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飘飞

1

往事海潮一般地漫过来,几乎要淹没她,几天以来,夏璐一直在往事中行走。

回忆初恋,她总有一种心被什么叼走、被掏空的感觉。那个时候,她像一朵茉莉花绽放在全校的师生眼中,连自己也感到了绽放的灿然。

在数双投向她的目光里,有一双老师的眼睛,他就是刚从师范大学毕业分配来校教体育的刘长林。那时,夏璐其他功课都不错,只是体育老不及格,为此她情绪低落。她所在的高中是以涌现出几名全国游泳大赛金银牌得主而闻名,省市拨了专款修了游泳池,体育课中便有了游泳课程。

“我一定害了狂犬病。”一次体育课后便放学,他们一起朝家走,她向洪天震说,“我妈在防疫站工作,她说人得了狂犬病就怕水,听到水声都不行。”

“什么狂犬病,你不是下水了吗。”洪天震说,“问题是你不会游泳……其实,世间动物大都会游泳,比如身体宠大的大象,小老鼠,连最笨的猪……”

“哎哎,你说什么呢天震,”夏璐打断他的话,有些气恼,她一生气就咬下唇,委屈道:“你说人家连最笨的猪都不如。”

“我只举些例子嘛。”

夏璐真的生气了,公交车开过来,她连招呼都没和他打,跳上了车。洪天震只好眼巴巴望着12路大巴开走。平时,他送她到12路站点,从学校出来到12路,要横穿一条马路,经过一个三角形广场。本来在学校左侧便有40路公交车可到达夏璐的家,她却非舍近求远地选择12路,他没想明白也就没去深想。

三角广场也算一块城市绿地,种植刺玫、串红、鸡冠花、牵牛花多种观赏的花草,有几张露天长条椅子置在其中,供人们小憩。每每走到广场,她的脚步便变慢了,目光频频扫描他的脸。那一时刻,她的脸荡漾着桃花般的浅红色。朦朦胧胧的爱,已在她身上嫩叶般萌发,一旦盛放将无比美丽。她在等待春天,盼望春天早些到来。她幻想着,他拽着春的纸鸢线索的一头,只要放开,春天便花朵似的烂漫大地。

第二趟12路大巴开来,洪天震便挤上去。他回家并不坐12路,得坐103路。他要去追赶夏璐,一定见到她露出笑脸再回家。她的喜怒哀乐对自己已经很重要了。

当洪天震出现在楼下时,夏璐正伏在能够望见12路公交车站站牌的窗口远眺。她盼望一个背书包男孩的身影出现。她在和假设中的另一个夏璐对话,一问一答:

“他会来吗?”

“不会!”

“要是来了呢?”

“我吻他!”

“你不敢。”

“我吻给你看。”

两个夏璐在洪天震挤下12路大巴那一刻,叠印在一起。她离开窗子,飞快下楼。在楼的拐角处,她扫眼下四周,见没一双觑视的目光,猛地在他的脸上很响地一个热吻。

洪天震像突然遭受巨大打击,大脑一片空白,身子骤然轻巧,云似的飘起来,竟没觉出被吻是啥滋味,傻怔怔地望着她……若干年后,洪天震才追忆到豆蔻女孩吻的甜蜜滋味。

游泳在那个高中时代对洪天震不是作为一个名词,而是“情之殇”。某件事由游泳开始而某件事因游泳而结束。今天夏璐和洪天震的结局,囿于游泳。

“我真的很笨。”坐在游泳池边上的夏璐,望着同学们蛙般、鱼般地畅游,眼里汪着泪。

“夏璐,你能学会游泳。”刘长林走过来,鼓励她道,“只要自己有信心,克服畏惧心理……你有一双修长的手臂和腿,正适合游泳。”

一副滚落水珠、肌肉发达的健美之躯矗立面前,她瞥眼后迅速移开目光,脑海里有只矫健的鹰在飞翔。

“我观察你游泳,姿势不对。”刘长林老师做了个姿势给她看,他说,“平素多练习,熟能生巧,慢慢你就会游啦。”

“谢谢老师!”夏璐投给老师感激的目光。这目光给刘长林捕捉到了,他像被唤醒的狮子,猛然扑向猎物,冲破了师生的界线,于是便有了夏宫那段故事。

刘老师说一定教会夏璐学游泳,她没把老师的用意看得复杂,帮助一个学生学会什么是老师的天职,哪个学生也不会想老师有不良企图。

“我利用课余时间教你。”刘长林把计划作得很周密,“你知道夏宫吗?我们去那练习。”

“知道。”夏璐从电视广告上知道夏宫是本市规模最大的游泳馆,她没去过,那门票贵得吓人。她说:“在学校练吧,再说夏宫的门票……”

“门票倒没关系的。”刘长林此时还是一副师长模样,他说,“我是老师,你是学生,在学校泳池里……你小,还不懂得人言可畏。”

