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上官飘絮端着三菜一汤,笑容满面的进了寝殿,他给阮仙仙做了荷叶蒸排骨、脆皮糯米鸭、清鲜盐水虾,还有一道三鲜羹汤。

阮仙仙从来不挑食,所以他也不知道她到底喜欢吃什么,所幸就将自己会做的全都做了一遍。

上官飘絮有些庆幸,幸好上次生死战令比试前几天,他看着阮仙仙在厨房里做饭,偷偷的记下了大部分的做法。

若不然,他就算有心想给她做饭吃,也无能为力做不出来。

昨天晚上,他折腾了她一宿,一直到天快亮了,她才算是安稳的睡了过去。

其实阮仙仙的身材凹凸有致,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也有肉。

只是他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像是在抱着一块骨头,感觉有些硌手。

从今以后,她便是他的妻,他会为她做遍天下美食,将她养的白白胖胖。

“仙仙,该吃饭了。”他走进寝殿,声音愉悦。

上官飘絮见没人回应,倒也没放在心上,他先把饭菜放在桌子上,再去给她穿衣服洗漱也不迟。

他走到桌子旁,脸色黑了黑。

原本放在殿中的圆桌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块被劈的四分五裂的烂木头……

他吸了口气,将饭菜先放在了椅子上。

昨晚上那子蛊便被引到了他的身上来,今早上他起榻之时,浑身乏力使不上劲,他试着调动体内的魔气,魔气却荡然无存。

毕竟有药王提醒在先,早在他占有她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他也没有太惊讶。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在他身体里消失的魔气,似乎流窜到了阮仙仙的体内?

这被劈烂的桌子上,隐约残留着一丝魔气和仙力。

上官飘絮眯起了眸子,六界各自有各自的修为法力,他活了两万多年,倒是第一次看见能将两界不同法力,融合为一体使用的。

药王并未提过引出子蛊还有这个副作用,但按照药王那个幸灾乐祸的性子,若真是引子蛊会让他的魔气转移到阮仙仙体内,药王肯定会用此事来笑话他。

除非,药王他也不知道,引子蛊还会有这种奇怪的副作用。

想到这里,上官飘絮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此事到底是好是坏,六界还没有这种开出过这种先河,他也不确定那转移到阮仙仙体内的魔气,会不会对她有伤害。

他转身走向床榻,阮仙仙果然早就醒了,床榻上并没有她的身影。

就算光看那被劈烂的桌子,他才能猜想到阮仙仙此刻的心情有多差劲。

“仙仙?”

上官飘絮又在寝殿中喊了几遍她的名字,依旧是无人应答。

他皱了皱眉,走到院子里,找婢女问道:“夫人去哪了?”

婢女一愣,她想了想:“似乎是跟左护法出去了。”

“方才夫人醒来后,左护法便进寝殿里跟夫人说了一会儿话,片刻后夫人便跟左护法离开了院子。”婢女补充道。

上官飘絮松了口气,若是跟高曦出去,想来并无大碍,或许过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他吩咐让婢女去换一张新桌子,而后进了寝殿,拿起这两日堆积的奏折看了起来。

东海村和人界的交易很顺利,如今东海村一改往日贫苦,一跃成为魔界最富裕的村落。

魔界四面临海,只有东海村的位置最为特殊,像是一个岛屿似的,坐落在海中央。

这原本是东海村最致命的缺点,因为四周围海,年年种植农作物都会被海水淹死,东海村那边天气炎热,大多数时候没被海水淹死的农作物,就会因为干旱被晒死。

总之东海村年年上交给魔宫的农作物,都是最少的,交的东西少,得到的回报便也低,村民们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像是轮回一般,一年又一年都是如此,东海村的村民过的苦不堪言,他看着着急却也没有法子。

一直到这一次,东海村的农作物全军覆没,都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淹了干净。

东海村交不上来农作物,便也拿不到回报,最终导致他们闹了饥荒,即便他给东海村拨了救济的魔币,对于上千人的东海村,也依旧只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

村民们彻底愤怒了,为了活命攻进了魔城中。

魔臣们没有解决方法,各方面又对他不断施压,他作为魔界之主,对于暴乱的村民们,能采取的方法只有全部杀掉,以减轻魔界的负担。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做,会激怒二长老和魔界的百姓子民,落得一个暴君的称号,可他没有办法。

