?”司徒莉问道。

“啊?向远道。

司徒莉撒娇道:“向远你就教教我嘛,反正你已经是仙了,仙就要帮助想修成仙的人。”

“这是什么逻辑?”向远愣道。

司徒莉不高兴地说:“夫子他们都是仙,都在教我们如何修仙,你既然已经成功了,又是我师兄,更该给予我点经验,帮助我呀!同门之间,不是要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吗?”

“可是,这个真的需要缘分。”向远无奈地说。

“哼,你就是不想教,怕我厉害了超越你,你这个自私鬼!”司徒莉偏头道。

“我没有!”向远反驳。

“你就有!你个小气鬼!”司徒莉叫道。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的,我们还要去找玉槿微,没空在这耽搁。”向远急着说。

“哼,玉槿微玉槿微,你就只知道玉槿微,也不看看人家是谁,仙和魔是不可能的!”司徒莉道。

“你……玉槿微不是魔!我说了她不是魔!”向远说道,面色有些急躁。

司徒莉不管不顾:“她要不是魔,那我还是大罗金仙呢!”

“说不过你,不想说了。”向远把头转到一边。

“你喜欢玉槿微吧?”司徒莉挑明了说。

“你别胡说!”向远涨红脸。

“你脸都红了,还说没有!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还要离开仙山去找她?她本来已经死了,你还要把她救活!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谁不知道将来她还要带累死多少人,你也不怕背个臭名成为千古罪人!”司徒莉鄙视道。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玉槿微是我的师姐,她为救我而死,我不能弃她于不顾。”向远正色道。

“所以你要对她负责了?哼,男人都是没良心的,相上了一个,又忘了另一个。”司徒莉道。

“男人果然都是忘恩负义的!”一个声音回荡在树林间,于二人的头顶。

向远和司徒莉大惊,却见面前的草地上降落了一位白衣飘飘的美丽女子,雪白色的绒羽发冠,玉领相称,腰系冰蓝色丝绦,白袜云鞋。芙蓉白面,生脆如燕,眉竖柳叶,唇绽樱桃。她冰冷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不可忽视的憎恨与杀意。

向远和司徒莉大吃一惊,失声道:“白仙子?!”

白蘅羽仙子为何会在此?向远记得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白蘅羽已经被魔兵带走了,他当时紧张,没敢告诉庞过,后来干脆忘了,知情的东邪和玉槿微也没说出去,已至耽误到现在。而今看白蘅羽气色似乎恢复不少,但眼中溢满了杀机与冷漠,仿佛还多了分陌生。

白蘅羽狠狠地盯着向远,又问司徒莉:“他背叛你了吗?”

“啊?”司徒莉一愣。

白蘅羽却不由分说,拔出长剑就向向远刺来。向远倒抽一口凉气,赶忙祭出相问棒,淡淡的金辉闪耀,白蘅羽瞳孔一缩,长剑上的白气更盛了一分,两相碰撞,但闻一声响,二人各退开数丈。

司徒莉急着揽着她们的中甲,背对着向远,问白蘅羽:“白仙子,你为何要杀向远?”

白衣女子冷漠道:“我不是白仙子,在下不负仙。”

“不负仙?”这回轮到向远大吃一惊。

不负仙,今不复,恨相思。

司徒莉转头看向远,连白蘅羽也忍不住望向他,向远一脸不可思议,说:“我听一位朋友说过,江湖上新出了一位不负仙,白衣如雪,身背长剑,专门斩杀负心的男子。可是,你用的是仙术,你……是仙?”

不负仙真的是仙?而且,她为何与白蘅羽长得日此相似,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不负仙也不看向远,自顾自道:“我不是仙,用的也不是仙术。”

“可是,我刚刚明明看见你用了,白色的。”司徒莉说。

不负仙嘲讽道:“白的就一定是仙吗?我若说我是魔,你们可会信吗?”

司徒莉张大嘴:“这怎么可能?”

向远紧皱眉头,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为何不可能?凡事皆有可能。就像那个忘恩负义的狠心人,早以为我死了,却不知道我用另一种方式苟活下来。”不负仙冷嘲道,眼中有一抹讥讽之色。

向远说:“你的意思是,你是借尸还魂?”

司徒莉惊呼一声,不敢相信地看向向远,不负仙淡淡瞥了向远一眼,不置可否。

向远壮着胆子道:“你本已死了,却遇着机缘进入了白蘅羽仙子的身体,在魔族的帮助下修炼魔功,,但心里仍记恨着那个抛弃你的男人,所以,你才要一意杀负心之人。”

“啊?那白仙子呢?”司徒莉惊讶地问。

向远脸上满是落寞:“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仙子,早已不在人世了。”

“啊?!”司徒莉感觉着简直是匪夷所思,“我们是有很长和一段时间没见白仙子了,但大家都知道她总是孤身在外采药,救度苦难,可是……可是,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死?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信!“司徒莉摇着头,不愿去相信。

向远抬脸看着不负仙:“其实,你是被莫幽所救吧?”

“莫幽?!”司徒莉满是惊异,平生从未入今天这般出人意料。

不负仙的目光微动:“你认得他?”

向远眉心一皱,说:“莫幽不是好人,你可不要被他利用了。”

不负仙满脸不屑,冷冷道:“干你何事?今日我就要杀了你!”

