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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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沿社区警务室,梁警长向洪天震、丁广雄介绍17号楼4单元的住户刘稚菲的情况:“那次为填写一张表格叫她到警务室来一趟,她态度矜持,心绪凄凉哀怨的样子……”

“注意到她的口音没?”洪天震问。

梁警长追想几个月前见到她时的情景,他说:“北方口音,和我们的口音没差异。”

“问过她的职业吗?”

“问过,她只说在长岭居住,并说眼下不想做什么。”梁警长说,“同她住在一起的男人孙德宝活着时,也没见她做什么事。他们幽囚在屋子里,偶尔她到小卖部。”他指指对过一楼的利民副食店,“她每次都买很多东西,像抢购似的。”

“那个孙德宝呢?”

“他昼夜颠倒,白天不出屋,晚上经常出去。”梁警长说。

“他一个人?”

“是,有时回来很晚。”梁警长说,“我开始注意他,进行了调查。他夜晚出去到夜总会、酒吧、练歌厅等娱乐场所,没发现他干什么。夜总会小姐陪他……我以为他去消遣,个人爱好吧,也就没再管他。”

“梁警长,”丁广雄问,“上次我来,孙德宝邻居讲,过去同他住在一起的是另一个女人,后来那个女人不见了……”

“社区设警务室建立还不到一年,过去的事不太清楚。不过居委会主任苏大娘对我讲过,孙德宝带原来的女人走了半年多,再后来就领回这个刘稚菲。”

“我们见见苏大娘。”

“我通知她。”梁警长绰起电话,拨号前问:“到这,还是去她的主任室?”

“方便的话,到你这来谈吧。”

苏大娘,苏主任到来。

“我们想了解一下孙德宝的情况。”洪天震说,“他……”

“一个月前他去世了,”苏主任说,“孙德宝算这个小区的老住户,有5年多,应该说我对他很熟悉。第一年他自己住,后来来个女人,他们一起住。”

“您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冯萧萧。”苏主任准确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说,“长期在小区居住的外来人需登记的。一天孙德宝找我,说他处了个女朋友,需同住。并把她的身份证给我看……”

长岭警方追踪多年,后在黄承剑手里脱逃的女毒贩冯萧萧,她消失多年,竟在此发现线索。洪天震精神为之一振,当时拉大网似地搜遍全市各个角落,没找到她的踪影。河沿小区也一定搜查过了,但为什么没发现她?

“后来那个冯萧萧……”

“我清楚记得那年孙德宝同冯萧萧突然消失,302室的门锁了半年,谁也没见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大半年后,孙德宝带个女人回来,他又来找我,说冯萧萧和他分手,新又交了个女朋友叫刘稚菲。身份证我查验了,湖南省,什么县来着?”苏主任想想,归终没想起来,她说,“也怪,刘稚菲和冯萧萧倒是多个脑袋差个姓,除两张脸不相像,身板(材)肥瘦、高矮,连说话的声音都一模一样,冯萧萧爱说呒啥,刘稚菲也爱说呒啥。有一回,我在便民副食店碰见刘稚菲买白醋,店主说白醋只剩一瓶了,封瓶盖的米纸也掉了。她说:“呒啥呒啥……”

“噢?”洪天震经苏主任这么一说,霎时一个大大问号划出来:“冯萧萧和刘稚菲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苏主任,刘稚菲不怎么和邻里来往?”丁广雄问。

“何止不怎么,简直就像躲非典病人似的躲我们。”苏主任忽然想起什么,“对喽,她俩还有个相同地方,揪痧。”

“揪痧?”丁广雄迷惑,说,“有部电影叫刮痧。这揪痧同刮痧是不是?”

“差不大概。刮痧是用铜钱蘸水刮患者的胸、背等处,揪痧方法更简单,直接用手指揪脖子、天灵盖,哎,小梁,”苏主任手比划下梁警长额头,“昨个儿你头疼我给揪……”

“哟,这叫揪痧啊!”梁警长稍稍朝上推推大檐帽,给他的同行看,额头有一排血紫的图案。“苏大娘,民间土法儿挺见效。”

“那当然。”苏主任洋洋自得,她说,“揪痧自己揪和别人给揪不一样。别人给你揪出的紫斑,大小均称,而自己揪的就不相同,大的大,小的小。冯萧萧和刘稚菲都是自己揪痧。”

社区苏主任的细腻观察,更加坚定洪天震的判断:刘稚菲就是冯萧萧。假设成立,同她在一起的孙德宝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橡皮。洪天震审过落网毒贩,他们交待是受一个叫橡皮的人指挥,是个女人将毒品送给他们去贩卖,但谁也没亲眼见过橡皮。根据这些贩毒马仔提供的线索,警方盯上的冯萧萧,在押解去看守所途中逃脱,黄承剑与毒枭的关系至今谜未解开。

“问问黄承剑的情况,”洪天震想,但是,不能够问得太直白。于是他问:“刘稚菲现在一个人过?”

“孙德宝死后,倒有个男人来过几次。”苏主任说,“开着车子来,呆的时间也不长就走。小梁,这些日子没见他吧?”

