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飘飘……”阮仙仙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后背,眸光略显迷离:“我好像发烧了……”

上官飘絮绷紧了身子,原本白皙的耳根刹那间窜上了一抹红晕。

其实,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自燃了。

他的酒量很好,之前高曦也曾有事没事便跑过来找他喝酒,便是高曦喝的不省人事,他也只是面上有些发红,神智却从来都是清醒的。

但此刻,上官飘絮却感觉到自己的理智似乎在一点点的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人的本能。

他将环在腰间的双臂掰开,转身看向阮仙仙。

她定然是喝多了,那瓷白的面颊布满了绯红,连她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阮仙仙懵懂的歪着脑袋,满是不解:“你为什么要是晃来晃去?晃得我头好晕啊!”

上官飘絮伸手稳住她左右摇摆的身形,无奈道:“我没晃,是你在晃……”

他话还未说完,阮仙仙小腿肚子一软,后仰着栽进了汤池里,将平静无澜的水面溅起了大大的水花。

刚一栽进去,阮仙仙便开始像是落水狗一般扑腾,她的一双手臂用力的拍打着水面,挣扎的喊道:“我,我快要淹死了……”

上官飘絮瞥了一眼只到她腰间的汤水:“……”

他用着最后一丝仅存的理智,迈步下了汤池,犹如捞金鱼一般,将阮仙仙从汤水中捞了出来。

阮仙仙的衣袍都湿透了,她的长发也因为被水打湿,变成一缕一缕的黏在她的脖子上。

汤池的水是热的,上官飘絮立在氤氲的雾气中,望着她湿漉漉打着微卷的黑发,贴在白嫩如雪的肌肤上,喉结下意识的上下滚了滚。

她额前的碎发缓缓的滴下微凉的水珠,那水珠顺着她下颌线,落在了纤细雪白的脖颈上。

阮仙仙双臂无力的挂在他的脖颈,她抬起如小鹿般水润清澄的眸光中,隐隐泛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哭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股说不来的莫名滋味。

“你为什么要用开水煮我?”她抽抽搭搭的啜泣着,神情悲伤:“我又不是猪,你想吃猪肉就花钱买好了……”

“而且清炖的猪肉又不好吃,猪肉那么贵,放点酱油老抽吃红烧的才有味道!”阮仙仙义正言辞的指责着他。

望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上官飘絮眉骨微动,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只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个“肉”字。

她如樱桃般殷红的唇,的确像极了可口的樱桃果肉,就是不知道尝起来味道如何。

阮仙仙絮絮叨叨的念叨了好一会儿,他便死死的盯着她张张合合的小嘴,眸光暗沉。

“别说了。”他垂下眸子,声音微微发颤。

她没有听清他的话,怔怔的歪了歪脑袋:“飘飘你说什么……”

阮仙仙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他堵住了嘴。

恢复了平静的水面上,像是被轻轻的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缭绕着白茫茫雾气的汤池中,荡漾起了层层缱绻的涟漪。

只听见‘噗通’一声,清澈透明的汤水瞬时间包裹住了两人,在温热的清水中,她睁不开眼睛,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给的温柔。

烛火在桌子上左右摇曳,橘黄色的一点光芒,照亮着空荡的寝殿,在雕花红木的屏风上投下了一双缠绵的身影。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宫殿里,如缎绸般丝滑的白芒泄了一地,湛蓝色的黑夜上,星光温柔的撒落在酒碗清澈的酒水中,将澄澈的水面点缀上星星点点闪耀的光芒。

最终,酒水和星光融为一体,化为一碗璀璨绚丽的银河,纯粹而又美好。

*

高曦彻夜难眠,他酒量不算好,可这一夜他喝了整整一坛子的清酒,他反而越喝越清明。

他抱着那只红绒的小盒子,坐在宫殿外的石阶上,望着黑夜上挂着的那一轮弯月,一碗接一碗的喝着辛辣苦涩的酒水。

喝着喝着,高曦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怀中掏出了那一只螺子黛,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纹理。

她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原来那一夜她来照顾他的时候,脸色难看又欲言又止,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怀了身孕。

她太傻了。

有了身孕却不告诉他,这明明就是他该负起的责任啊!

