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袁圆圆憧憬的新生活

每遇清明节时,心情总是郁闷压抑且不乏伤感,这不只是因为这一天要勾起活人对死人的缅怀和思念,更有大自然出现的阴晦天气营造出的沉抑氛围所致。说起来也怪,每每此时,就中了那首“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邪,不是诗人非要如此造作,而是客观事实已形成一种规律,这就怪不得在传统节日中又将清明节谓之黑色的鬼节。

不过,今年的清明节不同往时。今天是清明节,天气却格外明朗清丽,可谓春光温煦,春风柔和,也许由于难得的好天气,心情也就随之愉悦惬意,随之就有了想到郊外踏青的冲动,当然也是趁清明时节去拜谒拜谒九泉之下的英灵。

作为政府,今天是有安排的。清晨时候,政府已由欧阳市长带队,组织部分人员到郊外的烈士陵园例行清明扫墓和爱国主义教育活动。每一年清明节政府的领导人都要在这种场合发表讲话,那内容就是缅怀先人,牢记革命成功的来自不易。教诲后人,学习烈士的优秀品质,发扬革命传统云云。

大约是11点钟,我叫赵镔通知司机,一道去烈士陵园。我算了算时间,这时候出发,到那里就快正午了,清明节的活动已基本结束,烈士陵园的人流已基本散去。

Q市的烈士陵园距离市区也就20公里,它背靠邙山,面朝黄河,可谓依山傍水。风水先生早把这方天地夸耀的好上加好。这几年,这个拥有烈士陵园的北莽乡就趁此契机做起了陵园文化。大概是有能人策划,他们就在烈士陵园一侧规划出一方公墓用地。当然,这片公墓用地是经过各级政府部门审定批准的。据说,还有政府的民政部门参与了墓地经营,我们的汽车还没到烈士陵园,就远远看见一个用汉白玉石材矗起的现代门楼,一位著名书法家书写的“北莽陵园”。四个大字颇有气势地横卧在高大的门楼上方,两侧则铭刻有“生在苏杭”、“葬在北邙”的上下联语。历史上的确有这种说法,北宋的皇亲国戚、名臣贵族,多在邙山腹地安息,泛指的邙山地域是十分辽阔的。当然,此处的北邙山也在邙山山系之中。汽车闪过北邙陵园,就进入烈士陵园。现在看来,烈士陵园确实不如北邙陵园耀眼气派。也许是时代不同了,建烈士陵园时,那时的国力、财力、经济实力,特别是人们的观念意识,都是与当今无法比较的。就说建筑材料这一项,就差老鼻子了。如今的石材,来自天南海北,四面八方,哪像那时间,只知道就地取材,因陋就简。所以无论材料品质、设计水平、加工工艺都是相差甚远的。

烈士陵园已安静下来,从园内地上散落的矿泉水瓶、饮料易拉罐、水果皮核与白色餐巾纸,及东倒西歪的草坪,可以断定,大队人马刚刚离去,陵园工作人员尚未来得及打扫修正。

我径直地往陵园北侧的烈士安息地走去,赵镔紧跟着我。这是一方宽松平整的地带,大约有上百亩的墓地。坟墓是水泥浇灌而成,每个墓前立有石碑,上边铭刻有烈士的简历,多是在解放Q省和Q市时牺牲的青年人,最小的仅有十八九岁,烈士中最大的官员是一位师长,他牺牲时年方二十有九。我注视着这位师长的简历,惊叹他的勇悍与早熟。

“俞市长——” 是一个女声在呼叫我。

啊,谁会找我找到这里?我转过头,噢,是袁圆圆。

“袁圆——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俞市长。赵秘书好。”她转脸对视赵镔,莞尔一笑,又说,“这地方距我们生态园不算远嘛,您大市长路过那里也不去指导指导我们的工作。”

她微笑着,那面庞就像当下的春日,那么柔美灿烂。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生态园距这里有多远?”

“也就是一二十里吧,10多分钟就到了。”

我知道她说的是公里,当然还是乘专车去。若不然,至少也得一个钟头。

“你也来看烈士们了?袁圆。”

“也是吧,我们与北邙乡有个协议,才签订不久,一下子要了他们40个墓位,都是方位最佳的位置,我刚才见了北邙的乡长。”

“噢!怎么要那么多?”

