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居思源去拜访父亲的两位声名显赫的老战友

元旦刚过,江平就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大地洁白,银妆素裹,分外妖娆。

居思源和副市长方天一、文化局长叶秋红一道,专程到了北京。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江平文化一条街建设,这个项目报到文化部已经一年多了,专家评审关已过,最后就是审批。而这一关,恰恰给卡住了。原因是江平文化一条街的项目,沒有典型性。叶秋红一路上就鼓嘈:“什么叫典型性?项目也还有典型性?不就是找个借口,不同意吗?”

方天一笑着说:“典型性就是典型性,问不得的。这回,居市长亲自出面,应该能解决了。”

居思源道:“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

其实,在上次答应叶秋红到北京來跑这个项目后,居思源就将在北京的有些关系梳理了下。这些年,他一直在政界,关系自然是多,但也不是什么关系都能随时用上。比如文化部的关系,他还真的沒有。不过,他能够从其它渠道获得通往文化部的路径。他的大学同学王琛就在中宣部当司长,他打电话与王琛联系,王琛说沒事,你尽管來,到时我请文化部那边來人。事情肯定会办妥的,放心。你來了,咱们尽管喝酒,还有北京的老同学。还有你的那个赵……居思源心里发紧,他不想王琛将那个名字念出來。但他知道:赵茜正在北京。王琛说:不想见?居思源沒回答。王琛道:还是想见嘛,那好,到时见。

其它在京的关系,居思源沒再联系。叶秋红來之前,已经让孟庭叶先在北京安排好了一切,包括食宿。孟庭叶名义是江平驻省城办主任,其实还兼着江平驻京办主任的职务。去年,国办文件要求各地取缔驻京办。虽然地级市不在取缔之列,但行动不可能再像以前那么大胆那么顺手了。以前,各地驻京办主任是中直各部委的常客,现在,各部委一听说驻京办主任來了,赶紧后撤,生怕与驻京办主任拉上了什么关系。不过,工作还得在做,原來主要是跑项目,现在主要是跑人缘了。

到京后,居思源很快与王琛联系上了。居思源说:“我们是到文化部还是?”

王琛说:“你们就在宾馆,我将他们约出來,然后请你们过來。”

“这不妥吧?”

“沒事,我的老同学市长來了,怎么着也得……是吧?你等着。”

下午四点,王琛果然打來电话,说定在了全聚德,文化部的一个部长助理、一个司长和文化产业办公室主任三人出席。居思源说那好,叶秋红说:这回请居市长过來是请对了。居市长的人气,不管到哪里都是很足的。说着,叶秋红望着居思源。居思源将头别过去,问方天一:“文化一条街开发目前可有其它投资商感兴趣?”

“有。”方天一说:“长江实业的黄千里多次表态要投资搞文化一条街项目,只是因为项目一直沒有立项,另外资金量太大,所以就……”

“黄千里?”

“对,黄千里黄总。黄千里原來是建设局的副局长,家庭背景比较复杂。三十多岁就当了建设局的副局长。后來却下海了。副局长的位子也挂了好几年,前两年才免的。他的长江实业在江平的主要业务是房地产,但在外地,据说投资了一些餐饮娱乐业,有人传说他在山西还参与了煤矿开发。主要资金就來自于煤矿开发。不过,这人在江平倒是比较低调,看不出大老板的派头。”

“是吧?家庭背景比较复杂?怎么?”

“黄千里的母亲是未婚生子,后來一直母子相依为命。早年,曾有人说黄千里是江平老书记涂朝平的私生子。涂朝平沒有承认。但近些年,涂朝平退下來后,就渐渐地公开化了。一公开,许多人才明白:黄千里为什么三十多一点就当了建设局的副局长了。”

“啊!”

叶秋红在边上笑道:“黄千里在江平不仅仅因为他辞职下海成了大老板出名了,还因为他娶了我们剧团最漂亮的女演员周凤仙。周凤仙是我的同学,就是现在,也还……”

“也还怎样?有你叶局长有风采?”孟庭叶接了句,惹得叶秋红满脸通红,嗔道:“尽胡说。人家那是风情!”