到夏宫去练习游泳,她出于好奇,并且碍于老师的热情邀请便去了。她到夏宫门前时,刘长林老师已等候在那儿,手拎两塑料袋东西——泳衣、泳帽。

“我自带了。”夏璐委婉谢绝刘老师为她买的游泳用品。

“你不要,老师送给谁呢?”刘长林十分真诚地说,“我没有女朋友,总不能带它回宿舍,让同行们笑话吧。夏璐,拿着。”

是一件礼物吗?老师眼神儿是对学生的爱护、关怀和体贴。她无法再拒绝,说声谢谢老师便将礼物抱在怀里。

从女换衣室出来的夏璐,尤其穿上刘老师为她挑选的黑色泳装,雪白的肌肤露出正像爬出墙头的花朵,鲜艳而迷人。

呀!刘长林见到比他冥想中更丰满、更迷人、更诱惑的女孩,那日益强烈的渴望的眼神,洗涤一遍他的学生。

夏宫游泳馆除游泳池外,还设置很多水上游玩项目。刘长林带夏璐先到被称为大世界的地方,一起进到浅水处。开始,她尽量与老师保持距离,虽然同在一池水里,众目睽睽之下,她没忘记自己是学生,他是老师。

微蓝色的池水浸泡躯体,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朝外挣扎。泳池里离他们很近的男女,水中紧紧抱着,很长很长地吻。她心里滚过一股热流,转过头去,秋千椅子上的那一对,两条章鱼似的绞缠一块,难分清彼此,这些让她怦然心动。

“我教你游泳吧。”刘长林身体移过来,她没躲闪,他抓住她的手臂……这天,他们除了感到有点疲劳,心里都很高兴。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她心满意足地哭了。

“怎么啦夏璐?”刘长林从她一波一波卷上脸颊的快意,已猜到她因高兴而落泪。他显然是明知故问,也有意把对她的钟情、爱慕的信息传达给她,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我身体能漂起来了,我会游泳了。”她仍然沉浸在自己能浮到水面上,能向前游几米远的兴奋之中。刘长林老师频频放电般的目光投射,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纵然这样,刘长林也不认为自己毫无希望。相反,她的纯洁、矜持更显示出她的高贵。夏宫练习游泳不久,他们又进行了一次练习。不过这次练习,彻底改变了一个女孩一生的命运,也包括她的追求者……

丁铃铃,夏璐的回忆被电话铃声打断。她接电话,是洪天震打来的,问她是否找到了黄承剑。她告诉他:黄承剑已接手调查。

她问:“你最近忙不忙?”

“忙得很。”他回答。

“忙就算啦。”夏璐挂断电话。

2

仅凭简爱提供的潘光明心胸狭窄的线索,就确定坠楼原因显然缺乏说服力,因此“12·24”坠楼案还得继续查下去。

洪天震很晚才回家,妻子林梦留给他张条子,说带女儿渺渺去了岳母家,渺渺老姨林楚从省城放寒假回来,没给他做晚饭。自己做还是到街上去吃,随便。

他把身体笔直地躺在沙发上,没去想晚饭的事。顺手拿起谁丢在茶几上的相册。下午渺渺的老姨林楚一定来过,每次来她都翻看相册,找她童年的一些旧照,有时莫名其妙地对着自己童照发笑。

洪天震想到和林梦结婚时渺渺的老姨林楚还是个小女孩,转瞬间,她成为大姑娘,是省警察学校应届毕业生。妻子怀渺渺时,肚子老疼,征兆要流产。妇婴医院建议用保胎药,注射黄体酮什么的,环保局工作的母亲坚决反对注射药物,怕胎儿健康受影响,采取她本人怀儿子——天震时的民间土办法,喝煮炉盖子的水保胎。

本来让人涕笑皆非的保胎,林楚加入或者搅和进来。煮炉盖子水沸腾在地炉子上,那时他们住平房,林楚盯住铝盆里煮的炉盖子,小馋嘴到处找好吃的,清汤寡水煮铁炉盖子,令她小脑袋瓜风车似的旋转:是什么好吃的?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她问洪天震:“喂,黑猫大姐夫,炉盖子好吃吗?”看过黑猫警长动画片,林楚便叫当刑警的大姐夫黑猫。

“好吃得很。”洪天震想像着上当受骗的小姨子啃吃铁炉盖子的情形很逗,很好玩,该让小馋嘴耗子受点惩罚,便道,“煮熟后,它像脆糖一样。”

“傻丫头,姐夫唬你呢!”林梦插嘴道,“铁硬的,你咬得动嘛。”

“不好吃,你们煮炉盖子干啥?”林楚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缠磨洪天震,“黑猫……”

黑猫经不起缠磨,实话告诉她:“煮炉盖子水给你大姐喝,治肚子疼。”他把要流产说成肚子疼。

林楚没再刨根问底下去,如问大姐肚子为啥疼,还真不好回答。笑话出在肚子疼上。熬了一天,清水溶了炉盖子浸下的铁锈,水变成褐黄色,且斤斤贵贵的一小碗,晾在桌子上凉时服用。

