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千里故人稀

第一章 彼岸花海(一)

“现在知道了,他全是因为你,你是他的劫。”看完了宫斗的一切,虚影说道。

凤凰低眸道:“罢了,也难为他一个大男人,还要在冷宫中生存。”

“说起来,东皇可真是厉害,凭借一个小小的陷阱,就把那么多御林军打得落花流水。”

凤凰目光闪了闪:“神界那边如何了?”

虚影忙说:“我让发明去查了,四大方位之神,除了东皇,仅有南后镇守方位,西王和北妃都不见人影。而且,神界的一些神兽……”

“神兽怎么了?”凤凰问道。

虚影犹豫了会儿,说:“莫名失踪了。”

“失踪?”

“对,发明目前还没找到线索,应该不是平白无故走失的,多半是有人暗中设局。”

凤凰叹了口气,消失在时空里:“这一世结束了,下一世的故事还没看完,不如回去吧。”

这一趟时空之旅,她大概是明白了,向远的前生多半和神界有所关联,他身上有一股神的气息,被隐藏了起来,直至后来在冥间不死囚被逐渐消磨殆尽,经历轮回后彻底沦为了凡人。可是,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犯下滔天罪孽的呢?

凤凰重新回到了无敌小霸王的那一世,降落于世间,却发现,她离开的那会子,发生了太多事情。

向远为了要证明自己给玉槿微看,利用紫晶镜的神力,挑起了人间的战端。

人间也有正邪之分,而在反派之中要数最有名的组织当是魔教。向远利用紫晶镜的威力,征集人马,兴讨魔教。

血肉之躯怎抗得过神力?饶是有千军万马,也不足一人的镜子。很快,魔教败得一塌糊涂。魔教老教主的爱妾梦姬抱着小妹——刚出生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九死一生,拼着命杀出重围。烟火战乱,向远的几名部下率兵衔尾穷追之。梦姬一人孤身力战,越挫越勇,但为了保护同胞妹妹,不愿恋战,彼时天晚,暂居在一猎户家。

向远进行封山搜索漏网之鱼,而收留梦姬姊妹的猎户杀了一条狗招待她们,梦姬不爱吃狗肉,但承受不住猎户的好意,就饮下一杯酒,结果头渐渐昏沉,四肢无力,意识在远去,才知是计。那猎户原来也是向远的一个部下,专门扮良民诱捕逃脱之徒。整座山都被封锁,梦姬到猎户家的道是一条必经之路,所以由不得她考虑。

梦姬被杀害,小妹和其他魔教幸存者被俘虏。向远对那些俘虏一一处理,见到梦姬之妹额头上有个紫红色的胎记,状似木槿花,让他一下子想起了记忆深处的那个人,就决定收留这个女婴,取名向忆微。

向忆微,向远追忆玉槿微。

旧的魔教被推倒,新的魔教建立。

向远就这样做了魔教的新任教主,定根据地为怀远,并收养向忆微为魔教圣女,只是知晓圣女身世的人,早被向远杀了灭口,消息彻底封锁,教主自己闭口不提,无人知晓向忆微是否真的是向远所生之女。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向忆微慢慢长大了,可惜向远平素忙于政务,极少管她,有很多次她想找他要一个拥抱,都被他一个冰凉无情的眼神给惊退。

向忆微喜欢穿白衣白裙,因为从小缺少父爱,交友方面又不好,所以总是孤零零一个人的。一个人荡秋千,一个人下棋,一个人绘画……只是,上天并没有对她的容貌有过亏待,她生着细长的眉,高挺的鼻,淡红的唇,长发时长松绾,如在在烟雨里泼墨写意的一把素简的伞,于当世可谓是难得的美人儿。

美人如花隔云端,可向忆微就在人间。

她从没见过生母,父亲很少关心她。她生活在富贵乡里,面对的却只有冷冰冰的财富,而无一点家的温暖。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父亲一直都不喜欢母亲和姐姐,却不知道她们正是被父亲所杀,宫里的人也一直对那几个名字那件事讳莫如深,连提也不敢提。