或许是因为他和尊主演的这场戏太逼真,她怕怀孕的事情暴露了,会牵连到他,便自己偷偷的跑去了人界。

她默默的承担下了一切,在人界提心吊胆的逃了三个月,最终还是被天帝抓了回去。

天帝那个人性子阴戾,何香香被天帝抓住的这两日,只怕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即便天帝不喜欢何香香,但在天帝眼中,何香香也是属于自己的人,她失身于他,还有了他的孩子,天帝怎么可能会忍得下这口气?

本来天帝就对魔界恨之入骨,现在更是恨不得将魔界踏平,可如今的他非同往日,他丝毫没有一点信心,认为自己能将何香香救出来。

他只能成为天帝的提线木偶,去做违背良知的事情,以换取何香香短时间的平安。

弯弯的月牙越来越淡,黑漆漆的夜空也逐渐放亮,高曦倒在了冰凉的石阶上,痴痴的望着天空。

就在他失神之时,一支箭头划破天空,朝着他的方向飞快射来。

高曦没有躲避,若是能死了一了百了,倒比这般苟且狼狈的活着有滋味。

那箭头堪堪的划过他的面颊,伴随着一阵火辣的刺痛感,擦破了他的脸侧,落在了石阶上。

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坐起身来拔出了箭头,又是一张白纸。

纸上只写了潦草几个字,大概意思是让他现在立刻前往盛华阁。

高曦将白纸揉成一团,将纸团撕成碎片扔了出去,天帝还想做什么?

他到底怎样做才能让天帝满意?!

高曦的手掌攥成拳头,狠狠的砸在了酒坛上,陶瓷的酒坛子应声而碎,四分五裂的陶瓷碎片扎进了他的掌心中,鲜红粘稠的血液争先恐后的从掌心涌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的将陶瓷片从手掌心拔了出来,站起身走出了院子。

这一次他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盛华阁。

菱花见他来,便告诉他还去老地方。

高曦走上了三楼,怒气冲冲的踹开了房门:“你还要我干什么?你还想要什么?!”

他话音一落,才发现屋子里安静的像是一片坟地,天帝也根本不在屋子里。

高曦吸了口气,往里头走去,他真的太厌恶天界的做派了!

私底下个个心怀鬼胎,表面上又全是正人君子,虚伪又做作,净是干些暗地里见不得人的事情,从来没说过像魔界似的,杀人也要光明磊落。

走近了里屋,他便在矮几前,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蛋。

何香香穿着一身白衣,面色惨白的倚靠着红漆的柱子上,她看起来有些神情恍惚,眼底是凹陷下去的青紫。

高曦想象过许多种再与她重逢的场景,他想若是见到她,他一定会朝她奔跑过去,将她拥入怀中。

只是没想到当这幻境变为现实,他的身子却僵硬的像是石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了。

何香香抬起眸子,轻轻的看向他,虚弱的一笑:“对不起……”

高曦一个眼泪不轻弹的九尺硬汉,听到她这句话,瞬时间红了眼眶。

是他该对她说对不起才对,是他对不起她……

“香香,你……还好吗?”高曦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的朝她走去。

何香香扯了扯嘴角,像是想向他展现一个笑容,可她却不小心扯动了脸上的青紫,疼的她面色变得有些扭曲。

“是我错了,高曦。”她苦笑一声,眼底一片晦涩:“你说的对,他爱的人不是我。”

是她错的太离谱了,竟然会认为天帝爱她。

从始至今,不管天帝说什么,她都会按他的话,像是执行任务一般好好完成。

她想得到他的夸赞,想得到他多一点的关注,如同一个翘首盼望长辈给糖的孩子。

但不管她怎么做,天帝永远都对她疏离又冷淡,哪怕在他亲吻她时,眸中也不带一丝感情。

她一直以为自己虽然看不透天帝,但天帝是喜欢她的,可直到她被他抓回天界,她才知道,他爱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从头到尾她都沉浸在自我勾画出的幻境中,哪怕高曦早就警告过她,可她却从来也没有放在过心上。