“天震,药呢?”林梦端着空碗问。

“在桌子上放着。”

“空碗,只剩一小口水。”

“不会吧!”洪天震明明将大半碗水放在桌子上,晾凉的工夫竟没了。“能不能让猫给喝了?”家里养着只大狸猫。

“我给喝了。”林楚勇敢地站出来,承认是她把煮炉盖子水给喝了。

“你喝它干什么?”林梦问她。

“我肚子疼……”林楚掀起衣服,露出白胖白胖的小肚子……

想到这儿,洪天震噗哧一声笑了。此时,再让林楚去偷喝煮炉盖子水,再掀衣服露肚子……杀了她,她也不会干哟。许多事情的美好,恰恰是什么也不知道,纯洁得像早晨一颗露珠一样的童年,才有这露珠一样的故事。

影集中的姐妹合影,姐姐修长而挺拔,妹妹小巧而饱满,除面容某些部位相像外,看不出是一根藤上结的瓜。朝下翻,他的目光凝住了:两个强壮的男子坐在草地上,身边一只篮球。

这是一场球赛后,他与黄承剑的合照。

过去相册中,这人无处不在。有同他的,有同他们全家的,记得还有一张他抱渺渺的……在一次酒后,洪天震不顾妻子的阻拦,消灭四害似的,统统将他清除,全部烧毁。

“怎么还剩下这张照片?”他疑惑。

眼盯着照片,觉得他们的笑很不真实,梦境一样虚无缥缈。照片从家庭相册清除后,那个人并没有如同只蚊蝇飞走,这是他一生都难忘掉的人。尽管以后发生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他自始至终承认,他们曾是生死朋友。

黄承剑以照片的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况且在他家里,他像被往事之手朝后拽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来:一个黄承剑,两个黄承剑,一连串的黄承剑纷至沓来,与之同来的还有不同年代不同场合不同事件,他像被风刮上天空的一片羽毛,飘飞着难以停在某个具体细节上……他抽出那张照片,背面赫然一行娟秀小字:承剑警察大哥哥,请接受小妹妹一吻!

小妹妹当然就是林楚了。这个疯丫头爱上黄承剑时她还是个少女,一个古典的、千篇一律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就发生在刚过而立之年的刑警和十几岁女孩之间。

那时洪天震同搭档黄承剑,秘密追踪长岭毒枭——橡皮,当弄清毒枭橡皮的行踪,警方即将抓捕行动的前夜,一件预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橡皮手下的人绑架了洪天震的小姨子林楚。洪天震接到绑匪电话,要他见面谈谈,否则,将杀掉林楚。

黄承剑得知实情后,他抢先到达绑匪指定地点……救出了林楚,并击毙了两名绑匪,他自己因此受了伤。可是由于林楚的事情耽搁,使毒枭橡皮得以逃脱,像吐遁般地在长岭蒸发,至今未见踪影。

从此,刑警黄承剑便走进了一个少女的心灵,伴她成长,一直到了林楚懂得恋爱是怎么回事,上帝给他们一个机会:黄承剑的结发妻子死于一次交通事故。林楚大胆地向黄承剑表示要嫁给他,可黄承剑始终没答应,紧接着黄承剑因工作失职——女毒贩冯萧萧在他手中逃脱,他辞职离开公安队伍……偶像气泡一般地在林楚心中突然破灭,于是她报考省警校,自己要当一名警察,而且是刑警。嫁给警察的夙愿通过此种形式来实现,或许她将来会嫁给警察,那不是黄承剑,他敢肯定。

“这张旧照一定是林楚藏在相册中的。”洪天震这样想。

大约两个小时前,林楚以同洪天震此时一样的姿势躺在沙发上翻看相册,目光在老照片中停留许久。姐姐看出小妹的心思,问:“你没彻底忘记他。”

“姐,我追他差不多筋疲力尽,可到后来……”林楚长长叹口气,“他的行为太不可思议。”

“世间有许多事情就是个谜,他为什不娶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还丢了警察饭碗。”林梦大惑不解。

“姐,他最近提起过我吗?”

“我差不多一年未见到他,去年他的清明事务调查所挂牌,他下了请柬,你姐夫外出不在,我代他去祝贺。”她见妹妹用一种希望的眼光望着自己,她在想是给妹妹安慰,还是实话实说让她继续失望?略作思忖,她直言相告:“他没问你。”

在姐姐迟疑时,林楚已知道了下文。她表情淡淡地说:“他那样做是对的,与其虚心假意,不如残酷的真实好。”

“老姨,我要吃郎姆葡萄巧克力。”渺渺想起老姨进屋时许的愿。

“我们这就去买。”林楚拉起渺渺,“过会儿去你姥家,在广富超市下车,那儿有卖的。姐,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幽灵似的,谁知道他人在哪里。”林梦开始包装女儿,然后又武装自己,“别管他,咱回妈家吃火锅去。噢,你带回来的电磁炉还能烤肉串吧?冰箱正好还有些牛板筋、鸡胗,我带上。”

