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死亡逼近

1

假若夏璐还有机会回想一下5月28日下午天骄酒店雅间与洪天震会面的话,定会发现自己犯了两个错误:一是被人偷拍,二是她没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很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了,两天后她被暗杀。

现在,也就是距死神叩她的门还有78小时31分,生命进入倒计时她全然不觉。她鬼使神差地订下天骄酒店最好的雅间——天堂。此雅间名字本意是幸福美好的地方,所以她特地选了它。

夏璐送妹妹夏琪到长途客运站,买完票到发车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她一直握着夏琪的手,不止一次地拂动她的刘海儿。小时候姐姐就是这样爱抚她,她清楚记得自己每一次受到什么委屈姐姐都如此拂动她的刘海儿,用掌心在她额头擦一下,她手掌的温热如送电母线似的暖遍全身。

“姐,你的手很凉。”夏琪坐在公路客运站的玻璃钢椅子上,说出她的感觉,“还有点抖。”

“哦,没什么。”她在妹妹面前藏掖了什么,“你和大华也别太拼命,钱攒多少是多呀。注意点儿身体……”

“姐,我挺放心不下你。”夏琪说着说着眼泪就滚落下来,“原以为你快快乐乐的,哪成想……姐,实在过不去,就和他离了吧。”

“没那么简单。”她到了舌前的这句话立刻咽回去,许多东西还不能让妹妹知道。她再撩拨她的刘海儿,说:“别太担心我,姐没事的。”

长途汽车开走,夏璐哇地一声哭出来,她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送走夏琪她直接回酒店,把自己锁在总经理室里,嘱咐许莉挡住所有来访者,别打扰她。

总经理室这张席梦思床,做为她临时休息用。她在上面睡卧数次,每每都是合衣小憩。现在,她反锁上门,撂下百叶窗,将强烈的光线和熙熙攘攘的喧阗隔在外面,室内便有了月夜般的寂静。她弃掉外包装,只留一些不能轻易剥去的东西,然后躺在床上。

她开始打开一本往事的书,从首页翻阅下去,在重点章节处细读。郊外那条河纪录她17岁女孩心灵的堕落,当淡红色流出并迟滞在河水中后她不再成长……她成了少妇也就从此开始,十几年做一件事,都有些厌倦,生活如海水般的在叫岸的地方形成汀浅外,便是一潭死水。寻找新潮和新岸时,遇上了邢怀良,他的社会地位、金钱、激情的确把她的生活照耀一下,她度过了一段浪漫美好的时光。这次,那件事只做了两年多一点的时间,他便厌倦了。自己被抛弃已成定局,问题是他会不会说声“拜拜”就走呢?那个深重的罪恶像割不断的绳索捆住他们,只要打开,另一个人就可能出现危险,因为这个人要对那个人构成威胁。

“杀人灭口。”她反复想到这个词。以他的地位、财力,雇用杀手除掉自己易如反掌。当年处在自己现在位置上的王淑荣又怎样?一想到她,她就觉得自己生命正在锋刃上行走……“是爱情浓浓的味道毁了自己的生活吗?”她不止一次问自己,回答是否定的。“我像钟摆一样在爱与情中间摇晃。”她深深体味到那是两个对她来说都是遥远的岸,世上有多少岸是人不能够到达的,青春、肉体、情感浸在潮水里,何时能够到达夜思梦想的岸啊!“他,就是我的岸!”她想到洪天震,十几年里她曾转首翘望旧岸,它被烟雨隔绝,愈来愈远,想返身回去实在缺乏力量……她没在床上躺得太久,两个小时后便把这种心境带到天骄酒店的天堂包厢。靠门的地方保留两盏灯,桌上点着蜡烛。

“她脸色很不好。”洪天震想。见她眼里充满忧伤,内心的悲苦、郁闷使面容憔悴,“你最近身体……”

“哦,身体可以。”她努力把话说得轻松些,脸上浮起苍白的笑容,“天震,我现在心情坏极了,就想见你。”

“我这不是来了么?”他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杯红酒,问:“能说说吗,老同学?”

“他雇用私人侦探调查我。”她说。

洪天震端到嘴边的杯子放下凝神思索。邢怀良雇用私人侦探调查她什么?

“也是黄承剑。”

“是他?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黄承剑亲口告诉我的。”

“喔。”他觉得黄承剑的作法挺奇怪,挺神秘。与理讲不通的,怎能事先告诉被调查者呢?令人不解。“他讲没,调查你什么?”

“他和柏小燕床上行乐那些证据如何处理,查我还准备怎么做。”她说,“我已决定压埋这件事,在黄承剑结束调查的当天晚上,我把照片全交给了邢怀良,他当着我面烧毁了那些东西。应该说,这不光彩的一页也就翻过去了。他向我道了歉,诅咒发誓愿痛改前非。对我,对我的家人的确好起来。给我父亲买了一套住宅楼,亲自接他过来住。”

他认真听着,戚然不语。

“我以为他回心转意,做这些是对我的补偿。天震,我有时很傻很幼稚……”她喝了一大口红酒,潮红渐渐弥漫脸庞,“我天真地想,他态度转弯一百八十度,不,三百六十度,不是因为拿到他丑行的证据,而是因我怀孕……那一刻,他知道的那一刻,很是高兴……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啊!”

