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高曦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片红色炽烈的火焰,他像是被置放在火炉上烧烤,浑身满是被灼伤后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他张着泛白干裂的嘴唇,声音细微的像是蚊子叫:“水,水……”

那道黑影脚步一顿,转身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茶水。

高曦感受到唇上被水浸透,他下意识的张开嘴,让茶水缓缓流进齿间。

黑影轻手轻脚的扯开他的衣襟,像是在察看着什么,高曦蓦地睁开眼,伸手握住了那只手臂。

“你来干什么?”高曦声音低沉嘶哑,黑漆漆的眸子中带着丝浅笑:“看我死没死,好回去跟天帝交差?”

高曦到底是受了重伤,何香香没用多大劲,便轻松的将他的手掌挥开了。

许是她的手劲用大了,扯动了高曦的伤口,他疼的龇牙咧嘴,表情扭曲。

何香香被他吓了一跳,她慌乱道:“你没事吧?”

高曦闷声笑道:“疼得很。”

“你怎么知道是我?”见他又恢复了原来欠揍的模样,她没好气的问道。

高曦勾了勾唇角,声音懒散:“原本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何香香愣了愣,涨红了小脸:“你诈我话?”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眸光闪烁:“你赖在魔界不走,是因为爱上我了吗?”

她锤了他一拳,神情恼怒:“你放屁!”

“我没有。”高曦低低的闷笑出声,他艰难的伸出手臂,将微凉的掌心扣在她的头顶:“不信你闻闻?”

“你少用激将法激我,我不会走的。上官飘絮今日就该打死你,为民除害!”她咬牙切齿。

他用手揉了揉她柔顺的黑发,声音放柔了:“怎么不叫上官哥哥了?”

何香香似是感觉到了他凉凉的掌心,一朵红云‘腾’的一下窜上了她白嫩的耳根,屋子里寂静的很,几乎可以清晰的听到两人加速的心跳。

天帝也曾这般温柔的揉着她的长发,他的手是热的,可看着她的眼睛却总是空洞冰冷的。

她歪了歪头,躲开了高曦的大掌,小声的嘟囔着:“用你管。”

“香香……”他的声音很低,诚恳又语重心长:“你离开魔界吧,回到天界去。”

“你为天帝做的已经够多了,他若真是爱你,怎会舍得让心爱之人置身于险境?”高曦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难得正经。

何香香神色微微一怔,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好好的唤她的名字,从前哪一次他都是用嘲讽顽劣的语气,叫她一声‘何臭臭’。

她垂下头,阴影遮住了她的眸光:“我不能走,完不成任务……他会对我失望的。”

她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羽毛在空中飘荡,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高曦捂着胸口,咳嗽的猛烈,身子连带的都在颤抖。

见他面色痛苦,何香香一边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下意识的从衣袖中掏出自己的锦帕,递给了高曦。

高曦咳着咳着,感觉嗓间一痒,他将锦帕捂在嘴角,还没咳嗽两下,便咳出了一口血块。

何香香被那血块吓住了,她小脸煞白:“他,他对你下手这么狠……”

高曦苦笑一声:“我跟了尊主几千年,不过一时鬼迷心窍,便要丢掉大半条性命。”

“若尊主发现你是天帝派来的细作,你以为你还会有命活下去?”他抬起眸子,神情黯然。

她沉默下来,高曦说的不错,上官飘絮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他甚至可以手刃自己的亲生父亲,又怎么会因为爱慕她便手下留情?

见她开始犹豫,高曦眸光微沉,他侧过身子,又咳嗽起来:“你若是还没想好,这几日便先过来照顾我。”

何香香愣了愣,斜睨着他:“我干嘛照顾你?”

他勾起唇角,笑的有些散漫:“若不是我误以为尊主吃了你的药丸,失了魔气,又怎么会去找他比拼魔气?”

“归根结底都怪你,所以你要对我负责。”他眸中带笑,语气认真:“我就不用你以身相许了,贴身照顾我几日便好。”

何香香刚想骂他不要脸,在眸光接触到他惨白无色的脸庞后,到了嘴边的那句话却怎么也骂出不去了。

她冷哼一声,走到桌子旁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把茶杯塞到他的手中,便转身翻窗离去。

高曦感受到茶杯边沿遗留的余温,怔怔的垂下眸子望着清澈无痕的茶水,他的手指轻轻一颤,那倒映在茶水中的面容便模糊起来。

要改变何香香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可若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他做不到。

他心中终究是对她有亏欠的,他不会背叛尊主,能为何香香做的,只有这些了。

就算何香香不愿离开魔界,只要她能寸步不离的陪在他身边,最起码他能看住她,不再让她妨碍到尊主生死战令的比试。

她因他失去清白,他便用半条性命和一身修为还她。

待到比试结束,他和她便是陌路人,从此再不相欠。

*

“飘飘,我头好疼啊。”阮仙仙揉了揉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榻下的上官飘絮。

他失笑的望着她头上缠着的满脑袋白布,也不知道她昨天抽了什么疯,平日胆小怕疼的要死,昨晚上她却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拎着花瓶可着劲的往自己的脑袋上锤。

一晚上她锤碎了三个花瓶,脑袋上砸出来六七个高高肿起的包,还有四处流血的伤口,整整晕过去五次。

有四次晕过去是因为流血,还有一次她直接把自己砸晕了……

阮仙仙看他嘴角带笑,气成了河豚:“我因为你折腾了一晚上,你还嘲笑我?!”

