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1

陈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刚擦了把脸,电话就响了,打开一看,却是钟佳。

“在忙什么呢,大领导?”电话里传出钟佳娇滴滴的声音。

陈顺此时正处于酒精兴奋状态,清醒但又有点迷糊。听到钟佳的声音,似乎并没有平时那么讨厌,相反,觉得还蛮悦耳。于是,就轻松地和钟佳聊起天来。

“喝了酒吧,我都可以闻到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顺似乎看到钟佳嘟着嘴的娇俏模样。两人正说着话,陈顺忽然隐约听见电话里刺耳的车声,正想问钟佳现在在哪儿,却听电话里钟佳匆忙说了声:“我有事情,先挂了。”接着就是一阵嘟嘟的杂音。

陈顺觉得奇怪,迟疑地看着电话,都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半了,还有什么事情什么人找她吗?不过也难说,记者主持人嘛,或许哪里发生了事情,说走就走也未必。

虽然心中充满疑问,但却渐渐抵不住酒精的侵袭,这么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新城区开发在沈从书的督促下,很快就开始动工了。丈量土地的时候,刘能尤其紧张,因为这是他和吴东东联手做的第一笔买卖,也是他第一次开始投资做生意,即便如此,他可不想让自己第一笔投资就用在买经验教训上。

土地丈量结束后,刘能这才大松了口气,总算自己还是有先见之明,买的大片土地刚好位于开发区周围,过不了多久,这些地盘都会随着开发区土地的征用,而价钱暴涨。按照吴东东的估计,赚上个五六倍不在话下。刘能第一次发现赚钱居然如此容易,不由得喜上眉梢,不断傻笑。

这天,吴东东买了腊肉特意到刘能家蹭饭吃,张利见他一进家门就躲进屋里和刘能叽叽咕咕,觉得奇怪,但并未在意,煮好饭后正要叫他俩把陈顺叫过来一起吃,却不料这哥儿俩相互对视了一眼,沉默片刻,异口同声道:“我看今天就不必了。”

张利见二人鬼鬼祟祟,不悦道:“你们哥儿俩搞什么鬼呢?”

刘能道:“男人说话,女人少插嘴。”

张利心道:自打你当上了什么破队长,为了你的面子,我能忍也就忍了,凡事不和你计较,今天你居然当着吴东东的面给我难堪。当下,再也忍不住,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冷冷道:“怎么?最近当官当出官瘾来了不是?要威风上单位里威风去,给你一点儿好脸色,你就登鼻子上脸,给我耍起威风来了。”

吴东东见形势不对,急忙伸出双手:“打住,打住,张利同志,今天我和刘哥要商量一件事,大大的好事,不过,不宜到处宣扬,更不宜让顺子知道。”

张利好奇心顿起,平息了心中怒火,却故作不屑道:“什么大大的好事,你们俩能有什么好事?”

吴东东嘿嘿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保准你笑歪了嘴。”

送走吴东东,张利一把扯住丈夫,逼他道出实情,刘能无奈,只好将与吴东东一起合作,贷款买卖土地的事情和盘托出。

“奇了怪了。”张利道,“既然是做生意,用得着跟防贼一样防着陈顺吗?要是没有人家,你们能知道这个消息?能做得成这笔生意吗?”

“唉,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呀。”刘能撇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陈顺这个人,你说他要知道了,他肯沾这个吗?只怕他不仅不沾,还要劝我们不要沾,到时候耳根子痒的人就是我们了。再说,处于他那个位置,最好越少插手越好,对他有好处的。”

“那也是。少一个人,我们也赚得多些。对了,你说,这回我们能赚多少?我数数看。”张利掰着手指头,“我们贷款贷了十万,翻两番,那就是三十万,还了银行贷款,至少稳赚二十万,这下我们发了。”

看着张利兴奋的神情,刘能暗笑,其实晚上吴东东来就是告诉他,已经有人想出五十万买他们那块地了。不过他们商量过后,一致认为土地还会再涨,决定放手一搏,将土地再耗上个两三个月。毕竟城东开发区的灿烂前景已经完全展示在众人面前,这么早放弃这块增值的肥肉,未免过于可惜。不过,为了避免出现别的麻烦,所有关于土地买卖的事情,刘能一律不插手,全由吴东东出面摆平。

吴东东见有利可图,更是卖劲,索性辞了大林中学的教师一职,接手他父亲的宏通建筑公司,放开手脚大展身手。在这当中,他自然不忘继续对于黎展开强烈的爱情攻势。

再说,于黎回到省城之后,一直避着吴东东。岂料吴东东辞了职后,有了时间,更是穷追不舍,索性在省城租下一所房子,打扮得油头粉面,整整齐齐,每日就站在于黎单位门口怀抱鲜花向她报到,又担心她不喜欢自己买的鲜花,就日日换着花样,今天送玫瑰,明天送百合,后天送巧克力,大后天守在她单位门口,请她吃晚饭。花样层出不穷,更让人应接不暇,但每种方式,只要于黎一提反对意见,他就立马接受,并且马上换一种新的花样,让于黎无可奈何。

于黎开始还顾及着他的面子,不肯给他难堪,但又觉得接受他的礼物,未免会让他误会自己有意,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狠狠心,将鲜花当着他的面扔进垃圾桶,但吴东东依然故我,于黎实在忍无可忍,决定和他摊牌。

这天,吴东东一身西装,早早等在于黎回家的路上,约于黎一起吃饭。于黎上完班,肚子正饿得咕咕作响,也不推辞,让吴东东喜出望外,二人一起来到西餐厅,吴东东不等于黎开口就点了一堆于黎爱吃的比萨饼,于黎也不客气,只等比萨饼一上桌,就自顾自吃起来。

吃完后,看看吴东东也吃得差不多了,长吸一口气道:“东东,很感谢你这一段时间来对我的关照,但是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嫁给你。”

吴东东早有心理准备,尽管伤心,却依然装做不在意,嘻嘻笑着道:“我知道,我是癞蛤蟆,你是天鹅,我也不奢望你能够嫁给我呢。只是,爱一个人是我的权利,我如果没见到你,我就浑身不自在。我就是想看看你,即使娶不到你,能做好朋友也是不错的啊。”