居思源说:“也好,应该鼓励本地企业进入文化产业开发。黄千里有兴趣,好事嘛!回去后,我要见见他。”

孟庭叶从驻京部队借了台奔驰车,自己又弄了辆奥迪。两台车到了全聚德,王琛也正好到了。居思源打量着王琛,说:“好啊,规模扩张了啊!想当年在班上,你可是最精干的,几乎像空气一样灵活。”

“现在想回到那时也不行了。不过,有些人可是青春不老,像赵茜。啊,不说了,不说了。”

“说又何妨?俱往矣!国庆我还在江南见过她。”

“是吗?不会重温旧梦了吧?”

“哈哈,会吗?”

“哈哈,我倒是希望你们会。”

上了楼,到了888包厢门口,王琛向后退了步。居思源推开了门,就在他推开门的一刹那,他的心猛然颤抖了一下。对着窗,正坐着一个女人,那背影……居思源愣在那里。王琛道:“进去啊,思源!”又朝里喊道:“赵茜,思源來了。”

赵茜站起來,她今天穿一袭丝绒旗袍,蓝色的,湖水一般,宁静淡雅。看见居思源,她浅浅地笑了下,居思源说:“你好!”

“你好!又见面了。听说赵林前不久到江平去了?”

“是啊,去了,找我要地。还带了几个藏族姑娘。赵林还是那样子,不过,好像沉稳多了。”

“他啊!别给他地,他搞不出东西來。”

“这个还沒定。”

王琛说:“思源哪,别只顾霸着赵茜说话,也给我们都互相介绍一下吧。”

居思源微微羞涩了下,站起來,给大家作了介绍。叶秋红发现:男人羞涩起來也是很有意思的,甚至比女人的羞涩更觉得可爱。而面前这个叫赵茜的女人,从王琛的语言和她及居思源市长的神情看,她和居思源之间应该有过一段历史。而且那段历史,至今还烙在他们两个人的心灵深处。彼此都在呵护着,都还沒有放下,所以才闪烁其辞,生怕触痛了。这种小心,这种细致,让叶秋红看着甚至有些嫉妒。要知道,女人的敏感往往是女人痛苦的根源。

王琛又说到在北京的其它同学,正说着,手机响了。王琛接了电话,说:“他们到了。思源,我们一道下去迎一下。”

居思源和王琛下去了,叶秋红对赵茜说:“你的旗袍真漂亮。穿在你的身上,更漂亮。”

“是吗?”赵茜一笑,很莞尔,道:“再漂亮,也只是旗袍。是吧?”

叶秋红一时找不出话來,好在居思源他们上來了。大家又介绍了一番,然后坐定。话題从江南省开始谈起,佐以酒,越谈越多,也越谈越远。部长助理原來就是中宣部的司长,同王琛算得上同事。酒量好,且有雅兴。居思源当然得陪。王琛说:“思源哪,张部长对江南也是很有感情的。早年,部长曾魂牵梦萦要到江南去采莲哪!只是……”

张部长笑着,大凡男人,别人说到他内心中柔软的部分时,他的心情总是激动的,而表现出來的往往是一种笑和自我欣赏。那是对往昔岁月的留恋!笑着,张部长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红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好诗,好情,好雅趣!”居思源道:“部长还真是风流儒雅!江南好,期待着部长去采莲哪!”

“一定去。下次同王琛一道。”张部长望了眼叶秋红,说:“人说江南女儿似水,叶局长就是吧?哈哈,來,我敬你一杯。”

叶秋红端着杯子,这杯酒是得喝的,而且,刚才她也喝得不多,以她的酒量,才刚刚开始。她望着张部长,又望了望居思源。居思源说:“这杯酒,叶局长要先喝,就算是邀请了。部长到江南,请叶局长全程作陪。”

“那好。我喝了。”张部长干了酒,说:“人人只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

读到这,张部长沒往下读了,而是拿眼瞅着叶秋红。居思源自然知道这词的下面是什么,他在心里默念着:“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这一读,居思源心里竟升腾起无限的感慨与忧伤。他朝赵茜望去,赵茜也正望他。过了这么多年,两个人当初青涩的目光,现在也可以不再迅速地躲闪了。沧海浮云,今夕何夕?两颗曾因为爱而激烈跳动的心,此刻也已懂得了平静。居思源端着杯子,朝赵茜示意了下,两个人干了杯酒。王琛却忽地里跳出來,说:“你们两个又像大学时候一样,搞小动作了?是吧?”