幸亏阮仙仙的不断坚持,才将这必输的死局扭转成了双赢的局面。

阮仙仙在人界找到的合作方很靠谱,东海村的村民们,总算不需要再费力不讨好的去种植农作物了。

而原本四面临海和天气炎热这两个致命的缺点,也变成了东海村天然的优势,海水中的水产丰富,供给给人界的椰子充裕。

魔界和天界一样,魔界的一日,便顶上人界的一年。

在短短半个月内,魔界便焕然一新,一改往日的穷苦贫困,宫库中也宽裕富足起来。

而他也因此赢得了魔界百姓的民心,往日那些不堪的名声,正在一点点的扭转变好。

看起来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今早还收到了白薇的来信,白薇说她有法子可以救翟安,等她逃出天帝的手掌,她就过来帮翟安解毒。

高曦的身子正在渐渐恢复,翟安的百花散解毒有了希望,而阮仙仙的子蛊被他引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的性命也保住了。

现在他唯一忧心的事情,便是如何救出白薇,但救出白薇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只需要他细细的部署规划,总能将他娘救出来的。

上官飘絮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掉,他便也可以安心的和阮仙仙在一起了。

原先是因为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不敢保证自己能活下来,便也不敢对阮仙仙敞开心扉。

如今不一样了,若是阮仙仙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也有足够的底气将她拥入怀中,堵上她胡说八道的小嘴。

上官飘絮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容,给公文写批注时,他的字迹都不自知的柔和了下来。

待到他处理完堆积的公文奏折,阮仙仙还是没有回来,太阳都快要下山了。

他耐不住又走到了院子,对婢女问道:“夫人是何时离开的?她走之前有跟你说些什么吗?”

婢女仔细的回想了一番,恭敬的回道:“大概是早上辰时左右离开的,夫人离开前并未对奴婢嘱托什么。”

听闻婢女的回答,上官飘絮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就算阮仙仙对于昨夜的事情生气,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连句话都不给他留。

高曦找阮仙仙,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最近高曦受伤后,为了让高曦安心养伤,他将高曦负责的所有事,几乎都分给了旁人来做。

高曦的私事,他也替高曦都处理好了,那些高曦的老相好,他都象征性的警告了一番,让她们这段时间离高曦远一点。

他想不到高曦能有什么事情,需要用到阮仙仙来帮忙。

就在上官飘絮失神之时,翟安面色匆匆的疾步走进了院子里,身后还跟着两个照顾他的随侍。

“尊主,高曦和夫人被天帝绑走了……”

“什么?”他微微一愣。

翟安将刚刚自己收到的两封信,递给了他:“方才我在院子里看到了这两封信,是天帝遣人送来的,这上面有天帝的印章。”

上官飘絮慌乱的打开了信封,第一封是请帖,邀请他在三日后,参加天帝和白薇的成亲仪式。

翟安口中说的天帝印章,便是在第一封请帖的尾端出现的。

上官飘絮连忙拆开了第二封信,这一封是无名信,上面并未有天帝的落款,甚至连字迹都是陌生的,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此信是天帝写的。

这封信的大概意思,就是高曦和阮仙仙都被他绑走了,若是不想看到阮仙仙的尸体,便在今晚戌时之前,前往魔界禁地将被封锁的上官晔放出来。

翟安伸开手掌,他的掌心中平躺着一只白玉耳坠:“这是我在信封里,找到的东西。”

望着那只晶莹的白玉耳坠,上官飘絮的瞳孔猛地收紧,那是阮仙仙的耳坠。

这耳坠乃是阮仙仙在人界为他买的,她说白玉的耳坠看起来高贵,很符合他冷艳的气质。

他本来认为她是在嘲讽他,可他一抬头,便看到她低下头,认真的将白玉耳坠戴到了他的耳垂上。

后来换回来了身体,她也依旧带着这对耳坠,从未摘下来过。

上官飘絮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

天帝是故意的。

天帝将请帖和这封威胁他的信放在一起,便是想告诉他,这是天帝做的事情。

所以他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天帝既然敢绑走阮仙仙和高曦,若是他不按照天帝说的来做,天帝便真的会将阮仙仙的尸体送回来。