于黎毫无办法,只好道:“做好朋友我并不反对。不过,我担心这会影响你的终身大事。”

“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只要你不结婚,我就会一直守着你,直到你结婚为止。”

于黎见此情景,心道:反正我已经尽了告知义务,要是他实在要坚持爱自己,自己也是不能阻止的啊。

见于黎终于恢复平静,答应和自己做普通朋友,吴东东大喜过望,这原本就是他的新策略,只要于黎答应和自己做朋友,就等于他从此有了无数接近她的机会,他已经想出了一招苦肉计为自己赢得佳人。

22

这天,天气晴朗,陈顺心情舒畅,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与张含迎面碰上。

陈顺微笑着点了点头,叫了声:“张秘书长。”

张含微微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径自走了进去,陈顺顿时感觉有些尴尬。想想,自己平时的确也有些事情做得不够到位,虽然不是成心的,但总算是没有协调好,他对自己有些意见也是正常的。只怕自己今后做事情得更小心更谨慎些才是,有些可以避免的误会,应尽量避免,省得到时候引起同事之间的纠葛就不大好了。想着,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也跟着进了办公室。

办公桌上堆了一大沓文件。

陈顺叹了口气,想必,今儿又有得忙碌了。陈顺翻了翻上面的几个文件夹,秘书大多将急件放在上面,第一个是省里的明传电报,是理论学习工作会议暨上半年工作汇报会,对象是书记和宣传部长,时间定在八号上午报到。陈顺看了看日期,就在明天,这省里也真是的,每次开会都是急件,而且大多都得准备材料,还真是麻烦。

想到这里,正打算叫新任综合科长许城龙将文件准备一下,忽然想起他今天请假,急忙叫来新调进来的综合科干部叶文,让他先准备汇报材料。而后翻了翻下面的夹子,将所有文件一一做了批示,交由秘书科一一提交到领导们手中,这才松了口气。

下午刚上班,叶文就将汇报材料送了过来。陈顺心道:速度这么快?该不会是抄袭去年的吧?翻开材料一看,果然,换汤不换药,和去年的几乎没什么区别。不由得大皱眉头。现在这些新来的小伙子啊,还真是懒,连动动脑筋都省了,未免也太省事了吧?于是摁了电话,将叶文叫了过来,把材料往他面前一扔,道:“你认为这份材料拿得出手吗?”

叶文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自己是新手,材料写得不好被领导骂早在意料之中,也就回答道:“他们告诉我说,这些都是每年必有的例会,将去年的拿来抄抄改改就行了。”

原来,中午的时候,张含的秘书李明想拉叶文一块儿去吃饭,见他要加班,就教他将往年的稿子修改修改,糊弄糊弄就过去了。这李明原本是市委办驾驶员,人是相当勤快,头脑也灵活,只是有点儿偏了,什么歪门邪道都会一点儿,原先是张含的司机,也不知是不是真正对了张含的脾气,就让张含给看上了,调到身边当上了不在编的所谓秘书。关系虽然没有过去,但市委办的人都知道,只要对了领导的胃口,什么关系都不在话下,至于转干,没机会也会给你创造出个机会的。而且,自从他到市委办秘书科后,是生意工作两不误,在外面赚的是盆满钵满,领导也是哄得满意顺当,办公室的人当着他的面只说他厉害、能干,背地里却是不齿他的行为,当时雷林在的时候,就曾半含讽刺地称他是给个支点就能撬起地球的人。

陈顺听了叶文的话,恼火道:“是谁这么说的?市委办的工作以严谨著称,什么叫糊弄糊弄就行了?”

这叶文见问是谁,就乖乖吐露实情,道是李明告诉他的。陈顺原本就不大喜欢李明的为人,一听说是他,顿时火起:“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啊?也不动动脑子。人家是干什么的,你又是干什么的?出去重写。另外,许科长没回来,写好了先给周副主任把把关。”正好李明拿了一张发票在办公室外探了探脑袋,见了陈顺虎着脸说完这番话,知道是针对自己说的,急忙一头缩了回去。

陈顺见叶文出去,顺手挂了个电话给周副主任,请他辛苦点,抽空再给叶文好好把把关。心里却道:看来,这科室人员中要是没有几个骨干力量是不行的,该多物色些人才才是,要不今后工作要是忙起来,只怕自己就是多长几个脑袋也不够用。想了想,分别打了电话给雷林和许绪,问问二人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刚放下电话,就听沈从书的秘书小周在门外敲门,原来沈从书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想到第二天得上省城开会,却没见到相关的汇报材料,就打电话问陈顺,见电话占线,就让秘书小周来问问情况了。

陈顺急忙打了个电话给沈从书,约好稿子出来后晚上送到他家里,沈从书也不多言,提了几点要求,提醒他把近期工作的重点、亮点给点出来,这才挂了电话。陈顺擦了把冷汗,又仔仔细细考虑了几个问题,列了提纲,将叶文叫了进来,把提纲交给他,叮嘱他一定要在晚上七点之前给拿下来。

叶文正自伤脑筋,不知道如何下笔,才能写出新意,见了提纲,喜不自胜,保证晚上七点前完成任务,陈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正准备将桌子收拾一下,张含又打来电话,询问材料准备情况,陈顺急忙将情况又汇报了一遍,正要告诉他晚上八点之前送到沈书记手上,忽然留了个心眼,想到张含或许还想把把关,急忙道:晚上七点送到您家里,让您先把关。

果不其然,张含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顺只感觉头上直冒冷汗,在市委办待了这么些年,张含的脾气他也听说过,以前是尽量避免和他打交道,没想到因此差点不知不觉又得罪了领导。当下不敢轻心,继续看手头的其他文件,就在这时,李明敲了敲门,随即拧开门,拿了一张发票进来,陈顺接过发票一看,发票上写着招待费,其他是一片空白,连接待单位都没有,于是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接待的都是什么人?