“前天中午他开车来过,刘稚菲下楼帮他往楼上搬东西。”梁警长说,“你去防疫站取消毒水那工夫来的。”

“我说么我咋没许忽(在意)。”苏主任问梁警长,“给他的车子消毒没?别把非典带进社区。”

“人家贴着紫色消毒标识。”梁警长说。

“对,今天是31日是橙色,前天紫色的标识对,明天可是红色的,小梁咱们可得看住喽。”苏主任说,看得出她对工作极端负责任。她对洪天震说,“别看小梁当警察时间不长,警惕性满高的。河沿社区两千多户居民太太平平过日子,他立了大功呦!”

洪天震继续问下去,“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吗?”

苏主任和梁警长都不知道。她说:“孙德宝在世时他来过,我见到总共一两次吧。他死后,这个男人来得频一些。”

“您认为他是她的什么人呢?”洪天震问。

“眼下,谁和谁啥关系难说清楚。就说咱河沿社区高顺福,开家电脑房发了财,换妻子比换衣服都勤,上个月领回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我以为是他孙女或外孙女,喔唷,他们领了结婚证;开发廊的佟英英,找个比她小七八岁的小白脸,听人家怎么说,姐弟恋,时髦!”苏主任举了两个例子后,话题又回到刘稚菲身上,“情人?未婚夫也说不准。”

“他长什么模样?”

“近距离没见过,个子很高,小梁,”苏主任又问梁警长,“是吧?”

“很伟岸!”梁警长说。

洪天震觉得糊涂的意念已被诠释清楚。他提出要求:“我们能侧面见见她吗?最好是进入她的住宅。苏主任您看?”

“她的门整天锁着……噢,得演戏。”苏主任想出办法:社区负责给居民住宅消毒,要洪天震、丁广雄扮成消毒人员,由苏主任领着,去给刘稚菲家消毒。

“行。”洪天震同意。他对梁警长说:“抄下她的身份证。”

接下去洪天震和丁广雄穿上防护服,捂上大口罩,背上喷雾器。

“小梁你戴上口罩。”苏主任很关心他。

敲门,302室没装门铃。

“刘稚菲,给你家消毒!”苏主任在门外喊。

许久,门中门打开,刘稚菲出现,穿着质地很柔软的衬衣类,油黑头发高高地绾着。她说:“上周不是消过毒了吗?”

“社区新进的消毒药水。”苏主任说,“重新消一遍。”

“我还有事找你。”梁警长举举手里的一个本子,“外来人口作个登记。”

刘稚菲在梁警长说话后态度忽然变了,满脸的客气:“请吧!”她的目光如丸走坂地扫洪天震和丁广雄一眼,待他俩进屋,哐啷!关上铁门。

进屋,苏主任吩咐消毒者:“你们认真点,床下柜子后面,别留死角。”

“苏主任您坐!”刘稚菲忙招呼苏主任,“让他们自己做吧。”

“我怕他们做的不彻底。”苏主任坐在沙发上,“通风,注意通风,前后窗户一齐开,要过堂风。”

“是。”刘稚菲点头。

“刘稚菲,非典时期外来人口要加强管理。”梁警长打开本子,“重新登记一下身份证。你老家湖南哪里?”

“攸县。我拿身份证给你。”刘稚菲取来身份证交给梁警长,用眼睛溜着他,却和苏主任说话,“没新发现非典病人吧,咱市控制得不错。”

“死亡两例后,再也没死亡的。连续13天没发生非典病例和新增疑似病例。”苏主任说,“但不能麻痹,别怕它,也别不防它,消毒、通风、洗手……”

室内响着“噗哧”,“噗哧”喷洒消毒药液的声音。

梁警长登记完她的身份证,详细记下号码,地址,发证机关。问一句:“你一个人住吧?”

“是。”刘稚菲答。

“有亲戚朋友外来人要报告。主要是从疫区来的……”梁警长把身份证还给她,做出不得已的样子,说“非常时期,请您理解。”

“呒啥!”刘稚菲收起身份证,说。“你们也是为我们好。”

“苏主任,喷完啦。”消毒者对苏主任说。

“走吧!”苏主任起身,对刘稚菲说,“过一小时开窗通通风,消毒液有点呛眼睛。”

他们鱼贯下楼。

刘稚菲站在门中门前,直到所有的背影全从视线中消失,才关上门。她第一件事要做的,立即去照镜子。

2

轿车到达黑黝黝的牛鞅胡同口,夏璐对驾车的许莉说:“回去吧,今天早点来接我,10点吧。”

“天这么黑,我送你到诊所。”许莉望眼长岭的夜色,浓黑令她产生一种不安的心情。

“没事,你走吧!”夏璐下车,待许莉调转过去车头,她朝她摆摆手,打开秀珍手电筒,朝幽冥的胡同走去,生命的终点已近在咫尺,她全然不知。由那束幽灵般的手电筒光指引着向前走……在药业集团居宅楼,夏老爷同邢怀良有滋味地喝酒。他们谈酒,谈喝酒的人。

夏老爷子讲他熟悉的一喝酒人的轶闻:“老滕一辈子泡在酒缸里,他说自己是泡在酒瓶子中的一根老人参。有一年他请仨朋友回家喝酒,从傍晚喝到半夜,老婆孩子陪不起他们到别的屋子睡觉,4个酒鬼没停地穷灌,喝倒一个,又喝倒一个,再喝倒一个,老滕见桌上还有一个,就说:还是你够哥们儿,陪我喝、喝!来,撞杯,怎么不撞?老滕有点生气,一生气酒醒了许多,仔细瞧,他忍不住笑了。怀良你猜?他为啥笑,原来是他家的那条笨狗!”