现在距离戌时,还有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就算他动用魔界全部的士兵去翻查魔界和天界,也根本来不及在一个时辰内找到阮仙仙。

光是从魔界到天界,即便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至少也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天帝是将一切都算计好了,逼他做出抉择。

上官飘絮抬起头看了一眼翟安:“这些日子你便安心休息,莫要再管魔宫中的内务了。”

魔界的左护法一般负责所有对外的兵部调配,右护法则是负责魔宫中的内务和调动。

也就是高曦主外,翟安主内,但在高曦重伤后,所有的事情便都压在了翟安的头上。

如今翟安中了百花散,日渐消瘦下来,虽然他再三叮嘱翟安不要再公事,只要好好休养便是,但翟安却不放心旁的人接管,一直事事亲为。

他要按照天帝的话去做,上官晔被放出来后,只怕魔界会成为上官晔和他的战场。

若是不想连累翟安,便只能限制翟安的出行,将翟安先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待到战争结束,再将翟安放出来。

上官晔是上官云的正妻所出,在他小时候,上官晔便带头率领众人欺辱他,他几次险些丧命,全都是拜上官晔所赐。

就连当初翟安被净身,还有他被上官云送去西山,都是上官晔出的主意。

所以在他手刃了上官云之后,便将上官晔囚了起来,关在了魔界禁地,用千寒铁链封锁住了。

上官晔实力仅次于他,魔气与高曦旗鼓相当,算是他在魔界最大的敌手。

而他将上官晔封锁了几千年的时间,上官晔早就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的活吞下去。

现如今他一身魔气尽失,上官晔从魔界禁地被放出来后,只怕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报复他。

上官飘絮苦笑一声,他本来以为事情即将要结束了,他可以和阮仙仙携手白头。

现在看来,是他太低估了天帝对他的恨意。

虽然那日天帝当着白薇的面,佯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将他们放了出来。

实际上,天帝已经想好了如何对付他,早在他们离开天界的那一刻,便已经走进了天帝的棋局陷阱中。

上官飘絮对着翟安吩咐了两句,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院子。

翟安追了上来,他面色煞白:“尊主,让我陪您去吧。”

是了,早在翟安收到信件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尊主会如何抉择。

他不能阻止尊主,但他可以陪着尊主一起走过最艰难的困境。

上官飘絮扯了扯嘴角,走到了翟安身旁,他伸手将翟安身上歪了的大氅拉正,将松垮的系带解开,重新给翟安系好。

“保重。”他笑了笑,放在翟安脖颈间的手掌化作手刀,一把将翟安砍晕了过去。

上官飘絮将晕过去的翟安,交给了翟安心腹的随侍,他叮嘱道:“把他送到药王那里,告诉药王带他离开魔宫,出去躲三日再回来。”

随侍恭敬的应了一声,两人挎着翟安,朝着药王的宫殿走去。

他望着翟安的背影,嘴角晕开了一抹苦涩的笑意,一如翟安了解他一般,他对翟安也了如指掌。

就算他此刻拒绝了翟安的要求,翟安也会偷偷跟在他身后,闯进魔界禁地陪他。

他实在是愧对翟安,翟安已经为他做了太多太多。

这一次,他要自己亲手做个了断。

上官飘絮先去找了一趟大长老,简单的交待了一下事情经过,并立下了遗嘱。

而后他又去二长老那里,对自己往日以来的不懂事,诚心诚意的赔了个不是。

他将白薇和上官云的事情粗略的讲了一遍,又把阮仙仙和高曦被劫走之事说了出来。

他将兵权的调遣交给了二长老,求二长老帮他遣兵寻找阮仙仙和高曦的下落。

二长老沉默了许久,就在上官飘絮以为二长老不会同意之时,二长老低声应了下来。

将所有事都交接完毕,上官飘絮缓步走在前往禁地的道路上,望着空无人烟的大道,他突然思念起阮仙仙聒噪的喋喋不休。

自从阮仙仙来到魔宫后,他的身边便没有断过她的欢声笑语。

如今阮仙仙不在他身边,他只觉得魔宫安静的像是坟场一般,令人心生恐惧。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开始渐渐对阮仙仙上了心,她时而古灵精怪,时而犯傻犯痴,有时候她胆子小的像是老鼠,有时候她又比谁都勇敢……