李明笑道:这是前任主任经手的,当时我也在场,酒店老板就叫我顺便给带过来报销了。

陈顺皱了皱眉头,打假发票向来是司机的惯用伎俩,他也知道,为了谋取一些利益,部分秘书往往学那些司机,也打上一些莫须有的发票来报销,假说是领导买的或是用的,自己不好分辨,又不好向领导核实,担心若是真的,会伤及领导的面子,揭穿他们假公济私的面目,使得他们因此恼羞成怒,认为自己故意找他们的碴儿,那今后的工作可就难做了,要跟他们计较,除非自己不想当这个主任。

想到这里,陈顺委婉道:“这张发票,你找前任林主任证明一下,如果真是接待单位的客人,我就给签了。”

李明讪讪地收回发票,一转身,恨恨得在心里大骂:摆什么臭架子?爱签不签,当我好欺负,看不起我这个司机出身的是不是?最好保证以后什么把柄也别落在我手里。

陈顺见李明出去,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班时间,估计叶文文章还没有弄清楚,就打电话叫了两份便当陪着叶文加班。

叶文直到六点半才将稿件弄好,直接输了一份给陈顺,陈顺扫了一遍,不甚满意,看看时间不早,只好亲自动手改了起来。

叶文看着陈顺在稿子上涂涂画画,自己的稿子被删得惨不忍睹,既尴尬又心疼,每见陈顺修改一处就吐一次舌头,三口两口匆匆吃完便当,陈顺也改得差不多了,急忙拿过陈顺已经修改过的稿子边看边输入电脑,见陈顺修改后的稿件果然简洁精辟许多,这才暗暗佩服,心甘情愿地平息下先前的诸多不情愿。

见叶文修改好稿子,陈顺又认真看了一遍,肯定其中一定没有错别字病句之类的毛病了,这才亲切地拍拍叶文的肩膀,道:“市委办的工作就是这么麻烦,你初来乍到,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但是还应该多向老前辈学习学习,要不怕辛苦,把文字功底弄扎实了,对你今后的工作大有好处。”

叶文笑道:“谢主任指点,我今后一定努力。”

陈顺也不多言,让叶文在办公室休息一下,顺便通知打字员到办公室准备印发材料,自己则拿了两份稿件,亲自往市委办领导宿舍楼赶。

张含见陈顺准时将材料送到,知道时间紧,接过材料认真看了一遍,有心挑出点毛病,又担心是按沈从书的要求写的,于是问道:“是按书记的思路写的吗?”陈顺点了点头。张含于是递过稿子道:“没什么大的毛病,你直接给书记吧,看看他还有什么补充的。”

陈顺这才松了口气,又往沈从书宿舍赶。沈从书对稿子亮点部分又做了些提点,陈顺见沈从书认真看文稿,不好打扰,就观察起沈从书的客厅。

这些常委宿舍楼的面积大体相同,只是布置因个人爱好而有所不同。沈从书来到这里不久,对楼房的布置没做多大的变动,阳台上放了几盆兰花,陈顺认得有一盆荷兰,那可是少见的极品,也不知沈从书是哪里弄来的,另两盆是常见的春兰,看似寥寥数根,却是简洁有劲,自有一番傲然之势。厅内正面墙上挂了一幅字画,上书:寡欲以清心;中和以平心;宁静以养心;知足以安心;乐观以怡心;怡淡以静心。字体圆润,却是魏碑,条幅下角有一个印章,陈顺仔细瞧了瞧,却是“沈从书印”四字,知道是沈从书自书,顿生敬佩之情。回过头来,正好看见沈从书将文稿改好,急忙集中精神,将文稿修改部分又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匆匆赶回市委办。

市委办里,叶文见陈顺没回来,不敢擅自离开,就一边玩QQ游戏一边等,不久,接到电话的打字员也到了,两人刚聊了会儿,陈顺就回来了,大家立刻投入到工作当中,很快,改稿、审稿、打印,又装订成册,三人齐心协力,一气呵成,陈顺见材料整理妥当,又打电话交代了书记秘书小周,让他第二天记得提前将文件带到车上给书记,这才放心回家。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

在经过张含宿舍门口的时候,陈顺正好遇上张含的秘书李明,正指挥着一群人往张含家搬着一个大物件,看外表,似乎是电器之类的东西,于是停下问道:“要帮忙吗?”

李明见是陈顺,皮笑肉不笑道:“这原本就是我们这些人干的活,怎敢劳主任大驾。要是主任做了,那我们今后干什么啊!”

陈顺听着这话怎么这么不顺耳,以为他半夜加班心情不好,也就没有计较,冲他笑着点点头道:“那你辛苦了。”

望着陈顺远去的背影,李明撇了撇嘴道:“还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想当面做好人,背后使绊子,在我李明面前,你省省吧。”

23

原来,那天李明听见陈顺在训斥叶文:人家是干什么的,你又是干什么的?人家告诉你翻改一下,你就翻改一下吗?人家不过是司机的水平,难道你也和他一样吗?听到这里,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回到办公室是越想越气,后来又因为发票报销的事情,以为陈顺看不起自己,故意给自己使绊子,心中一口闷气始终化不开,愤愤道:不过是一个副主任,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看看我李明是什么人,敢瞧不起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当下暗下决心一定得逮着个机会好好整整陈顺。

这天,张含让陈顺将原副主任办公室整理一下,说是两名副主任今天报到。陈顺知道这两名副主任。一个是原秘书科科长林晖,这林晖原本仗着自己有些才气,对陈顺也是表面应付,口服心不服,但两人之间除了工作,倒也没什么过节儿,长时间以来,不咸不淡,相安无事。这次他接替的就是陈顺原来从事的那份工作。另一位是从下面县市调进来的,名叫任一鸣,是临川县组织部的部长。陈顺和他虽少有来往,却也听说过他的一些绯闻。据说,他犯过作风方面的一些问题,但现代官场上的一些事情,陈顺心里也明白,只要你上头有人罩着,下面没有人刻意给你捅娄子,无论你犯多大的错误,只要不是人神共愤,只怕都不成问题。

能瞒就好,不爆炸就好啊!

