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这次别说是上官飘絮,就连阮仙仙的目光都有些呆滞。

不提心怀鬼胎的旁人,阮仙仙只跟高曦接触了短短几日的时间,也能看出来高曦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外表看起来没心没肺,像是个吊儿郎当的浪荡公子,其实他的心思比谁都细腻,甚至比翟安内心还要柔软体贴。

她今日早朝时,想过被任何人挑战试探,却从未想过高曦会这样做。

阮仙仙看向高曦的目光带着些失望,高曦却如同丝毫未察觉到一般,直勾勾的望着她。

上官飘絮迈步走到了她身前,将她推向自己身后:“你若真想比试,也要看看你够不够格,先打败我,再提比拼。”

高曦死死的抿着唇,他机械的摇了摇头:“我现在就要跟尊主比。”

说话间,他额头上又泛出了薄薄一层的冷汗,嘴唇也越发的苍白。

阮仙仙看出了一丝不对劲,高曦在今日早朝上还面色红润,此刻怎么像是受了重伤一般,虚弱的脸色煞白?

上官飘絮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皱起眉头,刚想再次拒绝,便听到高曦稍稍拔高的声音:“高曦请战比拼,望尊主成全。”

高曦的语气略显刚硬,在旁人看来,他像是因为听信了传闻,所以迫不及待的跑过来挑战尊主,想证实传闻的真假。

这样算来,高曦往日对尊主的忠心,不过都是表面假象,他其实一直在隐忍着,寻找打败尊主的机会。

不过片刻间,高曦要挑战尊主比拼魔气的消息,便在魔宫中传了个遍。

院子里听到消息跑过来看戏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连翟安都听闻了此事,找了过来。

翟安从避让开的人群中走上前去,不似以往温润的脸庞,他语气强硬:“高曦,大长老今日说过,过两日尊主还要迎战,不能浪费魔气在莫须有的谣言上。”

“你若是喝多了酒,便跟我去醒酒,莫要在此撒酒疯!”他拉住高曦的胳膊,神情严肃。

高曦甩开翟安的手臂,垂下头,轻笑一声:“尊主,我忍你很久了。”

他不顾翟安的阻拦,自顾自的低声道:“明明我与你魔气不相上下,但你却是万人之上的魔尊,而我只能被当做下人一般吆五喝六。”

翟安被他气的脸色微微发红:“高曦,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赶紧跟我走!你喝多了!”

“我还没有说完!”高曦低吼一声,抬起了眸子,直视阮仙仙:“我在你眼里就是一条狗,从来没有过尊严和自由,我受够了!我就是要跟你比拼!”

他话音一落,躲在院里院外的下人婢女们都惊呆了。

他们都不知道,原来左护法这样厌恨尊主。

不过左护法说的话,他们也都能理解。

左护法天生魔气强大,再加上后来努力修为,魔气仅仅次于尊主,但他却被尊主压制了几千年,放在谁身上,谁都会郁闷死。

此次这传闻虽然有些离谱,可大家都传的有模有样的,左护法不想再隐忍,而是主动前来比拼魔气,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阮仙仙看着高曦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一怔,她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既然你想死,那我便成全你。”

说罢,在风驰电掣间,众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只见她反手一掌,狠狠的拍在了高曦的胸口上,紧接着高曦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身体不受控制的飞出老远。

高曦便摔落在了院子的空地中,他的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一丝红色的血丝。

他脸色惨白,五官疼痛的扭曲在了一起,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去,溅了婢女一裙子的血。

翟安只愣了一下,便疾步跑到高曦身边,他扯开高曦的衣襟,只见高曦胸膛上有一个血红的手掌印,那印记周围一圈的皮肤,如同被火烧焦了一般,灼伤的皮肉都向外翻了出来。

围在高曦身旁的人,都看清楚了那骇人的掌印,胆子小的婢女,已经吓得腿脚都哆嗦起来。

谁说尊主失去魔气了?

分明尊主比之以往魔气更盛。

原来左护法能在尊主手下过上百十招,如今左护法只受了这一掌,便已奄奄一息。

他焦急的挥手,命大夫上前为高曦诊治。

大夫也不敢动,毕竟是高曦惹恼了尊主,尊主要杀他,大夫不想当第二个死在尊主手下的冤死鬼。

翟安方才一慌,将此事给忘了,他放平了高曦,转身跪在地上,给阮仙仙叩了三个头:“高曦无心冒犯尊主,臣用项上人头为高曦担保,求尊主饶他一命!”

高曦似乎也反应过来了,他捂着胸口,面上带着哀求:“我,我是喝酒喝昏了头,才会胡言乱语,求尊主饶命……”

平日高曦在魔宫中的人缘极好,此刻见高曦有难,众人纷纷下跪,为高曦求饶的声音响起了一片。

阮仙仙面上装作烦躁的样子,对着翟安摆了摆手:“今日便看在你担保份上,饶他一次,若有下次……”

她的语气带了两份胁迫,翟安点头:“绝不再犯,若他有下次,臣提头来见。”

阮仙仙满意的抿了抿唇,转身进了寝殿中,将门关了起来。

一进宫殿,她的眼睛便蓦地红了,一行清泪夺眶而出。

方才高曦和她对视时,曾用密音传耳,他说:“尊主您快应下我的迎战,待我口出妄言时,您便一掌打在我胸口上。”