“有意思。”邢怀良笑道。

“老滕不算精彩。大华给我讲他们村子王蔫巴和狼喝酒,归终把狼给灌醉了。”夏老爷子呷口酒,“那年冬天……”

他的故事刚开头,邢怀良的手机猛地响起,他的讲述停顿下来,待他接完手机接着讲。

“什么?啊!在哪?”邢怀良脸陡然变白,“我马上就到!”

“怎么啦?”

“璐出事啦,”他悲戚道,“她在去诊所的路上遭暴力袭击……”

突来的坏消息,夏老爷子酒被吓醒几分。说:“我跟你去!”

他们火速赶到市中心医院,急诊观察门前,他被110巡警拦住。

他说:“我是夏璐的丈夫,她在哪?她怎么样?”

巡警并没立刻闪开身子,似乎怀疑他的身份。

“我叫邢怀良,受害人是我的妻子。”邢怀良声音发颤。

“让他进去吧!”刚赶到的丁广雄说,他认得邢怀良。

巡警放他进去,夏老爷子也随之跟进去。

“璐,你这是怎么回事呀?睁眼看看啊,我是怀良……”他扑向白布单子盖着的夏璐尸体……“我的好闺女啊!”夏老爷子未等走到停尸床前,眼前一黑,在摔到的一刹那,丁广雄抢步过去,抱住饴糖般绵软的夏老爷子,高喊:“医生,医生!”

夏老爷子被抬上病床,吸氧、心脏起搏……邢怀良被劝离开,法医要对死者进行死因鉴定……窦城斌率刑警到牛鞅胡同案发现场勘查……两天后,夏璐命案案情分析会在刑警支队会议室举行。

“城斌介绍下案情吧!”池然主持会议,他说。

“夏璐,女,35岁,生前是帅府酒店总经理,已婚……”窦城斌说:“根据法医鉴定,被害人死亡时间应为5月31日20时10分到40分之间,头部突遭钝器击打,至颅脑损伤猝死,死者身上衣物未有劫掠、翻动的痕迹,现场如图。”他将一张图贴在壁板上——

窦城斌指着图说:“这条胡同,呈牛拉东西架在脖上的器具——牛鞅形状,故称牛鞅胡同,长度近200米,从入口到中间拱形部位100米左右,方块1是垃圾箱,死者头朝北躺倒,即黑三角2的位置,现场没留下凶器。再向前百米左右方块3,是死者要去做美体的应昊诊所。现场大致情形就是这样。现场周围走访的情况,丁广雄向大家介绍。”他坐到洪天震身旁,见他沉默着,怅然若失,给了他一支烟,他狠狠吸起来,烟雾在面前弥漫,血染的悲剧云似的在眼前飘浮……“我们找当晚送死者到牛鞅胡同入口的许莉,她是死者的助理,据她讲,她们在死者的父亲家吃的晚饭,大约在8点30分,有一辆摩托车从后面超过去,摩托车没有牌照,开得又快没看清,只见到一个戴头盔人的背影……”

参战刑警将各种情况讲完,会议进行到分析阶段。

死者夏璐系他杀,头部创口分析是铁棍类凶器击打所致。见财起歹意被排除。

但是否奸杀,意见出现分歧……“歹徒不可能选择离民房很近,环境很脏的地方实施强奸……”窦城斌对强奸杀人持否定态度,说,“劫财害命显然也不是,死者的项链、耳坠和手包都未动,手包里有现金四千多元……死者是行至垃圾箱附近遭袭击的,歹徒可能事先埋伏垃圾箱后面,在死者毫无防备之下陡下重手。歹徒作案目标明确,下手狠,致死后迅速逃离,可见是早有预谋的暗杀。”

“据报案人方海讲,他路过现场还可闻到燃油味,一定是从机动车释放出来的尾气。牛鞅胡同狭窄,别的交通工具难行驶,只有摩托出入便利。”小路说,“我认为许莉见到的骑摩托车的人,可能就是凶手。”

案情深入分析下去。池然几次看洪天震,他眉头拧紧,一支接一支抽烟,可见他内心相当痛苦。池然认为他最有发言权,“天震,你谈谈看法。”

“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洪天震开口,说他一言九鼎、四座皆惊也不为过,“既不是图财害命,又不是劫色杀人,显然是早有预谋的暗杀。那么,谁最想杀死她呢?这是本案的关键。”

是啊,谁最想要夏璐的命呢?

