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以攻为守”见成效了

2月26日 星期二 多云转晴

一封加急电传摆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根据国家审计署审计结果,查出金远市挪用移民专项资金500万元,现责令责任人邢步行对这一严重违犯新刑法规定的行为做出深刻检查,限期在10日内将挪用500万元移民资金退还,视情况给予责任人处理。

中共Q省纪律检查委员会2月22日邹市长在电传上眉批道:

请罗力市长、俞阳市长召集有关人员,遵照省纪委批示妥善处理此事,并在5日内向省纪委做出答复。

我注意到,省纪委这么快就下了如此严肃的文件,这足已证明我的反击战略有了成效,我的心情比先前放松多了。邹市长又让常务副市长罗力参与此事,已说明他的重视程度。

我与罗力市长通了电话,知悉他已经看过邹市长的批示了,这事本来与他没有关系的,他说:“这是该邹市长亲自过问的事,可是邹市长来的时间短,不大了解情况,就委托我参与处理这事,移民的事是你俞老弟主管的,你就做主办了,我保证到会……”我把老阚唤来,商量通知参会人选。老阚看看加急电传,说:“这事咋闹到省纪委了,原先不是省移民局操办的吗?”我说,我也不清楚怎么闹到省纪委那里啦。当然,我给老阚说的是官话,有些真话是不能交流的。早先,只知道是状告步市长挪用了移民资金,有关部门组成调查小组,调查了一番,方知道500万元移民资金,是在步市长来金远任职以前就挪用了。有人说这事是步市长的前任章明市长干的,章明早已调走,现在在省政协任职,遇上这种事,谁也不想出面去查章明,特别是他还在省政协任职。如今,事情赶到这儿了,不去也不中,据悉有关的人前两天就去登门拜访章明了,因为这事没把握,又没证据,就先向章明请教一些别的问题,而后话锋一转,说到金远市移民款被挪用的事,只是指明挪用的时间是章明在金远做市长的时间。不说这事则已,一提起这事,先前面带笑容的章明立马严肃起来,说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连听都没听说过,还发表一通大道理:谁不知移民款是啥东西,那是老虎,谁敢动它?谁不知老虎要吃人的,你们打听打听,我老章办什么事没有章法,没有规矩?从金远到省里,我老章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了,谁不知我老章不傻不憨不糊涂?几十年了,连酒场上醉过一次都没有,这是啥,是水平,时刻保持清醒嘛。我会去办那傻事,吃饱了撑的,还是喝多了晕的?你们这些人啊,可以去查嘛,不能光靠耳朵听,得有根据嘛……

章明的话在理,这些人回来就内查外调,查来查去,没人承担这个责任,最后在移民局的财务账上翻来翻去,追踪着会计、出纳死活不丢,就问取出这500万元是谁指示的,谁签的字,会计只好搬出原始资料,动用这500万元是邢步行签的字,碳素墨水烙印般的三个黑字清清楚楚。查的人问,邢步行何以签字就能取款,会计说,那时候邢步行分管移民工作,他签字我们不敢不听。

好了,这责任就砸在邢步行头上了,邢步行只是一个劲地咂嘴,像有满肚子委屈却又倒不出来,也许他就不敢倒,有人说,他就倒出来,也不中。这会儿谁会为他垫那黑锅底,谁会为他分担责任,没看看那是什么事,是老虎头上挠痒的,要命的事,是手榴弹擦屁股——危险。

责任落实了,上边的人当然要叫责任人写检查。自从这责任扣在了邢步行头上之后,他就不那么活跃了。这些天,他的面色像是涂上一层灰不溜秋的黏糊糊的污垢,叫人看上去皱巴巴的,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这样低落过,自然,也就没了精力对移民的事出点子了。

大概一般的人就是这样,当沦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境况,也就失去了进攻的能力。

我把拟定下午召开落实省纪委批示的会议的打算告诉阚秘书长,叫他拿出参会单位及人员名单。

下午2点半,政府一楼的小会议室已是高朋满座了,来的人都是与这500万元移民款有关联的。其中市造纸厂厂长赵小金,这家企业用了300万元移民款;机械修造厂留守处负责人侃大兵,这家企业用了200万元移民款;有市工商银行副行长钱如江,市城市信用社副主任刘光,市财政局副局长金不唤,前任市移民局长廉自知,市委副秘书长老阚,市长助理邢步行,市纪委副书记成戈,还有我与罗力常务副市长,由政府秘书科的小东做会议记录。