“姐夫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林楚指洪天震像姐说的幽灵,她说,“留个条子给他,省得回来不知你的去向。”……

洪天震将那张他和黄承剑的旧照装进相册,起身把相册送回它的原处,到厨房巡视一圈,没什么想吃的东西,干脆到街上去吃。

临出屋前,他觉得有电话需要打。先打给窦城斌,他关注曲副院长被杀的案子进展情况。

打通窦城斌的手机,他说他正在开会,半小时就完了,他说:“天震,晚上我请你吃饭,你在家等着,我开车接你。”

洪天震脸上呈现看穿别人动机的自得表情,自言自语道:“无利不起早,这个滑头。”

3

世纪花园别墅的夜晚,显得十分幽静。加之是冬夜,户外基本没人驻足。换个季节,优美的环境、新鲜的空气吸引着居住者到户外活动。

负责别墅区安全保卫的保安关闭铁大门,只留一小边门供人出入。偶尔有轿车驶来,保安仔细看车号,认定是别墅住户才开门放行,否则要盘问、要看证件,办了登记手续才放行。白天进出的人多,似乎检查要松一些,晚上戒备加强便严了。

世纪花园临一条马路,马路对面是一个建设中的南湖公园,有树、有几座假山,周围的居民早拿它当公园了,晨练啦,下棋啦,谈情说爱啦,朝朝夕夕总有人光顾。即使在这冷风刺骨的夜晚,仍有人在公园里滞留,做着他们早已计划好的、适合公园环境做的事。黄承剑混在其中,没人注意他。

公园内有一称为山的土堆,山顶有棵不知是长弯还是被练武人拳脚弄弯的老树,东北人称它歪脖树。黄承剑就是背靠这棵树边吸烟边望着世纪花园别墅大门的,他发现邢怀良进世纪花园是那天离开绿绣眼酒店。

黄承剑藏在绿绣眼酒店楼下轿车里快要冻僵时,看见酒店旋转的玻璃门甩出一个个酒醉的人,他们生离死别似地告别,一遍遍地握手,步子很稳健的邢怀良走向自己的轿车,几个趔趄的人跟在身后,呼着什么,喊着什么,一个中年女人不停地用她硕大的巴掌,扇自己耳光声音似的飞吻,保时捷开出停车场,那个女人的飞吻还再继续。

保时捷稳稳地行驶,跟在后面的黄承剑断定邢怀良喝酒不是海量就是没沾酒。邢怀良往下要做什么?他寻思着。经验告诉他,像邢怀良这样有权有钱有社会地位的人,同情人约会、厮守,总不能老去宾馆开房,也不能编排理由到外地幽会。肯定要有一个固定、相对安静的场所。尽管现在还不清楚邢怀良与柏小燕关系到了什么程度——情人、二奶、或第四者,他们经常秘密约会的信息是夏璐提供的。

从接手调查的这十几天里,邢怀良像似察觉有人盯他的梢,忽然谨慎起来,白天在药业大厦,晚上便回家。他偷偷问了夏璐,她说她也觉得奇怪,以前不经常回家的丈夫,近日天天回家过夜。还有一个隐私她不便对黄承剑说,过去夫妻床间的事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现在他不“旷课”,认真地“做作业”。

“尾巴夹得越紧离露出就不远了。”黄承剑认为邢怀良这样做,是放烟雾,麻痹对他疑心的妻子,寻找时机……盯他,死死盯住他。

一向做事严谨的邢怀良,这次酒精终于浸木他的神经和大脑,解放了一种束缚,思绪朝他向往的地方飞——大镜子里挂满星星月亮的小床,阳光在高耸的山巅上照耀,积雪开始融化……保时捷接近世纪花园大门口前速度减慢,保安立刻打开大门放行,它绕过两幢别墅在3号别墅前停住,邢怀良下车用钥匙打开大门,然后开车进去,大门重新关上。

这一切都被紧随其后的黄承剑一一记下。

发现邢怀良这一秘密隐居点,黄承剑很是兴奋。找到了他的秘巢,下一步摸清他来此地的规律。当然,还有一个重要角色没登场——柏小燕始终未出现。

黄承剑选择夜晚在公园里盯着3号别墅,就是等待柏小燕出现。她不能被邢怀良“金屋藏娇”养在屋子,她是总经理秘书,天天要在药业大厦出现。倘若她与邢怀良幽会,肯定要到别墅来。

3号别墅始终没开灯,说明屋子没人。今晚黄承剑不抱什么幻想,只是随便观察观察,有点意外收获更好。原因是,他今天跟踪邢怀良,更不能肯定他和柏小燕准来幽会。但观察3号别墅的情况是十分必要的。现在已是万家灯火,唯有3号别墅一片漆黑,没见邢怀良、柏小燕的踪影也没开灯,说明别墅除他们两人外,没有保姆、佣人呆在里边。