五天前,她发现自己有些嗜睡,而且吃饭总是没有胃口,一闻到油腥的味道便反胃呕吐。

起初她还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可那反应越来越严重,她便去找了魔界的大夫诊脉。

她本来以为是最近太忙了,没有按时吃饭睡觉,才会出现这些反应。

可大夫诊过脉后,神色古怪的告诉她,说她怀孕了。

看见大夫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想都没想,脱口便说孩子是上官飘絮的,希望大夫先不要把此事告诉上官飘絮,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除了有点惊讶之外,大夫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从脉象来看,胎心羸弱,也就是刚刚怀孕没多久,最多也就十几天的样子。

这种奇怪的脉象,乃是只有异界结合后,导致怀孕才会出现的。

也就是说,她的孩子肯定不是和天界之人在一起怀上的,而刚好上官飘絮喜欢她,又是魔宫众人皆知的事情。

因此大夫理所当然的认定,她的孩子是上官飘絮的。

上官飘絮性子暴虐又古怪,大夫不太想多管闲事,再加上她出口祈求,大夫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自己不知道此事。

何香香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从起先的慌乱,到渐渐平息了心情。

此事万万不可让上官飘絮和天帝知道,不管他们两个人谁知晓了此事,都可能会杀了高曦泄愤。

而对于高曦,她也不敢将此事说出口。

这个孩子留不得,若是他知道了孩子的存在,按照他的心性,定然是不会让她堕胎的。

她将此事存放在了心中,她最后去看了高曦一眼,按照往常一般,给他煮了粥和汤药。

每每看着高曦喝药时愁眉苦脸的样子,都会让她哭笑不得许久。

说出去谁敢相信,他堂堂魔界左护法,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喝药。

看着他喝完药后,她便将亲手做的蜜饯,拿出来一颗塞到他的嘴里。

每次他都贪心的想要多吃一颗,但她就是不想给他。

他说她小气,可他却不知道,她只是怕给他的蜜饯多了,他吃腻了,便再也不吃她做的蜜饯了。

高曦嫌她煮的粥难喝,她下意识的回他,若是他给她煮粥喝,她一定不嫌弃粥难喝。

他笑眯眯的跟她说,她若是想喝粥,他明日便煮给她喝。

就在那一瞬间,她险些没忍住,将孩子的存在说出来。

她到底是强迫自己忍住了,离开高曦的寝殿后,她本想再照顾高曦两日,就去人界堕胎。

可在她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天帝的细作转达,让她立刻前往天界。

她怎么敢回去?

之前还可以用朱砂糊弄一下天帝,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身孕,定然是骗不过天帝的眼睛。

她改变了主意,连包袱都来得及收拾,随意的拿了些金银细软,连夜跑到了人界去。

魔宫中有无数天帝的眼线,她前脚刚跑,天帝后脚便命人追去了人界。

她本想堕胎了事,届时就算天帝知道了,也死无对证,不能将高曦如何。

可当她煎好了堕胎的汤药后,望着那一碗棕褐色泛着苦意的汤药,她鬼使神差的拿出了香囊,从香囊中取出来了一颗蜜饯。

蜜饯化开在舌尖上,一丝浓郁的甜意,顺着喉间滑进了心口。

原来蜜饯这么甜。

她打翻了那一碗堕胎的汤药,收拾了东西,开始四处逃窜。

只需要一天,哪怕天帝晚一天去找她,她都可以在人界生下这个孩子。

终究是没有躲过天帝的天罗地网,她在人界逃窜了三个月,可还是被天帝的人抓回了天界。

她被天帝的人抓回去后,天帝下命将她关在暗室中,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自知自己犯下了滔天大错,天帝与魔界势不两立,可她却跟魔界中人暗结珠胎,不光失了清白,还怀了高曦的孩子。

可她在心底仍抱有一丝希望和幻想,万一天帝并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呢?

在天帝走进暗室后,她知道自己错了,她错的太离谱了。

天帝阴着脸,将魔界那个大夫的头颅扔在了她的脚下,开口便直接问她,孩子是不是高曦的。

她极力否认,只说孩子是上官飘絮的。

可天帝根本就不相信。

他一步步走向她,她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只觉得无比的陌生。

就在她做好准备,大不了一尸两命之时,他突然脚步一顿,面色古怪的跑出了暗室。

那是她第一次这般见他失态,往日的天帝,永远一身白衣,举手投足间慢里斯条,一举一动向来从容不迫。

可眼前风风火火跑出去,连墨发凌乱都毫不自知的男人,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她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直到晚上,来给她送饭的侍女,偷偷的告诉她,天帝要成亲了。

