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4月28日下午3点半钟，绑架潜仁的一对凶手被生擒活捉，仅仅是政府指令破案最后期限的前两天时间。倘若此案再拖延两天，公安局邢局长就该引咎辞职了。我还记得，前不久的政府常务会议上，当时主管公安的秦副市长对邢局长下了指令，必须在五一国际劳动节之前破获绑架案。当时邢局长显得很是忧虑，尽管那时距五一节还有一个半月。

事后秦市长对我说，对邢局长这号人，就得用这种紧箍咒的办法，把目标、任务、期限定得死死的，还得把惩处办法透明出来，他才能感觉到压力，也才能去尽力工作。如果对他没有下达量化的任务，很可能这案还难得破。

案件侦破的过程是这样写的：

农历三月初一，Q市公安局的三名干警身着便衣到百公里外的平市的嵩山寺院进香，想从寺院里发现破案的蛛丝马迹。这些时，公安局的侦探人员可谓遍地撒网，四方出击了。嵩山寺院是方圆极其闻名的佛教圣地，香火十分旺盛，特别是到了农历的初一和十五，前来进香的人流更是络绎不绝。不少旅游公司反映，寺院各大殿前边的供烧香的设施已显得太小，无法满足众多香客的需求。也不知什么原因，近几年来，前往寺院进香拜佛的人迅猛增长，许是当今的精神贫乏导致人们去寻觅新的寄托；也许是时下求官心切、求财欲烈者们企图借助佛神的保佑，使自个美梦成真。就在最佳的进香日子加入了虔诚的香客行列。

官方并不去倡导人们烧香拜佛，官方也不去阻碍人们烧香拜佛。信仰自由嘛，特别是这个平市，如今有“平市靠游玩”之说，实则是靠旅游。这些年，正是旅游业的发展使平市的财政收入迅猛增长。旅游的发展正是靠的嵩山寺院，寺院的香客多了，旅客也就多了，门票的收入当然多起来，随之带来了饮食、住宿、交通、购物一系列的消费……

谁能说香客的增多对平市不是好事？香客还在继续增加着。这些年来，谁不知嵩山寺院是愈来愈显灵了，许多香客祈求的愿望都得以实现，人们相互传播着这种灵气，广而告之着这种奇闻。至于是哪路香客实现了哪种愿望，对他们并不重要，也没功夫去落实这事。只是看到已经获得佛神恩惠实现了梦想的香客又来进香还愿，初次踏进嵩山寺院进香祈祷求愿的新生队伍当然是日益庞大，且后继有人。也有那旅游者本没打算进香，可是当他置身于这香烟扑鼻、云雾缭绕的进香氛围之后，就不知不觉地加入香客的队伍。

这天是农历三月初一，公历则已4月10日，距最后的破案时间只有20天了，公安局能动弹的人可谓倾巢出动了。这三位干警之所以到嵩山寺院，并非瞎猫乱撞，而是他们从旅游局那里得到一个信息，就在前天，有一对香客竟然往寺院的功德箱投进6万元。一般说来，能如此大手大脚的人很少，几乎没有。这个信息使公安干警推理，要么是投钱人有求于佛，保佑他的违规行为；要么是他们的钱来路不正，来路不正的钱才会如此挥霍。

干警们来进香时，还有人在述说前天那捐巨款的故事，议论的人们个个发表感慨，惊叹这年轻人不一般。经过一番了解，故事就捋出个头绪，干警顺藤摸瓜，找到了正在打坐的方丈，询问那天投资6万元的香客的踪迹。方丈闻声，两眼以诧异的目光注视问话的便衣，且双手合拢，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谙凡事，只晓有财不施，世世受贫。”干警看着面前所问非所答的方丈，就直白地说，只是打听打听那两个捐款人的下落，我们有要事找他们。

方丈又是双手合十地道：

“阿弥陀佛，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

干警们方悟出，方丈是在赞扬捐资人的优秀品质，而对他们的问话却毫无兴趣。

这时其中一个干警干脆亮出了证件，告诉方丈，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并说明了那两个捐资人很可能是一起敲诈案的嫌疑人。