就是那一句话,让阮仙仙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

高曦许是看出了什么蹊跷,猜到那传闻不假,为了怕心怀鬼胎的人伤害上官飘絮,所以他装作相信了传闻的样子,跑过来在众人面前提出要比拼魔气。

他原本可以装作被她打伤的样子,可高曦怕别人寻出破绽,他在来之前,先把自己打成了重伤,强撑着一口气过来与她演戏。

高曦胸口上如同受了烙刑,皮开肉绽翻着血渣,皮肤表层的肉紧绷蜷缩成一团,完全想象不出他原本的样子。

想起他满头的冷汗,脸色煞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每一句话都震得胸膛撕心裂肺的疼痛,阮仙仙便觉得嗓间像是被鱼刺卡住了一样哽咽。

该有怎样的决心,能下得了那样的狠手。

她将头埋进被褥里,强忍着放声痛哭的冲动,生怕外边的人听到,只能偷偷的低声啜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飘絮打开房门,一眼便看到了趴在床榻上哭成泪人的阮仙仙。

他胸口一窒,缓步走了过去。

“院子里的人都赶走了,高曦被翟安送去药王那里了。”他迟疑着,将手臂放在她身后轻轻的拍了拍。

阮仙仙一听他这话,眼泪流的更凶了。

高曦若非受了极重的伤,也不会被送到药王那里医治。

“我要去看他。”她将脑袋从被褥中抽了出来,脸庞憋得通红。

上官飘絮拉住她的手,沉默片刻,声音微哑:“你不能去。你若是现在去,高曦的心血就白费了……”

阮仙仙抽噎着,道理她都懂,可她满心愧疚。

高曦不惜重伤自己,仅为攻破谣言保护他们,但她却是一只缩头乌龟,遇到困难就消极逃避,以为把自己缩进保护壳里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最后只能拖累别人,成为一个累赘。

“高曦……”他犹豫着,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他受的只是皮肉伤,很快就能好起来。”

阮仙仙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她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

*

到了夜里,魔宫中的下人们都回了房间休息,阮仙仙和上官飘絮偷偷摸摸的去了药王的宫殿。

药王看到他们两个人,理都没理,自顾自的摆弄着院子里种的药材。

阮仙仙紧张的直搓手,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意:“请问前辈,高曦如今怎么样了?”

药王置若罔闻,将她当做了空气。

上官飘絮上手直接拽住他的一头银发,冷着脸道:“问你话呢!”

这下药王动了,他龇牙咧嘴的瞪了上官飘絮一眼:“欸!你这个姑娘怎么没大没小的?!老子大你几十万岁,你放尊重一点!”

见药王不提正事,上官飘絮又扯了扯他的头发。

这次药王不敢说旁的事了,他连忙解救下自己的秀发,没好气道:“光是高曦胸口上那一掌,他自己最起码用了八成力,送过来的时候五脏六腑都快碎了,你说高曦怎么样了?”

说着,他瞥了一眼阮仙仙:“没想到传闻是真的,你竟然真的催不动魔气了。”

阮仙仙愣住,倒是上官飘絮一脸淡定,他好像早就料到药王会知道。

“你要把他治好,让他恢复如初。”他的语气带上一丝强硬。

药王恼了,他眯着眼睛:“你这是在命令我?老子就不管他,谁让他自讨苦吃。”

上官飘絮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眸光微寒:“你若是敢,我便将翟安的秘密说出去。”

药王脸色一变,面上的嬉笑之色全然消失,他指着阮仙仙,声如寒霜:“这也是他告诉你的?”

阮仙仙一脸懵懂,翟安有什么秘密?

她不敢乱说话,只好沉默,而正是因为她的不语,让药王认定了他自己的猜想。

“好!好!你这个臭小子够狠!”药王咬牙切齿,若是眼睛能杀人,他早就将阮仙仙杀了千百遍。

“半个月,我治好他。”他声音微微有些疲惫,眼中的厌恶之色却分毫不减:“滚出去,别让我看见你们!”

阮仙仙被他轰了出去,她望着上官飘絮有些担忧:“你是不是激怒他了?万一他不管高曦了怎么办?”

他抿了抿唇:“放心,虽药王不轻易许诺,但他向来言出必行。”

阮仙仙总算松了口气,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方才你说翟安的秘密,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每次一提到翟安,你就总是含糊其辞?”她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他。

上官飘絮声音淡淡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秘密之所以被称为秘密,就是因为不能说出口。”

“不是吗?”他轻笑一声,抬起眸子直视她的眼睛。

阮仙仙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将脑袋别了过去:“走吧走吧,咱们回去再试试,看能不能换回来。”

“不怕留疤了?”他眸中带笑。

阮仙仙瞪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头:“这次砸你的脑袋。”

上官飘絮:“……”

*

原本高曦是住在高府,后来因为高曦年纪越来越大,他爹总是喜欢唠叨他娶妻之事,他嫌烦便索性搬进了魔宫中。

此刻夜深人静,翟安给高曦上过药擦过身后,便去忙碌东海村的公事去了,只在宫殿里留了两个心腹把守。

白日里魔宫热闹的像是过年,到了夜里便安静的像是坟地。

把守的两个女子魔气都不低,但到了深夜里,到底是会犯困,两人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可眼皮就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根本睁不开。

过了没多久,两人便迷迷瞪瞪的倚靠在柱子上昏睡了过去。

一个纤细的黑影从屋外一闪而过,从窗户跃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