虽然阮仙仙并不是完美的女人,她身上满是缺点,但在她跑进了他的心里后,那些缺点都看起来变得可爱起来。

若不是当初阮仙仙在人界相救,他或许已经饿死在了人界,现在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阮仙仙帮他争取来的。

可以说,没有阮仙仙,就没有如今的他。

这是他和天帝之间的战争,阮仙仙是受他连累,才会被牵连进来。

他一定会救出阮仙仙,保她此生平安无虞,上官飘絮捏紧了手中的白玉耳坠。

上官飘絮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在走到一扇爬满了黄色枯草的铁门前之后,他停住了脚步。

这扇门,已经有几千年没有打开过了。

所有人都知道上官晔被他囚了起来,但没有一个人知道上官晔被他囚在了哪里。

其实就算世人都知道上官晔在这里关着,也没人能救出上官晔。

能放出上官晔的人,只有他。

最可笑的是,他为防止上官晔逃跑,对锁住上官晔的千寒铁链下了多重禁锢。

到头来,那双重保险,反倒成了他自讨苦吃的一个笑柄。

上官飘絮曾以为这辈子上官晔都不可能再出来了,因为他绝对不可能散尽魔气,更不会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的血解开封锁。

没想到打脸来的这样猝不及防,天帝给他生动的上了一课,让他明白了,这世上就从来没有绝对肯定的事。

上官飘絮叹了口气,伸手推开了布满了铁锈的铁门。

门外是炎炎夏日,推开门后,却有一阵狂风卷着寒雪袭面而来,将他吹的倒退了三四步。

没有魔气的他,犹如被废了武功的人,他如今甚至比人界的老百姓都要弱上几分。

他顶着呼啸而来的暴风雪,一手抓住门沿,费力的朝着门内走去。

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上官飘絮才堪堪将铁门关上,他抬起眸子,入眼皆是一片雪白无尽的荒地。

他的身后是铁门和高高的围墙,暴雪砸在他的衣袍上,瞬间化成了一滩雪水。

寒风刺骨,衣袍也被不断落下的白雪打湿,他感觉到身子冰冷,小腿也被冻得有些僵麻。

上官飘絮苦笑一声,他还没刚进来,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挪步,身体便已经被冻僵了。

当初真的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在这里设下极寒暴风雪的封印,他想防止外人误闯进来,事实证明,根本没人会闯入这个鬼地方。

他将衣襟搂了搂,一边不断地揉搓着冰冷的手臂,一边举步艰难的迈步向东南方向走去。

原本地下还是带着冰碴子的黄土地,再往前走一走,脚下便全是结了冰,冻得邦邦硬的湖水。

上官晔便被他封锁在这结成冰块的湖水底下,用千寒铁链拴住脖子和手脚,在这苦寒之地受尽苦楚。

上官飘絮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了记忆中上官晔被封锁的位置,他的手脚已经冻得又红又白,手指的关节动弹一下都生疼。

他勉强的趴下了身子,将冰块上厚厚的白雪用衣袖挥开,俯身朝着冰块下仔细的观望起来。

冰结的太厚了,他几乎看不清楚湖底下的任何东西,他吸了口气,慢吞吞的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拿着锋刃一下又一下的凿着寒冰。

每一次挥落匕首,刀刃与寒冰接触,都会震得他僵麻的手臂生疼,他吸了吸鼻子,忽略掉身子的不适,专注的凿冰。

他将凿下来的冰渣子扒拉开,俯下身子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一直到他将寒冰凿开一个洞,那寒冷的烈风卷着大片厚重的白雪,几乎将他埋成了一个雪人。

上官飘絮长长的睫毛上,都结上了寒霜,他抖了抖身上的雪,缓缓的站了起来。

被他凿开的位置,快速的凝结成霜,眨眼间的功夫,便又重新结出了一层薄冰。

这个位置并没有上官晔,或许是他记错了位置。

上官飘絮像是僵尸一样蹦了起来,他一双腿冻成了冰棍,根本迈不开步子,只能学着狍子的样子,在结了冰的湖面上蹦跶。

蹦了许久,他停住了脚步,重复着方才的步骤,一下下的用匕首凿冰。

上官飘絮有些庆幸,幸亏他带了玄铁寒冰打造的匕首,要不然今天他恐怕要徒手刨冰了。

大概换了三四个位置,他终于发现了寒冰下被冰块冻成冰人上官晔。

他吸了口气,右手握住匕首,往自己的左手掌心上轻轻一划,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的从肌肤表层渗出,落在了冰面上。