当晚,市委办召开了一个欢迎会,沈从书晚上正好闲着,也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大家见了书记,都显得拘谨了许多。沈从书有心缓和气氛,笑道:“一家人,天天见面,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却比较少,难得今天摆上了全家宴。借此机会,我也感谢一下各位同志,大家辛苦了。”说着举起酒杯,站了起来。大家一见书记站起来,连忙也跟着站起来,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坐下后,大家立刻安静下来,倒不像是吃饭而是开会了。

沈从书倒也不在意,一边招呼大家吃饭,一边伸筷子夹菜,大家这才动起筷子来。任一鸣见沈从书夹完菜吞下,立刻第一个站了起来,向沈从书敬酒:“感谢沈书记,让我跻身全市第一府,呵呵。”说着一饮而尽。沈从书端起酒杯,润了润唇,微笑道:“听说你的酒量在县里可是数一数二,今后接待工作就多做点儿。”见任一鸣忙着倒酒,似乎有敬他一小组的意思,急忙道:“你初来乍到,多走走,和新同事们多喝点,联络联络感情吧。”

任一鸣见状,讪笑着将酒杯往旁边转了转,道:“张秘书长,来,敬您一杯,感谢您的支持!”说着谄媚地哈了哈腰,这回能进市委办,张含可是帮了老大的忙。

这边,林晖也不示弱,紧跟着任一鸣向沈从书敬起了酒。

陈顺见林晖与任一鸣一个晚上到处打着哈哈,对张含和沈从书却是一脸谄笑,心里一阵不舒服,但那些毕竟都是自己的成见,想到自己现在已经不同往日,身为主持工作的副主任,应该拿出自己的风度,以大局为重,团结第一,想到这里,端起酒杯,对二人表示祝贺。

陈顺刚敬完酒,沈从书见场面气氛还是没有调动起来,于是又道:“难得大家都在,我就给大家说一个笑话。”大家一听沈从书说笑话,立刻停下手中的筷子,聆听起来。

沈从书就说开了:“一次知识竞赛,一个主持人宣读了比赛规则,然后一再强调必须要在我说出‘开始’后才可以抢答,一个参赛者在没等主持人说开始的时候就抢答了。主持人又重复了一遍比赛规则,参赛者再次犯规,这时,主持人说:我才说了一个‘开’,‘始’还挂在嘴巴上,你怎么就抢了?”话未说完,底下就有人哧哧笑了起来,就连听过的人也忍不住咧开了嘴。

沈从书见自己说的笑话奏效,很是高兴,旁边任一鸣更是哈哈大笑,指着正在吃面条的林晖:“屎”还挂在嘴边。林晖急忙咬断嘴里的面条,瞪了任一鸣一眼,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沈从书更是笑岔了气:“小林,我可没有针对你啊。”

任一鸣十分得意,站起身来,对沈从书笑道:“沈书记讲的笑话就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说着就要敬沈从书酒,沈从书见状,急忙道:“喝酒我就免了,大家意思一下。”

任一鸣敬完沈从书,见陈顺在一旁微笑,有心捉弄他,就道:“陈主任,难得见你主动敬酒,今儿个有幸和你同事,要不要上个三小组?”

陈顺道:“我的酒量虽说不是很差,但比起你来,可是差远了,甘拜下风,自己同事,就别斗了。”

“什么斗不斗的,喝酒嘛,就是图个尽兴,别是怕回家被老婆骂吧?哈哈哈……唉,我怎么忘了,主任还是单身汉一个,那就更应该没问题才是,来来来,说好了,先一小组……”任一鸣说着,在自己面前摆上三个杯子。这时,沈从书简单吃了一些,见他们斗起酒来,道:“你们先喝着,我先回去了,免得你们不尽兴。”

陈顺和张含急忙站了起来,司机们不喝酒,早就填了肚子在客厅等着,陈顺叫了沈从书的司机和张含一起将沈从书送到门口。待转过头来,任一鸣已经和别人喝得火热,见陈顺回来,不咸不淡道:“我说陈主任,别眼里只有领导,以后做事情还得靠咱哥们儿。那一小组酒,今天你不喝,今后可别求着咱喝啊!”

陈顺忙笑道:“哪里哪里,论酒量,我是真的不行,自愧不如。任主任你就放我一马吧。要不,我先喝一杯,算是赔礼。”

任一鸣见他认输,笑道:“陈主任啊,不是我说你,没结过婚的人就是不够成熟。”

旁边众人有听见的顿时哧哧笑了起来。

陈顺脸上有些挂不住:这成不成熟,跟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却因为自己没结婚居然也成了任一鸣攻击的理由,不由得有些懊恼。勉强笑了笑,也不接话,转到别桌敬酒去了。

吃过饭,已经是晚上八点,同事们三三两两约了一起,玩牌的玩牌,打麻将的打麻将,陈顺谢绝了周磊等人的邀请,独自一人出了宾馆餐厅,一抬眼见旁边就是接待处,上面办公室灯还亮着,心想:这李眉儿来了这么久,自己也没去看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她在上面值班,有心上去瞧瞧。敲开门一看,竟然是李眉儿。

陈顺往里瞅了瞅,见桌子上电脑开着,笑道:“在上网啊?现在流行网恋,你别就真的陷进去了。怎么,接待处的工作干起来顺手吗?”

李眉儿见是陈顺,愣了愣,而后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陈大主任。主任今晚怎么有空上来?难不成是突击检查来了?”

陈顺见她话中带刺,知道她的脾气,也没放在心上,道:“老同学,说来惭愧,你进来这么久了,我都没有正式拜访过你。”

“拜访?主任您可是大忙人一个,我可不敢奢望您来看我,能在我需要的时候陪陪我,我可就感激不尽了。进来坐吧。”李眉儿一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陈顺笑笑:“不打扰吧?”

