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远去的白勃,萧条的灵堂

3月15日 星期五

傍晚时分,田局长打来电话,告诉我白勃局长已于半个小时前下世了。我没有想到,这个年龄还不到半百的副局长,何以这样匆匆离去。

大概是在半个月前的一天,就得知白勃因被打伤住进医院。当时是傍晚,不,是比傍晚还要晚些的黄昏,白勃下班从移民局回家,走进一条没有路灯的巷子里,突然迎面来了3个汉子,其中一人持一榆木棍棒,劈头盖脑地给了他一闷棍,白勃就晕倒了。我到医院看他时,已是次日早晨,他已从昏迷中醒来,我问他,可知打他的人是谁?他说不知道,我问他打他的人是否金远本地的人,他说还是不知道,因为对方连一句话都没说,一见他进入小巷,就包抄过来……

移民局立即向公安部门报案,希望能追踪到打人凶手。公安人员说,难就难在没有任何线索,而白勃他自己什么也说不清,连那3个人的长相、高低、胖瘦都忘记了。又是黄昏,又没灯光,又没路人,现场只有打人者和被打者,整个小巷找不到一个知情者。尽管有这么多困难,公安人员还是表示要全力以赴组织力量侦破此案。谁知道,这个白勃却等不上了,就永远地离开人间。医生的结论是脑震荡并脑出血致死。

我赶到医院时,尸体已放进恒温棺材,放到了太平间。太平间的一隅布置了临时灵堂,上面挂起白布黑字的横幅:沉痛哀悼白勃同志。灵堂四方挂了10多个花圈,是白勃的妻子、孩子及移民局和几位局长送的,我和老阚、小东送的花圈和挽帐也被主事人挂在合适的位置。

我们一行走至灵柩前,向白勃的遗体鞠躬,然后在哀乐的伴奏中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向白勃的遗体做最后的告别。

白勃的妻子哭诉着说,要我为白勃做主,一定要抓住肇事凶手。要主持公道,承认他是因为秉公办事、不徇私情而遭到坏人报复牺牲的,应该追认为烈士,即使烈士追认不成,至少应该是因公殉职,并照这种待遇料理后事。白勃的孩子哭得泣不成声。

我很同情白勃一家的遭遇,人到这时候,总是能获得社会和同志的帮助的。我把田局长、柳局长、秦局长拉在一起,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3个局长一致表示,说弄成烈士的可能不大,前些时市AB局一个干部与一个抢劫行凶人搏斗致死,还没弄成烈士。我说,那就照着因公殉职办吧,该出什么材料,该跑哪个部门,你们抓紧办办。这时,秦局长说,白勃生前办事特别认真,不讲情面,就惹了不少人,却没交啥朋友,现在人都死了,也就很少有人来看一看,除了咱们班子成员和你俞市长。

田局长说,要不,现在社会上都兴老好人呢,这种“好人”不仅生前不吃亏,就是死后也红火哩,唉,这算什么事啊!我说,你们班子以组织名义组织组织,开追悼会时可不能弄冷了场。3个局长当场表示,一定好好组织组织。

这时,我突然想起3个月前,市里工会一个副主席去世,赶往他的临时灵堂,来看他的人像赶庙会一样,络绎不绝,一拨接着一拨。送的花圈已摞得无处可挂,在一旁记账的总管忙得不可开交,挽帐、白布、被罩、被面、鲜花、常青树、松柏,把个灵堂装点得肃穆庄严又郁郁葱葱。

可是,白勃的灵堂,真是天上地下,天壤之别啊!只有那副挂在棺木上方的挽联,默默地诉说着心声:

一生如玉游天国 两袖清风奔极乐 是白勃生前太好惹人了吗?白勃太不会理解别人了吗?白勃太认真了吗?唉!不管怎样,这样萧条的灵堂,远去的白勃,太孤单、太孤单了……

我朝医院外边走去,心中怎么也平静不了,有一种刺人的东西在胸中、在脑海、在心田里搅动,直搅动得我魂不守舍,心惊肉颤,神经崩裂。白勃怎么了?白勃要做的事,那都是上边、上级、上层一直提倡的正儿八经的事情啊。白勃在哪个单位,那个单位就倒霉;白勃在哪个县城,那个县就倒霉!啊,这是一种什么理论啊!你不服吗?不服行吗?它是事实啊,一时半会儿能改变它吗?走到大门口还听到灵堂那里传来的哭声:

“呜呜呜……俺的白勃呀,你好狠心呀——你撇下俺母子俩就走了,呜呜呜……呜呜呜……”

“白天鹅”就要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