他的血像是滚烫的开水,掉落在冰面的刹那间,血液穿透了厚实的冰层,飞快的钻进了寒冰中,将大片的冰块融合开来。

被血液融化的冰块,迅速化成冰水,殷红的血与冰水融为一体,快速的将布满了坚硬厚冰的冰面化开。

原本冻成冰块的上官晔,也在那淡红色的血水中,缓缓的睁开了双眸。

他的右眼是空荡荡的,像极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那是他被上官飘絮封锁时,因为拼命挣扎,被结成冰锥的湖水扎透了眼睛,他拔冰锥的时候,连带着将眼珠子一起扯了出来。

那锁在上官晔脖子和手脚上的千寒铁链,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迅速的化作了一滩齑粉。

上官晔刚从冰冻中醒来,他机械的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上官飘絮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铁门的方向飞奔,但因为他没有魔气护体,身上早已经冻僵了,迈不开的腿令他跑十步摔一步。

上官晔歪着脑袋,从湖水中漂浮了上来,像是丧尸一般扒着冰块爬了上去。

他浑身上下还挂着寒霜,可他却丝毫不在意,他手脚并用的朝着上官飘絮扑去,犹如一头发了疯的野兽。

距离铁门还有十几米的距离,上官飘絮却再次因为脚滑,摔倒在了满地的冰碴子上。

他的掌心磕在了冒尖的石子上,他忍痛拔出石子,血液哗啦啦的流了一地。

此时上官晔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他自知跑不掉,便将匕首悄无声息的掏了出来,藏在衣袖之下。

上官晔仿佛也注意到了他的狼狈,见他跌倒在地上久久爬不起来,上官晔顿住了动作,缓缓的站直了身子。

“上官飘絮,好久不见。”上官晔死死的盯着他,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上官飘絮面无表情的看着上官晔:“好久不见。”

上官晔眨了眨眼睛,勾唇讥讽道:“你看起来,像只落水狗。”

“彼此彼此。”上官飘絮冷笑一声。

上官晔扭了扭脖子,轻轻的活动着双臂,他转了转完好无损的左眼,试着从手掌中生出一团幽冥火。

他不紧不慢的把玩着手中幽蓝色的火焰,一步一步的走向瘫坐在地的上官飘絮,笑容充满了玩味:“我被你囚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在思考着如何将你千刀万剐……”

上官飘絮勉强着用手臂作为支持,蹡蹡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脸侧冻得通红,面色又煞白如雪,看起来十分虚弱。

“你大可以试一试。”他眸中带着一丝讥讽,轻声笑道。

上官晔自然是能察觉到上官飘絮的虚弱,他走近到上官飘絮的身旁,抬手便将掌中冒着蓝光的幽冥火扔了出去。

上官飘絮下意识的往后一仰,躲过了那迎面飞来的幽冥火,那团蓝光紧紧的擦着他的面庞飞出,几乎只差一分一毫的距离,便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不断的向后退去,试图靠近铁门,上官晔似乎发觉到了他的想法,又扔出一团燃烧的幽冥火,那火焰落在冰碴子上,燃起了熊熊烈火。

那火焰将上官飘絮和上官晔包围在了里面,上官飘絮被幽冥火烧的浑身发热,额头和后背不断的冒着豆大的汗珠。

上官晔从手中变幻出弯月镰刀,他握住了弯月镰刀,用刀刃指向上官飘絮。

上官飘絮因为丧失魔气,连自己的兵器都变幻不出来,他只能握紧手中削铁如泥的匕首,借此与上官晔一搏。

早在他决定放出上官晔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料到了最坏的结局,他今日在大长老那里立下遗嘱,便是怕自己会死在上官晔的手中,届时魔界也会因此而大乱。

他交代好了一切的身后事,如何部署救出白薇,还有翟安的解药,甚至于委托二长老率兵解救阮仙仙和高曦……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便是专心于上官晔对战,若是能从上官晔手中侥幸逃出那是最好,若他真的死在上官晔手中,该交代的后事也已经交代了,算是了却了自己的心事。