咔嚓!歪脖树像是经不住黄承剑身体的重压,它的躯干某一部位发出骨折般的断裂声,他身体欠了欠,把重心向脚分担些,黑夜中辨认不出是枫树,还是樟树,或是榆树,总之它很古老了。他对这棵树应当说很熟悉,一件事在某个夏天就发生在它的下面。苍老的枝桠间透着生命的绿叶,微风吹拂,便有股清新的木香扑鼻。

这座建设中未全面完工的公园,确切说一期竣工,二期待建,始终向游人开放着。但公园有个好听的名子,南湖。其实这里并没湖,如果林木、荒土堆间那个积水的大坑称为湖的话,叫湖也算最贴切的称谓了,不然叫泡、坑、塘太土气、也太小气。一个杀人狂魔经常出没南湖公园,专找单身女人作案,用一根极细的绳子从后面勒住脖子,背在背上,当地人称为“背死狗”。这是解放前一些劫财强盗的使用方法,不过强盗远比杀人狂魔讲究,勒脖子用束腰的布带子、腿带子类,勒时只是让人喘气困难而放弃挣扎,继尔乖乖跟着强盗走,到一僻静处劫完钱财,可能连衣物都剥光扒净,放你生路。而这个杀人狂魔则不然,从发现的两具女尸看,绳子勒进颈部很深,据法医推断,背在背上被害人便窒息死亡。杀人狂魔背女人到树林间,用刀子割开女人内裤,进行奸淫,最后胡乱抓起地上的东西,朝赤裸的女人下身堆放,树枝、石块、方便袋、矿泉水瓶子……受害人那个地方成了垃圾堆。由此刑警断定,杀人狂魔可能是性变态。

逮杀人狂魔的任务落实给洪天震和黄承剑这对黄金搭档,在长岭市公安局,他俩是公认的探案高手,破获无数宗奇案、怪案、疑案,池然局长交待任务时,特别强调,两周内拿下奸杀案子。

杀人狂魔作案很规律在午夜,两起奸杀案发生后,南湖公园成了恐怖的地方,没人夜晚还敢来公园,女性更不敢沾公园的边儿。

“没有锈饵,鱼不会上钩。”守候几夜未见杀人狂魔的踪影,洪天震觉得蹲坑守候不是办法,应采取措施,他说出自己的想法:要有一女人夜半出现在公园,引杀人狂魔出洞。

“这不失为一条锦囊妙计。”黄承剑赞同,一个较为难解决的是作为诱饵的女人。刑警队里有两名女同志,她们都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女孩,小曹时间稍长一点儿,也不过3年,让她们做这极危险的工作不合适。他说,“诱饵呢?”

“好办,我们可以扮演么。”洪天震说,“我化化妆,月光下不会露馅儿的。”

“还是我去。”黄承剑觉得当诱饵太危险,便主动要求说。

危险面前,他们两人决斗似的争抢,有时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做饵诱引出杀人狂魔,万一躲闪不及……就可能“光荣”了。

“你老婆有病……”

“渺渺还小……”

他们俩都拿出对方不能当诱饵的理由,一百个理由。争来争去,洪天震使用上权力:“请你服从我的命令,我是副支队长。”

“是,洪队。”黄承剑不情愿地道。洪天震是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是自己的领导,是搭档的头,某种意义上讲,自己是他的助手,他的命令必须服从。

化妆后的洪天震,灰蒙蒙的夜空下,很像个女人,他悠闲在山顶那棵歪脖树下,长发飘逸,胸前的两个假东西,显得十分夸张,假若靠近他,玫瑰味的香水会沁人心脾。只是缠裹在裙子里的躯体,雄壮了些,不知杀人狂魔是否能看中他。

躲藏在一簇丁香树后面的黄承剑,警惕的眼睛盯着洪天震,他做好一步蹿出,虎跃到他身边的准备,只要杀人狂魔将细绳抛向他的一瞬间,立马将凶手逮住。

夜朝更深走去,南湖公园成为昆虫的世界。蟋蟀、蝼蛄鸣叫着,湖中的癞蛤蟆也不甘寂寞,亮着老慢气病人似的喉咙,大煞风景地叫,恬静的夜晚硬让它给破坏了。

一个黑影从黑暗处游荡出来,黄承剑手伸向腰间摘下铐子,右手拔出枪,目光紧紧盯着那人。

这时洪天震也发现那个人,很难确定是不是杀人狂魔。他装作没看见他,奋力地甩下头,让来人看清他是个女人。

黑影四下瞧了瞧,目光停留时间最长的是丁香树丛,他未发现隐蔽树丛中的黄承剑,尔后极轻捷地消遁在山的后面……

杀人狂魔在那夜晚被逮住,惊心动魄的一幕在歪脖树下结束。想到这些,黄承剑心里便有酸酸的橘子汁味儿,迷茫的目光再一次望向那棵古树,黑夜中它的轮廓很模糊。

监视3号别墅时间没太久,他也没打算在公园呆太久。另一个目标直到他离开也没出现,由此他断定邢怀良和柏小燕不是经常来这里来。一个新的疑点在他脑海里形成:他们是否还有另一处幽会地点?