直到这时，方丈才如梦方醒，随口说道：“已作之罪皆发露，未作之恶更不造，阿弥陀佛。”接着，他就道出了两个捐资人的来龙去脉。

是前天的傍晚，一直等到在寺院游览与进香的客人全部走出去，寺院欲要关闭大门的一瞬间，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过来，对正在关门的人说，他们要捐款，向这座嵩山寺院捐款，因捐资数目大，所以等到游客走尽之后方才过来。这时在门口的和尚觉得自己做不了主，就将方丈请来，方丈问清事由，马上领着二位走进寺院，来到大雄宝殿，方丈坐到了桌子边，边问着捐款人的情况边提笔记录着他们的实情。同时教诲年轻人，既然信奉佛，就该做到“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这也是佛教信徒都要遵守的戒律。

这时那一对年轻男女已从他们的背包里取出了6沓百元现钞，每一沓是1万元。年轻人讲，这是他们对寺院的一点表示，愿佛能保佑他们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由于年轻人虔诚实在，当时又召来僧人为他们念了佛经，他们也向佛祈祷许愿。之后，两人就离去寺院，临别时说，只要佛能显灵，他们一定再来还愿重重感谢……

干警问那方丈，捐款的男女长的什么样子，说话什么口音，离开寺院往何处去了？

方丈答道，两个年轻人说话穿衣都像咱Q省人，只是那女的很是年轻，且有几分姿色，那男的大她至少有十余岁，长得粗壮浑实。因为没大在意他们的仪表，也就没有认真端详其长相，只是临别时，天已晚，有僧侣客气地留他们在此过夜，那女的说，不用了，家离这里不远。也许他们就住在方圆附近。

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干警们回来后，就对情况开始“会诊”。又请来潜仁参谋意见，潜仁一听那对男女的情况，说那女的正是他的外甥女，那男的就是外甥女的男友。他们肯定是做贼心虚，时时担心事情破败，就去烧香拜佛，捐送重金积德，以祈神佛保佑他们平安。

经过大家分析推断，这对男女并没有远走高飞，可能在嵩山寺院方圆一带就有住所。根据潜仁提供的情况，那男人虽在外边闯荡，也挣了些小钱，但并未见过大世面，得过大钱，现在手头有这笔巨款，已十分满足了，就只想享乐，不想再出外干事了。至于自己的外甥女，本是个无知的年轻女性，没有什么主意，一旦进入男女说爱之时，就属那众多的傻乎乎晕乎乎的女人。这种女人多啦，特别是年轻女性，一遇“痴情男人”就着了魔似的神魂颠倒，不知南北了。要不然，她能帮凶绑她的老舅。说起她家的事，潜仁道出，他没有不帮忙的，无论大困难，小困难，潜仁从不会袖手旁观，见难不救的。这一点大家都相信潜仁。她莽撞举动，岂不是断了与老舅的往来，又将自己推至了罪恶的境地。“真傻啊！这臭丫头，！”潜仁似乎并不恨她的外甥女，只是这样百般遗憾加惋惜地说。是啊，在福市，甚至在Q市，直到Q省，谁能攀上潜仁这一高枝，可谓找到了牢固的靠山。在这地盘，没有人不以为，没有潜仁办不成的事，没有潜仁攻克不了的困难。这女人，也是真傻，傻的不能再傻了。往往年轻的女性会办这种傻事，办这等傻事的女性，身后往往有一个她热恋的坏男人。

破案的方案很快拿出来了，Q市调动了强大的警力，在以嵩山寺院为圆心，以20公里为半径画出一个圆球，然后从圆心到圆周，从圆周到圆心，交叉往返，采用梳篦式的排查。对于有人烟的乡村、山屹崂、洞穴、荒岛、丛林均不能放过。至于在此方圆之中的住宅小区，楼堂馆所、宾馆饭店、机关单位，特别是都市乡村，也不能放过。采用的方法是为每支搜寻支队定任务、定地盘、定时间，24小时全天候不间断搜寻。

政府最大的优势是有人，为这次行动，特编制了数十个围剿清查支队，投入了上千名警力，为补充Q市的警力不足，特请Q省武警总队调遣了精锐部队。

被称为“春风1号”的搜寻行动是从4月12日清晨开始的，这时候距邢局长立军令状的最后期限只有19天了。所谓春风1号，是因为潜仁在刚刚立春的时节被绑架的。

春风1号行动计划为，从4月12日到4月20日，在这9个24小时中，要将圈划出的这方地面梳理个透透彻彻，不留空白，不留死角，哪怕是挂在高山之巅的“阁楼”，还是潜在地下的洞穴；至于已经有人居住的小区，还是刚刚竣工的空房，都要排查落实，梳理到位；对那关门闭户的空房，一定也要弄出个清白明了，水落石出，确实知晓房屋的主人姓啥名谁，何以离家外出？这种破案的方法，亏得是国家出场操作，倘若请私人侦探，哪里有这种实力，他们更不会花这么大的成本。