我主持会议,先请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罗力来个开场白,强调一下会议的重要性,要求与会人要端正态度,认真参会。之后由纪委副书记成戈谈具体要求,成戈的话很到位,也很严肃,他要求会后必须拿出结果,会上不准推诿扯皮,不准态度暧昧,不准打哈哈、装马虎,要做到实事求是,有啥是啥,谁想做老好人,现在就离开会场。

成戈书记的讲话过后,我照事先定下的程序,提名叫廉自知谈500万元移民款挪用的经过。

廉自知又瘦又小,面色黝黑,由于移民款的事,被判过2年刑,物质上的损失与精神上的创伤都集在他的身上,从头到脚的衣着,不仅没有一件名牌,就连色彩也是灰不拉,没一点光泽。衣服的款式老化、质地低劣,特别是他的神态,给人以猥猥琐琐的感觉,两只眼睛里写满的是自卑加懦弱,那眼光只要与别人的眼光一碰撞,就闪电式地躲闪起来,沦落到这种地步的他大概有一种感觉,凡是官方找他,都没有好事。实际上,他的问题并不大,只不过是碰到枪口上了,现在有些仍然上蹿下跳不可一世的人物,可能问题比他大多了,只不过没有去治他,所以就是没事的人。

我以平静又温和的眼光转向他,示意他可以说话了,他以怯生生的眼神与我碰撞一下,发出微弱无力的问话:

“我说吧,俞市长。”“说吧。”“这500万元移民资金是这回事。当时市里有人叫我给市造纸厂划300万元,支持他上设备扩大规模,我说不敢办;人家说,咋不敢办,这又不是白给的,是借用一下,半年后,连本带息还你,你怕个睤呀?唉,我说,我是真不敢动这钱,万一人家造纸厂借了钱不还咋办?

别人不知道挪用移民款的利害,我做移民局长的能不知道?唉——”说到这里,他低下头,打住了话题,想就这样“交差”。

“我说廉自知,你把话说清楚嘛,你说的市里‘有人’,这个‘有人’是谁,你说的那个‘人家’,这个‘人家’叫啥名字,事都到这阵子了,不说清楚能行?!”是纪委成书记的提示,正像他说的,事情都逼到屁股门啦,还能躲闪吗?至今为什么邢步行敢不写检查,就是因为他并没有正面承认他的过失,没有正面承认,是因为没有权威人物正面正视这事或指示他去做这事,因为现在的干部大多想做“好人”,秉公办事、不徇私情的干部也有,就是太少。事情不是逼到屁股门口,都是些得过且过、明哲保身、绕着矛盾走的人物。今天把廉自知“请来”,我暗暗佩服这棋走得高,是要通过廉自知的口证明挪用移民资金的人,尽管纪律检查部门的人已经弄清楚了挪用资金的人,但并没有正面交锋,下步工作不大好做。而廉自知沦落到这一步,人就变得更为老实,更实事求是,不敢打马虎和胡说了。

廉自知像当头挨了一棒,仰起头看着成书记,又转脸看一眼邢步行,然后脑袋一耷拉,以微弱的音调说:

“那两年,主管移民的皇甫副市长高升走了,当时没有别的副市长管移民工作,就由邢市长助理管了,我说不敢动这移民资金,唉,人家邢助理就直接吩咐移民局财务科提款,科长就吩咐会计和出纳办款,会计说,办款可以,得有领导签字,领导说,先办款,随后再签字。”“怎么又犯老毛病了,领导是谁?说清楚嘛。”又是成书记在提示。

“领导就是邢助理。邢助理说,领导催几次了,怎么就不办呢?先办了款,随后签字。会计说,不签字,就是开除了我,我也不敢放款。就这样停了几天。这时候,有人给我捎信,说章明市长发脾气了,说这500万移民局叫借用也要用,不叫借用也要用,你们去找廉自知,要签字,就叫他签字。一个移民局长,有什么了不起,市长的话都不听,问他还想干不?

我怕他们找我签字,我知道那500万是专项移民款啊!我当时要是签了字,恐怕判的刑就不是两年了,到时没人会给我这没根没靠的人说情哩,我就想,宁可不当这个局长,也不去签字,就连夜去海南岛考察移民了。后来,邢助理也没了办法,听说是上边催得紧,唉,最后还是人家邢助理签了字,这500万才放出来。其中300万划给了造纸厂,说是半年就还款,唉,现在8个半年都过了,还没还;那200万由市财政局的融资公司担保,把钱存入了城市信用社,再由信用社贷款200万给了机械修造厂。可是,谁也不知道,它个机械修造厂贷了款不到一年就亏损得资不抵债,哪里有钱还款?谁知道财政局融资公司也是空的,没钱,原先只想,市财政局担保,怕啥?唉,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唉,这个机械修造厂后来干脆宣布破产了,这钱还咋着要回来哩?唉——我知道,领导也真作难!就这么回事,我说得不对的地方,大家纠正吧。”“大家有什么补充和纠正的地方吗?”我接着廉自知的话说,看看没有人发言,我就说:

“没有什么补充的话,下边请造纸厂的赵厂长说说,你借这300万元咋个还法?”赵厂长是个三十六七岁的汉子,他正闷着头吸烟。听到点名了,赵厂长弹弹手中的烟灰,接着,他索性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中,先用两眼扫视一下在座的诸位,就以一种遭受委屈加吃了大亏的口气说道:

“本来嘛,造纸厂借这300万元与我根本没关系,借钱那阵还是陈三厂长,人家陈三借了移民款,人家花了,我来造纸厂时连个钱毛都没见,见的啥,见的是一屁股窟窿、一屁股的账,你们说说,这事叫我咋办?眼前造纸厂啥架势,大家也不是不知道。前几年这个厂形势确实好过,正往上走,咱这地方的人见识就短,不能见人家赚钱,一见造纸行业赚钱了,大伙就一窝蜂地上造纸,真是一哄而起,满乡镇都是小造纸厂,弄得卖纸的比买纸的还多,还能赚钱吗?国家轻工部的那个姓什么上官的专家说,你们再不懂行,一个浅显的理总该懂吧,再俏的商品,生产过剩了,供大于求了,结果只能是自相残杀啦。又加上污染,这么多小厂把环境污染得不成样子,连水都不能喝了。这些小造纸厂,倒是一个个地关了、停了,我这个算大的,不在国家的关停范围,现在又叫治污,环保局下了死任务、死指标,不治不行,治得不达标也不行,他们就没算算账,现在工厂这熊样,哪里有钱治污?

我那厂已经三四个月没给职工发工资了;还有5个老干部和7个老工人的医疗费,已一年多没报账了;还有老书记,是癌症,等着做手术交手术费,厂里拿不出钱,人家家属要去告我,说厂长见死不救。唉,弄得我不知咋着弄啦,说心里话,这个厂长我压根就不想当,我原先在电厂当常务副厂长,多好啊,电厂效益好,有钱,不愁这些杂碎事。有人说叫我到造纸厂是提拔我、扶正我,谁不知道,电厂的老厂长再有半年就到站退下了,我接班扶正还不是顺理成章的事。为啥把我弄到这个半死不活的地方,我看他们没安啥好心,这不是把我往陷阱里推吗?”场面静了,没人接这个赵厂长的话茬,大家稍稍沉默一会儿,坐在一隅的侃大兵突然撂了一句不热不凉的话:

“找他陈三,看他把钱弄到哪了?他把牛牵走了,来找拔橛人的事,合理吗?”“我连个橛都没拔,真是拔了个橛,找我也不亏。”赵厂长一点也不认账。

“你侃大兵说的那是睤,人家陈厂长借过钱不假,人家调走时可是经过审计部门审计的,账目都清,找人家顶啥用?”财政局的金不唤说。

“就是去找人家陈三,你也找不见,人家早在南方把生意做红火了,天天都是新加坡、日本、南韩的满世界跑哩,去哪儿找人家?!”“行了,行了,咱们还是说说眼下有啥办法吧?”我怕跑题太远,就把话题引导过来。

这时罗力市长说话了:

“今天的会是要你们想方设法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是叫你们来摆困难的,要说困难,在座的诸位都能罗列个一二三四的,咱们要解决的事,就是个困难的事,现在不能说难,应该讲咋个解决。赵厂长,就说你们用的300万元吧,不错,当时你还没到造纸厂,你当然对借款没有责任,可是,你现在是造纸厂的厂长,是法人代表,你现在对还这300万元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这回事,”纪委的成戈书记接上罗力的话题,“当时的300万元移民款是借给造纸厂的,并非借给他陈三厂长个人的,造纸厂不管换成谁当厂长,都不能不认这笔账吧。”“是这个道理,我赵小金啥时候也不会不认这笔账,可是,眼下厂里没钱。”“没钱就是理由吗?没钱总有物吧,用物抵债嘛。”罗力寸步不让,导向他想办法还款。