4

哦,哦,欲望之城,野火燃烧……郭富城的歌在长岭南郊的小河边的草丛间飘扬着。半小时前,某个躯体的局部冲锋陷阵,某个躯体局部的默默承受,即这一方局部的幸福,另一方局部起初痛苦,再后来痛苦的一方便油然而升懵然的幸福,尽管这是纯粹的肉体感觉的描述,升华一下,幸福便可称为爱情或情爱,痛苦可色彩成因爱有点疼,有点疼。

这样叙述十年前夏季小河边的男女十分美好的事情,就像脏兮兮的手捧着一束鲜花,将情趣给破坏了。河边沙滩发生的事,对夏璐来说至关重要,因此铭心刻骨。她可以忘掉三十多年生命流程所有的一切,只是这一幕她忘不了。她常带着欣赏的心情去回忆它,有时从那件事中间部分开始,有时从发生之初开始,更多从高潮开始;她怀着疼痛去回想它,每个细节都让她悔、让她恨;在某种情形下,欣赏和疼痛交织缠搅在一起去回味它,复杂的感觉从脸上表现出来并不复杂,落泪和笑。

夏天小河边草一样自然生长的故事,对她的确很重要。

“星期天我们到小河去学,流动的水本身就有浮力,你学游泳就更快一些。”刘长林老师从夏宫游泳回来的第二天对夏璐说,老师关爱的目光,她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点点头。

两辆自行车沿着颠簸小路前行,他们说说笑笑,话题没离游泳太远。河边的小路越来越狭窄,蒿草越来越茂盛,高大的柳蒿快要淹没他们。

“刘老师,”夏璐浅声问,“还没到?”

“快啦,就在前边。”刘长林骑车在先,回过头来说,“那片沙滩极地似的没被人污染,每颗沙粒都像水晶……”

夏璐身体某部位便有了挨水晶球的感觉,老爸从海南出差回来带给她的水晶球,是她喜欢的紫色水晶球。她爱不释手,睡觉时放进被窝,紫水晶球够幸运的,幸运得让男人嫉妒。它亲了女孩美秘的地方……某一夜晚,它在一个温馨的地方睡去。

河水的腥味扑来,淡粉色的水草花开满河边。

那是一小片河滩,白晶晶的沙在阳光照耀下,玉似地煜煜闪光。沙滩形状很像女人身上极隐秘的东西,她感觉到时,羞涩爬上脸颊,她将头转向一边,极力回避老师的目光。

“我先下河试试深浅,然后你再下。”刘长林老师脱外衣的速度可谓神速,眨眼间他穿泳装的身体翻腾在河水里。

直到这一刻,夏璐才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荒郊野外,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个女孩和男……纵然他是老师,也只比自己大几岁而已。她开始后悔自己轻率,怎么没认真想一想呵。逃走,她忽生逃走的念头。

“下来吧,水很暖。”刘长林叫她。

她迟迟疑疑。

“瞧,水能把人托起来。”刘长林做了个漂仰的姿势。一个穿绿色泳衣的躯体漂浮在水面上,像一片硕大的荷叶。这一景象吸引了她,打消了她的疑虑,在哪本画册上见过一幅:湛绿的荷叶漂在水面,一只青蛙静伏在荷叶上……

她的确受到河水的吸引,她接受了老师的邀请,纵身跳下去。扑通!她如块石头掉进很深的井里,挣扎几下没浮上来,身子继续朝河底坠落。在夏宫学到的那点游泳技术用不上,也帮不了她。妈呀!她害怕了,开始胡乱挣扎、呼救。

一双等待的手臂在适时的情形下,抱住她。她感到自己坐电梯般地提升,缓缓地提升,柔柔的水向上托举。她露出水面,畅快呼口气,说:“我怕,水太深了。”

“有老师呢,我对你讲过,水越深,浮力就越大。”他一只胳臂揽着她,鼓励她说,“你能游得很好。”

她生平第一次感到男人有力的胳膊从后背缠绕到腹部,有那么一刻她想挣脱,可挣脱后的情景她想到了,自己还要沉下水底,说不定还要淹死……乖乖听任摆布,不,学游泳。

“来,我带你游。”刘长林老师边教她,边带她游,鼓励道:“别怕。”

很快,她觉得自己身体轻了,像条鱼了。

“我放开手,你自己游。”刘长林试探着问,他根本没想让自己的胳膊离开光滑的胴体。

“别,别呀!”夏璐依赖那条有力的臂膀。

在游泳的过程中,他的某种欲望渐渐升腾,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学生啊!他采用了温柔的进攻方式,赞美道:“你像一朵出水芙蓉。”

“老师,”受到异性赞美,她很不好意思,“我没那么……”

“你真的很漂亮,你是我有生以来见到的最最漂亮的女孩。”刘长林凝望她的眼睛,手臂代表他的欲望,在她腹部超越男女界线地动了一下。

她明白老师的意图,呢喃道:“你是老师。”