蜡烛照得仿红砖外墙的壁纸亮闪闪的,她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像水面漂浮的树叶。

“到头来是一场梦,荒唐梦。我一直生活在梦境中……哦,这包房有点热。”她说着脱掉裙衫,心中的一切烦恼也一起脱掉似的。倾刻间她换个人似的。“天震,不说这些琐碎的事情,我们见次面不容易,干嘛不高兴,咱们喝酒,谈点愉快的事情。”

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像有块石头压着,很沉。他真心想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一星半点儿也好。

“我带来张歌碟,有首歌很好听。”她走出去,将歌碟交给服务小姐。她重新坐下,说起一件很遥远的事,“我还记得你用黄瓜叶蹭我胳膊……”

他这时才注意到她裸在一件很小衣服外面的胳臂修长、美丽,蜡烛的红光在上面跳跃。黄瓜叶蹭胳膊的事发生在初中一年级的夏天。洪天震家住平房,房后有块蒲柳障子圈围的小菜园,水灵灵的黄瓜诱惑馋嘴少女。夏璐说:“天震,敢偷摘你家的黄瓜吗?”洪天震怕他爸,黄瓜是他种的,怕有人偷吃,每根黄瓜都编了号,丢一根他都知道。夏璐说:“你不敢我敢。”她脱掉长袖衣服,穿着花布汗衫儿,钻蒲柳障子时,她痛叫一声,急忙跑回来,疼得呲牙咧嘴:“给洋拉子——天光毛虫、身带毒刺——蜇了。”洪天震见她细嫩的胳膊红肿一片,想到母亲教他的方法,他跑进菜地揪回数片黄瓜叶,带刺的黄瓜叶蹭洋拉子毒刺,她疼痛逐渐消失……“第二天,你非要人家脱掉上衣看胳膊。”她美好的笑笑。

“那时我们都小……”他只能这样解释当时非要看人家女孩的胳膊,“红肿好大一片,疼吗?”

“10多年后你才问我疼不疼,天呐!”她用缺憾的口气说,“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咳,不会再有喽。”

那首《高原红》歌响起——

许多的欢乐留在你的帐篷初恋的琴声撩动几次雪崩少年的我为何不懂心痛……她举起杯子同他轻轻碰了碰,相互凝望中喝尽杯中红酒。歌声继续着。

蓦然回首已是光阴如风离乡的行囊总是越来越重滚滚的红尘难掩你的笑容……他发现有泪正流过她的脸颊,大滴大滴落入高脚杯子,与红酒相溶,她喝进那杯掺进泪的酒。是甜?是苦?是涩?

青藏的阳光日夜与我相拥茫茫的雪域何处寻觅你的影踪高原红美丽的高原红煮了又煮的酥油茶还是当年那样浓……她把手伸向他,他握住。他们十几分钟没说话,望着,望着。思绪飞回到少男少女时代,彼此感到都很幸福……

2

“我要见政府!”市公安局看守所里,袁凤阁敲打监房的门喊,他管警察叫政府,说明他态度有了转变,他对看守说,“我要交待。”

“都几点了,”看守扬腕看了看表,时针指向十二点,“明天再交待吧!”

“我今晚交待,今晚……”袁凤阁哀求道,“我要见窦队长,我要交待重要事情。”

“你等着。”看守打电话联系到窦城斌,他说他马上就过看守所来。

“说吧,袁凤阁。”窦城斌说。

“那天您给我立功的机会,我想好了,我要立功。”袁凤阁拘审20多天,今晚是第一次主动交待问题,“我私自配过减肥药出售,赚了一些黑心钱。”

“多少?”

“10多万吧。”袁凤阁交待说,“……减肥、瘦身成为时尚,长岭开了许多家美容院,医院也开吸脂门诊。我瞧准这是挣钱的好门路,私自配药……每付药30元,20付为一个疗程,偷偷卖给要求减肥的人。”

“有多少人买过你的药?”

“300,也许400多人呢,我也记不清楚了。”袁凤阁说,“去年6月份后我再也不卖减肥药了。”

“为什么?”

“我配药时用了激素……它对人身体很有害的,个别人会因此血小板减少,严重的可能患障碍性贫血……”袁凤阁说,“所以我停止配药出售。”

“还有什么要交待的?”窦城斌问。

“没有了。”袁凤阁答。

“我问你,王淑荣吃过你的减肥药吗?”窦城斌目光严峻,“到底吃过没有?”

“吃、吃过。”袁凤阁吞吞吐吐。

“多少付?”

