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寒玉不生情

第一章 沉得住气(一)

庆功宴结束后,大部分弟子御着法器,返回了各自的仙山。

在向远和玉槿微一行人赶回广常山的第二天,三尊就在祖师殿举行拜师典礼,根据仙剑大会的成绩,由不同的夫子选择自己的徒弟。

广常山新生的成绩除了玉槿微和东邪,其他人都马马虎虎,而夫子们对自己收徒的要求本就不高,所以每个人都还是有机会拜到优秀的师父的。

“东邪是这批学生里面成绩最优异的一个,”庞过看了看座上另外两人,“只是我们座下弟子众多,实在再带不了一个了。”

秦华辉点头道:“是啊,只能便宜那些普通夫子了。”

齐文山哼了哼:“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是自己的总是自己的,无甚可惜。”

当即便有一个专攻金系法术的夫子站出来,收东邪为徒,而后又纳了关若锦为弟子。其他几个新生也陆续被夫子们挑选收为徒弟,玉槿微看来看去,不知是不是自己气息特殊的缘故,即便成绩再优秀,也迟迟未有人来收她为徒。

不过多时,看到向远被闵清收为了徒弟,玉槿微的心渐渐现出一些急躁,好在下一秒,闵清便走了过来,大大方方地也选了她。就是这二人,成了闵清的徒弟,与师父的其他就弟子一起学习。

空旷的土地上,落叶缤纷,一身白袍的向远正仗棒起舞,身体轻盈却又有一点僵硬,姿势不是十分优美。偶有枯叶被棒气带动,席卷着浮上半空,而后又失了内力烘托,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身侧的屋檐下突然多了一道雪白的身影,如墨的青丝上亦沾了一片落叶,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柔荑轻轻摘去。清冷脸容上,带着一丝散漫和闲适,眯着双眸如同欣赏一道风景似的看向他。

向远身子轻微一顿,知晓玉槿微的到来,却仍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腾身跃起,甩棍,跑袍袖翻飞间碧绿色的萤仙棒在半空中呼呼划出荧光的暗绿光痕,几个错步,身形退开,脸部犹有被棒气刮到分丝丝刺痛。

玉槿微眨了一下眼,看见向远连退数步,气息微乱,下巴滴落一点汗珠。他一脚尖踩地,另一只脚已稳稳落地。

向远一瞥附近的玉槿微,并没有前去打招呼,总觉得莫名有一丝尴尬。

向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操动着萤仙棒,运用法力修习棒法。在屋檐下看了许久的玉槿微,突然走到他身后,毫无预兆地抓住他握棒的手。向远一愣,转过头,见到那张秀气清雅的脸,神色不变,定定地看着她。玉槿微脸不红,心不跳,又用空着的手抓住他的另一只,手把手的教他推力打出一棒,又不伤到己身。整个过程中,谁都没有说话一句话,可向远,分明感觉到胸口心脏剧烈的跳动。

他不知为何想起曾经的一节火系课,大家都领一个鸭蛋,自己召火烧熟,成果自己吃掉。六人一组,他们这儿的组长是东邪。锦虹端着一盘大小都差不多的鸭蛋,分为粉壳蛋和绿壳蛋,缓缓走来。

“是每人拿一个吗?”关若锦问。

“对。”锦虹说。

于是组员们陆续拿蛋,最后一个拿的玉槿微看也不看,随手一个粉壳蛋。东邪见了忙说:“玉槿微,你要拿绿的。”

东邪迅速伸手在盘里挑了个大点的绿壳蛋,递给玉槿微。玉槿微把暂搁置一边的粉壳蛋传给东邪,东邪把粉壳蛋放回盘里。锦虹端着盘子走了。

“为什么一定要绿的?我不懂这行业。”关若锦笑道。

东邪见多识广,说:“绿的更硬,不容易破。”

“可这是皮蛋。”向远说。

东邪一呛,张大下巴说:“这分明是鸭蛋。”

想到这,向远温润的眉眼不经意地弯起,露出笑容。

“专心点。”玉槿微开口说。

向远顿觉手中一痛,查看一番,却是玉槿微在他方才开小差时狠狠掐了一把。玉槿微放开了他,冷冷道:“看你棒法精进,在更年山的伤势应该无大碍了,就自己练吧。”

向远默默地点头。

他刚想请教玉槿微一些功法上的问题,忽有一滴凉凉的水珠落在发丝上,绽开一朵小小的水花,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啪嗒脆响。

“啪嗒。”又是一声水珠坠落下来。

紧接着,细细密密的水珠接二连三地从天而降,随之变大,在胜雪的白衣上氤氲开一团神色的痕迹。

“呀,下雨了。”向远顾不得修习棒法,收了萤仙棒,举起一只广袖遮盖头部,匆匆望了玉槿微一眼,喊道:“快跑啊!

冰冷的雨水沿着乌黑的发丝流下,玉槿微拂手轻轻一擦,和向远一块儿跑到屋檐下。

仙门修法强调修仙者清心寡欲,更严格规定不可与同门发生斗殴。然而,并不是每个修仙的人都能约束好自己的脾气,偶尔与他人产生矛盾时一冲动,可能会酿成不好的局面。向远就恰好遇到了这种事,他一大早和同门师兄牛邦事发生了冲突,起了争执。

“你说什么?”向远含恨切齿道。

牛邦事昂着下巴,说:“我就说怎么了!”