赵茜红了脸。居思源道:“沧海已成水,还有什么小动作可言?赵茜,对吧?”

“就是。就是。”赵茜应着。

一直到最后共同干杯,大家都沒说江平文化一条街项目的事。居思源知道,越是不说,事情就越有希望。怕就怕直接说破了,边回旋的余地都沒有。饭后,王琛说部长喜欢休闲,思源哪,是不是一道?

居思源说:“我就不了。让他们陪着吧。”

“那……叶局长可得……”

“行!”居思源将叶秋红喊到边上,说部长可能晚上要休闲下,点了名,你就去陪他们一下吧。天一市长和庭叶主任也一道。我就不去了。

叶秋红有些不愿意,说:“这事我可从來……”

“这也是工作嘛!”居思源道。

叶秋红说:“既是市长说了,我就……”

王琛将赵茜拉到居思源边上,有些神秘地笑着,“思源哪,赵茜晚上就请你照顾下了。”

“这……”居思源还待喊,王琛已经陪着部长和叶秋红上车了。车子驶进北京城的夜色,向着那灯火阑珊之处进发。

车子都走了,只剩下居思源和赵茜两个人。居思源说:“我们喝茶去吧!”

赵茜犹豫了下,道:“不了。我晚上还有事。我先走了。”话音落地,她的步子已迈出去了,走到车前,开了门,发动了车子,然后摇下车窗,对着居思源道:“江南总是梦,梦里最美。珍重!”

居思源点着头。

车子开走了,夜风吹着,城市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居思源想:也许是的。梦里总是美的,何必非得从梦里走出來呢?

第二天早晨,方天一告诉居思源,说昨天晚上一直休闲到凌晨两点,那个部长真的好兴致。先是同叶秋红他们喝茶,然后唱歌。十二点,我和叶局长回來,他们又由庭叶主任陪着,去宵夜。听说还……

还什么?沒事的。说到项目的事了吗?

一直沒说。

居思源道:“不说是好事。有希望。”

方天一懵着,居思源解释道:“他不说,说明他心里有数,才能沉得住气。这事别急,这一两天他会传信过來的。”

上午,居思源让孟庭叶开车,自己去看父亲的两位老战友。这两位老前辈,一位住在现在总政的将军楼里,另一位住在后海的高干中心。孟庭叶一听地名,就知道这两位的身份了。但是他沒问。领导不想说的,他不会问。当驻京办主任,要的就是这份灵活。领导不说的,坚决不问。领导想要的,坚决执行。这些年,他在北京也跑了不少高干家庭,但到后海高干中心还是第一次。因这在这边胡同里住着的,级别都是国字级的,就凭他一个小小的驻京办主任,是难得有机会沟通的。江平籍在北京最大的官员级别是部长,可惜去年已经去世了。现在级别最高的是某部的副部长,原來在底下省里当过省委副书记。据传,此人很快将升任正部级。孟庭叶前天來北京前,也曾向居思源市长建议,是不是到这些在京的江平老乡处转转。居思源说这次就不了,等春节后,市政府要专门组织班子,到北京來好好地与在京老乡们联谊一下。这些老乡就是资源,就是江平将來发展的重要的推手。

居思源给两位老前辈都带了点土特产,这是行前由叶秋红专门准备的。本來他想让政府办准备,但叶秋红说政府接待处准备的总是那几样老旧的东西,到北京拿不上台面。她自己亲自到桐山,卖了些山核桃,又搞了点小河鱼,加上葛根粉,钱不多,却实在。而且,她还在每样东西的包装里放了该特产的功用、吃法,说山核桃健脑、小河鱼健胃、葛根粉健心血管。居思源想女人就是心细,不过读着也是贴心。

