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老党员大米

12月8日 星期六

这些天,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不大舒畅,许多事本不该艰难,却弄得很难,一些人,本来关系正常的,却故意顶牛。心情不好,唉,昨天晚上,我就回家了,吃过早饭,与妻子、儿子一道往新开发的黄河游览区看看,一是调整一下乱糟糟的心绪,二是陪陪妻子和儿子。

汽车开至黄河大桥,我们在桥上留影,为儿子、妻子拍了几张照片。从桥上俯瞰大河,桥下的水混沌不堪,这又是那些污染的企业放出污水的缘故。沿河的乡镇、市县,一个比一个不自觉,怎么整都不中,他们依然故我地往大河里排放污水废水。唉,省城的人啊,天天还在饮用这脏水。

有几艘游览小船和快艇在河中游荡、飞跃,儿子想下去坐坐,我说:“算了,孩子,看看那水,脏兮兮的,不要去了。”妻子附和我说:“小晨,咱不去了,你忘了,上回跟你爸钓鱼,就呛得你受不了。”儿子好像回忆起来了,就打消了坐船的兴致。我说,咱们干脆把车开过大桥,到河北岸的万山园林玩玩。儿子马上拍手赞同,在这种场合,妻子和我都会尊重儿子的选择的。

汽车过了大桥,就进入葵花县的地盘。葵花县是有名的大米基地,被誉为大米之都,沿大道两边已形成繁荣的米市。这些年,这里产的大米畅销全国、出口海外,来自天南海北的贩米人络绎不绝。汽车缓缓向前行驶,大概是被一道道鲜明的景观吸引了,这是一道持久的、反复的、单纯的,又是叫人眼花缭乱的景观。

“老党员大米。”“老共产党员大米。”“真老党员大米。”……

儿子看着用各种颜料、不同笔迹写出的如此单纯的招牌,天真地问:

“爸爸,咋都是老党员的大米?不是老党员都不叫卖米了?”“叫卖,孩子。”“那咋不写新党员大米哩,爸爸?”“儿子,你不懂,老党员的大米不掺假,人们都信任老党员。老党员守规矩,不胡来。”妻子却抢先回答了儿子的提问。

“那,新党员呢,妈妈,新党员都爱胡来,都不守规矩,是吗?”“小孩子,你不懂,怎么能说新党员都不守规矩呢?”我立马校正,真怕小孩子掉入误区。

“新党员不是都不守规矩的,也有守规矩的。”妻子补充说。

“爸爸你算老党员,还是算新党员?”儿子穷追不舍地问。

“你说呢,你看我算老的还算新的?”“你算新的,你不老嘛,爸爸,爷爷才算老党员,是不是,爸爸?”“爸爸是年轻的老党员,我做大学生时就入党了,孩子,哈哈——”“你也想往老党员行列中混,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哈哈——”妻子迎头痛击我的“诡辩”,“人家的老党员,多是建国前后入的党,要么也是五六十年代入的党,党龄少说也有四五十年了,才称得起老。”“好,好,不争论,不争论,中了吧?我算新党员,中了吧?”我笑呵呵地向妻子让步。

“新党员,你当然属于新党员,不过,你属新党员中的守规矩的那一部分,这中了吧?”妻子对我还是挺宽容的。

“嘿嘿——谢谢,谢谢,不过,说实话,像我这年龄,在这卖大米就没优势,买米的人会把我划到老党员的行列之外的,你说呢?”“你还很有自知之明呢。”妻子笑着打趣。

“老师说过咱们Q省卖的假大米、毒大米,叫人家南方人吃了都中毒了,是这地方卖的吗?”儿子突然插言道。

“是这地方,不过,那是半年前的事了。”我想起来半年前,这个大米市场被一伙不法之徒搅乱了。他们把一般的大米掺上一种油脂的东西,掺了这种油的米外表看起来很是好看,吃了却引起肚子不适,重者甚至中毒,这帮人根本不是Q省的,是一帮见财忘义的家伙,最后被查获抓捕了,可是他们给这个米市造成的污点,至今都洗涤不净呢。“现在这里已没有假大米,更没毒大米了。”“那,卖这毒大米的人都是新党员吗?”儿子还是穷追。