“记不得了。”

“好好想一想。”

“两三个疗程,总之时间很长。”袁凤阁想了想。“每周有个女士为她取药。”

“那女士是谁?”窦城斌紧紧追问。

“不认识,她长得很漂亮。”袁凤阁说,“每次来交完钱取药就走。”

“你怎么知道她取药给王淑荣?”

“从我这拿药,我都记录用药者的名字。”袁凤阁往下开始撒谎。他隐瞒了事实真相。“她说给王淑荣拿药……”

窦城斌从他闪烁其辞、眼睛滴溜溜地转,断定他在撒谎,问下去,只能听撒谎者编造谎言,他话峰一转,问:“王淑荣死时是不是很瘦?”

“瘦,是瘦。”袁凤阁心猛地抽紧,头垂下去回避窦城斌锐利的目光。

“她的瘦是不是与吃你的减肥药有关?”

“不,不不,没关。”袁凤阁猛然抬起头,否认,“事实上大多数服药者体重短时期下降,但很快就会反弹……根本不可能瘦成那样。”

“那王淑荣到底怎么死的?”

“我交待几次,她病死,心脏病……”袁凤阁重复一遍以前的供述。

“袁凤阁,没有新的交待,今天就到这吧。”窦城斌对警察说,“带下去。”

窦城斌带着午夜看守所的疑问回到警队,想一个人坐下来思考一下,路过洪天震的办公室,见亮着灯,他敲敲门便进来,浓重的烟草味呛得他嗓子发痒,忍不住咳嗽两声:“你没回家?”

“找你。”洪天震捻灭烟,起身把窗子打开个缝,“值班室说你去了看守所。”

“太呛了,你平常也不抽烟。”窦城斌待咳嗽平静,说“袁凤阁主动要见我。”

“哦,有新的交待吗?”

“他交待曾私自配制减肥药……”窦城斌介绍了情况,“王淑荣死前吃过他配制的减肥药,两三个疗程。但他否认王淑荣死前身体消瘦与服减肥药有关。我认为他还是交待出一条重要线索,他说常给王淑荣取药的是一位漂亮女士。”

“漂亮女士?”他疑惑,心中介介的。

“是的,我们过去的调查没发现她。王淑荣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取药?这位漂亮的女士同王淑荣的死有无关系呢?”窦城斌停顿下来,望着发呆的洪天震,“怎么啦,天震?”

“我听你讲呢。”洪天震郁悒。

“回队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个漂亮的女人同邢怀良是什么关系呢?她是王淑荣朋友,还是他们夫妻共同的朋友?假如她是邢怀良的秘友,问题就复杂了,她可能是参与者、帮凶。天震,我分析这个神秘、漂亮的女人,就是现在邢怀良身边的两个女人其中的一个。”

“夏璐?柏小燕?”

“我认为是前一个。从时间上分析,王淑荣死前,柏小燕正在省广播学院读书,她人没夏璐漂亮,而夏璐……”窦城斌这次停顿,是他忽然想起洪天震同夏璐的关系,“天震,你觉得我的分析?”

“很对,我早就想到是她了。只是没搞到直接证据。”洪天震平静地说,“我和广雄查过,王淑荣同夏璐关系很密切,王的邻里、亲戚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我发现她俩突然成为密友,过去她们彼此不认识。从时间上看,她们交往频繁正是王淑荣死亡的半年前。是巧合吗?令人生疑的是,王死后,夏璐马上嫁给了邢怀良。我们还查到,夏璐的丈夫刘长林调入药业集团也是这个时期……后来刘长林辞职去珠海,社会风传是夏璐给王淑荣取药,我们推测再大胆一点儿,她取药后从袁凤阁处到邢家,是否做了手脚?”

“往里加什么药?天震,这样想是不是太残酷了些。”

“难道我愿意这么想?”洪天震很是动情地说,“我们的初恋多么纯洁,她爱我,我爱她。但时光得倒流,世上只剩下两个人:我和她,可惜啊,时光是不能倒流的。”

“你一直认为王淑荣的死……”

“是的,但不仅是我自己怀疑,王淑荣的父亲王子良早怀疑到了。”洪天震说,“从昨天起,我的判断得到了证实。”

“昨天?”

“昨天下午夏璐约我到天骄酒店,开始我觉得她脸上表情莫名其妙,行为有些怪诞……再后来,我发现她心里十分恐惧,尽管她没说出来,我猜出八九。一方面是她为自己过去做过的事情余悸,另一方面她为面临的危险害怕。”洪天震分析:她惶惑的是过去的所作所为,一定与王淑荣死亡有关;面临危险显然害怕邢怀良对她下毒手。

“你怎么猜想她担心邢怀良对她下毒手而害怕呢?”

“她目睹邢怀良害死一个与她现在所处情形大致的人,她怕自己成为第二个王淑荣。因此,当她听说邢怀良雇用私人侦探调查她,是对她下手的前兆,她能不丧魂落魄?”