上官晔双臂微微蓄力,那弯月镰刀在他手中飞快的旋转起来,一抹弯月染上了幽蓝色的冥火,转成了风火轮的模样,朝着上官飘絮脖颈上砍去。

上官飘絮五指一紧,将那匕首用力的攥住,腰胯微动,在那弯月镰刀劈来的瞬间,朝着上官晔的右手侧滚去。

上官晔的右眼瞎了,视线受到阻碍,手上的动作便是猛地一缓,他费力的找到上官飘絮的位置,再次劈出第二刀。

不管上官晔怎么劈,上官飘絮就往他的右手边滚动,上官晔的心情越来越浮躁,手上的弯月镰刀劈下去的方向也越发的偏差。

几十刀下去,那一圈围着上官飘絮,冒着蓝光的幽冥火,生生被上官晔劈下来的凛凛寒风劈灭了。

上官晔毕竟刚从被冰封的状态解冻,他来回频繁的使用体内的魔气,总算感觉到有些体力不支了。

趁着上官晔掐腰喘息的功夫,上官飘絮眸光一紧,迈步朝着近在咫尺的铁门奔去。

与此同时,他转身瞄准上官晔的腹部,飞快的将手中锋利坚韧的匕首甩了出去。

上官晔也不是吃素的,在他发现上官飘絮意图的刹那间,他像是抛锚一样,把手中的弯月镰刀投掷向了上官飘絮的脊柱。

望着那带着层层幽光的弯月镰刀,上官飘絮自知躲不过上官晔这重重一击,所幸也不躲不闪,只闷头朝着铁门跑去。

只听到“噗嗤”一声,那是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上官飘絮的瞳孔的猛地缩紧,脊背上撕心裂肺的刺痛感,令他的身子下意识的紧绷起来。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借着弯月镰刀的冲击力,扑开了铁门,滚了出去。

铁门被冲击的反弹了一下,借着惯性自己关合上了大门,将上官晔隔离在了围墙的那一端。

上官飘絮狼狈不堪的倒在血泊中,他粗粗的喘息着,脸色惨白的像是白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只觉得身后像是被砍裂了似的,疼痛难忍。

铁门里隐约传来了上官晔谩骂的声音,上官飘絮耳朵一阵嗡鸣,眼前的事物都添上了一层重影。

他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弯月镰刀插在他的后腰上,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缓缓的扶着围墙,往回走去。

这铁门有一层结界,上官晔不能从铁门出来,只能绕路而行,从那片荒地逃离此处。

铁门的这一头是魔宫,而里头的荒地则连接着魔界边界,上官晔身上还有一层未被解开的封印,只要有那层封印在,上官晔便不能靠近魔宫半步。

也就是说,上官飘絮短时间内安全了。

只要他不踏出魔宫,上官晔便也攻不进来。

如今他也算是完成了天帝的要求,暂时安抚了天帝的情绪。

天帝不想他在三日后的成亲仪式上捣乱,便会继续关押着阮仙仙和高曦,好在成亲那日用他们来威胁他。

因此他们在这三天里,会是安全的。

放出上官晔,换取阮仙仙和高曦三日的平安,这交易在他看来,很值得。

上官飘絮吸了口冷气,他走过的地方,满是鲜血的印记,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后腰上的伤口处,正在缓缓的向下滴血。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坚持到了寝殿,在走到院子里时,他终于因为失血过多,晕倒在了地上。

*

鸡鸣声从窗外响起,天空泛起了鱼肚白,阮仙仙暴躁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高曦昨晚上被天帝伤到了内脏,原本正在逐渐恢复的身体,一下又被打回了原形,像是一条离开水奄奄一息的死鱼。

说不怨他,那是肯定不可能的。

可每当她将目光投向高曦,何香香就像是母鸡护崽一般将高曦护在身后,便如同她要怎么样高曦似的。

说到底高曦也是受害者,毕竟何香香怀了他的孩子,天帝又用何香香和孩子来威胁高曦,他若是真的不理不睬,那何香香和孩子死了,他一定会痛苦内疚一生的。

阮仙仙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就算高曦在她面前以死谢罪,他们现在也逃不出这个鬼地方。