她只是偶然知晓,父亲年少时遇到过一个叫玉槿微的女子,那女子尤为独特,吸引了父亲的注意力,由此改变了他一生。

后来那个玉槿微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离开了,父亲至今都在寻找她。

父亲从不提起母亲和姐姐,向忆微因此恨上了那个害了她一生幸福的玉槿微。凭什么她的出现影响了父亲,夺走了自己本该有的幸福?她就这么不负责任地离开,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花开花落几番,凤凰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木槿花瓣道:“怀远,挂怀向远么?”也许他是故意的,想闹得这么大,引来她的注意力。

可惜的是冷玉令人心寒,梨花落了一地无人管。人生若只如初见,未知后来天地变,该有多好。萧萧寂寞流风雨,江畔独留人叹世间冷暖。

魔教宫中。“父亲,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向忆微问。

向远闻言,一阵恼怒,道:“什么那个女人,有没有素质!”

向忆微深吸一口气,正视向远道:“是,她,长什么样?”

“她……”向远一出神,“下巴有点尖,不是很尖,就是到下面稍圆的那种。皮肤很好,瘦瘦的。”

向忆微有点生气:“她就这样?”听起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到底是哪个地方吸引了父亲?

向远略垂首,目光深沉:“我只看过一次她掀下兜帽露出的脸,真的叫倾城倾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看着向忆微,“不是任何人能比的,包括你。”

向忆微冷笑道:“父亲,我不是她,谁也不是她。父亲,你就这样傻傻的爱一个早已经抛弃了你的人,苦苦等候,可想过她现在会干嘛?没准做着与你无关的事,搂着另一个男人……”

“啪!”一巴掌扇来,向忆微捂住通红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蔓延,悲恨地瞪了眼向远。

向远怒斥道:“放肆,她岂容你言语亵渎!你给我滚!滚出去!”

向忆微咬咬牙,硬是吞下夺眶而出的泪,低着头狼狈地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还碰倒了一个花瓶,碎了一地。丫鬟在给她上药的时候,语重心长地叹道:“我的个小姐,你这是何苦呢!少说几句又不成什么,您怎么能和教主叫板呢?”

向忆微气愤地一摔东西:“我就是看不惯他那痴样,凭什么他可以不顾我的感受只一心一意寻找那女人。何为人父!凭什么!”她恼,父亲从不管她,每年的生日都是她一人过;她恨,恨玉槿微夺走了她父亲的爱;她嫉妒,凭什么这么一个薄情的坏女人能享受这份长情。她的母亲和姐姐不知在哪,父亲只字不提,也无一丝留恋。

赶走向忆微后,向远出了一会儿神,问旁边的侍从:“我刚才……是不是过分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有时候闹情绪也是难免,何况他几乎不怎么给她灌输父爱,任其自生自灭。那侍卫道:“教主,您有自己的难处,这些年臣都一一看在眼里,小姐长大后,会明白的。”

向远叹道:“但愿吧。”

向远到底是想错了,向忆微怀恨在心,越想越恼怒,居然趁侍女不在时,偷偷卷了包袱离家出走。半途中,她不辨方向,迷了路,绕来绕去好几趟,最终不小心被一块石子绊倒,身子往旁边摔去。

一朵青云落入眼眶,袖口绣了一金鱼草,她费力地抬起头,正看见一个笑容温和的青衫男子伸手将她扶起。青色的衣袍,及膝的墨发,脸庞白皙细腻,上挑的眉眼带着一丝柔情,仿佛有点点迷人的星光洒落在他的眼中璀璨,令人沉醉。

公子如玉,美人如虹。

向忆微失了会儿神,等反应过来,一把推开他:“放肆!”

他唇角一挑:“哦?”声音很好听,带了分磁性,还有一点勾人。他带着醉人的笑意:“我放肆?”