“凶手选择死者夜经牛鞅胡同,从场地选择,尤其掌握死者到达的时间推测,是熟悉死者到应昊诊所这一生活规律的人。”丁广雄说,“死者做点胸丰乳美体每个月只两次,况且选择夜间9点至10点,这个情况仅三个人知道。接送她的许莉,应昊诊所的应昊,死者的丈夫邢怀良。凶手掌握的情况肯定来自这三人的提供,或是他们三人中有一人是杀手。或许这个杀手就是最想要夏璐命的人。”

“但是现场出现的骑摩托车的人又怎样解释呢?据我们初步了解,广雄说的三人都不可能驾驶摩托车,应昊是瘸子,他的左腿已截掉。许莉长期为夏璐开车,有汽车干吗再骑摩托呢?邢怀良就更不可能,就他的地位,自己又有保时捷车,还有单位配备的专车奥迪,沾摩托的边儿可能吗?”小路提出不同见解,“骑摩托车的人假若是凶手,一定不在这三人之中,他可能是受雇的杀手。”

“说说理由,小路。”窦城斌说。

“许莉、应昊、邢怀良亲密、零距离接触夏璐,作案场地的选择多多,可以随时随地。杀她干吗偏偏选择并不十分安全的牛鞅胡同?夜间12点前,此胡同还经常有行人。那个应昊倒有作案机会,可是,让客户死在自家门口,就等于大喊大叫,我是嫌疑人!”小路说,“理由如此。”……案情分析会开了一个上午,最后池然宣布公安局党委决定:基于夏璐命案的复杂性,成立“5·31”血案破案指挥部,池然任总指挥,副局长王成任副总指挥,窦城斌为专案组组长。他同时宣布:洪天震另有任务。

刑警们猜到洪天震没进“5·31”血案的专案组,肯定要接受一项特殊使命。

在市局食堂草草吃了工作餐,池然单独招洪天震到自己的办公室。他说:“听取你的汇报后,局党委会作了研究,采纳你的建议,集中精力围绕老鼠展开重点调查,将王淑荣死亡、橡皮贩毒、冯萧萧神秘逃脱并在一起……天震我感觉,‘5·31’血案和你所调查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也这样认为。”洪天震说,“这里面有两个关键人物……”

“你先别说出来天震,我俩各写到一张纸上,你看我写的,我看你写的,看我们是不是不谋而合。”池然取一张空白纸片给他,他们分头填写,然后交换、互看。

邢怀良!黄承剑!他们都写出这两个人的名字。

“天震,你的对手都不简单呵,一个老谋深算……”池然语气严肃、沉重,他说,“我看出夏璐的死对你的精神打击很大,怎么说,初恋总是美好的。”

“可是她走得太远太远……从我对王淑荣之死调查的深入,原来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黯然失色了。”洪天震的眼前一种孕育痛悼的水气聚集,一瞬间怆然洒落。他说,“她最后见我时,我看出她为自己所做的感到愧恨。醒悟太晚了。”

“明天举行葬礼,你应该去看看她。”

“我去,我一定去。”洪天震脸上掠过一道哀戚的阴影,很动情地说,“她希望我能够在那一时刻看看她。”

3

特快列车驶向长沙。

丁广雄和小路秘密赶赴中南——湖南省的攸县皇图岭镇,去查刘稚菲。

西北是丁广雄向往已久的地方。带上和林楚跟踪黄承剑的日子里他读的那本旅游小百科书西北分册,明知此次中南之行,任务很紧,不可能绕道去西北,带着它,坐车时读读,以打发漫长的旅程。他们还是谈起西安,谈起华清池。

他说:“唐朝的白居易有诗曰: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他们的话从唐玄宗宠爱杨玉环的事,谈到唐代女人以肥胖为美,时下却瘦身……“王淑荣就是因瘦身,丢了条性命。”丁广雄同小路谈起王淑荣之死。小路加入洪天震领导的专案组,有必要向他介绍些情况。

“减肥减死的?”

“有人利用她服药之机,在药里做了手脚……你想想,袁凤阁交待的那个给王淑荣取药的女人是谁?”丁广雄未等小路吱声,他自己先答,原因是他明知他不知道是谁。“夏璐。”

“拿到证据了吗?”

“没有,但是她确定无疑。”丁广雄说,“没见这些日子洪队像让黄连给浸泡似的。”

“难道他和夏璐?”小路诧为奇事。

“把难道去掉,他和夏璐初恋过。”丁广雄说,“那天洪队领咱们参加夏璐遗体告别仪式……我总算看明白真爱和假爱的区别。你都看见了,邢怀良哭得死去活来,喊着要和她去;洪队长沉默着,脸没有大悲大伤的,也没人们常说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觉得他心在哭泣。邢怀良痛不欲生,是做样子给人看,演戏。”

“他们一起生活两年多,即使爱的篝火完全熄灭,也要剩下火星和发烫的灰烬。我是说,邢怀良怎么也……”

“恐怕这只是一种理论,爱这东西像盛油的瓶子很难倒净。”丁广雄不用什么理论,而是用亲眼目睹的活生生例子来说明:昨天夏璐遗体被推进焚尸炉……当地人称炼人炉,20几分钟后几缕青烟从高矗的烟囱袅袅升起,溶在白色的棉絮状的云块里……最后离开火葬场的是洪天震,他留下丁广雄陪他。

丁广雄见他许久站在那座大烟囱下仰视着,慨言道:“一个生命的消失竟如此简单,烟云一般地随风而去,不再。”

他们归来的路上,洪天震说:“我们还有一项任务。”他没说得具体,带丁广雄到蓝岛街45号药业集团居宅楼前,车子隐蔽在一条林荫道上。

“柏小燕住在这,咱俩?”丁广雄轻声探问道。

他说:“看谁今晚在此出现。广雄,你认为谁?”