她瞥了一眼缩在柱子旁,一直守着高曦的何香香,没好气道:“你去睡一会,我又不会怎么样他。”

何香香也不说话,就是垂着头,紧紧的抱着高曦的身子。

若是往日骄阳跋扈的何香香,阮仙仙还能骂她两句解解气,可现在的何香香像是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她一反常态的安静,令阮仙仙十分不适应。

“你就算自己不困,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休息!”阮仙仙没忍住又说了一句。

她也真的是很佩服何香香了,被天帝折腾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能保住腹中的胎儿,简直堪称奇迹。

只是她想不明白,这何香香和天帝本是书中的男女主,怎么现在却反目成仇,成了敌人?

反倒是白薇,原书里几乎就没提过这个人,只有寥寥几笔写道,天帝心中曾有一个已逝的白月光。

现在看起来,好像角色颠倒了。

原本是女主的何香香成了一个炮灰,原本是路人甲的白薇,却一跃成为了天帝心头的朱砂痣。

何香香的确是困极了,可高曦昏迷了过去,她怕阮仙仙一气之下伤害高曦,只好时时刻刻将高曦抱在怀里。

她抬头望了一眼阮仙仙,见阮仙仙并未表现出愤怒怨恨的模样,她才稍稍松了口气:“没关系,等到高曦醒了,我再睡。”

阮仙仙见她坚持,便也没再劝她。

就在阮仙仙转身的一瞬间,她的眸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何香香包扎着一层层白纱布,隐隐透着点点鲜血的手掌。

“你的手怎么了?”她不解道。

何香香下意识的将手掌收回到了衣袖里,神情有些怯懦:“没,没什么……”

阮仙仙蹙紧了眉头,只看何香香的反应便也能猜到,那是天帝做的。

看来天帝的确是对何香香没有感情,要不然也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她吸了口气,天帝可不像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就算上官飘絮真的按照天帝的要求,放出了上官晔,但天帝也不会放过他们。

天帝的座右铭便是,榨干每个人最后一点价值,而后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如今也不知道上官飘絮怎么样了,他一身的魔气全废,若是真将上官晔放出来,只怕他会被上官晔想法设法的杀掉。

曾经上官飘絮也对她讲过一点关于上官晔的事情,那上官晔极为记仇,且对上官飘絮痛恨至极,当初他被上官云发配到西山去,便是因为上官晔蹿腾出的馊主意。

如今上官晔被他囚在苦寒之地受了几千年的罪,肯定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报仇雪恨。

阮仙仙在这些日子的接触中,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

天帝想杀上官飘絮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天帝明明有很多简单利索的方式杀了上官飘絮,可天帝却一个都不用。

比如天帝误以为上官飘絮魔气尽失,天帝可以直接派人来暗杀他,或是光明正大的讨伐他。

但天帝却用了最吃力不讨好的方式,下了生死战令来杀上官飘絮。

若是说天帝为人光明磊落,这样杀他便也没什么可质疑的,但天帝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都干得出来,怎么会放着暗杀不做,偏偏去费尽心思的下生死战令?

还有,他们前往天界之后,天帝误把上官飘絮当做她,还教唆他用香囊毒死上官飘絮。

那里是天帝的地盘,天帝要想杀上官飘絮,晚上搞个偷袭什么的,轻轻松松的便可以杀了他。

就连这一次,天帝用她来威胁上官飘絮去放出上官晔,也令人摸不到头脑。

天帝一环套一环的用何香香威胁高曦,又拿她胁迫上官飘絮,而且天帝明知道上官飘絮失去了魔气,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天帝却没有直接杀了他,而是拐外抹角的让他去把上官晔放出来。

难道说上官晔杀了上官飘絮,会令天帝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快感?

阮仙仙感觉,天帝似乎不仅仅是想让他死这么简单。

天帝每一次都在间接的借刀杀人,每一次都在利用人性的弱点,教唆旁人杀了上官飘絮。

天帝就如同,将上官飘絮当做一只老鼠来玩弄的猫。

若是这般推测来看,那上官飘絮如果真的放出了上官晔,天帝定然会说服上官晔和他联手对付上官飘絮。

而杀掉上官飘絮最好的时机,便是三日之后天帝和白薇的成亲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