窦城斌听他分析,有些兴致勃勃,一叶障目的东西正被掀开,泰山——案情清晰可见。

“我觉得她昨天约我是本想说出这些的,不知为什么她又突然改变了主意。我一直揣摩,你进来之前,我正绞尽脑汁呢!”

“唉,我说嘛你为什么突然吸烟。”窦城斌恍然大悟。

“老窦,旁观者清,你分析她为什么想对我说,忽然又改变主意呢?”洪天震想听听他的推断。

“我捉摸是你们俩深层的情感关系吧。欲言又止,表明她十分爱你,你也爱她。”

“曾经。”他纠正他的说法。

“是曾经相爱,压根儿这爱就没露水般地蒸发掉,相反流进心田……你说她提到黄瓜叶蹭胳膊的事,目的让你想起难忘的季节,重温旧梦……”

“偏题了吧,老窦。”

“不,她忽然想到她在你心中的美好形象,她不想破坏那个形象。”窦城斌说,“我的分析够不够经典?”

“经典谈不上,”他暗暗佩服窦城斌,分析得相当精辟,“如你所说,她真的干了坏事。”

“但愿我们是臆测,但愿……”

“恐怕没那么多但愿了。”他愁眉苦脸,“近期我想找她谈一谈。”

3

山上——电视大楼楼顶夜晚凉飕飕的,邢怀良竖起休闲装的领子,头朝里缩了缩,那双发贼发亮的眼睛,酷似一只爬出洞口的黄鼠,惕厉下周围环境,而后爬出洞来。他鸟瞰到一片星辰般远远近近明明亮亮的灯火,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把城市装点出现代的气息。喧嚣的声音疲惫下去,火车的轰鸣声断续传来。

他正为一件事情乌涂不定,他靠在山上的藤条躺椅上,再三斟酌。实在是件很难下决心的事情。

“邢总,老这么徘徊咋成。”孟志惠说,“再掉以轻心,公安找上门来,可就晚了三春啦。”

“你不要轻举妄动,容我考虑考虑。”他临上山前丢给孟志惠一句话。

“邢总……”

“好啦,听我电话。”邢怀良上山了,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傍晚时分,几只鸟从他头顶飞过,一摊鸟稀稀地落在他的额头上,他用纸巾擦去,感到有些丧气,接下去他在愤然中想着发生的事。

今天上午黄承剑亲自把两张照片交到他的手里。一看,他的脸立刻变了色。照片上夏璐的手被洪天震握着;另一张照片夏璐斜身吻洪天震的脸颊。

“刑总,调查还继续吗?”黄承剑问。

“继续,最好能拍到他们在一起的……”邢怀良说,“我给你加酬金,只要能搞到。”

“我尽力吧!”黄承剑说完走了。

邢怀良越看照片越来气,咬牙切齿道:“我不能放过你!”

他把孟志惠叫来,将照片摔给他:“她步步紧逼我!”

孟志惠先瞟一眼怒火中烧的邢总,然后看照片。

“你说怎么办?”

“简单。”孟志惠揣度透他的心理,做个扭断动作,“面(整死)她!”

“好好看看照片上面的人是谁?”

“姓洪的警察嘛。”孟志惠神色鄙夷,说,“他不就是她的……”

“单单是初恋情人倒好了,他可是刑警副支队长。”邢怀良嘴这么说,一种受辱感使他的脸、脖子喝了酒般的酡红。“我怕她对他泄了咱们的底儿。”

“就是呀!早点动手,免得她自首、坦白。她得到从宽,我们呢?邢总,当断不断必留后患。”

邢怀良做事历来把稳持重,杀人,行动必须万无一失。他怎可轻易就点头呢?孟志惠对他说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他下令。他说:“我再想一想。”……像似有雾飘洒,他觉出湿漉漉的,5月份里长岭还很少下雾。他仰望天空,黑乎乎的,是人们说的牛毛细雨吧!让雨淋淋的滋味儿也不错。

下午夏璐打来电话,说刘长林今晚到长岭,她想明后天请他吃顿饭,问他参不参加。他想了想,决定去,说:后天吧,后天我有时间。她说那就后天。

刘长林?他盘算着,在他回长岭期间动手……天赐良机!他从藤条椅子上站起来,腿有点酸,他活动一阵,才走下山去。

开保时捷出药业大厦后他给孟志惠打了电话,让他到北大桥602路公共汽车站等他。

他们把车停在河边。汛期尚未到来,枯水季节的河床眼白似地对着你,挨紧河道的地方香蒲茂盛,狭长叶子也葱绿。他们就坐在光硬的碱土岸边。

雨停了,云没散,夜色如墨。

“你们准备在哪动手?”邢怀良问。

“她的总经理室在主楼,营业大厅在裙楼,从裙楼顶潜进入,趁其不备勒死……”

“不行,同她一个楼层的还有酒店其他人员,许莉的卧室和她中间隔着很薄的栅板……”邢怀良否掉了孟志惠的计划,他说,“她每月做两次美容,到应昊诊所去做点胸丰乳。志惠,今天是29号吧?”

