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更年一役(二)

魔兵黑压压的一片,喊声极为嚣张。闵若初身为昆仑掌门,岂会坐视不管?七星鞭当空一指,雷霆万钧,劈向那群魔兵。谁想他们早有准备,插起避雷针,七星之雷火消散。仙者大为一惊,魔兵们更是得意的举动兵器,加以挑衅。

闵若初气得吹胡子瞪眼,魔兵们又杀上来,与众仙战成一团。仙者精神抖擞,不慌不惧。箭雨如烟,血雾迷蒙,已不知是谁死的多,谁死的少。

“这样下去,情况不妙啊。”一个仙门弟子道。

另一人说:“这群魔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一个个如狼似虎,我们都快招架不住了。”

众人抱怨之际,人群中走出一个清逸脱俗的白衣女子,螓首蛾眉,正是在仙剑大会引不少男弟子青睐的白蘅羽。白蘅羽黛眉一蹙,望着仙魔交战的纷乱场面,拂手一动,广袖翩飞。

流光漫卷,白蘅羽腾身跃上一片青瓦,坐在大殿之顶,双手凝聚仙力召出一面淡蓝色的琴,轻柔抚动——这,正是广常山的望仙筝。

一些魔兵犹自犹疑,等耳边骤然响起阵阵清透泠洌的音律时,骤然一惊。可惜已来不及,曲调由低转高,声声清心,却极为扰邪人心神。

魔兵果然受到影响,听到琴音,无不心慌神乱,内心无端勾起悲伤、恐惧之感,负面情绪迅速增长,个个抱着头痛苦不堪。惨痛声和求饶声哀嚎一片,如百鬼齐哭。段诸一声令下,众魔封闭听觉,但都不太敢上前,与众仙的斗战中,有被琴音的声波打到重伤的,也有被声波挥到湖里去的,每一个音仿若一把利刃,凌迟着他们的心。层层音浪不绝于耳,即使听不见,也能感受到耳朵的震动,几欲滴血。众魔提心吊胆,小心防备。段诸封闭五识,盘膝坐在原处。

而白蘅羽,由始至终清冷着一张脸,平平淡淡,却又生的貌美,春黛美,秋水眼,楚楚动人。翠裙随风飘飞,绿带轻轻扬。

那一厢场面混乱,厮杀一片,这一边却别显幽静,仿佛蕴藏着什么玄机。

幽僻地境,绿意盎然,一男一女并肩而来。

“什么人?胆敢擅闯屠生塔!”守门的几名弟子见二人衣着有异,身上缭绕着魔气,知大不妙,忙备好法器,呵斥道。

莫幽持鞭,还未动手,妙子弦早从腰侧的锦囊取出一枚混元如意石,石子随风而长,随风而落,很快就如泰山一般,照着几名弟子头顶压下来。

弟子们大骇,正要设障护身,莫幽快人一步的单鞭连劈,其势其速惊人。那群弟子挨了电击,又被压顶,竟惨遭毒手,一命呜呼了。

妙子弦凌厉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的狡诈与高傲,其色果真风姿绰约,妩媚撩人。她轻启檀口,娇音如莺啼燕啭:“莫护法出手还真敏捷。”

莫幽的“哼”从鼻孔里吹出来,道:“彼此彼此。”

妙子弦嘴角一扬,道:“我们进去吧。”

塔内,阴冷暗沉。

“有魔气。”

“什么人?”

两个巡逻的弟子不待反应,齐齐惨叫一声,趴倒在地上。

妙子弦冷笑着挂着寒霜,与莫幽踏上高阶,向上一层进步。

一路上过五关斩六将,两个魔费了点功夫,总算到达了塔顶,陆续解决了一帮负责护守的西安门子弟。仙台上,一本泛着紫光的厚重书本悬浮在半空中。

妙子弦目生贪婪,伸手就要去拿:“唤兽书。”

突然间,一阵魔气袭来,浓烈异常。妙子弦心中一惊,和莫幽一齐转过身看了去,却见塔顶又来了一人,衣袂飞扬,踏浪逐波。

那人容色秀美,远山之黛眉,三月桃花唇,一身雪白肌肤吹弹可破,神情高雅,笑容浅淡,如云影掠过,温润如玉。漆黑的长发用一根白玉凤尾簪束于头顶,披垂而下,过肩至腰,宛如一道黑色的瀑布。身穿淡黄色衣袍,露出里面纯白的衬衣领口,腰间金饰玉佩叮当作响。足踏一柄流光生辉的追月剑,长长的广袖素带伴风而起伏。

这就是魔尊洛曲,完美的魔族领袖。

要不是他身上萦绕着强烈的魔气,任是谁也想不到这位看似高雅清逸的美男子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十恶不赦的魔界之尊!