侍女望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可怜,她不知道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是好是坏,她以为自己听见这个消息,会悲痛的死去活来,会抱头痛哭。

事实上,她的内心一片平静,若非说有什么情绪,那大概是她觉得自己有些悲哀。

原来天帝那么慌乱的跑出去,是为了一个女人。

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爱。

她以为天帝是天生性情薄凉,现在才明白,天帝只是不爱罢了。

不爱阮仙仙,也不爱她。

到了晚上,天帝又过来看了她,这次他似乎不生气了。

他看着她的脸,像是在衡量一个物品的价值。

他笑容寡淡的问道:“你喜欢上了高曦,我说的没错吧?”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等她回答,在看清楚他手指间夹着的一只螺子黛后,她脸色一白。

那是高曦给她画眉用的螺子黛,她给偷偷的藏在了魔界寝殿里,那角落的柜子中。

天帝连这个都找到了,她还能辩解什么?

在她决定为高曦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她喜欢高曦,不像对天帝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她在高曦面前,是最真实的自己。

天帝看见她煞白的面庞,笑着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给我一个信物。”

她不解的看着他。

他蹲下身子,神色淡淡的执起了她的小手:“唔,便砍掉一只手指好了。”

说罢,她还未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将锋利的匕首抽出了刀鞘,手起刀落的砍掉了她的小拇指。

十指连心,撕心裂肺的疼痛令她瘫倒在地上,火辣辣的刺痛感从手掌上传来,哗啦啦的鲜血流了她一胳膊,血液迅速的将她的衣袖浸透。

“你说,高曦愿意为了你,背叛上官飘絮么?”天帝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犹如看着一只蝼蚁。

这一刻,她才明白,她在天帝的心里,从始至终只是一个有价值的棋子。

天帝总说上官飘絮是暴虐成性的魔鬼,可在那一瞬间,她恍然大悟,天帝才是真正从地狱来的恶鬼。

一行清泪缓缓的溢出何香香的眼眶,她轻轻的摇着头,苦涩的笑了笑。

今日她能有这般下场,都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高曦蹲下身子,伸出微凉的手指,用指腹擦拭干净了她眼角的泪水:“你受苦了,是我不好……”

何香香摇了摇头:“你不要管我,更不要听天帝的话,他不会放过我的!”

“我会救你出去。”高曦将她纤细削瘦的身子拥入怀中。

“我不值得!”她低吼道。

何香香紧紧的蹙起眉头,面容煞白:“在人界的那一夜,我在上官飘絮的酒里下了媚药……”

“我本想趁他情迷意乱之时杀了他,却没料到你喝下了那酒。若非是因为那酒,你也不会失去理智……”

所以,这一切都是她活该,是她应得的惩罚。

高曦垂下眸子,长而微卷的睫毛,在鼻翼一侧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我知道。”他的声音像是羽毛掉落在地上,轻的几乎听不到声响。

在跟随了尊主后,他便认识了翟安和药王,之前他总喜欢黏着翟安,所以经常会陪着翟安到药王那里调理身体。

去了药王的院子里,他闲着也没事干,就会从药王屋子里找几本书册看一看,偶尔有兴趣还会鼓捣药王的奇花异草。

药王看的书并非是治病救人的那种,大多是些如何下毒害人的书,他看的多了,便也耳濡目染学到了不少东西。

何香香在酒壶中下的媚药,乃是人界青楼中最便宜下贱的一种,药效极烈且对身体有害。

他当时只觉得奇怪,他的酒量虽然算不得多好,却也不至于一壶酒,就将他喝的人事不省,酒后乱来。

跟尊主出门前,他本想待到回去再探查一番,后来又被生死战令之事耽搁了,他便直接将酒壶带回了魔界。

一直到前几日何香香失踪,他才想起来那只酒壶,在他细细检查过,才发现酒水里被下了药。

再一联想起何香香那些日子的不对劲,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若是他在人界那日,便探查出了酒中有药,只怕不光不会觉得自己愧对她,还会在心中对她添几分厌恶。

可今时不同往日,经过那几日病重时的相处,他的心中早已经有了她的位置,再知道她下药之事,他反倒感觉到很庆幸。

幸好他阴差阳错的喝了那壶酒,幸好是他和她度过了那一夜,幸好他那些日子没时间查看酒壶……

若非是缘分所致,这中间只需要差一环,他们的命运便会就此改变。

何香香原本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她也已经准备好看他一脸失望的转身离去。

她想过几百种反应,但她就是没想到,他会说一声‘我知道’。

高曦轻轻的握住了她那只受伤的手,她下意识的想要挣开,不想让他看见她丑陋空荡的手掌,可他却牢牢的抓紧了她的手腕。

他将她包裹着白纱布的小手,贴在了自己的心脏上:“我一定会把你救走!”