车子每到一处,居思源都是一个人进去,两个地方各花了一个小时左右,这说明居思源与这些老前辈们有话说,说得投机。孟庭叶一个人呆在车子里,心想这些所谓的官二代们,其实上一辈织就的网真的够牢实的了。只要他们好好地用,何愁不能出人头地?就是江平,处级干部当中,一半以上都可以称得上是“官二代”。区别就是上一辈的“官”,有大有小而已。就连孟庭叶自己,如果实实在在地算起來,也是官二代。不过,他这上辈的官可就太小了,是村支书,中国最低政府最小的官。叶秋红是江平现在唯一的女局长,也是官二代。她的父亲叶同成,在江平可算是显赫人物。文革期间,叶同成被造反派批斗,押在台上,他就是不肯跪下。后來平反了,在江平官场,他有三不:不受礼,不喝酒,不抽烟。这三不老头,就是现在见着,也是腰板挺直,让你感到一股英气。叶秋红或多或少受了她老父亲的影响,脾气倔,有个性。不过,在现今这男人当权的官场,一个女人沒有倔脾气,沒有个性,几乎是无法立足的。特别是当到了正处这样的级别,那是要有相当的官场智慧的。叶秋红就有,叶秋红的倔与个性中,就时不时地露出柔和的一面。在江平官场,很多人说叶秋红是最容易接近的,却最不容易深入的。古人说莲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以此來比喻叶秋红,也正合适。

孟庭叶从叶秋红又想到程文远。上周,他才得到消息,省里正有一个调查组要秘密进驻江平,调查居然山庄。这山庄,江平人都知道它跟程文远是有关联的。有人说黎子初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山庄老总,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是程文远。当然,这都只是传言,沒有确证。不过,孟庭叶在这方面倒有些切实的感受。他曾多次陪同外地回江平人员进入山庄,夜色之中,灯光之下,他多次碰到过程文远书记。孟庭叶跟黎子初的关系也还不错。有时黎子初酒醉之中,也胡言乱语。这其中就隐隐地透出外人难以察觉的玄机。

去年,吉发强出了事,接着,一直在举报吉发强的高捷竟然也进去了。如果说吉发强出事,多少有些必然性,但高捷出事,到今天也还让很多江平官场的人感到有点不可思议。被举报者进去了,接着举报者也进去了,岂不滑稽?这里面,应该还有更强大的力量在左右一切。那这力量是谁呢?孟庭叶一般情况下是不惮于猜测的,他也不愿意猜,猜出來了,又能怎样?高捷的老婆花芳已经上访一年多了,除了各级领导的“认真调查”外,还有什么回音?

居思源从两处跑完,回到宾馆时,正是吃中餐的时间。叶秋红很兴奋地告诉他:张部长打电话來了。

“來了,是吧?我知道他会打的。”

“我们的项目基本上同意了。说就列入这一批名单。”

“资金能有多少?”

“项目扶持两千万。”

“这好,有这钱我们就可以启动了。叶局长哪,现在可以考虑怎么以多种途径來吸引资金进入文化一条街开发了。只要对江平经济发展有利,对江平的将來有利,都可以。对这事,要开放些,要大胆些,要有前瞻性。”

“有市长这么支持,我还能不开放?我也正在考虑,要吸引外资。上次黄千里说到投资,我觉得现在时机成熟了,如果市长同意,我可以跟他谈谈。”

“这个可以。请天一市长牵头,跟黄千里谈。另外,文化一条街的建设要与城市的拆违结合,要与城市的文明创建结合,要与城市的特色结合。这个你们的规划还要详细,最后的规划,我想要送人大通过。这样才具有法律意义,也具有长远性。”

叶秋红显得有点激动,说:“我回去后就组织专家再论证,再完善。以前我们报项目时,就是在老街的基础上,修旧如旧,增加些文化元素。现在看來,那档次太低了。还得有大手笔。不过,这样就可能涉及到拆迁等等。”

居思源捋捋头发,笑道:“拆就拆嘛,不大拆就沒有大建。你们尽管搞规划。争取在年前能出來。”

下午,居思源到科技部,拜访几位部长和司局长。居思源也算是老科技了,在科技厅呆了五年多,从副厅干到正厅,说老实话,他对科技还真的有些感情。见了这些老领导,居思源说:“江平是个穷地方,老领导们还得多多关心、多多支持啊!”