连自恃貌美的妙子弦见了,都不得不和莫幽一齐低下头,姿容与音韵更是逊色三分,恭声道:“拜见魔尊。”

洛曲负着手,似笑非笑的看向那本紫光闪闪的书,将手一伸,那本唤兽书便自行飞到了他的手上。他翻阅了几页,道:“这就是更年山的唤兽书?”声音清冽,又带了分不真实的缥缈,气势天生的迫人。

“是。恭贺魔尊获得唤兽书,魔尊万岁万万岁!”莫幽和妙子弦恭敬道。

洛曲哈哈一笑,倨傲的脸上是不可一世的嚣张:“仙门那些老匹夫不惜牺牲众多门派弟子也要守住这本书,可是到头来,还不是落到了本座的手里?”

他洋洋得意之际,不提防听到楼道下远远传来的轻微声响,光凭跫音,辨别不出来者,然而那种若隐若现的神秘气息,他是怎么也不会认错。

洛曲笑声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子,带了几许掩饰不去的惊喜:“小槿!”

莫幽和妙子弦面面相觑,眼神里透出了迟疑。

洛曲摆摆手:“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吧。”

莫幽和妙子弦不敢多言,复杂着脸,齐声应了声“是”,便化作魔风遁去。

屠生塔,共三层,乳白色的浮云飘动在塔尖四周,抬眼望去,便能见到他的上半部被笼罩在一片云光中,层层迷雾,让人更加觉得它巍峨庄严,高耸云端,却难以料到其中的凶险。入口杂草丛生,斑斑血迹,遍地尸身,印证着别有用心的人来过。

玉槿微若无其事地绕过倒地没了气的几名弟子,仿佛这一切场景再寻常不过。她步入塔内,留意着机关。但她不小心绊到了什么,轻微的铃响,她双眸含锋,侧首,却不见有暗箭射出。玉槿微目光闪了闪,继续走。

据说屠生塔第一层,有暗箭机关,那箭上的毒乃千银之毒,只要触到那铃,便会接连不断地射出,四面八方,无处可避。

至于为什么没了,估计是那两个得力干将的功劳吧。

她环顾左右,没有楼梯,那便是……往上。她凌空飞起,进入一个阵图,须臾到达了第二层。她定睛一看,发现狡黠有一透明的碎片。

“分身障?”玉槿微冷笑一声,手往下一按,掌风将碎片击得灰飞烟灭。

分身障,是一面透明屏障,一旦有人进入第二层,便会看到分身障里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有着和本人一样的法力,并阻止本人进入下一层。

莫幽手上有周印鉴,自然不会担心这点事。

玉槿微不多停留,又飞上第三层。

漆黑的虚空,伸手不见五指。玉槿微眉梢一动,思忖唤兽书应是不在这了。她手一翻,放出了一道明亮的火焰。这火焰的光芒很强,不被无尽的黑暗吞噬。玉槿微看清了狼藉的一地,尤其是看到东邪受着伤躺在地上的时候,神色动容。她把火焰放到原本放置唤兽书的仙台上,刚扶起东邪,就闻一剑气疾飞而来。

玉槿微眼神疑惑之色未解,却又有一丝清亮的明光掠过,她开口的语气,像极了凤凰:“你回来了?”

“小槿,我就知道你会来。”

也许只有面对她,他的眼里才会有温柔的水色吧。

玉槿微说:“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快些离开吧。”

洛曲摇摇头,看着她认认真真地说:“小槿,我就是来看你的。”

“好,”玉槿微勾唇浅笑,“我们来演一出戏。”

她对着洛曲小声耳语了几句。

洛曲眉目含了沉思之色,迟疑一会儿,终是点头说:“好。”将书藏入袖内,转身而去,那背影看上去是如此孤绝料峭,却是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潇洒与轻松。

更年一战以魔族的自动退兵告终,仙家子弟一概视为其被己身强威所慑,欣慰之余又因仙门的损失惨重而愁虑,但好歹最终保住了更年山的镇山之宝唤兽书。因此,以昆仑山为代表的掌门闵若初,眉开眼笑地提议举办各仙山的庆功宴,慰劳一些出过力受伤的仙家子弟。对此,没有哪个门派不同意的。

十座仙山,各在不同的大厅设宴。广常山这一边,仙宴安排了几个节目,有几个子弟登台献艺,抚琴弄曲的,也有相互切磋法术,比试高下的。每张桌子各坐着两名弟子,时不时饮酒乐盛,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玉槿微坐在最偏僻的地方,独自一人吃着美味佳肴,两耳不闻身外事。宴会之上一片欢声笑语,纵乐享欢。玉槿微正悄悄狼吞虎咽一道菜,忽眼角的余光瞥到一袭白色衣袍,那熟悉的清瘦的身影让她眉心一蹙,不着痕迹地放下面前的食物,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那身影。

