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负相思(二)

向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不负仙,说:“相思门是江湖新立的一个门派,只要找到那里相关的人,告诉她们何处何人负心抛弃过女子,相思门就会秘密杀死此人,尸骨无存。那门派的都是女子,而且都蒙着面,终身不嫁,只是奉命杀人。要杀的人地位越高,价钱也就越高,但有个条件,那要杀之人必须是薄情男子。”

司徒莉唏嘘一声。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不负仙冷笑,长剑抛至上空,绽开黑色之花,长剑落回她的手中,向远的脸色却是一变。

须臾,数十名蒙面女子冒出,齐齐站在不负仙的身后,其中一个为首的抱拳,恭敬道:“门主。”

不负仙颔首,指着向远:“杀了他!”

向远和司徒莉一惊,为首的女子一挥手:“上!”那些女子便都冲了上去。

向远和司徒莉连忙招架,不负仙也参与斗争。司徒莉大叫道:“你们不要杀害向远!你们不要杀害向远!他没有背叛任何一个人,他是好人!”

没有人理她,向远虽然功力大增,对付凡人不足挂齿,但就因为这些都是凡人,不好杀生。他把脸转向不负仙,沉声道:

“你若扔不知悔改,我就杀了你!”

这话掷地有声,然而不负仙面上无一丝动容,那些蒙面女子更像拼了命似的,将司徒莉与向远围住,兵器交戈声清脆响亮,向远一会儿打前,一会儿护后,忙也忙不过来,刚刚与不负仙一战已经耗费了大半体力,不知能撑多久。司徒莉有心想帮向远,无奈自己水平有限,力不从心。

向远越打心中越发烦躁,陡然动念要杀光这些所有人,戾气隐现,周围人无所察觉,依旧拼打着。

向远的眼睛中充满了杀意,便在这时,树林上空划过一抹绿色身影,一双白鞋落在地上,衣裙飘舞。

向远扭头一看,杀机骤灭,惊喜交集:“玉槿微!”

司徒莉看过去一眼。

玉槿微转眸,望着向远,神情不定。

向远忙道:“玉槿微,你别过来,这里太危险!”

玉槿微嗤笑一声,打了个响指,那些蒙面女子像是被下了定身咒,动弹不得,只能干等着眼,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不负仙也被定住,一双美眸阴晴不定地看着玉槿微。

向远和司徒莉收招,向远提着棒子第一个跑到玉槿微身前:“玉儿,你去哪了?”

玉槿微不答,走过几步,对不负仙道:“蔡海,你真的把宁承峦关入山洞中了吗?”

不负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盯着玉槿微。她虽被定住了身子,但还能动嘴说话,不同于其他女子几乎全部都被定住,可是她并不认为这是自己能力超越玉槿微的法术的缘故,从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这个人非同一般,身上散发着一种危险的气息,是自己远远不能及的。所以,这肯定是玉槿微故意为之。

玉槿微笑道:“蔡海,你可有想过,宁承峦乃当朝的摄者王,干系国家大事,他若真被你捉去下落不明,皇宫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不负仙面上有一分犹疑,但很快转化为无声的嘲讽。

玉槿微摇头笑笑:“你知不知道,宁承峦老谋深算,对你的动机一清二楚。他若不爱你,怎会那么了解你?连你堕成魔的事,他都早已知道。”不过却是她告密的。

玉槿微又道:“你说你爱他,那你抓他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你可知道,他还有一个替身,一年前突然不见了。”

不负仙的瞳孔瞬间扩大,一脸不可置信:“什么?!”又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我认得他,他就算烧成灰了,我也认得他。”

“是啊,当时你的确没抓错。”玉槿微说道。

不负仙不屑地一哼。

“可是从一开始,接触你对你好的人是那替身,冷酷如宁承峦,他是故意让那个替身带上与他面貌一样的人皮面具,那个替身受过专门训练,声音与行为举止等与他同出一辙。你说你爱他,可你爱的究竟是谁?从一开始,就没有背叛,只有欺骗。毒死蔡宰相的人是宁承峦,推你入悬崖的人也是宁承峦……”

“不!不!不!”不负仙泪如雨下,表情哀切。

“爱你身边百般对你好、真心爱你的是替身,而与那个女子幽会的人是宁承峦。不过那女子,其实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歌姬,被宁承峦买来,扮演一场戏,做了棋子。他们,都是傀儡,这一切,都是宁承峦设下的局。”玉槿微一字一句道。