“你居思源來了,能不支持?不过,现在项目论证专家环节卡得紧,要下功夫。最近,部里正在搞科技产业化支撑项目,江平如果有适合的,可以报过來。”鲁副部长说完,齐司长又对居思源道:“我们是很欢迎厅长们都下去搞市长搞书记的。科技厅长搞市长,说明了科技在进步,党选用干部的条件在进步。干部科技化,是实现科技现代化的前提。江平那地方,我早年去过。很好嘛!报个项目來,下次我陪部长过去考察。”

“这最好!我回去后就安排人与部领导对接。江平时刻期待你们这些老领导啊!”居思源说的是真心话,一个人到一个地方去当市长,他是要有一定的后备资源的。不然,你到这个地方,就是一只底气硬不起來的皮球。居思源的资源,严格说是比较丰富的。如果他愿意,至少有三类资源可供他调配。一是父亲的资源,这是他无法不面对的,但他从心眼里不希望去动用他。老一辈们心里想的,还是遥远年代的纯真与朴素,他不想因为他是居思的儿子就去破坏它。二类资源是他当记者的资源。这笔资源也是不少的,虽然里面并沒有多少达官显宦,可是对于信息这方面,这些人有独到的优势。同时,他们还可以在舆论上成为居思源最大的同盟军。三类资源就是他在科技这么多年的资源,包括他在宣传部十年的经历。这些资源,不用的时候,它就躺在记忆深处;但一旦使用时,它们发挥的能力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达成的。

从科技部出來,居思源又去了京东。

到京东來,是居思源临时决定的。因为他从科技部出來,想起了一个在京东的人。这个人确切点说是个企业家,中国民营企业前五十位的大企业家,主营食品加工与销售。居思源与他认识,是在北京的中国科技产品博览会上,那是居思源离开科技厅到江平前,以科技厅长身份参加的最后一项在北京的活动。两个人对农业科技的认识竟然奇妙的一致,这人说:将來如果有机会,我希望我们能合作。居思源说机会肯定有的,我马上到市里去了,到时你过去投资吧。这人很爽快,说:那一定。只要你说声。只要你能让我们都能“双赢”。这事到江平后,忙着忙着,就忘了。刚才在科技部猛然想起,居思源便打电话,请方天一和叶秋红也到京东。

路上,居思源找出这位老总的电话号码,一拨过去,正在通话中。停了会儿,再拨,通了。对方问:“您好,谁啊?”

“我,江南省的居思源!”

“居……啊,居厅长,想起來了。到京了?”

“正在往你公司走呢!”

“那好啊,我马上赶回去。您等着!”

孟庭叶听到陈总的称呼,便问到:“是京东集团吗?”

居思源说:“不愧是驻京办主任,灵活。就是京东。”

“京东我可是打过交道。我们跟他们谈了三年,徐书记也亲自过來谈了,结果陈总一句话就否定了。陈总说:那个项目,看起來只有京东获利,不现实,也不符合市场经济规律。不做!”孟庭叶边开车边道:“这个陈总我见过,人很瘦,目光像鹰一般。”

“哈哈!”居思源笑着想:这是个鹰派人物,搞企业的就得有这股劲。笑了下,他问孟庭叶:“渭达书记也來过?”

“是啊,亲自來过两次。”

居思源沒再问,车也快到京东集团了。居思源接到了孙兴东的电话。孙兴东说:“听说在北京,是吧?”

“部长关心得到位,确实在北京。”

“什么时候回江南啊?”