“是5月29号,星期四。”

“那正好,后天周六,她夜里肯定去应昊诊所。”邢怀良说,“应昊行医手续不全,偷偷地开业。在红房子区的牛鞅胡同,那里太窄进不去车,她走着进去。许莉送她到胡同口,然后开车回酒店,两个小时后再开车接她。”

“就在牛鞅胡同下手。”

“今晚你带人到牛鞅胡同看看,选准地点……齐胖头怎么去?”

“骑摩托。”

“好,那样易脱身。”邢怀良仍不放心,嘱咐道,“做完事让齐胖头马上离开本市,一天都不能呆。”

“放心吧,我安排。”

他们从河边回市里,在车上邢怀良又叮嘱一番,他最后说:“牛鞅胡同黑糊糊的,齐胖头别杀错人……”

“我带他到帅府酒店去过两趟,他说他记住她的长相了。”孟志惠有把握地说。他在关立波家附近下车,邢怀良将车开走。

孟志惠揿门铃,一次、二次、三次没开。他打他的手机:“立波你在哪?呲!在家,我就在你家门前,快开门吧!”

哗啦,关立波穿着睡衣来开门。“对不起孟哥,揿铃我没听见,正干活儿呢!”

“干活儿?”孟志惠轻蔑的目光瞅他,往里走,他朝开着门的卧室扫一眼,双人床上零乱的被子里藏着个人,长长的头发从被头处露出来,他憬悟,“对不起,耽误你干活儿了。”

“孟哥这么急来找我,有事?”

孟志惠向门外摆头,示意他出外说,在此不方便。关立波一下就明白了,高声说:“哦,公司开会,您等我一会儿,我穿上衣服。”

“我在门外等你吧!”孟志惠开门出去,他不想让他们太尴尬,直接到楼外等他。

很快,关立波喘吁吁过来,他下楼一定很急。他说:“对不起,孟哥。”

“说对不起的该是我。”孟志惠说,“搅了鸳鸯会……她是小几呀?”

“三儿!”

“妻妾成群,行啊,老弟!”孟志惠向迎面驶来的出租车招手,待那辆车调头的工夫,他说,“老板的事后天晚上办,现在去找齐胖头,我们去踩踩点。”

“孟哥亲自来找我,肯定……”出租车到跟前,他不再说下去。

“到哪?两位师傅。”司机问。

“大禹洗车房。”

大禹洗车房很出名,出租车司机几乎人人知晓。他们两人在车上闭紧嘴巴,到了大禹洗车房前,他们下了车,还需步行100多米远就到铝合金、塑钢门窗一条街。出租车可以直接开到肥子铝合金装潢店门前,半路下车处于安全考虑。

肥子铝合金装潢店的卷帘门透出黯淡的灯光。关立波上前敲门:“鲁雅芬!肥子!”

布门帘掀开,白赤亮的肉坨子蹾在门前,鲁雅芬迷瞪道:“你,怎么?”

“找胖头有事。”

“俺刚躺下……明个不行吗?”上下一般粗的白肉坨子,像头肥胖的白条猪,她真没愧对光荣绰号,“俺今晚有事儿。”

“我们出去一趟,用不上个把小时,你先忍耐着,他回来你们再接着干。大长的夜……”关立波把一件美妙的事情说得有些不堪入耳,说,“还愣着干吗,去叫他。”

白肉坨子走进里间,因好事被破坏,嘟嘟囔囔道:“真会赶点儿,偏偏这个时候……胖头,起来吧,姐夫叫你。”

一听姐夫——关立波找他,齐胖头一骨碌爬起来,急乎乎地包赤条条裹赤条条,一边系裤腰带一边出来:“关哥,进屋吧。”

“你赶快出来。”关立波问那件销魂的事,“刚开始,还是半路?”

“才爬上马背。”齐胖头将那被冲散的事说得隐晦。他问:“我用骑车吗?”

“不用,撒梭点(快)!孟哥在对过等着呢。”关立波催促,他朝里间喊:“肥子,姐夫走啦。”

“走呗,像谁欢迎你来似的。”里间传出埋怨的声音:“啥时来不行,非这个时候……”

“呃,我算把肥子得罪喽。”过马路时,关立波说。

“我们每日一歌,你搅了场子。”齐胖头低声音说,“她瘾贼大。”

“都说瘦女人瘾大么,她恁肥……”

“终归挨×没够!”齐胖头说得露骨、淫秽。

他们三人打车到红房子区,孟志惠照邢怀良说的,找到那条幽暗、阴森的胡同。他说:“这就是牛鞅胡同。”