李眉儿打了杯水:“喝酒了吧?喝杯热水解解酒。”

陈顺也不客气,接过水杯,正要喝,只听门口处传来一个声音:“我道是谁,原来主任也有兴趣到这里来坐坐。”

陈顺抬眼望,原来是任一鸣,于是笑道:“老同学在这里,难得上来看看。”

这任一鸣分管接待处,下午刚过来,以后就是李眉儿的上司了。李眉儿急忙和他打了个招呼。任一鸣见屋里只有陈顺和李眉儿两人,于是看了看陈顺,又瞅了瞅李眉儿,暧昧一笑:“那好,你们聊,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陈顺正要解释,见他已经转过身,也就不再说什么,扭过头和李眉儿聊了会儿,也就告辞了。

回到家,陈顺洗了把脸,仰躺在床上,忽然想起任一鸣在晚饭时对自己开的玩笑,觉得自己也够窝囊了,简直就是有失面子。但转念一想,自己也的确早到了结婚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于黎的形象,却下意识地打了一个电话给吴东东,询问他和于黎现在的进展情况。

“还行吧,说不定年底就能吃到我们的喜糖。”吴东东笑着,其实当时他正被于黎婉言拒绝,“我说哥们儿,我怎么感觉你和于黎不是第一次认识啊!”

陈顺的心没来由地痛了痛,不过,事已至此,后悔也是无用,迟疑了半晌,老实承认自己在去张家界游玩的时候碰到过于黎,而后故作洒脱道:“只不过,回来以后就没有联系过,现在想起来,还真有些后悔呢。”

吴东东心里道:我就知道,你们俩没那么简单,不过哥们儿,这回,就算我对不起你一回。

陈顺见吴东东那边没有作声,以为吴东东误会他和于黎有特殊关系,急忙道:“不过,东东,你能娶到她可是你的福气。好好珍惜她,别让她伤心。我会祝你们幸福的,希望早日吃到你的喜酒。”

24

挂了电话,陈顺心里沉甸甸的,头脑空白了许久,找回知觉后,沉默半晌,终于拨通了钟佳的电话。

那边,吴东东深吸了口气,拨通于黎的电话:“于黎,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能随便在省城陪你了。”

“为什么?”于黎很奇怪。

“我的生意遇到点困难,我必须立刻赶回去,能不能起死回生还是个问题呢。”

于黎顿时同情心起:“你尽管忙你自己的。有什么困难尽管说,要是我能帮得上忙,打个电话。”

听到她这句话,吴东东咧嘴一笑,却故意哭丧着脸道:“我就知道,在我困难的时候,只有你会站在我的身边。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相信我不会那么没出息的。我一定要做出点儿成绩让你瞧瞧。”

“那你的那些铁哥们儿呢?他们……”

“别说了,一个工作忙得团团转,一个忙着谈恋爱,哪里顾得上我啊。”吴东东故作难受。

“谈恋爱?你说的是陈顺吗?”于黎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我还以为他和那个钟佳没戏了,谁知道两人忽然好的什么似的。我真想不透,那种女孩子,要说美色,一般般,要说背景,似乎也没什么背景,最起码的人品,更不见得优秀,在街上一抓一大把,也不知道陈顺看上了她哪点?”吴东东有意添油加醋。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爱情是没有对错的,婚姻更是讲究缘分,缘分到了,只要自己喜欢,哪怕受尽千重折磨,戴尽天下绿帽子也是心甘情愿的。”于黎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说出来的话也就不那么好听了。

吴东东知道自己计划奏效,又故意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便掐断了电话。刚掐断电话,刘能就来了。

“什么情话,说了一晚上还不够?害我电话都打不进来。”刘能一进门就抱怨,见吴东东面露喜色,心情不错。奇怪道:“你小子,是不是捡着什么金元宝了,笑得那么暧昧,让我想想……是于黎吧?我想也就是她才能让你笑得那么灿烂的,怎么样?进展如何?有没有先上车后买票?”

吴东东敲了他一记,道:“我的于黎呀,才不会像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孩子,在我心里,她就是圣女,可不许亵渎了她。”

原来,刘能早上听说有一个商家打算出大价钱买他们那块地,所以特地赶来问问情况。

说到生意,吴东东顿时来了精神,心道:这于黎就是好,自从认识她以后,几乎好事连连,难怪老爸看见她的时候,就说她有旺夫运。这样的女孩子我可是追定了。

吴东东和刘能分析了一下形势,决定先抛出一部分土地做周转资金,另做一番买卖。

“什么买卖?”刘能对吴东东的生意头脑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当下道:“无论做什么,我都入上一股。”

“这样吧,刘哥,我们兄弟之间就不多说什么了。我也不贪你便宜。这次生意,你只要出三分之一资金,其余的算我的,但是你得出力,只要做成了这次买卖,你我还是五五分成。只是完成这笔生意对你有一定风险。”说完,附在刘能耳边就是一阵叽叽咕咕。

原来,吴东东看到开发区有一部分破旧的木板房,产权属于集体,拆迁在即,却没有人提到木板的归属问题,估计要是当柴火卖给那些需要的人,于是心生一计,让刘能以他特殊的身份将这批木材承揽下来,就说自己家买来当柴火烧,然后再偷偷将这些木板卖给邻省的影视城,至少可以获利数十倍。

这不是小菜一碟吗?刘能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道:“行!就这么办。不过,做事情的时候,你我还是老样子,你在明,我在暗,而且只能你我二人知道。另外,我觉得生意要做大,还得找李开,有他开绿灯,以后建筑行业还有什么是我们拿不来的?”吴东东也正有此意,二人一拍即合。随后一起商定如何与李开认识,并进行接洽面谈,利润分成等等,今后的事情,只要李开开口放行,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办了。

谈好事情后,吴东东拿出壁橱里的红酒,庆祝合作成功。

刘能环视周围,吴东东的这间房子是他父亲送给他的,位于郊区和闹市区的交界处,交通方便,外面是一个小庭院,参照别墅的样式修建了两层半,里头装修豪华,暗红发亮的红木楼梯,高档的壁画家具,宽敞舒适的大厅,让刘能想起自己那三十八平方米的窄小的商品房,不由得叹了口气,暗下决心,等赚够了钱,一定买一套像样的房子,让大家瞧瞧!