向忆微脸一红,有些语无人次:“我、我……”抿了抿唇,不敢看他的眼睛,“方才,多谢你了。”

男子嘴角一勾:“无妨,姑娘不必客气。”

向忆微神情微怔,却见男子自我介绍道:“在下叶疏影,尚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向忆微抬起眼眸,定定看着他,泠泠似珠玉,一字一句道:“向忆微。”

一个月后,雨珠打落在黛色房瓦上,滴答连音,清脆,仿佛敲在了谁的心上。

雨雾迷蒙,竹门半开,风声细微,雨丝渐渐飘进。向忆微抱着一面铜镜,浑身湿透,发髻凌乱滴着水,狼狈地躲入屋里。

小眼神闪了闪,带了分局促和胆怯,裙摆沾了许多黑泥,肮脏难看。

他折眉,大踏步走近前,俯身拿了块布帮她擦擦又湿又乱的头发。她眨眨眼,惊讶地发现他的一缕长发垂下来,似一道墨黑色的瀑布,完美无瑕疵。

“我弄坏了你的镜子,去市场上买了一面……”她退了两步,身子僵冷,有些尴尬地侧视他。

他不闪不避,和风细雨地擦拭她的湿发,微笑了笑:“我喜欢和原来不一样的。”

“……”她吸了一下鼻子,觉得有些不大舒服,而他的呼吸近在咫尺,越来越急促,缓缓俯下头。而她抬头惊奇地看向他,手不知何时被他放到了结实的胸膛前。

叶疏影轻轻笑道:“忆儿,你应该早就发现了,我不是人。”

向忆微脸颊一红,讪讪地退开了几步,和他保持一点距离,说:“我知道,可是在我无家可归的时候,却是你收留的我。

所以,不管你是人也好,是鬼也好,我都不在乎。”

叶疏影闻言眯起眼,在一张琴前坐下,挑动着弦,声音宛若天籁,清而不寒,暖而不灼,使人从头到脚都觉得舒服。她趴在他的腿上,开怀的笑了,眼一抬,便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模样,他弹得很用心,眼睛明亮比谁都清醒。

“曲高和寡,难觅知音。”他说。

她半起身,对着他的红唇一吻:“孤清远寂,有我陪你。”

“那……”叶疏影眼眸中流光一闪而逝,语气带了分意味不明,“你可愿送我一面不同寻常的镜子?”

向忆微的睫毛颤了颤,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魔教宫里,向远负手立于池前,半垂眉眼,目光内敛,似陷入了沉思。

“唉……当时年少,不应该这么早认识她的!但如果迟了些,又会后悔。”那时对她产生朦胧的好感,觉得只要和她在一起,纵是有天大的困难也可以克服。可是这样的人是多么的千载难逢,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这样绝世之人,其他的俗物又怎入得了他的眼?

向远兀自伤感着,忽然瞥到一个侍从,低着头走来,便问:“可有事?”

侍从摇摇头,哆哆嗦嗦道:“没,没有。”

向远一皱眉,并没有多想,犹自走开了。侍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偷偷松了一口气。圣女离家出走一个月了,除了底下的人,就只有教主一人不知情,他们不敢将此事告诉他,怕他怪罪,只派人私底下寻找,可一旦哪天教主突然问起圣女在何处,他们少不得要担惊受怕的。

与此同时,悄悄回来的向忆微急急冲进了向远的寝殿,翻箱倒柜,仔细寻找,终于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物,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用袖子轻轻擦拭。

这是一面紫水晶镶嵌的镜子,长方形,看上去还崭新。一遇到光线,周身就散发出魅惑与神秘的紫色光芒,却又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柔和,又美丽。向忆微紧紧盯着这镜子,镜面晶莹剔透,居然比上好的铜镜倒出来的影子更清晰。良久,露出微笑,舒了一口气,她将屋里的东西重新整理好,正要转身离开时,忽然听到冷冷的一声喝:“你在做什么!”

向忆微身子一僵,将紫晶镜藏入袖口,道:“爹,我没做什么。”

向远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向忆微了,此刻见到,并没有多疑,冷哼一声:“真的?”

向忆微僵硬地点点头。

“速速离开!”向远一向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寝殿,哪怕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女儿。

向忆微低低道了声“是”,转了身匆匆出门去了。

向远负手在房间里环顾一圈,拧着眉头,忽而缓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拿起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