“没笑。”他扬着嘴角,丝毫没有收敛笑意的意思。

她气的脑袋疼,也不想理他。

有人敲响了寝殿的门,上官飘絮走过去了开了门。

“阮姑娘,这是给尊主的密报。”翟安脸上挂上温和的笑容。

上官飘絮接过密报,点了点头:“我给她,你走吧。”

说罢,他便将门顺手关上了。

阮仙仙本来听到翟安的声音,瞬间从榻上精神气爽的蹦了下去,等她穿好了黑皂靴跑到门口,正好看到这令她心肌梗塞的一幕。

她捂着胸口,差点没一口气憋死过去:“你为什么连句谢谢都不说,就把翟安大哥关在门外了?!”

上官飘絮瞥了她一眼:“我之前从来没说过谢谢。”

阮仙仙瞪大眼睛:“可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啊!!!”

他愣了愣:“那又怎样?”

阮仙仙:“……”

上官飘絮将玉玺拿了出来,在矮几上铺平了密报,对着她扬了扬下巴:“盖上玉玺。”

听到他像是命令的语气,阮仙仙冷着小脸,走了过去:“没礼貌!求我帮忙,还这么大口气。”

他吸了口气,微微一笑:“请盖上玉玺。”

阮仙仙:“……”

她从他手中夺走玉玺,气哼哼的一把将玉玺盖在了密报上。

“有没有人说过,你看起来很欠揍?”她撇了撇嘴。

上官飘絮正在垂着头看密报,听到她的问话,头也不抬:“有,幼年时常有人打我。”

“真的吗?那他们现在都在哪里?”阮仙仙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

他抬起头‘嗯’了一声,笑的温柔:“如今他们的坟头草应该三丈高了。”

阮仙仙干笑两声:“那真是太不幸了。呃……所以他们是怎么死的?”

上官飘絮继续垂下头浏览密报,声音平静如水:“我杀了。”

阮仙仙:“……”

她被口水噎了一下,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怎么在他嘴里,杀人跟砍萝卜一般轻松?

他摇头失笑,拍了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你看这里,折戟在人界时,曾做过皇宫里的御厨,后来他飞升天界做了闲散仙官——灶王。”

阮仙仙一愣:“御厨也能飞升天界?不是要修仙才能飞升吗?”

说罢,她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弱智,也没准折戟偷偷在皇宫里修炼来着。

“想必天帝放在魔界的细作,已经听闻了高曦重伤的事情。”他若有所思。

阮仙仙眼睛一亮:“与折戟比试,可有硬性规定非要动武?”

“不曾有此规定。”他眸中带笑,抬起眸子望着她:“只是长此以往,众人默认了用动武比拼。”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便让翟安放出风头,道高曦命在旦夕,魔尊得到一本绝世秘籍,修炼得道,魔气胜之以往百倍。”她不假思量,脱口而出。

这样一来,折戟便会心生退缩之意,对她也会产生畏惧之心。

上官飘絮点点头,而后补充道:“再放出我迷恋上人界美食,整日埋头厨房研究菜式这一传闻,引折戟走旁门左道。”

阮仙仙脸上的笑容一顿,她叹了口气:“万一折戟不上当怎么办?若是由我来提出用厨艺比拼胜负,众人定然会认为我心虚,只有他提出来此事才最合适。”

“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命人靠近折戟,时时刻刻的旁敲侧击他,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高曦奄奄一息之事,待他心烦意燥之时,再让人提点他可以钻空子比拼厨艺。”

“想来,他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他轻笑一声。

虽然他的话很有道理,但阮仙仙还是有些犹豫:“生死战令比拼的是魔气,而我们却钻漏洞比拼厨艺,就如同是在偷换概念一般。若是当日魔界长老们站出来反对,岂不是没办法应对了?”

对于阮仙仙的小心翼翼,上官飘絮微微失笑:“生死战令最初只是魔界先辈想警醒后辈们,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这个道理。他们怕后辈们沉迷于安逸生活,致使魔界衰落,所以搞出了这个噱头。”

“创建这规则的先祖,便是与比拼者相视而立,足足与比拼者对视了一个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最后生生将比拼者熬死了。”

阮仙仙抽了抽嘴角:“所以你的意思是,生死战令起初并不是指比拼魔气,只不过被后来历代尊主扭曲了生死战令的真正含义?”

他轻轻颔首:“历代魔尊皆是魔气强盛者,对于下了生死战令的挑战者,他们没有太多耐心,大多是速战速决。久而久之,生死战令传到外界耳朵里,便成了比拼魔气来争夺魔尊之位。”

说着,他面色一冷:“天帝便是误解了生死战令,才会让折戟前来挑战。”

阮仙仙神色诧异:“折戟是天帝派来的细作?!”

上官飘絮将身子往后随意的一倚,他捏了捏眉骨,声音惫懒:“何香香不也是?”

“她在饭里下了软筋散,别告诉我你不知情。”他低声轻笑着。

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只精巧的瓷瓶,扔在了矮几上,抬起了黑漆漆的眼眸:“这是在你包袱里找到的东西,她在饭菜里下的药,便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