“老师怎么啦,从古到今,师生恋比比皆是,鲁迅、徐悲鸿……”他列举了近代和当代一些名人,“璐,我真的爱上你啦。”

天哪,她听到老师大胆、赤裸的示爱的语言,像块压缩饼干遇水,情欲迅速膨胀起来,仿佛被打开的炉膛,里边烈火熊熊燃烧,表现在脸上是一片红云,一抹灿烂红霞。

“璐,你需要了……”他的手在她胸前鱼儿嘬食般动作,她凸凸的地方蓦然觉醒,昂起它的头时如脉搏般地蹦跳。

她的眼里满是雌性的目光,发出第一声被异性抚爱而幸福的浅浅的呻吟,周身有无数电流通过。女孩和女人的门槛并非很高,她不知不觉、不由自主地在跨过。或许,夏娃咬第一口苹果起,女人就经不起诱惑。她因兴奋、激动而颤抖的躯体,软软在水中,没一点主宰自己的力量,任凭摆弄。

河水中的求爱别开生面,可谓旷世之情。他带着顺从的柔软的物体朝浅水处游动,双腿站在坚硬河底时,他抱紧战栗不停的她,包裹她的东西,渐渐剥开……

“啊!”她尖叫一声。

哗哗搅动河水的声音淹没了她的痛叫,一缕淡红色在河水里蜿蜒,像一条鳗鱼。

“老师……”她反复呼唤着,欲望像只迷茫的蝴蝶,在激情的河流里穿梭,在男人雄伟中尖叫……一只成熟的苹果落地时,一定有声尖叫。

她沉浸在快乐之中。忽儿,一股做错事要遭惩罚的恐惧感笼罩心头,她仿佛蹬掉盖在身上的被子一般踹掉他,猛然坐起身,胡乱抓起身旁的衣物,朝羞涩处掩。

他惊怔一旁,听见她嘤嘤的哭声。他爬起来,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拥着她:“怎么啦,璐?”

“我爸要打我的。”她啜泣道。

“怎么会,怎么会呢?”他安慰小可怜虫,做完事——偷尝禁果后她真的后怕,自己毕竟是少女,是个中学生啊!精神恢复到常态,她高兴不起来。他吻着她的脑门、脸蛋,长长地吻,深深地吻,用吻帮助她战胜初次后的恐惧。

吻大概是世间最神奇的药,它可治百病,什么痛苦啊,寂寞啊,相思啊……河间风吹着她的健康、熟透杏子般的躯体,一股热望如马儿在草原般地在她躯体内飞奔,她第一次主动向他花朵一般绽放,这次她发自内心渴望他像某种虫子的叮咬,越狠越好……

那个夏天,他们的故事就如落入河中的花瓣,默默地被河水漂着漂着……一个老师和在校读书的女学生,他们的情恋故事注定会要曲折复杂,后来发生的一切事情证明了这一点。

5

窦城斌将车停在洪天震楼下,摁喇叭召唤洪天震下楼。他点支烟,摇下车窗,头探进冬夜里,吐出的烟云热乎乎地飘过脸颊。两个多小时的案情分析会,弄得他头昏脑胀,此刻喷出的烟雾像似在消除肿胀。楼门口出现他稔熟的身影,洪天震左手拎样东西,他一下子猜出是什么啦。

“我要费菜喽。”窦城斌在他钻进轿车时说,“又是你家的茅台吧。”

洪天震晃晃手里的一瓶自己泡制的酒,说:“你拿茅台换我都不干。”泡制药酒是他一大嗜好,枸杞、蛤蚧、人参、海马、不老草……十几个玻璃瓶子泡着这些东西,他可不是乱泡的,按一本泡制药酒书的方子泡的,治各种病哩。他说:“这瓶是……”

“总不是羊卵子酒吧。”窦城斌打断他的话,“徒有虚名。”

“哎,别说得太没文化,羊卵子酒,该叫羊肾酒。”洪天震总想说服他相信喝自泡的药酒好处多。前不久,闲谈中得知窦城斌腰酸腿软,有点那个……趁机送上一瓶自己泡制多年的羊肾酒,嘱咐怎样喝,又吹嘘如何有效果。将信将疑的窦城斌盛情难却,一丝不苟地喝了,结果非但没效,倒添了病,早晨起来眼皮肿,手脚浸泡黄豆似的胀乎乎。他去医院开了药,服后才祛了病。坏啦,此后窦城斌常在朋友圈里当笑话说起洪天震的羊卵子酒,他偏这样说,将肾说成卵子才搞笑。

“这瓶真的治病。”

“治肾虚?”

“思维混乱……”

他们说说笑笑,车停在名叫喝二两的小酒馆前,窦城斌说:“酒馆老板过去是长岭文联的编辑,瞧把店名起的挺那个,喝二两。”

喝二两酒馆内有点与众不同,满墙是本市名人题赠的字画,洪天震蓦然想起窦城斌爱好书法,是市书法家协会的副秘书长,是否有他滥竽充数的大作在里边?