买墓地一般都是在人过世之时,至多也是在老人到晚景时,哪里能一下子有那么多晚景老人,我不解她何以要40个墓位。

“是这样,如今买墓地的人突然多起来,这墓地的增值比住宅房还快。好风水的墓位就那几处,还不像建住宅,能不断开发,北邙乡就这么大地盘,已经没有余地了。也是潜董事长的意思,我们把最好的墓位一下拿下,随后都会派上用场的。”

“哈哈,这个潜仁,真鬼,连死人的利润都要抓啊。”

“俞市长,不说这了,我的事,你安排时间了吗?”

“你——什么事?”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大市长,光电话已经与您联系过七八次了,您说,等稍闲暇时再说,还说,一定安排时间,只是手头太忙,实在抽不出空儿。”

“噢!是——是的。”

我想起来了。袁圆圆多次把电话打到我的办公室,说有事向我汇报,我问她什么事就在电话中说吧。她说,电话中说不清,一定要找个从容点的时间,才能对我汇报。我说,那就等吧,等我啥时不忙了,有了空暇再说。就这样,一拖再拖,也没安排上时间。我弄不清,她要汇报什么事。

“俞市长,你就给我个面子吧,一个大活人,站到这里有1米68的身高啊!你就挤不出点闲暇。真是的,做市长就那么忙?”她微笑着,微笑的面庞显得更加漂亮亲切。她的这种姿态,是很容易打动人心的,特别是对男人。为什么我不想见一些来谈事的人,特别是女姓,多是谈个人问题,更不能见的。不见人,只听事,往往能理智处理,倘若见了人,就很难说了,就很难不挤进感情色彩。不过,袁圆圆到底要谈什么?我却不知,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想与她保持距离。因为她太漂亮,太漂亮的女人若与市长接触频繁,那窃窃私语的不良舆论立马拔地而起。这东西不用哪个领导布置和落实,舆论就酿造的绘声绘色纷纷扬扬了,到那时,你想扑灭都扑灭不住。所以,诊治这种病症的高招是预防,而不是治疗。

“怎么,不回答我。”这时赵镔不知去哪里了,那墓碑前只有我和袁圆圆。“这样吧,俞市长,就趁现在,你到我们生态园,反正要吃午饭的,就趁吃饭时间,我向您汇报汇报,保证不占用你过多时间。”

我想了想,也是,本来,我是准备看过烈士后,到黄河岸畔的船上绿色餐馆就餐的,既然巧遇袁圆圆,就答应她吧。心想,她会汇报什么,也是因为我对潜仁有一种看法,又不好结论。能与他信任的部下沟通,也许能得到意外的信息,这也是我答应袁圆圆的原因之一吧。

我的车随袁圆圆的帕萨特开进了久违的生态园。车停稳后,她对服务人员说要向市长汇报工作,叫她们先安排赵镔和司机就餐,用餐后如有时间,可安排他们到洗浴村去去,然后就引我走进了生态园的咖啡厅。

这里的咖啡厅是模仿欧式的风格设计装饰的,无论是它的色调、格局、桌椅、摆设,就连墙壁上挂的图画,安装的灯具,都有一种仿洋的味道。袁圆圆把我领进一个包间,我说,就在大厅吧,因为我看见大厅并没有客人,环境又格外宽敞豁亮,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户外不少景致,何必把自己封闭进那三面实墙仅一侧透明的小房间里。袁圆圆看了看大厅,说,也是的,这里中午是最清淡的时候,只有在双休日,进来消费的人才会多起来。说话间,我们已落坐在靠玻璃窗边的两人台,小姐立即端上饮水,我呷上一小口,就对视着袁圆圆说:

“汇报吧,有什么重要事情。”因为我的时间紧,在这里不能久留。

“好吧,俞市长。”她看着光洁的桌面,又转向巴台说,“咖啡热好了吗?再上两杯果汁。”然后又问道,“俞市长,你看再喝点什么?”