“黑咕隆咚的。”齐胖头叨咕一句。

“最好让你的舌头休息一会儿。”关立波呵斥他,齐胖头没敢再吭声。

他们跟头把式地走完不很长的黑胡同,没遇到一个行人。可见此处相当冷僻。一盏白炽灯照亮了整个砖瓦房小院,铁大门敞开着,有三台摩托车和几辆自行车停放在院里,显然这就是应昊诊所了。

“我用步量了量,从胡同口到诊所180多米。”从牛鞅胡同回来孟志惠说,“牛鞅弯的地方有个铁垃圾箱,胖头你就埋伏在那,待她走过来……摩托车别熄火,撤离方便。”

4

洪天震在他的办公室召集丁广雄、小路、林楚开会,研究下步行动。

“广雄说说情况吧!”洪天震说。

“是这样,我同林楚跟踪老鼠,他近期很活跃,频频出洞……”丁广雄介绍道。

坐在轿车里,丁广雄不时地看一本旅游小百科书,林楚静静坐在副驾座位上,聚精会神盯着保安看守的世纪花园大门。窗外5月最后一天的阳光格外晴朗。这些日子天空深蓝色,向下沉离大地近了许多。南湖公园树上仍有一些迁徙的鸟枝头啁啾,歌喉圆润,声调缠绵……“山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丁广雄吟书上的词,他听见身旁的合颂声音:“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你会背颂这首词?”丁广雄惊讶的目光望着她。

“元代张养浩的《潼关怀古》嘛,”她说,“老看旅游书,你有烟霞癖吧。”

“高抬我了,喜欢游山玩水,谈不上癖好。”他捧着书说,“我做梦都想去一趟大西北,那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一只丑陋的木叶蝶落在车窗上,竖起的翅酷像两片枯叶。她不喜欢它,用手指敲打窗玻璃想轰走它。它多毛的大头上突出复眼死呆地望着她,棒似的触角凶着她,纹丝不动。她手点着车窗玻璃说:“赖子,小赖子!”

“哎,你说老鼠吗?”丁广雄合上书,抬眼看她,问。

她指向车窗,木叶蝶离开车窗,一片枯叶似的飘飘飞走。“真讨厌。”她反问道:“你认为呢?”

他见她现出一副严肃的神情,碰到她哪根敏感神经上了?他没回答。轿车内发闷,他将车窗摇落条缝儿,绿色植物被太阳晒后散发出青生味道,直往鼻孔里钻。

先前,老鼠车子在百货大楼前接个女孩,那时丁广雄、林楚的车距离远,只看到苗条女孩背影闪进富康车。他们跟上他们,一直到世纪花园大门前,那个女孩下车。丁广雄问她:“认得她吗?”

“柏小燕。”她说,她看清是柏小燕,心里像刮着暴风雪似的打着旋儿,一阵阵发凉。

柏小燕对门卫的保安说些什么,保安打开大门放进去富康车。轿车开到3号别墅前停住,柏小燕下车独自进去。他把车开向远离3号别墅的围墙处,车就放在那,然后步行回3号别墅,他回了一次头,面孔进入林楚的视线。

丁广雄把车停在南湖公园的林荫下,监视3号别墅。

3号别墅大门吞进去黄承剑的魁梧身躯,林楚心中的暴风雪加剧,蓦然变得雪块崩裂滚下高山……折折腾腾,她以极大的毅力收刹住暴风雪,雪团慢慢渐变成稀稀的花朵,继而成为薄薄的雪雾。那只木叶蝶落在车窗的时候,她心中的雪完全融化掉。丁广雄突然提到老鼠,她心中油然湿漉漉起来……“他一个人出来!”丁广雄发现新动向,说,“林楚,我们跟上他。”

她才缓过神来,系好安全带。

富康车到联通公司营业大厅门前停留,推断他去交手机费。然后他到一家超市,滞留时间要比在联通营业大厅长些。他出来时满手拎着采购的副食品,较大的箱子——饮料装进后备箱,其它东西放进车里。车从超市停车场开出,经过几十分钟的行驶,停在一个居民小区。丁广雄看眼小区的牌子:河沿社区。

黄承剑得分批将物品带上楼。他拎了几个方便袋,进17号楼4单元。新的情况出现了:一个身材颀长的女人随他下来取东西,他们一起上楼去。

“她是谁?”林楚惊愕,问。

“没听说他有家有老婆。”丁广雄怪讶。他跟踪黄承剑差不多两年,从没发现他到这个地方来过。这个女人是他的什么人?

他们监视下去,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夜幕垂落,仍不见他下楼。

丁广雄说:“收吧,今晚他不一定离开了。”……“河沿社区17号楼?”洪天震忖量片刻,他想到一个人,疑问:“是不是冯萧萧?”

“不是,我们找河沿社区警务室梁警长了解,那个女人叫刘稚菲,原房主孙德宝,无职业。5年前河沿小区住宅楼对外销售,他购买17号楼4单元3楼302室,和那个女人居住。一个月前孙德宝病死,这个女人自己住着。”丁广雄说。

“刘稚菲有无职业?”洪天震问。

“梁警长说他上任一年来从没见她出过小区。”

“那她的生活来源?”洪天震疑惑,“老鼠和一个从不出楼的女人来往,很奇怪。”他问,“广雄,还有别的么?”