向远苦笑摇头:“你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还要杀我?你可知,我有一个很了不起的朋友,如果我死了,她不会放过你。”

不负仙冷着脸道:“那就让他来给你报仇吧!”一剑挥下,向远举起相问棒抵之抗衡。

“向远!”司徒莉顾不得那么多了,祭出戴在左手腕上的翡翠手镯,冰冰糯糯的,满圈的浓缕,绿芒乍现,她到向远的身侧,抬起左手,一起抵抗不负仙的长剑。

三器愤慨,个个气喘吁吁。

不负仙一声轻叱,宝剑光芒大盛,冲天而起。白光映照了向远刀削般的脸庞,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负仙念动法诀,在半空中发着万丈白光的宝剑立刻携着劈山的声势朝向远而去。

相问棒及时迎上,谁都没有丝毫畏惧。

向远忽觉喉口一甜,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他抬袖擦了一下嘴边渗出的血迹。不负仙面如冰霜,宝剑再度无情地对他当头斩下。

向远两眼发直,相问棒脱手飞上去,两件法器又一接触相撞,发出脆响,互相弹开。是时,宝剑和相问棒与空中飞转纵横,过招数百,难分上下。再一相撞,宝剑“铮”的震颤,两件法器各自弹回主人的手中。

不负仙手握法诀,银牙一咬,高举宝剑,人剑合一冲天而起。立时,狂风大作,雷云翻滚,一个漆黑的巨大旋涡倒挂天际,向远欺身飞入那旋涡投下的光柱,风声呼啸,两件法器一黄一白越来越亮。

一声巨响,光柱中,二人遥遥相望着彼此。天穹巨响,光柱被相问棒横空挥断,如折射的光影,一刀两断,势如毁天灭地。

许久!

乌云散去,空中掉落两个人,男子遍体鳞伤,棒子挡在身前,女子面无血色,长剑撑着地面。

向远抬起头,说道:“你虽然被那人抛弃了,但我想,你复生后也一定找他报了仇吧?”

“这是当然,他害我家破人亡,害我颠沛流离,又把被凌辱过的我推下悬崖,就算将他扒皮抽筋,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哈哈,我把他关在一个山洞里,里面全是毒虫,我每天给他喂一粒药丸,他要忍受百虫噬身的痛苦,还要面临钻心的疼痛,我一杀完一个人,就会将死的人的一根骨头带去给找他,插进他的琵琶骨,再抽出来……我一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害我一寸,我要还他十倍!他不是很喜欢那个狐狸精吗?我把那女人丢进了花楼,让她日日为一个又一个男人承欢。我还在她身上下了钻心蚀骨、却总会在夜里自行康复的毒药,让她尝尝我曾经所受过的痛苦!”

“你到底还是因情用事。”向远说道。

“你懂什么?!他明明三书六礼娶了我,却在外勾三搭四,和另一个女人欢好。我父亲乃当朝宰相,起初还不同意我嫁与一个穷书生,后来我东拼西凑给他捐了个小官,又在父亲前说了数月好话,父亲才同意的。可是他在我们婚礼那天,下药毒死最珍爱我的父亲,与那个女人狼狈为奸,当上了摄政王,每日折磨我。我当时真是活得猪狗不如,好不容易离了狼窝,又再得新生,我怎会放弃这个机会?!”不负仙嘴唇抖了抖,苍白无力。

“白蘅羽仙子炼药救人,一生慈悲为怀,不幸被魔暗算遇难,你却用了她的身体,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委屈,要杀遍负心男子报复,但你可曾想过你是否对得起这个机会?对得起这副身体?不就是背叛吗,你不是已经活过来了,报仇你也报了,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为何你还执迷不悟,想要杀尽那些男人呢?也许,他们有苦衷呢?也许,他们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呢?你只想着自己有多么痛苦,却有没有想过,别人承受了多少?你杀的那些人,他们的家人是否会伤心?即便是那些被抛弃的女子,出气之后,是否还会感到一丝怅惘?你隐恨入魔,没有爱,哪来的恨?你自以为替天行道,为那些被抛弃的女子报了仇,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们反而会怪你,怪你杀害了她们原本爱着的人?”向远悲悯道。

“够了!这身体是我的,我既然进来了,并且活了过来,那就是我的!爱也好,恨也好,我就是要杀了那些人!那些人无情无义,本就该死!”不负仙凄然道。

“人生而平等,他们的好坏自有因果报应,不一定需要你来插手。你做了这么多,可曾想过别人的感受?你就不怕,遭到报应吗?”向远道。

“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对的事,我没有错!”不负仙大叫道。

“不,你已经错了,你想着杀那些负心人,难道不想想女子也会变心吗?男人无情,男女不都差不多吗?郎有情妾无意的,不是也有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必想太多恩怨?你应该早早放下,不纠结,你现在这样子,活的很辛苦。”向远叹道。

“哼,啰啰嗦嗦这么多干嘛,反正,我要杀了你!”不负仙道。

“我做了什么?我一没娶亲,二没夫人,本是洒脱之仙,没必要为缠缠绵绵的爱恨纠葛所牵绊。倒是你,别再这样了。为什么杀我?就因为我说的话戳中了你的痛脚?”向远道。

不负仙咬牙切齿,又一剑砍来。

向远和司徒莉闪开,向远道:“世上本没有真正的对错,因为站在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看法,不同的态度,会有不同的判断。不负仙,你不要被莫幽骗了。”

“我不信!我不信!”不负仙又拼命砍了几剑,忽然掉落了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几个小字:“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向远眼尖,道:“相思门门主?原来,你还创立了相思门。”

“相思门是什么?”司徒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