“很好,这就够了。”

“好,我就汇报了,待汇报完咱们再用餐,可以吧?”我点头表示可以。她说话了,“俞市长,我所以要求跟您单独汇报工作,是向您汇报思想,我咋想的,就咋向您说,与中央电视台的实话实说栏目一样,说的对,希望您能采用,说的不对,您就批评。我绝对不会有意见的。俞市长,自我第一次见到您,就觉得您与当下许多做官的不一样,您不说假话,很真实,叫人觉得敢以依赖和信任,不像那些滑头的官。从那一天起,我就想找您谈心,想使您能理解我,并能帮助我。俞市长,我的事也只有像您这样有实权,又有思想,又为人实诚的领导才肯帮忙,这是因为您能懂得我这样的年轻人的心灵。”说话间,服务员已先后端上热咖啡和鲜榨苹果汁。“俞市长,说真的,在大学时,我的专业课是全班数一数二的,我又是大学里公认的校花。毕业后,凭我的实力,我的条件,我的老师说,我完全有跻身最好的电视台的资本。可是,我这个没有背景,没有靠山的平头百姓的女儿,往那高处走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原因是人太多,同类专业的毕业生就多得很啊,现在录用人的标准并非仅看学生的素质,在学校时大家都爱说一首顺口溜:

文凭是个宝,送礼不可少。

背景尤重要,德才做参考。

这顺口溜道出了我们大学生找工作的困惑。凭我的条件,到省一级电视台本该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的事。可是,省电视台竟然连看都不看我的档案,我的录音录像带。如果说,电视台不需要人,根本就不能进人,那也就好了,我的心里也就没有怨言和委屈。可是,事实呢,我的一个同班同学,却进了电视台,这个同学在学校学习很不用功,成绩也很差,在全班属于倒数前3名的人,就因为他爸爸是一个有权的人物,事情就成了。省电视台进不去,几家地市级电视台就来聘我,我就进了一家地市的电视台,在那里工作了3年,觉得很没有意思。一是电视台工作很局限,就那么一个小城市;二是就这么个市台,也是任人唯亲,一遇上好事,就是台领导小圈子里的几个人。我们默默无闻,认真工作的人,在这里一点前途没有,尽管业务水平比他们高,工作态度比他们好,可是这一切都没用,重要的是关系。正当我心灰意冷的时候,潜老板建起生态园,在社会上招聘人,我就报名应试,潜仁见我第一面,就爽快地决定录用我,待遇要大大高于地市电视台。就这样,我就来到生态园。”

“噢,先前你在市电视台?”

“是嘛,在那里干了三年多。”

“现在不错嘛,潜老板的事业越发展越大,什么样的人才他都需要的。”

“可是,我干了这几个月,觉得很不适应。”

“怎么个不适应?”

“我就是跟您说这事呢。俞市长,你想,这种事,不找您面对面地好好说说,说仔细,说透彻,能行吗?电话里更是讲不清这种事的,俞市长,所以我就请求能让我当面向您汇报。”

“好——好——说——说吧。”

“俞市长,我可是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说的不对,您可别笑话我。这话在咱Q市,我只能对您一个人说,我在这里干了几个月了,每天都是早起晚归的,没明没夜的,也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几个月过去了,总结都总结不出做了啥事。可是,每天还真是满负荷,快节奏的忙碌着。想一想,就是那些千篇一律的事,迎来送往,陪游陪吃陪喝陪说,下边就是到各领导家,该看望的看望,该送礼的送礼,该服务的服务。还有,就是企业集团遇上重大活动,就指示我为现场主持人。您知道,俞市长,我毕竟是个女性,无论身体条件,心理素质,承受能力,都不能同男性相比。特别是陪喝酒,要是遇上您这样开明又文明的领导,一切都好说,都好办,就怕碰上那种见酒不要命的,又有些身份的男人,他们是一点也不体谅别人的,只图自己一时高兴。遇上这场合,那种人往往硬是劝酒,明明知道一个女人不是男子的对手,却故意说,女人比男人能喝,女人的酒量比男人的大,你若不喝下去他劝的酒,就是不给他面子,就把他惹了。你若硬是喝下去,那滋味真是难受啊!俞市长,你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时间,我已喝多不下二三十次了,每次喝多,都是通宵不能入睡。有一次,酒后呕吐的控制不住,连胆汁都吐出来了。还有一次,使我当场醉晕在酒场。俞市长,我还是一个姑娘,我这样的在众人面前失态,真不该呀。我只是觉得这样干下去,太累、太疲劳、太紧张,每天都是疲于奔命,每天都是超负荷地运行着。可是,每天过去之后,又都是一种空空洞洞的感觉,有一种什么也没有的感觉,却又是疲惫得不成样子。”

她把话停顿下来,用暖瓶的水加进我的咖啡杯子,然后以请教的口气道:

“俞市长,你说我这样下去行吗?”

我知道,她肯定对未来要干什么,已胸有成竹了,她的请教,只是为显示她的谦虚。我当然不能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疑问推挡过去,“你说呢,这样下去行吗?”