“我那厂只生产新闻纸,要是这纸能抵债就抵。”“新闻纸,移民们谁要这东西?要是有那钢筋、水泥之类的建材,移民还能买了建房,变通变通。”田局长说。

“对!”只见这个赵厂长用右手往会议桌上狠劲地一拍,“他万顺水泥厂就有水泥嘛。”大家被赵厂长弄蒙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万顺水泥厂。接着,他向大家解释,原来这万顺水泥厂是他们造纸厂的“邻居”,造纸厂建厂早,厂区划的土地多,根本用不完;而水泥厂建在造纸厂之后,厂区土地少。双方经过协商,造纸厂让出20亩土地给了水泥厂,水泥厂答应在三年内偿还土地款,可是,现在五年都过去了,他水泥厂赖着不还款,现在的土地已大大增值,仅这20亩地的价格就够300万元了。这个精明的赵厂长说,我们造纸厂向水泥厂讨债,人家根本不理睬,何不动用政府行为,以还移民款为理由,强行叫他水泥厂还钱,没有钱,就拉他们的水泥卖给移民们盖房,把变卖水泥的钱偿还移民款,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叫政府出面去鼓捣你的三角债,恐怕不好办吧,他水泥厂的老板霍大光,可是个老谋深算的江湖老手了,这20亩地皮钱,他会老老实实给你结账还钱?”说话的人可能知晓这种以账顶账的办法弄不成事。

“不是你说过吗?杀人偿命,借账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嘛。咋的,光叫我还账,不兴他还账?明说吧,这法要不中,只有要我的命啦,想要钱,根本没门。”这个赵厂长的嗓门高起来,看来他有些生气,也许,他是故意耍这一手,把底牌亮出,逼人就范。

不过,我却觉得,这赵厂长说的也是实情,对于眼下不景气的造纸厂,他能有啥好法子呢?若把他逼得狠了,他给来个大撒手,不管了,咋办?我听说过,他压根就不想来这个造纸厂当厂长,他肚子里还压着一堆火哩,这火一点就烧起来,烧起来就穷急了,一穷急还能说事吗?想到这些,我就与身边的罗力副市长说:“赵厂长刚才说的也是不得已的办法,你看——”“噢,”罗力小声地叹息着,“有啥法子呢?现在谁不知能欠账的、能借到钱的都是黄世仁,债主却都成杨白劳了。遇上这事,债务人身上没钱就是枪毙了他也是枉然,唉,不得已而为之吧。”我与罗力统一了思想,就发表了意见:

“这样吧,赵厂长,田局长,你们一道去水泥厂,由阚秘书长代表政府负责与水泥厂的厂长霍大光联络,告诉他欠造纸厂的土地款必须还,有现金还现金,没现金就拿水泥顶账。

这是政府决定,没有商量的余地,抓紧与他订出顶账协议。”由于都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大家只好默认了这种蹩脚的曲线还款办法。

然后,谈到机械修造厂借的200万元移民款,厂留守处的侃大兵说:

“我们才没啥说哩,厂子破产了,厂长早另行安排了,我个大头兵,啥鸡巴权也没有,啥鸡巴家也不当,领导说咋弄就咋弄。”“领导叫你们还移民款,你说吧,咋办?”罗力以十分严肃的口气说,他知道,对这号人物,不能嘻嘻哈哈的。

“这就难了,罗市长,厂子都破产了,借国家的钱,国家都不叫还了,咋的,借移民的钱,咋个还法?没有钱啊!”“厂破产不假,银行的贷款泡汤也不假,那是银行的钱,可以不还,可是这移民款,不还能行吗?不行啊!不还款要有人去坐牢啊!”成戈书记在提醒还是满不在乎的侃大兵。

“是啊!厂破产了,还有资产嘛,资产可抵移民款嘛。”金不唤说。

“甭提资产,剩那点资产,早叫几家债主分光了,现在就剩土地款没人敢动,都在体改委那儿挂着,你们可以查一查,看看多少,恐怕连五分之一的账也不够,指望那点东西中睤。

“侃大兵说的也是实话,事先移民局做了调查,知道这机械修造厂的200万元债务已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但是,总不能这样束手无策吧,总得想个办法,这时该来点政府行为了,罗力又挺身而出了。今天与会的人中数他的官大,这种会最后的结果是谁的官大谁说了算,今天邹市长特地叫罗力参加会,就是叫他来压压阵脚的。市里的局长们,其中不少人是不在乎副市长的,他们知道,副市长决定不了他们的命运,但是,对常务副市长,他们却有三分惧怕,他们明白,常委们开会研究人员升迁调动时,若常务副市长撂上几句拆台的话,就够他们受的了。所以,这些局长是不会公然顶撞常务副市长的,正是这样,此时罗力讲话的底气也就充足了:

“眼下的任务和目的就是叫你机械修造厂还款,你一时还不起,我看这样吧,城市信用社,你们先把200万元的移民款归还移民局,移民款做贷款抵押,本身就违犯了移民资金管理规章,信用社还了200万元以后,由工商银行拿出100万元,信用社拿出100万元,共200万元,以财政局的融资公司把这款贷出来,再存入你们那里,回头看看破产的机械修造厂的土地款还有多少,能给你们补多少就补多少。”“这事我做不了主,罗市长。”刘光说,“得向我们的柳主任汇报了再定。”“这个会就是要现场敲定还款方案,开会通知的都是一把手,既然一把手能派副职来,副职就有当场拍板的权力和责任,要不然,你现在就离会。”罗力有点愠怒了,他知道刘光玩的这一套把戏。我想,他信用社的一把手很可能故意耍这一手,让副职来应酬会议,关键时好推脱做不了主……看来,这种把戏在罗力这个不是官场生手面前,很难成功了。然而,刘光并不软弱,他并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胆小鬼,他想了想,说:

“罗市长,你们那财政局融资公司,我们信用社最摸底了,光他们那一屁股外债,还顾不着擦哩,你再叫他贷我们的款,不是叫我们拿钱往黑窟窿里扔嘛,我刘光干金融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懂这行情哩,我是不敢——”刘光的这番话,显然激怒了罗力,也许,只有这种垂直的不属于地方政府管辖的部门的人,才敢如此揭这样的底牌。

“我说刘光同志,叫你来这里干啥的,知道吗?是来解燃眉之急的,是救火,懂吗?不是叫你给我打官腔哩,你就这么不通情达理?这移民款再不还上,要处理干部呢,谁能见死不救!”“谁做的事,谁负责,与我们信用社有鸟事。”“怎么?”罗力的手掌“啪”的一声击在了桌面上,“你信用社是不是在金远市?你是不是金远市的信用社?你不要以为金远市管不住你的人、财、物,你不要以为你们没有用金远政府的时候,就是你们的柳主任坐到这里,他也讲不出你这种话,你要明白你的位置,刘光同志。”刘光不说话了,原先仰着的头耷拉下了,别的人也不发言了。我便顺着罗力的用力方向说道:

“工行呢?钱行长,照罗市长的意思你拿100万元,还不是小菜一碟?”“要说拿100万元,不拿也不好办。”钱行长接受了刘光硬顶的教训,婉转地说,“可这100万元也真不是小菜一碟呀,现在贷款卡得很死,早就没了规模。不过,刚才罗市长说的是,眼下是救火,上级领导在催办,不办就处理干部,你说这事咋办?咱总不能不办吧,我们的向行长是大明白人,他不会不办的,一定抓紧办。”这个钱如江,果然是个老手,兜了一大圈,没有说一个不办的字,可也听不清他个人的东西,他还是巧妙地让人不知不觉地把责任推给了一把手向行长,他并没说啥,他说的只是相信向行长会办的。唉,如今的人,一个比一个滑头,不过,这阵儿已没有人去咬文嚼字,去推敲什么了,眼下,就是动用政府行为了,就是靠长官意志了,就得压住对方,叫他俯首听命。我就因势利导地讲:

“好了,大家有这种态度就好,会前成戈书记就强调,与会的人要端正态度,现在请成书记做指示。”成书记把椅子往前拉了拉,两只胳膊放在桌面上,眼睛扫视一下四周,就以严肃的口气说道:

“本来治书记要亲自来开这个会,正好省纪委领导来视察工作,治书记要陪省领导,就派我来了。刚才大家都发表了意见,总体地看,还都是很支持还款的,尽管有点争议。但是,总算有了还款的方案了。下一步,是落实这个方案,办成办不成,关键看落实了,口头上、书面上的东西,要落在实处、变成事实,并不简单,这一点,千万不能放松。今天政府有两位市长坐镇参会,我想,落实的问题是不成问题的。”这时,成戈的目光先后对视一下罗力和我,“这事靠你们政府了,许多事,没有政府行为就是办不成。另外,关于写检查的事,这事上级的要求很明确,邢步行同志就责无旁贷了,检查写得要认真、深刻,一次过关,这方面,老邢干过秘书,一定内行的。”最后,罗力又对秘书科的小东说,把会议记录整理好,弄个关于归还500万元移民款的协调会议纪要。

回到办公室,我想,这段时间,邢步行一直与移民工作过不去,这回该老实了。唉,人与人之间非要斗不中,可是,眼下这事,你不斗他,他要斗你,斗得你过不去了,不斗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