丁广雄:“黄承剑?”

洪天震说:“今天这个日子对一些人是悲伤,对一些人是庆幸。同一个时间内,欢笑和眼泪水乳交融在一起……”

他感到夕阳像架慢悠悠的牛车,许久才沉入地平线。

白色保时捷轿车鸟似的飞落在夜色笼罩的药业集团居宅小区楼群旁。

柏小燕走过门卫室前,灯光中火红一片。她穿身红色的衣服,距离远,看不清她脸膛的红润和笑容及甜滋滋的情绪。邢怀良特为她打开车门,白色轿车开走。

不久,轿车停在一家台湾风味餐馆前,柏小燕没下车,邢怀良独自进去,很快拎出吃的东西。很短的工夫做出几样菜,显然是事先订做的。轿车直接开进世纪花园。

丁广雄说:“殡仪馆里他可是悲痛欲绝。”

洪天震没说什么,抑制心底的沉痛不让它迸发出来……“尸骨未寒,他就……”

“我说他做样子、演戏,你不信。”……他们到达古有“潭之门户,衡之径庭”之称的攸县。当地警方热情接待远道而来的同行。帮助他们查清楚了刘稚菲的家在皇图岭镇,并派一名刑警小刘陪他们到那个镇上去。

“皇图岭镇面积很小,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面积不足两平方公里,人口不足两千人。”攸县刑警小刘说,“但该镇是本县的北大门,重要的中转站。墟场摊位数百间……到了旺季,有来自广东、江西、河北等地的客商几万人。”

“墟场?”小路不懂什么是墟场。

“相当于东北的农贸市场。”小刘说,“我爸东北土生土长,参军来湖南,后转业留下,我生在攸县。”

“太好啦,遇到你这老乡可方便多了,不然,湖南话我俩都听不太懂的。”丁广雄非常高兴,“回过东北吗?”

“没有。我妈说东北冬天冷,能冻掉耳朵。”

哈哈哈!丁广雄和小路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看来你母亲也一定没去过东北。”丁广雄说。

“她生在湖南长在湖南,她年轻时张罗去东北看看,我爸老说东北怎么怎么冷。我妈一听那么厉害,就不敢去了。其实我爸为省路费,探亲总是一个人回去,家庭经济拮据。唉,那一代人哟!”小刘黑黝、结实、充满孩子气的面颊,也有了被称为怅惘的东西。他接着说,“现在生活好了,她却再也回不了东北……一场车祸把她永久固定在床上。”

“噢,真是不幸。”

刘家现在只有一口人,刘稚菲的父亲。地道的农民,两间房子被一串串干辣椒装点着。小刘说本县盛产牛角椒、朝天椒、灯笼椒、五爪椒,谁知道这些干椒是什么椒。

“是她,没错。”刘稚菲的父亲说,“我就这么一个孩。”

“您看准喽,是稚菲妹子?”当地派出所的彭所长问。“家里有她照片没有?”

“有的,刚离开家时从南海县寄来的照片。”刘稚菲的父亲拿出一张照片,“近几年没有寄照片回来。”

刘稚菲身穿泳装站在河边的照片,看样子她刚从河中上岸,身上挂满水珠。

“她这是在金沙滩天然泳池,”小刘说,“我旅游到过这地方,那河水清澈,绿林中可吃到烧烤……”

丁广雄和小路分别看刘稚菲的照片,同长岭的刘稚菲的确很像,稍有差异是脸型和身高,长岭的刘稚菲基本属瓜籽脸,颧骨稍高;照片上的刘稚菲圆脸,整个面部给人感觉发平发扁,个子明显小一些。

“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丁广雄问。

“在南海县。”刘稚菲的父亲说。

“最近有她消息吗?”彭所长问。

“啊,她出什么事啦?”刘稚菲的父亲惊怪,“彭所长,她是不是又干那事?”