刘能想着,一发狠,灌下一大杯红酒。那火辣辣的味道顺着喉管流下,刺激得他眼眶发红。

送走刘能,吴东东继续构思着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于黎主动投怀送抱呢?

25

初夏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滨海,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日渐繁华的大街、不断长高的楼层、日新月异的城市新貌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的游客和投资商。

到处都在建设,与人类的生老病死无异,靓丽的新楼与粉尘飞扬的旧楼改造翻新着人们的意识和视野,带给人们方便与不便,却都在日子的消磨中按着自己的步伐一步一步朝前走。

一个星期后,林宇给黄坚打来电话,一阵寒暄过后,林宇单刀直入:“黄市长,自从上次考察了开发区回来后,我又详细了解了一下情况,觉得你们这地点还是可行的,只是不知道政府可以给我们什么样的政策优惠?”

其实,关于政策优惠的事情,当时在洽谈会上,已经作了初步的承诺,但做生意嘛,重在讨价还价,很多场面上的东西未必都是真的,就像很多场面上的寒暄和热情也并不都是发自内心的。黄坚自然深谙其中道理,当下笑道:“你是陈书记的朋友,又和沈书记走得那么近,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达成协议了呢。”

林宇哪能听不懂黄坚的意思,呵呵笑道:“我和沈书记也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因了陈书记的原因,可没别的什么。再说,招商这块我不找您找谁啊?”

黄坚听到这话,心里道:哼,桥归桥,路归路。无论你沈从书有多大本事,想从我手里抢权力,没门。想到这里,嘿嘿笑道:“林董事长言重了。您是陈书记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更何况您又是如此热衷于我们滨海市的建设,就凭您是本次招商引资的第一人,我可以在常委会研究的招商优惠政策的基础上,给你最大限度的优惠,具体情况我会让秘书与您联系。”

林宇微微一笑:“非常感谢黄市长的厚爱,为了表示我们的谢意,我已经安排了黄田经理和您详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当晚,黄田夹着一个公文包走进了黄坚在滨海市的市委领导宿舍楼。

黄坚接到黄田在门口打来的电话,心知林宇让他进自己家门,想必不会空手,顿时一反先前初次见面时的热情,见到他便矜持起来,让保姆开了房门,自己则坐在沙发椅子上,跷着二郎腿看电视。见了黄田,也不作声,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

黄田虽说上一次在酒桌上和黄坚称兄道弟,但和政府官员的交道打多了,自然不敢将先前称兄道弟的态度轻易展示出来。毕竟是有求于人,对黄坚自是毕恭毕敬,谦恭有加,点着脑袋,谄笑着,腰弯成了虾子似的,成了驼背。

坐定后,黄田从公文包中窸窸窣窣摸了半天,掏出一张银行卡,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伸到黄坚跟前道:“林董说了,上门一些见面礼总是要的,想必市长家中也不缺什么,也就只好办了这张东西,任凭市长自己看着办才好。”

黄坚嘴里道:“林董是陈书记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何必如此客气。”却并不推让,任凭黄田将银行卡放在了桌子上。

黄田弯着腰又道:“黄市长,算我高攀。咱们都姓黄,说起来,五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林董说了,这只是谢礼,感谢黄市长对我们的大力支持,您要是瞧不上,兄弟我在林董面前可交不了差,再说,万一再引起林董和陈书记的误会,那可就不好了。”

黄坚见他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大通,也懒得和他计较,心想:这林宇可是陈大炮的人,如果巴结好了他,到时候请他在陈大炮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想到这里,道:“这东西,按照规定是不能收的。但是我若不收,林董事长可能就觉得我有意刁难他。也罢,我就先替林董收着。林董此次派你过来的目的我也明白。政策方面,你转告林董,我会利用一些弹性手段为你们争取最大利益,至于陈书记方面,还请他务必多多美言几句。你知道的,陈副书记性子耿直,说一不二,就连省委书记、省长都让他三分。如果林董能在陈副书记身边替我说上几句好话,抵得上我在这拼死干上三五年啊!”

黄田急忙道:“那可不,我们林董事长和陈书记可是世交。那陈书记对我们林董就跟对自己亲侄子似的,每个周末都一起吃饭。市长大人找这根线就是找对了。要不怎么说是领导看得远呢。”

见黄坚没什么反应,接着又道:“另外,林董说了,只要黄市长同意,将来等公寓式宾馆建好之后,会给市长留着一套,到时候您要调走了,或是退休了,回来住上一阵子,那该有多好。如果不喜欢滨海也成,我们林宇房地产在全省各地都有项目,只要市长说一声,到时候保管市长您满意。”

黄坚点点头,那次考察后,他特意了解了林宇房地产,知道林宇自从资产稳定以后,就很低调,很少在大场合中露面,一旦露面,身边必有高官,自然不敢小觑,连忙道:“你转告林董,一切好办。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林董帮个忙。”

原来,再过几天就是“6·18”招商节,为了彰显自己的招商成绩,历年来,市委市政府每年都会照惯例举办招商洽谈会,然后邀请一部分商人前来,或是投资,或是凑热闹,造成招商繁荣假象,并在招商会上让他们假意答应投资,口头约定投资数目向上级和社会各界上报招商结果,往往几十个亿的项目最后落实的也就那么几个亿,甚至连亿都达不到。这回,黄坚想借助林宇,请他带一帮商界朋友下来,到时候吃的、喝的、睡的,全由市政府掏腰包,他们只要做做样子,凑凑热闹就行了。

黄田连连点头:“这些都是老惯例了,咱们大伙心照不宣。您放心,只要办好了我们这件事情,招商节的事情,林董是决不会袖手旁观的,不过,有一件事,不知道您注意了没有?”