“没有了。”

“好,接着往下来。”洪天震转向林楚,“林楚说说你的情况吧。”

林楚说:“只见柏小燕一次面,谈5分钟话。”

“没了?”洪天震问。

“没啦!”林楚说。

“见面一次谈五分钟,谈些什么?”洪天震表露出对她工作不满意,“总不是聊天吧?”

“就是聊天,我们谈论今年夏季流行什么服装……”

“我们往下进行。”洪天震可不愿意听她说夏季流行什么时装,他说,“方才,广雄,还有林楚介绍了情况,现在我们研究下一步行动。”

几位刑警研究案情在进行中,丁广雄发言,池然和窦城斌轻手轻脚进来,洪天震发现他们,想站起来打招呼,被池然手势制止,他俩悄悄坐下来。

“我和小路查死者孙德宝,他也不是本市人,生前持河北邯郸市公安局签发的身份证,本地购房,不定期居住。”丁广雄发觉几双目光向门的方向流动,转身发现池然和窦城斌,欲开口打招呼,池然说:“继续讲。”

“据孙德宝的邻居反映,孙德宝生前白天很少出屋,夜里经常外出。两年前有个和现在刘稚菲个头、肥瘦相同的女人居住,后来那个女人就不见了。他的邻居还说,两个女人走路姿势,说话声音也相同。”丁广雄说,“我认为首先应该查清孙德宝的身份。”

“刘稚菲的行为也很可疑,查孙德宝从查她入手。”……刑警们纷纷发言,各自谈了想法。洪天震归纳了大家的意见,做了下步行动安排:林楚加快接触柏小燕的步伐;小路接替丁广雄跟踪老鼠;我同丁广雄查刘稚菲。

“洪队,我需要台车,柏小燕喜欢坐车兜风的。”林楚提出要求。

“车?”洪天震对她提出用车表示理解,“我这部车得给小路,跟踪没车不成,连我和广雄都得想办法克服,林楚,必要时打车。”

“车子问题我来解决。”池然局长说,“林楚,我调一台新车给你。”

“谢谢领导重视。”林楚说。她朝洪天震翘下鼻子,这个近乎顽皮的动作被丁广雄看见,他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大家受到感染随着笑起来。

洪天震也笑,笑过他问:“你们笑什么?”他懵然的样子,把大家又逗得哄堂大笑。

“天震,你呀!”看明白故事儿的窦城斌笑后说,“池局要听咱俩的汇报。”

“会开到这吧。”洪天震宣布散会,室内只剩下池然和窦城斌。他问窦城斌,“方才大家笑什么?”

“回家问你妻妹吧!”窦城斌说。

“城斌、天震,”池然问:“你们谁先谈?”

5

这一天,5月31日这一天早晨,夏璐有了不同往日的感觉,她极想让所居住的环境崭新一些。

“走哇,璐。”邢怀良穿戴整齐后,叫她。他们一起下楼,分别开自己的车,在南纬路口分道,两年来差不多早晨离家都是这样的。他见她仍穿着内衣,问:“还不换衣服?”

“你先走吧,我晚一会儿去。”她说。

邢怀良临跨出门的那一刻回转过身,目光极其复杂地望她一眼,她只顾用心擦抹落地大花瓶,晨光在雪白的肩头澄莹闪烁。他猛然转身,走了。

她把房间打扫一遍,窗帘、被罩、枕套全撤下,通通塞进洗衣机,从柜子里找出崭新的换上。两个小时后,女人之手使房间旧貌换新颜:清洁、整齐,赏心悦目。她找出一套未上过身的裙子穿上,戴上项链和耳环,一年中她很少佩戴这些东西,还有一枚旧戒指,是母亲留给她的那枚也戴上。化完妆,她满意自己的美丽。她今天就想美丽自己。

“哇!新娘子似的。”到酒店,许莉见花朵般俏丽的夏总惊叹道,“你们今天结婚纪念日?”

“上个月是,过去了。”她吩咐许莉召集全体员工要开一个会,“把工资发下去。”

她的这一天活动安排得很满:午后一点钟开会;3点钟到红城宾馆拜访刘长林,定下明天宴请他的时间;4点钟到6点钟处理月底酒店业务;7点钟赶到父亲住处,吃饭;9点到应昊诊所做点胸丰乳;10点回家休息。

大约在5点左右,洪天震打来电话,问她最近有空没,想找她谈谈。

“过这两天吧,今天特忙,长林回来了,我和怀良明天中午请他吃饭。”她想到自己那天在天骄酒店包厢的情不自禁,主动吻了他说,“天震,那天我有点失态……”