一定会!

两人沉默着相拥,何香香红着鼻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他宽厚的手掌放在她的小腹上,像是在感受着孩子的心跳。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天帝不紧不慢的缓步走了进来,嘴角的笑容淡淡:“啧,真是感人。”

高曦下意识的将何香香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他皱起眉头:“你不怕我带人过来杀了你?”

天帝勾了勾唇角,笑的漫不经心:“你尽管试试。”

盛华阁四周遍布他的心腹,且不说高曦敢不敢带人来此,只要高曦有一点异常,他都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的杀了高曦和何香香。

若非是高曦还有用处,便冲着高曦敢这般不敬的对他说话,他也要让高曦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高曦紧绷着身子,他听出了天帝话音里的轻蔑。

若是以往,他还可以试着带着何香香从此处拼出去,可他现在像是半个残废似的,就算是他一个人冲出去,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天帝从容不迫的坐在了红丝楠木的椅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腿间,低声的轻笑道:“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再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放了她……”他略微抬高了些下颚,眯起细长的眸子:“让你们双宿双飞。”

高曦额前冒出一层冷汗,他攥紧了拳头:“你想让我做什么?”

天帝勾了勾唇角,懒散的笑道:“明日午时前,你亲自将阮仙仙带到盛华阁里。”

“你想要杀了她?!”高曦紧紧皱着眉头。

“看来你还不知道。”天帝眸中平静无澜,黑漆漆的似是望不见底的深渊:“三日后,我要和上官飘絮他娘成亲。”

“我不想他在成亲仪式上,给我添乱。”他点到为止,说到这里,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高曦听得稀里糊涂的,尊主的娘亲,在尊主很小的时候便过世了,天帝怎么和一个已故之人成亲?

不过虽然他没听明白,却听懂了一件事,天帝想用阮仙仙胁迫尊主。

“不可能!”他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这种受人挟制的感觉,他一个人受就足够了,他怎么舍得让尊主也被人威胁。

天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你若是怕我伤害她,你可以一同和她待在盛华阁里。”

“待到三日一过,我顺利成完亲,便放了你们。”他挑了挑眉,语气诚恳。

高曦犹豫了。

听起来,天帝似乎并不想伤害阮仙仙,要不然也不会说出他可以陪在阮仙仙身边,一起待在盛华阁这种话。

虽然他搞不懂天帝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只要天帝不伤害尊主,还有尊主身边最重要的人,又有一线生机可以救出何香香,他想试一试。

“我可以按照你说的,将阮仙仙带到盛华阁里,但我有两个条件。”高曦抿了抿唇,声音微颤。

天帝忍不住轻笑一声,高曦还真是自不量力,事到如今,竟还搞不清楚状况。

跟他提条件,高曦配吗?

或许是因为即将要和白薇成亲,天帝的心情十分愉悦,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高曦说来听听。

“第一,我必须跟阮仙仙一起在盛华阁里待着。”高曦垂下眸子,低声道来。

天帝毫不迟疑,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他这个条件。

就算高曦不提,他也会把高曦和阮仙仙一起关起来。

当然,这句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第二,我把阮仙仙带来这里时,务必要看到何香香,接下来的三天,何香香要和我们关在一间屋子里。”高曦咬了咬牙,将第二个条件一起提了出来。

天帝沉吟片刻,也应了下来。

何香香如今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胁迫高曦,待到高曦将阮仙仙带到盛华阁后,高曦便失去了利用价值,何香香亦是如此。

既然到时候两人已经是废物,那关在一起也并无大碍。

见天帝答应了两个条件,高曦稍稍的松了口气。

高曦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看向天帝:“你就这般相信我,万一我明日带人围剿此处呢?”