向远气愤道:“有种你再说一次!”

牛邦事呸了一下,说:“我还偏就说了,你能拿我怎的?”

向远板起脸,当即和牛邦事动起手来,牛邦事也毫不示弱,双双祭出各自的法器较量了一番。

“喂,你们别打了!夫子快过来了!”一个师妹叫道。

“住手!”话音刚落,一袭淡蓝色衣的男子负手,一张脸上满是严肃的表情。

向远和牛邦事的法器不受控制地脱身而出,倒在了身前的地面上,两人仍互相瞪着眼,如同面对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冤家。

闵清沉声道:“你们这是在打架还是切磋?广常山明文规定同门间禁止斗殴,你们这是视律法为何物?都给我去祠堂面壁思过,没有两个时辰不准出来!”说着,愤愤地拂袖一甩,带着闹事的向远和牛邦事走了。

回来时,众弟子都纷纷围上两人,关若锦和司徒莉、东邪等人闻询赶来。玉槿微刚想上前一步,却被堵在圈子外面,瞅见里内向远面色还好,便不着痕迹地往外边退了退。那厢关若锦和司徒莉还在向远旁边,劝着话:“向远,你平时不是很大度的吗,干嘛跟牛邦事计较。”

东邪含忧看着牛邦事,说:“算了,也没什么大事,就不要计较了。”

站在远处的玉槿微俨然一个局外之人,面情清冷,发尾飞扬,靠着树干,对着那人群聚集的地方无动于衷,只是目光本能地多望了向远一眼,可惜他只顾和关若锦和司徒莉几人说着话,并没注意到她。

玉槿微站了很久,直到众人都散了,眼眸一抬,瞧见向远和东邪结伴着去买零嘴,便掸了掸衣袂,轻踏脚步,朝着后山的树林走去。

关若锦、司徒莉和段玮彤等人在树林间兴高采烈地边走边聊,司徒莉眼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疑似玉槿微的身影,心里早嫌弃了她的行为作风,厌恶的情绪立刻在面上渲染出来,当下她果断地与旁边几人用眼神暗示。那几人也早看玉槿微不顺眼,心怀不满,立刻用含蓄的话低声私语,最后一齐点头,装作不经意地迎面走向那人。

关若锦在玉槿微走过她身旁的那一刹,身子刻意撞过去,加重了力道。

玉槿微不避不闪,被狠狠撞了一下。

关若锦转过脸,对着玉槿微破口大骂:“有没有长眼睛的,也不好好看路!”

玉槿微淡然瞥了一眼,胳膊被那一下撞得生疼,现在有些麻了,却也很可笑,对方居然会耍这种小心眼。

玉槿微一言不发,径自走开。

关若锦讨了个没趣,看向司徒莉。

司徒莉丢了一个眼色,关若锦明白过来,朝玉槿微的背影啐了一口,嫌恶道:“呸!撞了人连句对不住都不会说,真是恶心!”

“哪里是恶心,人家是明摆着有身份地位,不跟小辈们计较。这个事,不是什么人撞了会理睬的。”段玮彤说得散漫,却话中有刺,意味十分明显。

司徒莉哈哈笑道:“她根本就看不起人!有本事,她也不是人啊!”

关若锦快步抢到玉槿微的前面,挡住去路,眼神带有凶意:“喂!你撞了怎么不道歉?!”

玉槿微也不看她,自顾自绕开。

后面的几个女弟子大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关若锦气急败坏,一把揪住玉槿微的袖子,吼道:“喂,听到没有!玉槿微,快点道歉!”

“起开。”玉槿微漠然地说了两个字。

“你惹到她了,若锦姐姐可是徐夫子的关门弟子。”司徒莉说。

关若锦自以为得势,嘴角上勾,傲慢地扬起脸,哪知玉槿微始终面无表情,根本不当一回事。关若锦恼羞成怒,看到玉槿微波澜不惊的眼神更是气闷,她扬起一只手,劈脸打过去。

就在那手离玉槿微还有一尺不到的距离,那一瞬间,手也没有受到阻隔。关若锦却不知道玉槿微的诡异,打去居然一片虚无。

玉槿微的身形自行消散,刚刚站在面前的竟是个幻影。

众人大惊,司徒莉大叫:“是幻术!”朝前处一望,玉槿微早走出了老远,当即大声叫喊道:“哎,你们快看!她在那!

众人顺着司徒莉所指的方向看去,道:“可不就是在那吗,什么时候走的,快追上去!”

“算了,她不是想追就能追上的。”段玮彤悠悠道。

关若锦呆呆的瞅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疑虑着,没敢再过去。

树林里,一个颀秀的黑影目睹了这一切。

“做人要有底线,因果自有报应。”凤凰低头抚弄着手指,无比清闲地说。

没有人知道,相比其他激愤的人,玉槿微格外淡定的面色下掩藏着一颗扑通乱跳的心,宁静的气息里暗藏着毫不可闻唯自知的澎湃汹涌。

“算了,眼不见心为净。”凤凰放下手,淡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