就用这种办法，干警和武警组成的联合团队，在当地谙熟人文环境，地形地貌的向导配合下，开始以嵩山寺院为核心的由里向外，由外向里的撒网。那经纬交织的网很快就将这方大地覆盖了。然后就是收网，就是刮着地皮开始梳篦。可以说，在这一轮的行动中，凡是有人的地方，是很难逃过警察的眼睛的。即是在那地形崎岖复杂的丘陵地带，也都梳理到位了。特别是有10多只警犬帮忙，的确起了作用。有10多对超生超育的夫妇，为了多要几个孩子，就躲在荒无人烟的蛮古山间，那早就被人抛弃的窑洞，就是他们栖身的家园。他们在这里开荒种田，自种自收，自供自用，过着与世隔绝的原始生活。尽管这地方距大都市不算遥远，却没有人会到这里看看。人们称谓的“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这是一方丘陵中的高地，可称为一方孤独的高原。在绵延干瘪的丘陵地带，突兀出这样一方高地，却没有路径通往上去，只有吃了豹子胆的不怕死的人，方会攀缘摸爬这个高地，一般的人是没有这种兴趣的。这里的特殊居民可谓无路可走的穷寇，他们到这里是孤注一掷了。可是，一旦上去了，方知无限风光在险峰的道理。上面竟然有一方平地，长着绿绿葱葱的野草野花和果树，更为惊喜的是在绿郁葱笼生物掩埋中，竟然有一个不舍昼夜涌动的山泉。有了这个山泉，也就有了藏匿“黑人”的条件。就在这方天地，逃避现实惩罚的人过着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生活，那悬挂在山崖的洞穴，还是开挖在山腰的窑洞，还是搭在山坳的草棚，都是一个特殊家庭的住所。他们属于既违犯了计生纪律又穷得叮当响，想缴罚款都缴不出，更没有什么门子的那类人们。也许，在他们其中，还混杂着其他违犯国法的人，这时间，哪有时间与他们纠缠这些。那散布在山崖、山腰、山坡、山坳上的酸枣树、柿子树、核桃树、栗子树、野桃树都是这些特殊山民的副食供应基地；而在山峦见缝插针开拓的梯田，则是他们开拓的种植粮食的耕地……

警察们攀登进这个世界，已与世间久违的山民以为政府派警力来抓获他们，有那手脚麻利的就惊慌失措地逃窜和藏匿，警察进入他们简陋的住宅，当然是找不到犯罪嫌疑人了，却意外发现失踪人间多年的“盲流”。警察们并没有怎么着他们，只是在询问清楚这帮人的来历之后，将这事汇报了上去，至于怎么处理这些违犯计生纪律者，一时还顾不着这事。

到4月20日，春风1号行动梳理期限已到，梳篦式的搜索却没有达到目的，那一对嫌疑男女依然不见踪影。这时距指令破案的最后期限只剩下10天时间了，为提高效率，合理安排下步侦破工作，春风1号行动开始实行倒计时。