“晚上的飞机。”

“那好,明天到部里來一下。江平的常务副市长一直空着,这次想配一个。听听你的意见!”

“省里有人选了吧?”

“当然有。向铭清。”

居思源一怔,果真是向铭清。上次马喜就说过的,看來这个向铭清真的要來了。

“还不错吧,财政厅的副厅长过去,对江平对你的工作都是有利的嘛!思源哪,明天过來再谈。”

“好的,兴东部长!”

孟庭叶是个明白人,刚才听居思源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这通话的不是一般的人,后來听到兴东部长,就更知道说的不是一般的事,因此,他也不问。车子一直开到京东集团的门口,孟庭叶下车通报了下,门卫室里就有人出來道:“陈总已经安排过了,我们过來迎接居市长。”

孟庭叶咂咂嘴,居思源的面子到底是大,连陈总都亲自安排了。现在是经济第一,企业家就是宝。因为是宝,所以企业家的地位也在不断上升。升着升着,有些企业家就到云端里去了,基本不拿眼看地下。特别是像京东这样的大企业,全国不知有多少地方都瞅着,想招他们去投资,去办厂。上次,徐渭达书记來京东时,陈总是预约了两天才见着。而且只见了半个小时。这回,居思源來了,临时突击,不仅能见着,而且还亲自安排。这居市长哪!孟庭叶想:难怪省里都在说,居思源到江平当市长,也只是过渡,很快就要当书记的。下一步,很快就会回到省里的。而且,最近几天,省里还在传着,财政厅的副厅长向铭清要到江平搞常委、常务副市长,下一步要接居思源的位子当市长。向铭清这人孟庭叶是熟悉的,在江南省财政,他有一个绰号:“地主。”这是说他逢事必定要抽上一份,就如同地主收租。这人事实上在江南也是有名的“官二代”,听说与居思源市长还是同学。同是官二代,名声却大不一样。可见,单纯讲出身论是靠不住的。

令孟庭叶更沒想到的是,陈总居然到办公楼下來亲自迎接居思源。两个人握着手,居思源说:“陈总这不是抬举我啊,是抬举江平。我代表江平人民谢谢陈总了。”

“哈哈,市长幽默!”陈总说着,大家上了楼,进了会议室。陈总道:“我本來在市里开个会,居市长说要过來,就赶回來了。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市长,你看够吗?”

“够了。我只要十分钟。”

居思源话一出,方天一和叶秋红也都望着他。人家给你一小时,你却只要十分钟,还真有个性。叶秋红朝居思源笑笑,笑容明媚。居思源道:“陈总忙,不忙不是中国的企业家。我只讲两点,一是來拜访陈总。到了北京,不來无礼。二是想请陈总在方便的时候到江平去考察。江平需要陈总这样的企业家去解放思想,去指导实践。当然,如果陈总愿意到江平投资,那更好。江平将提供最好的条件,实现最佳的服务。不过,最终的结果是:通过京东集团的投资,京东在江南能有个稳定的加工销售基地;江平能通过京东集团,拓展农业产业化经营的路子,从而实现京东集团与江平的双赢。这次來,也沒带什么项目。我的主要意见是在农业开发上,京东与江平的合作是有前景的,也是有利可图的。”

“居市长快人快语,好!这些年,我也接待过不少市长,书记,带着一大班人,拖着堆资料,然后说的话能用车皮拉。但说不到点子上,不干脆,不利落。我们是搞企业的,來不得绕弯弯,要的就是两个效益: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刚才居市长都说到了,就凭这,我下一步一定到江平。至于投资不投资,也不是我说了算。我们有专门的专家团队,到时由他们定。但总体上我可向居市长透个底,京东要在江南布点。我们的原料和销售市场都得开拓。我希望这个机会会是江平的。居市长,差不多吧?”