“难道真实表达错了吗,我很理解你。”他说。

“见到你我总有一种既悲伤又甜美的感觉,我生命……”她不得不中断电话,许莉带税管员来找她,研究有关非典期间酒店免税的事,“哪一天我们见面谈。”

7点钟赶回父亲住处吃饭的计划不得不改变,神秘消失几年的要好同学韩小雪突然打来长途电话,一聊就是70多分钟。到父亲家吃饭是丈夫张罗的,他说快到端午节了,公司搞些福利,鸡蛋、带鱼、色拉油什么的,咱俩吃不动,送给老爷子吧。再说好久没和他老人家聚一聚了。“我带吃的过去,你几点回来?”她说:“7点吧,晚饭后还得去诊所。”他说:“就7点,等你。”

韩小雪电话打进总经理室差20分钟7点,她正要动身去父亲那,一听是韩小雪,她重新坐下来:“你这家伙,我以为你从人间蒸发了呢!”

“恁恨我?!”

“你在哪打电话?”

“天涯海角。璐,你有时间吧,咱俩聊聊天。”

“除了消防队来,我是不能撂你电话的。”

“行,你还没把我忘干净。”韩小雪说,“咱老师好吧?”

“我们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多。小雪,你老公还那么忙?”

“我们公司做国际贸易业务,他飞欧洲了,我和女儿在家。”

“她几岁?”

“今年读初一。璐你现在一个人生活吗?”

“我再婚了……”

“你别说,让我猜猜。嗯,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是洪天震!对吧,璐。”

“你非揭我的伤疤……”

“干吗这么凶,想想我们学生时代真好,人都活得纯洁得像露珠似的……”

夏璐默默无言听着少女时代朋友的叙述,零星的回忆中小雪妩媚的面容和幼稚可爱的轶事,鲜亮活现在面前。

“我们班的男生用秫秆挑着月经纸,殷红的东西旗帜般地飘扬……”

手机铃响,她说:“小雪,我接个电话。”电话是父亲打来的:“璐怎么回事,电话一直占线。嗯,你那个同学也太能唠扯,抓紧回来,我和怀良等你半天了。璐,是谁呀?”

“打碎你南泥壶那个……”

“小雪,她不是嫁给外国老头了吗?”

“华裔,老公比她才大12岁。”她为悠远的少年时代女友争辩说。

“不和你说了,我先和怀良喝着,边喝边等你。”

撂下手机,将扣在板台上的话机拿近耳畔:“对不起,小雪。”

“是你亲爱的?”

“什么呀,要你赔南泥壶的那个人。”

“噢!夏伯,他老人家身体好吧?”

“硬朗着呢。喂,小雪你省点电话费吧。”

“没关系,IP卡,又打折的,再聊一会儿。”

“小雪,9点钟我要做……”

“怎么,还没长大?我记得你美中不足,胸脯太扁平……这么说你不爱听吧,就叫瑕吧,瑕不掩玉……丰胸,我老公带回外国丰乳药,立竿见影,气吹似的长……我马上寄给你。”

“可今晚这次点胸,我还是要做的……”

结束通话,夏璐计算了一下通话时间。嚄,通话1小时11分。距9点钟还有些时间,回趟家还来得及。她叫上许莉,准备到家应应卯,然后直接去诊所。

到药业宿舍楼下,许莉说:“夏总,我在车上等你吧。”

“到楼上坐坐,我爸对你印象特好。”夏璐叫上许莉,她俩一起上楼。

许莉对夏老爷子住处十分熟悉,她多次受总经理差遣,给夏老爷子送好吃的。

“哟,许莉,快坐快坐,”夏老爷子让许莉坐到身旁,她的碗里有了只鸡腿,她朝邢怀良微微笑,不吃是不行啦,夏老爷子宪兵似的看着:“吃,很香的。”

“爸,你也太偏心眼儿了,我呢?”夏璐摆开要与许莉争什么似的。

“鸡脖子给你……”夏老爷子今天心情特别好,拿女儿撒娇的话当真对待,揪块鸡脖放进她的碗里,“小时候呵你顶爱吃鸡脖子。”

“爸你记错喽,琪爱吃鸡脖子,我爱吃鸡大腿。”……说说笑笑一阵,夏璐说:“我们得去诊所了。”

“你去吧,我和怀良再喝点。”夏老爷子说。“酒鬼酒挺绵软的。”

“怀良,瞧你没少喝,回家能开车么?”夏璐不放心丈夫。

“天很黑,胡同连盏灯都没有,你千万小心。”邢怀良再三叮嘱,送她到门口,说,“约摸不行,我住下。”

“对对,不走,不走。”夏老爷子急忙接上话茬儿,说。

夏璐下楼,崴了脚,她屈身揉揉。然后回身上楼,敲门,邢怀良开门。她说:“告诉咱爸,一楼的声控灯坏了,楼梯太陡,让他下楼加小心。”

对于夏璐来说,这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尽孝心啦,半个小时后,她被人杀死在牛鞅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