黄田神秘地凑近黄坚的耳朵:“陈书记和林董事长似乎对市委办的陈顺主任印象不错,您得好好利用才是。”

黄坚一怔,点点头,心想:难道沈从书对陈顺赞不绝口,就是因为陈顺有这层关系?又一想到最近听司机传言,钟佳和陈顺关系密切,不由得心里有些泛酸,看样子,钟佳那小妮子,眼光还是蛮尖的,八成是又想另攀高枝了。那小妮子别的都好,就是太虚伪了些,利害关系看得也重,当当情人还行,至于娶她当老婆……黄坚笑了笑,鼓起松弛的两腮,心道:看样子,这陈顺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黄田见目的达到,就告辞离去。黄坚见他一走,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回省城的家,假意问候了一番。电话里,老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似乎对他的电话并不以为意,就切断电话。然后,整了整衣服领带,对着镜子修了修鬓角,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看看鬓角的几根白头发还是没办法遮住,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又待了一会儿,瞅瞅时间还早,就到常去的理发店染了头发,然后,让司机将他送到了宾馆。

进了宾馆606贵宾室,黄坚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钟佳的电话,当时,钟佳正和陈顺一起在河滨散步,接到黄坚的电话,犹豫了片刻,道:“我现在有点儿事情,等办完了我就过去。”

黄坚有些生气,难不成钟佳这么快就把他抛到脑后了?想到这里,恼火起来,打了一个电话给另一个情人,谁知电话打过去,却得到答复,对方已经在省城了。

黄坚无聊地躺了一会儿,进洗手间冲了个澡,又给钟佳打了个电话,陈顺见钟佳电话不断,以为她有什么事情,就道:“有什么事情你就先去忙吧。”

钟佳见又是黄坚的电话,不敢再拒绝,见陈顺这么说,正中下怀,眼珠一转,撒娇道:“那,我就先去了。”说完,给了陈顺一个飞吻,一路小跑,拐了个弯,又回头看,见陈顺没有跟上来,就往宾馆而去,进了宾馆,缓了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在楼梯拐角处照了照镜子,心道:这黄坚今儿个不知道会给自己什么礼物。往常,只要他一收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会想到自己的,晚上又会是什么呢?然后又叹了口气,这黄坚什么都好,就是年龄大了点,又胖了点,以前还好些,没那么臃肿,怎么这些年越看越不怎么舒服?不过,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早就习惯了。

26

时间过得真快,丈量完土地,已经是六月底。

在这个六月里,刘能赚到了他的第一桶金。从吴东东手里接过那张支票的时候,他挺了挺胸膛,脸上浮现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神态,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跻身滨海市的富人行列。他将支票换成了钞票,看着那一沓沓崭新的钞票,心道: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有成就感了。他将钞票在手里掂了又掂,将它们铺在自己的床上,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然后再依依不舍地把它们收起来,存到银行。在存钱的时候,他又留了个心眼,将钱分存在两张存折里。

回到家的时候,张利正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看连续剧,见刘能进来,眼睛动都不动,继续看她的连续剧,刘能也不吭声,将其中一张存折往张利面前一甩,张利见一张红红的四方形的东西朝自己飞来,接住一看,见是存折,顺手打开,里面居然有好几个零,就用食指点着,一个一个地数,确定了,啊的一声,从沙发上整个弹了起来,抱住丈夫,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嘴里叫道:“真的吗,真的吗?”

刘能见张利兴奋的样子,也受了感染,笑眯眯道:“你老公我还行吧?”张利嘴里应着:“行,行。”拿着存折又用手指点着数,将那些零一个一个重复数了好几遍,这才小心翼翼地锁在箱子里。

刘能见她这样,忍不住笑道:“藏起来干什么呢?那是你的,你喜欢怎么用就怎么用。”

张利道:“真的?那我买金项链、金耳环,还有……”

刘能道:“行,行,只要你喜欢,慢慢想。”

张利看着存折,笑了又笑,那自己从此以后不是就可以有私房钱了?那以后在爸爸妈妈和兄弟们面前不就可以挺直腰板了?

“以后,你就瞧着吧!别老是嚷嚷说你老公什么都会,就是不会赚钱。从此以后,你把饭给做好了,把孩子给带好了,别的就甭操心了。什么房子啊,高档家具的,一切都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明年我们就可以买我们的新房子了。”

看着刘能一脸的骄傲,张利并没有表示出以前那种压倒他的气焰。其实,自从刘能提了城建队长一职以后,她就觉得自己老公简直就是走了狗屎运,几乎每一天都有好消息,几乎每一天都看见他的待遇在节节上升,这让她在自己娘家人面前也开始感觉有面子,在外人面前也抬得起头了,心情自然舒畅,再也没有对刘能大声过。此刻见他拿回这么一本存折,欢喜都来不及,自然更不会和他的态度计较些什么。

炎热的夏天终于到来,滨海市市委办依旧忙忙碌碌。这一阵子会议特别多。什么季度经济形势分析会、安全生产会议、人事制度研究会……虽然文件大多由综合科起草,但从书记的讲话稿到会议上下发的各项文件,陈顺都得一一过目,有时候一稿改下来就是半天,还得送给张含和沈从书审核,有时候对了张含的胃口,又不对沈从书的思路,多的时候一稿就改了好几遍,不胜其烦。

尤其是张含,面对着他的时候,总是面色严整,不见一丝笑容。对沈从书直接交代给他的任务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总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两句语带双关的话,让陈顺心里直发毛。

偶有闲暇,陈顺总是感叹,这每日里不是文件就是汇报,不是陪领导下乡,就是在搞接待,人是累得够戗,可要细数起来,问问自己究竟都干了些什么,脑中却是一片空白,真不明白这日子是不是白过了。想得多了,陈顺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失去了早先朝气蓬勃的自我。

也许真是到了成家的时候了。陈顺心想,也许成了家,就不会再这么胡思乱想了。可是,要结婚,没有房子是不成的,自己的宿舍太小,钟佳是不会同意的,只能等市委办的集资房盖好以后再说啦,好在集资房已经竣工,就差验收了。

这个月末聚会的时候,陈顺早早接了钟佳来到刘能家里。

摁了门铃,没人响应,陈顺掏出刘能早先给他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屋里冷冷清清的,居然没有丝毫动静。