“想哪去了,没事儿。”彭所长安慰他。

丁广雄看出刘稚菲父亲同彭所长说着他俩人都明白的事。刘稚菲父亲的表情泄露了那是件难以启齿的事。他多半猜到一个女孩在开放的地方干了些什么。

“上周四,端午节那天她打来长途,说给我邮来一笔钱。”刘稚菲的父亲说,“其实,我不想要她的钱。”

丁广雄心里觉得纳罕:刘父为什么说不想要女儿的钱?又是瞧着彭所长的脸色说的,显然他女儿的钱挣得……总之是猜测。

“没什么,女儿孝敬的钱,花也心安理得。”彭所长说。他发觉丁广雄向自己使眼色,没忘事先讲好的……问:“稚菲妹子准确地址,我看一下。”

“要她的地址?”刘稚菲的父亲顿生疑窦。

“哦,防非典,得登记在外务工人员。”彭所长反应很快,打消刘父的顾虑,“上级有精神,必须一个不漏地登记。”

刘稚菲父亲畏怯的目光扫遍外乡人的脸,迟疑片刻,从旧式的木柜里取出一个挺新的信封,交给彭所长,“就这个地址。”

彭所长仔细辨认,皇图岭镇邮政局收到戳是5月13日。他用笔将地址抄在随身带的日记本上,然后把信封还给他。“收好,别弄丢它。”

“哎,哎!”刘稚菲的父亲对公安人员像似有点惧怕。

天色已晚,赶不回去县城,他们在镇上一家小旅店住下来,晚饭彭所长做东,请吃攸县麻鸭。

夜晚,彭所长在旅店说:“刘稚菲没少让她的父亲操心。她6岁那年,母亲编草席时猝死,她是渌田人,有一手编席的好手艺。父亲再没续弦,汤一碗饭一碗地将她养大。高考落榜后,她在墟场租了个摊位卖辣椒。谁想到她和佛山一个做干椒生意的男人上床,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谁知那个做干椒生意的男人突然逃遁,她堕了胎不顾父亲阻拦跑到佛山,据说找到了那个男人,俩人又重新合好起来。不久,她被广东警方遣送回来,异性按摩加卖淫。她在家呆了不到一年,那个做干辣椒生意的男人又来接走了她,以后就很少有她的消息。她也没忘记周济父亲,常寄钱回家。”

“她几年没有回家了?”丁广雄问。

“至少有四五年我没见到她。”彭所长说,“刘稚菲的父亲是一个死要面子,看脸皮比命还重的人,有这么个女儿,嘿,让他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当夜,丁广雄和洪天震通了电话……

4

夏老爷子从死亡线上几经挣扎逃了回来,现在躺在自家的床上即将燃尽油的灯似地耗着,生命火苗相当微弱,熄灭也就是早晚的事。开了家庭病房,护士扎上点滴——一种每分钟只能滴30滴左右的药,早饭后挂吊针,一直到傍晚,漫长的滴流由夏琪看护,喂他吃饭,扶他上卫生间。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呢?”夏老爷子其声凄凄,话是能说,但需分几次说完,速度和那吊针滴落差不多,气儿明显不够用。

“爸您少说话,情绪不能太激动,大夫告诉的。”她用毛巾揩老父亲酸涩的眼泪,解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怎么也得活下去。”

“你姐从小就善良,不会得罪什么人吧?咋招来杀身之祸呢?”他对女儿突遭毒手心存疑虑,看来限制他说话很难。他尚未从失去女儿的悲痛阴影里走出来。夏琪明白,与其说劝,不如让他去倾诉,哀痛嚎喊出来反倒更好一些。于是她不再劝止。

专案组的刑警小曹轻轻敲门,夏琪与她认识。在医院,老父亲处于危险期小曹帮她护理。

“醒着吗?”

“嗯。”

“比昨天好些吧?”

“见轻,血压忽高忽低。”夏琪说,“里边坐!”

“夏大爷,比昨天精神喽!”小曹伸手摸下进针的地方——左手背,觉着凉,对夏琪说,“夏姐,用热毛巾盖一盖……”

“小曹,你和、许莉谁、大?”夏老爷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许莉?许莉是谁?”小曹听来很陌生的名字。

“我姐酒店的,过去常随我姐来家,他就记住了人家。”夏琪稍稍移近小曹,压低声音说,“我姐一没,酒店的人都惊鸟似的飞散了。”

“不是还有你姐夫,帅府酒店的生意始终红红火火的,不坚持下去有点可惜。”小曹说。她受窦城斌派遣接触夏家人,尤其是夏璐的妹妹夏琪,属专案组的摸排、走访工作。今天她来,是要问清一个事。此事要十分策略地提出,窦队嘱咐再三,一定要小心翼翼地问。不然引起怀疑,易打草惊蛇。

“姐夫工作特忙,抽不开身。”夏琪说,“这几天,他一天来看一趟我爸。”

“夏大爷,姑爷对你真好。”小曹夸赞道。

“我呀,老、糊涂、了,那、天、就怨我、呀!”夏老爷子万分愧怍,“老了,糊、涂……”

“他老人家这是?”小曹懵然。

“我爸叨咕快100遍啦,说那天不是留姐夫喝酒,姐夫去送她,也就不会出事……”夏琪翻译父亲语无伦次的话。她和她又闲聊一阵,小曹便说:“夏大爷,好好养病,我有空再来看您。”

“忙、忙去吧!”夏老爷子没忘另一件事:碰着许莉,忙就别让她来,我挺好的。

夏琪一直送小曹到楼下。

她说:“其实许莉没走,酒店她一个人守着,我不敢让她来,怕我爸一见她就想起我姐,过去她俩一对一双的到场……他太脆弱,经不住刺激。”

“你做得对,治疗期间还是少受刺激的好。”小曹伸手拦她,“留步,回去照料夏大爷。再见!”