根据拉网梳理排查，已掌握的可疑点也是嫌疑人可能藏匿隐敝的几个方位，春风行动指挥部制定了新的方案，已不再做全面撒网，而是将重兵布局在几个疑点……

其中一个疑点是平市南部边陲的一个小镇，山镇里有个小小村，小小村的村委主任与村支书为一个人，老百姓叫这种弄法为一元化。这把党和政一元化的人名字叫牟老大，绰号是牟大却。这绰号的意思是牟老大这人胆子极大，能哄能骗，且都是弄的大事。牟大却的哄骗，往往能把事哄成功，骗到手，能使阴谋得逞，这就不简单了。小小村正是靠他的这种本领得到了许多好处，所以这里的农民还是很拥护牟老大的。农民们不管你用啥法，只要叫他们得到实惠，他们就敢喊你万岁！也是这种缘故，牟大却才能一人抓起党和政。这牟大却不仅在小小村有权有威，就是在小镇，也是一跺脚四面掉土、八方地震的。镇里的领导们，没有哪一个不服他牟大却的，也是因为镇里许多办不成的事，只要人家牟大却出马，就能成，所以牟大却虽只是个小小的村级芝麻官，可他的实际权力却盖过了镇长。当春风1号行动飓风刮到小镇时，却刮不进小小村。小小村口有条小河潺潺流过，一座石桥跨越了小河。当警车开至桥头，石桥正中却停放一台破拖拉机，行人可从拖拉机两侧通过，汽车到这里只能望而却步。警察们只好下车走进小小村进行排查。小小村中大多是绵延起伏的丘陵，村委大院在四面环山的一方平地，这里有一个野生桃园，座落在村委办公室的正上方，若上那里，需要攀爬长长的崎岖的山道。据说这桃园是整个小镇的至高点，海拔有1200米，就在通往桃园的小径，建了一个山门，山门装设了两扇厚重高大的铁门，一把大铁锁锁住了铁门，警察让守门的人开锁，以便上山履行公务。守门人说，凡上山顶的野生桃园，必须有村领导牟书记批准。因为那是小小村的重点保护地方，里边不仅有天然绿色生物，还有野生动物。警察说，我们是履行公务，不需要批准的，即使需要批准，你们的领导也不会不批的。因为警察进村后就没找见牟大却，办公室只是一个秘书在值班，他打牟大却的手机，那手机显示不在服务区，他问其他人，都说牟大却书记一大早有事出去了，不知去哪里了。看门人员不以为然，依然坚持他的说法，结果惹恼了警察，其中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警察一把推开看门人，欲要采取措施强行进入，谁知那人吹起了哨子（脖子上就戴着口哨），哨子一响，立马从四处围来一群人，双方就各自说理。小小村的人只是说，你有你的千条理，我们有我们的老主意，这地方没有牟书记的批准，谁也不行，你们不知道吧，这里是省里野生动物保护的点啊，能随便进吗？这地方从来就不叫外人上去的。再说，我们这个野生桃园，有啥好履行公务的，你们不会是去摘桃子的吧，就是摘桃子现在也没长成，只是桃花才刚开放。那里除了桃树，就是野兔、野獾、野狐狸、野鸡这些东西，有啥好履行的，有啥好看的，这些东西你们城里的动物园里都有。俺敢向你保证，里边就是这些，你们还是快往别地方履行公务吧，别在这里磨蹭时光啦……

几个干警商量一下，也觉得没必要上去了，那绑架潜仁的嫌疑人不大可能跑到这里。想到这里，也就到此却步，打道回府了。干警回去后向领导汇报了在小小村的经历，领导当场拍板，对上次没有进去的可疑地点，一律重新补查，一个盲点也不准留下。同时，制定了具体方案，所以第二次进小小村时，是事先与平市市委书记沟通过的，并有平市市委领导配合，一道进入了小小村，当然是秘密行动，事先并没有告诉小镇和小小村。直到公安干警突然来到小镇时，镇长看到是市委的领导亲自陪同着的，就二话没说，老老实实地遵照着领导指示行事，他们一道进入了小小村。这次牟大却还是不在家，昨天就从Q市乘飞机去南方搞什么引资了。也是无可奈何，在市、镇两级领导的压力下，在家的村副支书不得不把那扇大铁门打开了，30名干警就嗖——嗖——地往山顶冲去。他们通过弯弯曲曲又坎坎坷坷的山路，终于走进那个野生桃园时，一片含苞欲放的桃花早把这方天地装点得艳如桃李，烂漫多姿了。偌大的桃园之中，有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院子的大门敞开着，走进去，是一座标准的四合院，一座高大的上房座北朝南，东西两侧座落着对称的厢房。院子里依然植种着几株桃树，在院落一侧，有一个秋千架，那上面设计的不是秋千，而是一个吊床。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正斜躺在那吊床上，在潇洒自在地逍遥，当她突然发现身着警服的人走至跟前时，竟然高声呼叫，“大宏哥！警察来了！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那跑字落音，她就被制服了，三座房舍，也早有警察冲了进去，那男人是在上房被生擒的，当他被带出屋子时，看到女人也像他一样，都铐上了冷冰冰、亮光光的手铐，就什么也不再说了，耷拉着头跟着警察走了出去。

这时，小小村的那个副支书对着这被抓获的男子说，你这屌货，咋不把你做的坏事告诉你牟大哥，要是牟书记知道你的底细，还会叫你住进俺村里？然后，他转过头对镇长说，其实到现在，俺也不知道他俩办了啥坏事。唉，这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