“利姐,利姐……”钟佳探头探脑,可是找遍房间也不见有人,“别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陈顺摇了摇头,这种情况可是头一次,何况有事情,刘能也不可能不通知他的,想着,顺手拨了刘能的电话。

电话刚一拨通,就听到门外一阵和弦铃音,接着是刘能的大嗓门:“唉,来了,来了。”而后,就见刘能拎着一只大桶吃力地爬上楼来,接着是张利、咪咪和一个头顶食盘的酒店服务生。

陈顺急忙帮忙将东西拎进屋子,掀开一看,却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怎么?今天不想煮,拿酒店开刀啦?”陈顺一碗一碗拿出菜肴,不过片刻,整张桌子已经是满满当当,山珍海味,样样俱全。

咪咪今天扎了一个马尾辫,上面缀满了各种各样的发饰,见了陈顺,叫了一声陈叔叔,就兴高采烈地爬上桌子,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今天的菜,她就亲自点了好几碗,里面有她最最喜欢的大闸蟹和小龙虾,一只只看得她眼馋,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兴奋,巴不得那两碗菜出来就立刻伸手抓上一只。

刚安排妥当,吴东东便一摇一晃地进来了。

“哇,酒店做的饭菜就是不一样,不仅丰盛,而且色香味俱全。”吴东东人还未坐下,就伸出手指捏了一片炒野猪肉。

张利一掌拍下:“馋猫,讲点卫生。洗手,要不用筷子也成。”

吴东东嬉皮笑脸道:“嫂子,都是自家人,你就不必这么苛刻了。”说着拉了一条凳子就坐下了。

咪咪见了,伸手刮着脸蛋道:“叔叔,羞羞脸,手没洗就吃饭,不讲卫生,老师说了要拉肚子的。”说完,自己快速爬下椅子朝洗手间跑去,转眼间,洗手间就传来哗哗的水流声。不过两秒钟,又一路小跑着出来,气喘吁吁地爬上椅子,眼也不眨地盯着桌子。

吴东东一把搂住她道:“咪咪乖,叔叔没有不讲卫生,刚才在门口洗过的,不信你看。”说着伸出双手让咪咪仔细检查,咪咪也毫不客气,拉着吴东东的手掌,一个一个手指地看起来。

“咪咪,不要淘气。”张利伸手将咪咪抱了过来。

张利伸出手的时候,陈顺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原来张利手指上戴了一个厚实而宽大的金灿灿的戒指,眼下正是黄金价格大涨的时候,她倒舍得买起金戒指来,这似乎不是她的性格,但或许是刘能送的也未必。陈顺想着,便开起玩笑:“我猜,今天一定是什么好日子,要不,张利怎么又是新戒指,又是上酒店买菜的。”

“最近天天都是好日子,你不知道……”张利喜滋滋地旋了旋手上的戒指,正要说下去,却被刘能打断了:“你忘了,今天是我们结婚的周年纪念日。”说着,朝张利递了一个眼色,张利以为他是怕露财,心里虽不以为然,却也乖乖闭了口,微笑着点点头。

陈顺一笑,难怪今天这么开心,想着,夹了一口冰镇苦瓜,放入口中,却忽然想起,他们结婚的时候是在冬季,而且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是正月,怎么可能是今天呢?心下疑惑,但想到各人有各人的隐私,也就懒得拆穿。

不过这句话倒是引起了钟佳的注意,她仔细看了看金戒指,撇了撇嘴,心里道:这么粗的金戒指,还真是俗气!要买也该买白金钻戒,那才够气派。不过,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却愣住了。

钟佳一把将陈顺从张利身边拉开,挤到张利身边,仔细看她的脖子,原来,张利脖子上还套着一条明晃晃的白金项链,坠子上还镶着一颗小钻石。

这条白金项链是她上次在珠宝店看中的,可惜当时身上钱没带够,有心让陈顺出点儿血,不想,陈顺一直没空,没买成,没想到让张利给捷足先登了。钟佳心里颇不甘心,但是也没办法,她可不想跟在张利后面再买一条一样的。只好遗憾地扯了扯陈顺的手臂:“阿顺,你看嘛,能哥都给利姐买了这么多东西,你什么时候给我买啊?”

陈顺苦笑,就那么点儿工资,又想买房子,又想结婚,还要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哪够啊!

“你也别羡慕,等你结婚的时候,还怕没有?”张利喜滋滋地看着自己身上这些亮闪闪的东西,对老公刘能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投过深情的一瞥,夹了一只猪蹄子,往刘能碗里塞去。

回去的路上,钟佳反反复复说着张利脖子上的白金项链。

“佳佳,你知道的,我的工资就这么多,要不是留着结婚,买一条原本无所谓的,可是,要是买了它,房子装修的钱可就不够了。”

话还未说完,钟佳一甩手道:“什么有钱没钱,钱不都是人赚的吗?你看人家刘能,就是比你强,要不是……”钟佳正要往下说,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改口道:“要是你不给我买,我们就别结婚了。”

陈顺苦笑道:“佳佳,你就不能多为我想想?”

钟佳知道陈顺没有外快,也不好硬逼他,想了想,忽然道:“阿顺,你有没有发觉,最近刘能好像发了。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横财。什么时候,你私下里问问,也叫他们留点儿机会给你。现在这社会,不贪污,就要想办法挣些外快,要不然,以后孩子生出来连保姆都雇不起就麻烦了。”

陈顺不以为然,即便刘能的家境不怎么样,但建设局的福利原本就高,这么些年来,一点儿积蓄也是有的。即便他今天赚了钱,至于钱是怎么来的,所谓虾有虾道,蟹有蟹路,只要钱来得光明正大,也没什么不可以。而且既然人家不想说,自己终究不适合寻根究底。

陈顺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还是抛开这些想想自己吧,无论如何,筹备结婚的钱是迫在眉睫,虽然工资基本不动,平时也有些稿费作为额外来源,加上积蓄,略有盈余,可也全当预付款买了市委办给干部们盖的集资房了,房子倒是可以不必愁了,但结婚,那些繁琐的程序走下来,再加上家具,也不下十来万啊……向来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常乐自称的陈顺暗暗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