小曹望眼金灿灿的东西,觉得距窦队规定回队碰头的时间还早,坐线路车回去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她想走着回去。户外的空气很好,昨天的一场小雨,新鲜绿莹了这座城市,隔离带的花卉特别艳丽。

“生活中要是没有犯罪该多好啊!”她这样美好地想着,一辆卸掉棚的红色轿车从她身旁疾驰而去,那片笑声摇铃般地响着。她看清了是林楚和柏小燕。当然她不十分清楚林楚的任务,知道她不单单满大街兜风。

这一天上午的早一些的时候,“5·31”血案组成员刑警郭楠,第三次来到暂时休业的帅府酒店,找许莉了解情况。

许莉仍然呆在总经理室隔壁的助理办公室里,仍然守着那一深红一灰色的两部电话,内部红色的电话没人打了,只有灰色外线电话时而响起,一些老顾客尚不知酒店发生的一切,预约订餐什么的。刑警郭楠通过这部电话,与许莉联系,她说她正等他过来。

“您好!”许莉接待礼节规范且讲究,微笑、客气、大方。她穿着一条藕荷色的短裙,紧身内衣和外裙是白色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近乎半透明的耳垂挂着的耳坠亮铮铮地闪耀金光。

“你们夏总去应昊诊所美体几天去一次……”郭楠直奔主题,问。他尊重许莉始终使用“夏总”的亲切称呼称死者的习惯。“有无规律呢?”

“每月两次,15日一次,月末一次。”许莉说,“应大夫制定的时间表,从没更改过。”

“为什么定在晚上,牛鞅胡同没路灯,拐弯抹角的进出不方便呀。”

“夏总期望借助其它方法弥补缺欠,应昊虽然点胸丰乳的技术精湛,有几位注射丰胸失败和不理想的女人,他用点胸法完美了身形。”她碍于面对年轻刑警,自己有过婚变,现在是单身族,就没说丰满、柔软、自然什么的。“你们也知道了,应昊未经卫生部门批准行医,属无照经营,白天不敢行医,晚间悄悄地做。”

“酒店还有人知道她去诊所的事吗?”

“只我一人掌握详细情况。”许莉说,“一直是我开车接送她。”

“哦。”他问起另一个问题,“夏总同酒店员工的关系怎样,和人结过什么怨吗。”

“你们警方如此思维模式,太那个。”她一甩脑袋,直言道:“酒店不会有一个人要杀她,我敢保证。”

他见她微微发怒的神态很可爱,很像自己的小妹妹,样子顽皮。

“听说夏总遇害,大家都哭了,早饭没一个人吃。”她缓慢地说,忧伤如河水般地在她脸上潺湲。“每天她和全体员工一起吃饭……她人不在了,吃饭的时候我们给她备一份餐具,服务员小赵那天给她碗里盛汤,竟说:夏总,多来一勺吗?可是夏总的座位空空荡荡……小赵的一句话,揪出大家的眼泪……”

这情形使郭楠很感动,私营老板同员工处到这个份上,她的事业能不成功?酒店能不红火?情感是一种巨大的财富啊!

也是这一天上午,窦城斌来到泰莱药业集团总经理室,拜访邢怀良。

“我知道此时提起夏璐的事不太合适,可是为了尽快破案,请您谅解。”窦城斌说,“对您遭受失去爱妻的不幸,我深表难过。”

“唉,飞来的横祸。”邢怀良黯然神伤。“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两年多一点儿的时间,真是太短太短。”

“您认为凶手为何杀她?”窦城斌问起夏璐的死因。

“还不是美貌惹的祸。”邢怀良说,“她短暂的一生,完全是姣好的容颜坑害了她……”

窦城斌专心听他讲,留心他的表情,瞄准时机地提出他的问题。

“十几岁的一个中学生,被她的体育老师给……我们走在一起是缘分。她很满足,也很快乐。但是,罪恶、暴力拆散了我们,从此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窦城斌仿佛看见一只苍狼在冬日的荒原哀号,是寻找食物还是寻觅伙伴?他感到茫然。

“酒店就餐的闲乱杂人太多,说不准哪个淫荡的目光盯住她,尾随到牛鞅胡同,你们警方清楚,那条黑胡同曾发生过多起流氓强奸案……我一直担心她的安全,几次提醒,她就是不听,终酿惨祸。”

窦城斌不用丰富的想像力,就可推断出他所言的目的。揭穿谎言有时你让撒谎者滔滔说去。言多语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邢怀良悬揣刑警支队长心里在想什么,他相信我的话吗?他蓦然意识到,在刑警面前多说话是不明智、不安全的。

“她的衣服整齐,没有撕打过的痕迹。”窦城斌说。

“也许是个变态性魔,先杀后奸……”

先杀后奸,窦城斌留意邢怀良的用词,相当专业和准确的术语。他说:“我们反复勘查,确实衣服完整。”

“她的裙扣被撕掉了……”邢怀良一口咬定:夏璐遭色魔杀害。

“再向您请教个问题,”窦城斌发问:“我下面的问题是例行调查,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您妻子除您之外,还有没有较亲密的男性朋友?”