她搅动着苹果汁,想了一想,道,“当然不行。但是,也不会有合适的工作给我的。我只是有一个想法,俞市长,我有个要求,你不要笑话我的想法。当然,我希望您能帮助我实现这个想法,你答应了,我才说。”

我当然不会笑话她的。但是,至于能不能帮她,我无法答应,因为我不知道她要出什么难题?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就有的放矢地说:

“俞市长,我可以保证,你有能力帮助我实现我的想法,而且不用违纪违法,也不会与任何人发生冲突碰撞,这只是我个人的事,你答应吗?”

我明白了,她说的问题,不会在工作上为难我的,至少不是求我动用市长特权去办的事,若是那样,就有以权谋私之嫌。我点头示意,让她讲明白。

“俞市长,我不想再这样干下去了,我想找个男朋友,准确地说,是找个靠山。这人要么是大款,大老板,有钱;要么是官员,有一定份量的,手中有权的,能让我靠得住的官。这事我想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心,要这样做了,这事只有像你这种身份的人才好帮忙,无论是大官,还是大款,你都容易接触这样的人物。所以我就求您了,俞市长。当然,能干到这种地步的人,年纪大多是大了些,小者也在四十开外,大者就是五十至六十岁的人了。不过,这并不重要,只要我说的两种条件具备一种,就行,当然,人家还得愿意接收我,看得上我。”

我有些吃惊。之前,我没有想到,如此年轻美貌的袁圆圆,又很有专业实力的她会有如此想法。她怎么对未来没有一点信心,她怎么要把自己系在金钱和权力身上,她就不怕男人变了心把她抛弃吗?她就没有自己憧憬的美丽理想吗?我看着气质优雅,年纪轻轻的她,我想劝劝她,不要这样,要走自己的路,照着既定的目标努力向前,奋斗攀登。袁圆圆呀,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怎能就这样放弃自我的奋进呢?我想了好久,还是把这些劝阻她的话讲了出来。她却不以为然,她说,她之所以这样选择,是久久考虑的结果。她已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平民百姓,只有这样做才算聪明的决定,否则,都是一番白折腾,一番徒劳无功。她说,她已看透了当今的社会与她的命运。倘若去走仕途,太累;去闯市场,太苦;去走常人以为的正道,那结果充其量只是事倍功半;因为当今的竞技场太缺少游戏规则了,更缺少公正裁判,所以才这样选择。她又补充说,自己现在毕竟有年龄优势,容貌优势,所以这事还得抓紧。

我觉得很失望,好像是一块纯洁无瑕的白玉,就要被污水浸泡得变质了,我换个角度,从爱情上启发她:

“读过裴多菲的那首诗吗?那是一首流传全世界的名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是这首吗?”

“你的记忆不错,还能背下来。”

“不过,现在的时代早不是裴多菲的时代了,我说是在中国,外边什么样,我不知道。”

“你说现在是什么时代?”

“现在是没有爱情的时代。真的,俞市长,就我的同学,许多都是又漂亮又聪明的女生,可是,大学没毕业,就傍上大款了,还有傍上老外的。当然,也怨那些大款们,他们买通线人(指大学里的工作人员),为他们拉皮条,几乎把标致端庄的姑娘都挑走了。我还算比较讲原则的,那一阵顶得住了金钱的诱惑。现在的姑娘,只要有钱,就甘愿做小妾,做二奶,哪里谈得上爱情,都是金钱与姿色的交换而已,你说呢?俞市长。”

“也不全是这样吧,你的看法也有点极端吧。”

“我也承认,不全是这样,也有贞洁清纯的姑娘,但是,太少了,越来越少了。”

“这种情况已经滑到了谷底,现在该回升了吧。物极必反嘛,是不是?”我真是这样想,这种事已到了极限,不会再坏下去了。

“但愿吧,俞市长。不过,我不是社会学家,我也不研究社会,我更改变不了社会的走向,我只管我自己。俞市长,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就我刚才提的要求,能答应我吗?”

“我会考虑的,袁圆,不过,你要三思而后行啊,终身大事,不可凭一时意气用事的。”

“我已经三思过了,三思好久了,俞市长。”

“好吧!不过,我劝你还是再思一思。”

“你的意思是我只要思考成熟了,你就答应了,是吗?俞市长?”

“是吧,也许——”

此刻,我的手机叫起来,原来是老白提醒我,下午2点半有一个会议。

袁圆圆得知后,马上让服务小姐上两份大米套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