“喂,寻墨宝呢?”

“找滥竽!”

“在那儿!”窦城斌指了下左边墙垛子,然后把他扔到那儿,自己去和酒馆老板打招呼,嗓门很大地说:“我们来筛二两。”

洪天震走近窦城斌写的条幅前,欣赏一番,行书草书魏碑姚体什么的他不懂,只感到字确实不错,是一首古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洪队,”一个长得团乎乎的女服务员很专业地叫他,“窦队让你到一包去。”

一包在喝二两酒馆中属高档的包房,位置被厨房给与其它包房隔开,可供十几个人用餐的大餐台前坐着他们两人,显得空空荡荡的,包房有种肃穆的气氛,壁灯幽幽,洪天震凑过来对窦城斌说:“太幽暗了点,像情侣包厢。”

“开灯,打开大灯。”窦城斌对引导洪天震进来的团乎乎的服务员说,“亮堂点,我们不需朦胧。”

洪天震一点都没猜错,窦城斌请他吃晚饭,是为了和他聊聊市中心医院副院长曲忠锋被杀案。

“死者被坚硬物重击头部,造成颅脑碎裂死亡,现场遗留一块带血迹的水泥块,经化验是曲忠锋的血迹。”窦城斌向洪天震介绍案情,“水泥块是杀曲忠锋的凶器无疑。但是未在凶器上找到凶手的指纹,水泥块用两层纸包裹着,估计凶手戴着手套。“纸?”

“起初围绕包水泥块的纸展开调查,那是两张销售一种新的护肤品——芦荟养颜液的小广告。找到芦荟养颜液的那家销售公司,据公司经理介绍,小广告共印了两万张,雇大约二十几人在三天内散发完毕,长岭的哪个角落都可能有这样的小广告,塞给过路行人,自行车筐,楼道……铺天盖地。凶手拿到它很容易,或许就是哈腰在街上捡到被人丢弃的两张。纸的线索没法查。”窦城斌用竹筷子将盘子里那几片盐水猪肝翻个个儿,他大概翻动这几片猪肝有十几次了,他说,“水泥块是拆除日伪时期修建的给水塔的,水塔坚固结实,雇民工拆砸半个多月,至今还有部分水泥块未清运出去。凶手可能到现场顺手拿一块,或者清运车拉掉在街上……这条线索也查不下去。此案由于没有现场目击证人,凶手又没留下物证,查起来相当困难。”

“水泥块有多大?”洪天震问。

“碗口大小。”窦城斌用筷子点下盛萝卜条粉丝汤的大海碗,说,“约3斤重。”

方才洪天震听他讲案情像坐在剧院里,观乐队演出,倾听每一个音符……水泥块引起他的注意。杀人凶器枪、刀、棍棒林林总总,为何选用极其笨重的水泥块。他所经办过的杀人案,凶手作案使用的凶器带有明显职业特点,刀是大众化的凶器,职业杀手多用枪支,医生用手术刀,司机用摇把子,木匠使用斧子……可以设想凶杀场面,凶手弄到一块水泥,用纸包好藏在衣服或背兜里,待受害人曲忠锋走近,近距离贴饼子似的砸向他的头颅,一下便击碎受害人的脑壳。水泥块做凶器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不能远距离地投掷撇打,击中身体其它部分也不致人死命,那样受害人就可能喊叫、反抗。

“尸检看,曲忠锋头部被击打一次,身体再无别的伤痕,他死于仅一次击打。”窦城斌说。

洪天震伸出右手模拟抓起动作,抓向盛萝卜条粉丝汤的海碗,没抓起来,手指梢将将够着碗边,他胸有成竹,似乎有了定论。说:“凶手暴露了他的特征,一双硕大的手,能够将近20厘米见方的水泥块握在手里,一击致死曲忠锋,说明此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

“噢!”窦城斌茅塞顿开,“近距离击打完全可能是熟人,在曲忠锋不备的情况下,突然出手袭击。”

专案组经过调查,曲忠锋医术高超,深受患者信赖,社会口碑很好。走访他的亲朋故友,都一致称他没与什么人结仇结怨。那么谁会杀他呢?他为分管业务的副院长,工作认真,为人耿直,技术要求精益求精,能否因工作得罪同行、下属呢?专案组今晚讨论的正是这个问题,尽管最后没能形成统一意见,池然决定下步破案重点围绕曲忠锋在市中心医院工作情况展开调查。现在洪天震的分析,开辟了窦城斌的新思路,他说:“四肢庞大,孔武有力的人可能就在医院里,凶手对曲忠锋很熟悉。来,喝杯酒。”

两人撞杯,一饮而尽。

“简爱找到没有?”窦城斌问他“12·24”案子进展情况。

“人是找到了……”洪天震向他细说了找到简爱的过程,他说,“综合分析,潘光明杀死简月疑点很大,但他人已死亡,查下去没必要。老鼠出现在此案中,一时难确定他干了些什么,我想暂放下此案,集中精力查王淑荣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