天帝站起了身子,他高居临下的瞥了一眼高曦,微微一笑:“你敢吗?”

是了,高曦不敢。

何香香在他手里,若是高曦敢带人围剿盛华阁,那第一个死的人,便是何香香。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了阮仙仙的脸上。

她轻轻的蹙起了眉头,被橘色的光芒,晒的缓缓睁开了眸子。

“嘶——”她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吟。

阮仙仙缓了好一会儿,才坐起了身子。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酸疼的犹如散了架似的,她伸手扶住了自己的腰,神色微微一怔。

阮仙仙猛地掀开褥子,只见褥子之下空荡荡的,她竟然没有穿亵衣……

昨晚被封存的记忆,一股脑的往她的脑海中涌去,她崩溃的捂住脑袋,一双眸子瞪得又圆又大。

上官飘絮这个狗男人,他竟敢趁她喝多了酒,便轻薄了她?!

一直以来,她果然没有看错他,他就是个伺机而动,眼睛还会冒绿光的饿狼!

阮仙仙怒气冲冲的垂下头,看了一眼满身青紫的痕迹,她忍无可忍的扯开了嗓门:“上官飘絮!你给我死出来!!!”

宫殿中安安静静,根本没有上官飘絮的身影,她胡乱的给自己套上了一套衣裙,健步如飞的冲到了院子里。

婢女看到她出来,连忙上前禀告:“尊主去厨房为夫人做午膳了,夫人可要奴婢去寻尊主?”

说话间,婢女的眼神不住的往她的脖子上望去,阮仙仙神色不自然的将衣襟往上扯了扯:“不,不用了……”

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阮仙仙郁闷的转身跑了回去。

坐在椅子上,她越想越气,一拳头锤在了桌子上,直接将桌子捶成了两半。

阮仙仙:“……?”

她什么时候成大力士了?竟然一拳头锤烂了一个桌子?

阮仙仙满脸狐疑,她捡起摔在地上的茶杯,轻轻一捏,那茶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了齑粉。

她的脸黑了黑,难道和上官飘絮一夜春宵还附赠特异功能?

这样说来的话,她倒是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好商机……

就在她满脑子都是问号时,她突然想起了子蛊的事情。

阮仙仙愣了愣,上官飘絮帮她把子蛊引走了?

那现在他岂不是没有魔气护体了?

“仙仙?你在吗?”殿外传来高曦的声音。

阮仙仙站起了身:“我在。”

高曦从宫殿外走了进来,在他看到阮仙仙脚下被劈成两半的桌子后,他怔了怔:“仙仙,你和尊主吵架了?”

她老脸一红,摇了摇头:“没有……”

“啊,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阮仙仙强行转移开了话题。

高曦想起了正事,便将目光从那桌子转移了开:“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我喜欢上一个女人,这两日她跟我吵了架,我怎么也哄不好她,便想请你帮忙过去劝劝她。”他神色有些不自然,声音略显僵硬。

阮仙仙眯起眼睛,细细的打量着他,眸光复杂。

高曦被她看的浑身不舒服,总觉得像是被她看透了一般。

他本来不想用这个烂借口叫她出去,可他一时之间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便只能随口胡扯了一个。

就当他准备放弃这个理由,换个别的借口时,阮仙仙豪爽的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个好说,没想到你这个老江湖,也有被水湿鞋的一天。”

高曦被她拍的肩膀生疼,他苦笑起来。

他也没想到自己风流一世,竟然有一天会栽在一个又傻又痴的女人手里。

何香香的相貌在他认识的女子中,算不得佼佼者,论起聪明才智,更跟她沾不上边。

可就是这样一个各方面没什么突出的女人,就是毫无理由的让他上了心。

阮仙仙正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上官飘絮,虽说他是好心为她引走子蛊,可一想到昨晚上她和他发生了那般亲密的关系,她就觉得羞涩难堪的不行。

跟高曦出去走走,权当是出门散心好了。

或许等她冷静下来想通之后,再见面比较合适。

两人一先一后的走了出去,阮仙仙本来想和婢女说一声,但想了想,她也出去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回来,便也就没有多说。

出了魔宫之后,高曦带着阮仙仙走到了盛华阁的门口。

这一路高曦都没怎么说话,看起来心事重重,阮仙仙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越发的肯定这次高曦应该对那女子是认真的。

她欣慰的笑了笑,高曦有了归宿,上官飘絮应该会很高兴。

一直到她走进了盛华阁里,阮仙仙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你喜欢的人,在青楼里?”