“这不可能啊!”不负仙撕声道,眼泪却是越流越多,已经模糊了她的眼睛。

“向远,当初你去昆仑山,曾见过白蘅羽吧?”玉槿微突然转头问。

向远愣一下,说:“嗯嗯。”这个时候,没有谁会在意她对仙子直呼其名的不敬,只有司徒莉微蹙眉,脸上明显带着不悦之色。

玉槿微说:“那个时候,白蘅羽的仙身已经受损,如同凡人,莫幽在悬崖下寻找毒草,恰好将蔡海的魂魄提取出来,带回魔界,教她吸食白蘅羽的精魄,再进入白蘅羽的身体里。而蔡海当时也答应了莫幽的条件,修炼魔道,然而白蘅羽之身,无法再修仙,所以只能成魔。”

不负仙红着眼睛,猛然道:“你从何得知?你、究竟是什么人?”

玉槿微微微一笑:“如果我说我是魔界第一殿下,可有人信吗?”

“我信,”向远走到玉槿微身边,镇定从容地说,“上次在蜀天道,我亲耳听见那些作乱的魔兵称呼你一声殿下。”

玉槿微自然地笑着,司徒莉的面色却是大为惊恐,而不负仙,则是带了很多茫然:“你也是魔?可我为什么从没见过你。

“你没见过的多着呢。”玉槿微笑道。

“既然如此,”不负仙说道,“你为何要拦我?”

玉槿微看了看向远:“不拦你,由着你杀我师弟吗?”

“玉儿!”向远欣喜道。

司徒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不负仙也看向向远,忽而一阵沉思,随即放声笑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人下的好一步棋啊!可是,他有怎么知道我复生了呢?”

“他是摄政王,却与皇宫的天师是刎颈之交,所以,有些事,还是被天师发现了。”

不负仙嘴上噙着一丝嘲讽,口中道:“我只道他无情,谁想居然是被利用。原来,他是身不由己,可是,他为何不告诉我?让我误会他这么久。”

“宁承峦喂给替身和歌姬一粒药,凡是吞了那药,就无法说出那件事情的真相,他们有口难言。想必你残虐她们时,他们的表情已经表露出了几分,但你没发现。”

“是啊,当时我一心想着报复,这些细节,只以为他们害怕,不想竟还有这些冤情,”她一笑,“既然如此,那我还是早早回去杀了他,杀了她们,再结果我自己。”

蒙面女子们脸上有一丝犹豫,也有惊骇,也有不满与担忧。

不负仙转身道:“语气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早点解脱。若有来生,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他,即便遍体鳞伤,即便万劫不复……”

向远震呆了。

“你干嘛不去杀摄政王?”司徒莉忍不住问道。

不负仙粲然一笑:“我和宁承峦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牵连,一切是我太单纯,是我害了那么多人。能远得了谁?我也不想报仇了,太累了,还不如重新开始,快快活活一场。我早该发现,他言语中的躲闪,我早该察觉,他欲言又止时的苦涩。是我只想着自己,以为一心一意待他便是,却不知道,原来他比我承受了更多。”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原来,她还是不懂他。他瞒了她太多,也承受了很多。

玉槿微有打了个响指,那些人总算能动了,蒙面女子抱拳,万分犹豫道:“门主。”

不负仙摇头,丢下一块淡绿色的令牌,正是相思门门主旨令,她说道:“今后,世上再无相思门。”

蒙面女子们神情一怔,随后一齐道:“遵令!”

不负仙又问玉槿微,言语恳切:“能否告诉我,他原来叫什么名字?”

她要回去,向他道歉,承认这些年的爱,再给他一个了结,给那个无辜的歌姬一个了结,在给自己了结此生。

玉槿微道:“假名而已,何必纠结。”

不负仙释然地笑了:“是啊,我又糊涂了,只要知道我爱的是他,就算不知道他今生的名字又有什么要紧。我会用最后的功力与他一道转世,来生结缘。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错过了。”这段日子,太苦了,她累了。

不负仙展臂,飞上半空,一个蒙面女子捡起地上的令牌,对其他人说:“走!”蒙面女子们一起蹿离。

“天啊……”向远望着那些人,说道。不负仙自尽,白蘅羽的身体没有魂魄支撑,怕也是要消散了。

司徒莉却走到他的面前,竖着眉毛,说:“向远,你现在知道了,玉槿微窜通魔族,终究是魔类,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能再待在一块儿。要么把她带回广常山交由三尊处置,要么卖个人情放她回魔界。”

玉槿微冷笑,向远忙道:“玉槿微好不容易回来,你别再说了。”他是不会伤害玉槿微的,而且就算他和司徒莉联手,也还斗不过玉槿微的一根手指头。

玉槿微却没有关注向远的细想,抬头望着云海深处,不知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