“不是差不多,而是就应该。这样吧,陈总,既然话说得如此透明了。作为江平这边,我们会做好一切服务,迎接陈总一行到江平考察。”

“那好,我尽快安排。”

陈总说完,居思源将杯子里的茶喝尽了,道:“说完了,我们也不耽误陈总的时间了。我们走。下次江平见。”

“哈哈,居市长果真是爽快人,好!好!”陈总握着居思源的手,说:“这样的市长,怎么可能不带出个好的城市?我有信心!”

出了京东,方天一说:“居市长,我沒想到这么利落。可见办事不在时间长短,而在怎么找到办成事的切入点。”

居思源道:“这些大企业见得多了,你得跟他來真的。交底子,他们才信任。但是,底子也不能全交,全交了,他们沒信心。”

“就是!”叶秋红也道:“以前我们每到一处招商,都把江平的环境吹得天花乱坠,却很少注重江平人的整体心态。我觉得,居市长这招商思维要向全市领导干部传达。”

“哈哈!”居思源笑了声。

大概因为京东项目的事,一行人的情绪涨。可居思源却难打起精神。上午孙兴东部长的话还在耳边,现在有沒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呢?居思源反复地想着,他觉得于公于私他都不便直接跟孙兴东部长说不要向铭清到江平。自己也才刚刚到江平任市长,就对省委的安排说三道四,这显然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而且,孙兴东部长既然已经定了向铭清过去,那也是权衡考虑才定的。甚至,这事一定已经跟李南和跟怀凯他们通了气。孙兴东找他去商量,也只是走一种形式。并且,居思源还感到:孙兴东应该是知道他对向铭清的印象并不好,所以才以征求他意见的方式,先做一下他的工作。毕竟将來要在一个班子里工作,并且是市长与常务副市长的关系。常务副市长在很多时候应该是市长最得力的助手,但如果关系不好,那就成了市长工作的最大障碍。常务副市长都是同级党委的常委,和市长一样,跨着两套班子。两边都有发言权。常务副市长又大多分管着财政等要害部门,这些部门左右着市政府的很多具体事务。因此,对于市长來说,配一个什么样的常务副市长,那就是今后的工作中,找一个最好的合作伙伴和找一个敌人的道理。当然,不能说向铭清就是敌人,但向铭清的很多作为,确实是很难让居思源接受的。以前不在一块共事,反正也只是听说而已。现在要真的到一块來了,居思源能不考虑?

想來想去,居思源在上飞机前给徐渭达打了个电话,说孙兴东部长找他,想让向铭清到江平担任常务副市长。他想问问渭达书记的意见。

徐渭达好像已经知道了,口气上一点也不意外,说:“这事是有点……本來,我是想在江平现有的班子中配一个的。但省委有这个意见,怎么办呢?向这人也还行吧,从财政厅过來,对江平的工作应该有帮助。”

“可是……”

“思源哪,干部配备很多时候是讲不了原则的。你也知道啊!不过,既是配备政府的常务副市长,还是你拿主导意见吧。有什么想法,给兴东部长说。既是征求意见,就得反映反映嘛!”

“那好。”

下了飞机,居思源直接回家。方天一、叶秋红他们也有车过來接,回江平。到了家,池静正在看英语。居思源问:“怎么突然又捡起这个了?要考试?”

池静说:“不是的。可能要出国。”

“啊,好啊!”居思源看着池静,她眼角的皱纹,已经很明显了。一个医生,又得在家带着上高中的女儿,确实是……他抚着池静的肩膀,说:“出去转转不错。时间定了吗?”

“沒有。”

居思源问居淼最近学习怎样,池静叹了口气,说:“学习也还好。只是我发现,孩子可能早恋了。”

“早恋?”

“我给她收拾桌子时,发现了她写的一首小诗,是爱情诗。我拿给你看看。”说着,池静便到房间拿來写着小诗的纸片。确实是首小诗: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居思源看完,笑了下,说:“是诗,是好诗。”

“还笑呢?早恋可是……”池静嗔道。

“这诗我读过,是台湾诗人席慕容写的。孩子们都喜欢,沒事的,放心。淼淼会有分寸的。”

“我就怕……”

居思源在池静的脸上亲了一下,池静躲着,说:“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