虽然说也不是不可以吧,但好歹高曦是第一次认真的喜欢一个人,在青楼妓院里找真爱,这怎么听都感觉有些奇怪。

高曦垂下眸子,心不在焉的答道:“嗯,在这里。”

阮仙仙没再多问,这毕竟是高曦的人生,他开心就好。

她跟着他上了三楼,待到她走进去之后,看到屋子里的那人,身子一下便僵硬了。

天帝坐在软垫上,笑容淡淡的望着她:“两日不见,真是想你想的紧。”

阮仙仙没有理他,她蹙着眉头看向高曦:“你这是什么意思?”

便是因为高曦对上官飘絮亦兄亦友,他说要带她出魔宫,她毫不犹豫的相信了他,跟他走了出去。

谁知道高曦竟然带她来见天帝,他说的话都是在骗她。

高曦垂着头,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他的声音中充满愧疚:“对不起,仙仙……”

阮仙仙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但她下意识的便想要逃跑,她转身想要离去,却被门外的黑衣人逼了回来。

“别怪他。”天帝挑了挑眉,笑容漫不经心:“他心爱之人在我手里。”

这一下,阮仙仙听明白了。

高曦喜欢的女人,被天帝抓走了,所以高曦被天帝拿捏住了把柄,只能被迫听命于天帝。

高曦抬头望了一眼四周,他冷声道:“何香香呢?你若是言而无信,我今日便是丧命于此,也要护她离去。”

天帝也没心思和高曦多说,他勾了勾骨节分明的手指,便有人将何香香带进了屋子里。

阮仙仙看到何香香的那一瞬间,有些无语:“你喜欢的人是她?”

何香香和天帝分明是一伙的好不好?哪里用的着高曦去救?

她还想在说些什么,可当何香香抬起头的那一刹那,阮仙仙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嘴边。

几日不见,何香香瘦成了一把骨头,原本圆润的杏仁脸,削瘦成了巴掌的大小,她的面庞惨白的像是墙皮,脸上满是青紫的淤痕,眼眶深深的陷了下去。

这简直就像是翟安的翻版,一样的不成人形。

高曦疾步过去,将何香香搂在了怀中,他一脸羞愧:“对不起,香香怀了我的孩子……”

阮仙仙:“……”

若不是这场景不太对,她觉得最少她应该要向高曦道声喜。

可她实在是想不通,他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就算是那次在人界他们真的发生了关系,那也才过去了不到二十天。

难道古代的诊脉技术这般先进,连刚成型的受精卵都能侦测到?

天帝没功夫看他们上演苦情大戏,他不紧不慢的迈步走到阮仙仙身边,慢里斯条的俯下身子,伸手将她耳朵上的白玉耳坠摘了下来。

感受到他身上陌生的气息,阮仙仙僵硬着身子,绷紧了后背。

他用修长的手指捏住耳坠,笑眯眯道:“你猜一猜,在他心里,是你的命重要,还是魔界的苍生子民重要?”

阮仙仙一愣:“你什么意思?”

天帝勾了勾唇角,贴心的解释道:“上官飘絮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唤上官晔。”

“上官晔被他用千寒铁链封锁在了魔界禁地,日日受玄冰侵肺之苦,囚了几千年。若是他全身魔气尽散,心甘情愿的用鲜血解除封锁,上官晔便能从那苦寒之地逃离。”

高曦瞳孔猛地收紧,他瞪着铜铃般的眸子扑了上去,紧紧的抓住天帝的衣襟:“你不是怕尊主在你成亲那日添乱,才让我将她带来的吗?”

天帝眸光一冷,他伸手掐住了高曦的脖子,将高曦扔了出去。

高曦的身子重重的落在地上,一口鲜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何香香发出一声尖叫,慌乱的跑了过去。

天帝转身准备离去,他走了两步,脚步一顿:“如今他给你引走子蛊,魔气全废,上官晔又恨他入骨……”

“我打赌,他会为了你,放出上官晔。”他扬起下巴,眸中的笑意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