“哪里?卖毒大米的人,连党员都不是,还分什么新的、老的——”“这也说不定,你咋知道人家不是党员?现在有点本事的,想当官想发财、想抓权想弄事的人,都混进党内了,你敢保证这捣鼓大米的人没入党?”妻子与我争论起来。

“就是党员,也是混进来的,不是正儿八经入的党。”我对这事有自个儿的看法。不过,妻子的话也给我一种启示,她说的是真话,现在有些想法的人,有些本事的人,可以说多数都进入党内了。党内的人,有素质很高的、品质很好的人,也有素质很差、品质很坏的人。不管是吸收入党的,还是混进党内的,结果是一样的,都是党员。倒是有些党外人士,是没有什么私欲的。不过,这党外也有两种人,一种是就不准备入党的人,一种是想入党入不进来的人。这前一种人,倒是比较单纯的;后一种人,成分就更复杂了,也是良莠不齐、优劣并存的。

“爸、妈,你们说,这卖毒大米的到底是啥人,是党员,还是不是党员?”儿子还是要问。

妻子不说话了,她好像被儿子问住了。

我想了想,就答道:

“这事爸爸没有去调查,没发言权,知道嘛,有句话叫没调查就没发言权。不过,咱得相信,不管卖毒大米的是谁,反正不会是老党员。所以,这米市上都打起老党员的招牌,嘿嘿……”妻子和儿子也都笑了。我在想,对于儿子,应该给他灌输什么,不应该给他灌输什么,这实在是一个重要的课题了。不能叫孩子变成大家认为的“新党员”。想一想,老党员还能老到什么时间,老党员卖不了几年大米了,那么,到那时,难道就找不到货真价实的大米了吗?眼前的一些新党员不被社会信任,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尽管这里面有诸多“误会”,甚至不乏“冤假错案”,但是,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能在这车水马龙的大道两旁,能在这一片开放的热土之上,昭然堂皇地树起“老党员大米”的苍劲有力的汉字,这是多么尖刻的讽刺与挖苦啊。我是党员,40岁的党员,决不会混进老字辈的行列。我有些悲哀,又想起金远市为移民工作向上级写个承诺,去盖个人民政府公章时却遭遇挫折的事,心情立即由悲哀步入一种失望。

“俞阳,你想什么哩?”妻子突然问我,大概是看到我刚才木讷的表情。

“我想该咋对付他们。”这真是一句不假思索的心情暴露,它却引起儿子的兴趣。

“爸爸,你们那里也有坏人了?”“胡说什么。”“我们老师讲对付他们,这里的他们多是指坏人哩。”“你们老师讲得不对!”“我们的老师是优秀教师,爸爸,你咋说人家讲得不对?”“小孩子,懂什么,大人说话不要插嘴。”妻子在制止儿子无休止的纠缠。

“我不去玩了,我去找爷爷哩。”儿子一反常态,刚才的兴致顿然消失了。

“又不听话了,爸爸好不容易带你来玩,你是咋?”“跟你们玩没意思,连话都不叫我说,你们没有爷爷、奶奶那儿好,在爷爷家,我啥都能说。”“好,好,咱们逛罢万山园林就去找爷爷好吧。”我忙答应儿子。孩子不顺心的时候,总想要到大人那里絮叨絮叨,吐露吐露,儿子想去爷爷那儿,我这会儿也想去父亲那里,在我的心目中,父亲始终是我的老师。

自我记事后,父亲就在一所高校做领导工作,父亲压根就不让我走政治道路,高中毕业升大学时,他一定要我报考理工专业,他鼓励我学好数理化,说这是真正的学问,学成了能有个“手艺”,干些实事。可是命运总是与父亲的期望相左,我还是挂上一个个“官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