邢怀良没立即回答,略作忖量。说:“如果窦支队不把我说的当成醋意的话……的确有两个人。她的前夫刘长林,怎么说他们是原配,我不知这样说是否恰当:藕断丝连。另一个么,我不想说了。”

“为什么?”他追问。

“考虑到影响。”邢怀良表现出宽容、大度:“我宁愿尊严受到些损害。”

“我没搞懂您的意思。”

“他是您的同行。”

“噢?”窦城斌已猜到他指的是谁,还是装作不明白问:“谁?”

“洪天震。”邢怀良说,“他们俩人,说白了是初恋。事情虽然过去了10多年,保不准旧情复萌,或是情难断。其实,我能够理解,初恋是美好的,谁能忘得一干二净呢?”

“据我们了解,刘长林几年前去了南方。”

“当今通讯如此方便。”邢怀良没说的话是:他们可以电话交流,网上交谈……“他最近回长岭了。”

“是嘛!”窦城斌深一步问:“您认为他们俩人,谁有可能……”

“不,我怎能无端猜疑呢,人命关天的大事啊。”邢怀良拉开抽屉,“给您看些东西。”

窦城斌接过他递来的两张照片,是黄承剑偷拍的洪天震和夏璐在天骄酒店天堂包厢里亲密接触的照片。

“您会问这些照片的来源,涉及到它的真实性。”邢怀良先封了话题门似的,“请原谅,恕我不能讲。”

窦城斌将照片还给他。即使他不先把话搁在这,他也没有问这个话题的打算。

他们的谈话没进行太久,市政府召开“企业防非典调度会”,通知邢怀良参加。他歉意道:“窦支队长,对不起。”

窦城斌从药业大厦出来,开车到牛鞅胡同,将车靠边停下,走进胡同,倘若不是从高空鸟瞰。看不出该胡同是牛鞅形状。狭窄特点突出,还有一个不同民居胡同的特点,很少有门或窗开向胡同,人们故意躲避它似的。

他走到垃圾箱处停住脚,铁垃圾箱到一堵墙有块空地,案发后他就怀疑凶手埋伏在此,等候受害人走近。他回望一下,从入口到垃圾箱骑摩托车用低档顶多两分钟。

他继续往前走,应昊诊所出现,没有任何标志,虚掩的铁大门上用粉笔涂个白十字,显然这不是顽皮孩子的随意涂鸦——乱写乱画,它是一种隐蔽的招牌。

他敲了虚掩的门,一个很有姿色、穿戴前卫的少妇迎迓他。破旧的小院、低矮的砖平房,竟有如此靓丽女性,他油然产生“春色满园关不住”的感慨。

“请问应大夫在家吗?”

“我老公正睡觉。”少妇没松懈对来者的警惕,朝他身后张望,“您有事吗?”

“我是公安局的。”窦城斌亮下警官证,“我要问他几个问题。”

“请吧!”少妇前边带路。

他进了间铺着地板革的屋子,一张没有床头的医院门诊室用的那种板床,白白的布单苫着很洁净,墙壁有幅巨大女性人体挂图,胸部圈点数个穴位,诊察用的桌子挨窗户摆放,被叫醒的应昊就坐在那把椅子上。病恹恹的样子:“政府……哦,警官先生找我?”

朝警察叫政府,暴露出他过去的历史——某一段劳教或服刑的经历。窦城斌瞥眼他掩盖在白大褂内的塑料假腿,想必那条锯掉的好腿肯定与他某个劣迹事件有关。

“你这诊所都看什么病?”

“不是诊所,警官先生,是美体整容所。”应昊发觉警察瞧他的腿,多此一举的解释:“脚孤拐给拖车压碎发炎截掉了……”

“你治疗过一名叫夏璐的人?”

“她不是叫人给杀了吗?”应昊骇怪,“她那天来我这美体走半路让人弄死的。”

“5月31日,到这来的有几个人?”

“3个女的,两个男的。”

“男的?点胸丰乳?”

“他们俩人是来送媳妇的,那个女人骑自行车来的。”应昊回忆说,“31号,加夏璐在内,4个女人。”

“两个骑摩托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具体什么时间离开诊所的?”

“最先走的那人叫方海……另个男的叫邹恒发,他在我这一直呆到九点半,他媳妇做完点胸,驮她回家了。”

方海自不必说,是夏璐命案的报案人。这邹恒发如果用摩托带妻子回家也不可能做案,况且案发时间在21点前。因不能放过丝毫可疑点,他问:“邹恒发在21点至21点前他离开过诊所没有?”

“他始终在,喂,欣欣,”应昊叫他的妻子,她进屋来他问:“5月31日那天晚上,邹恒发在家玩游戏,出去过吗?”

“没有,他一直在玩。”欣欣证明邹恒发未出去。因此他不具备作案时间。

窦城斌从牛鞅胡同回到警队,分头下去摸底调查的刑警小曹、郭楠也赶回来。

“我们碰下头,综合综合情况。”窦城斌主持小型案情碰头会,“小曹你先说说夏家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