玉槿微从庆功宴出来,那清瘦的身影却不见了,她眉毛一皱,视线猛然转向道旁的摊位上。

道路两旁各摆着不同的小摊,有卖点心的,有卖香料的,还有卖灵药的……种种不一,排满了不少人。

有一摊位免费送粽子,左右两边都有队伍,却只由一人发放。玉槿微面无表情地去排队,没过多久便轮到她了。一名高个儿的面善男弟子正递给司徒莉一个香喷喷的粽子,司徒莉走了后,早感知动静的男弟子转头问玉槿微:“你想吃什么?”双手示着桶里的小粽子。

“随便。”玉槿微说。

“肉粽子。”男弟子打量玉槿微身子瘦弱,应该多吃吃肉,在桶里翻看,拿给了她两个用绿白相间的绳子系着的粽子。玉槿微拿着粽子正要离开,忽听耳边一个女子娇笑的声音:“未霄师弟,忙着啊?”

男弟子回以一笑,说:“展师姐,你要吃肉粽吗?”

展红燕摇摇头,笑道:“我还要减肥呢,再吃下去,就不一定能御剑了。倒是宋师兄,我想给他送一个白米粽,他喜欢味道淡的。”

“哦。”段未霄低眉,掩去眼底闪过的一丝失望,取出一个稍大的粽子递给展红燕。

“多谢了。”展红燕告辞而去。

原来他就是那仙剑大会的第三名崂山弟子段未霄。

玉槿微径自边走边解开其中一个粽子的绳子,揭开粽叶,顿时四溢飘香,已然可以看到一块被染红的糯米,她咬了一口,嗯,是蜜枣粽。

毕竟粽子不是段未霄自己包的,数量这么多他也记不过来,他仅凭自己的猜测挑选,而这一点,缺险些坑害了展红燕。

展红燕拿回去给宋翔,结果人家宋翔打开一看,居然是肉粽,而且全是肥的。宋翔没说什么,展红燕却是大红了脸,万分的尴尬,给宋翔赔了好几个不是,又在心里暗骂段未霄。

玉槿微几口就吃完了蜜枣粽,又打开第二个,是红豆粽。玉槿微吃完,口有余味。她施了个净水诀,双手和嘴巴立马变得干干净净,一转身,好巧不巧地见着了方才没了影的向远。

还没等她过去,就有一个女弟子来搭讪:“呀,向远师弟,你拿了好多粽子啊。”

向远说道:“这都是我自己包的,肉粽、糯米粽都有。”

女弟子嘻嘻笑道:“那你能送我一个吗?”

“好啊,”向远很爽快地答应了,“我还送了东邪两个肉粽和一个白米粽。”

玉槿微哼哼,一脸不屑。

女弟子犹和向远说笑,玉槿微却径直转身而去,走不了多久,便看到拎着三个瘦小粽子的东邪。

东邪正端详着这三个粽子,发现玉槿微朝这边走来,咧嘴一笑,挥了挥手:“好。”

玉槿微点了点头,望着东邪,蓦然回想起当初的一个课堂作业,夫子给每人发了一个水晶球,要求大家把灵力注入以满为止。

水晶球纯粹透明,注入的灵力也必须干净无一丝杂质,这本不难,可玉槿微有意无意折腾了好一会儿。

东邪很快就完成,他的水晶球表面上泛着红光,流华运转,他见向远迟迟动不了手,便将自己的一部分灵力注入,向远才可以轻松一点。东邪又瞥见玉槿微手里的水晶球流光溢彩,却还未到一半,有些暗暗惊叹。

“还没注满?”东邪问。时间不多,马上要上交了。

“嗯。”玉槿微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几乎没人留意到她指缝间有隐隐缭绕的黑气。可这一幕,还是硬生生撞入了向远的眼帘里,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若非东邪说帮他,他也不会转头看到。他微微皱眉,抿紧唇。

玉槿微看似是在艰难地一点一点挤出灵力,投入水晶球中。东邪把灵力盈满的绿意盎然的水晶球还给向远,又向玉槿微伸手:“算了,我帮你吧。”

“我好了。”玉槿微说。手中的水晶球光彩似乎比原先未注满时黯淡了不少,看起来和其他人的水晶球无异。

……

玉槿微垂了垂眼睫,即使失去了从前尘往事的回忆,他,还是对她这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