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胡玲玲突然接到供销公司经理郑志军的电话,叫她立即到他住的酒店来开会。

风刮着焦黄的落叶掠过黄昏的街道,忽东忽西地地翻滚着,发出沙沙的响声,人们在清冷的风中行色匆匆,都在寻找那扇属于自己的门。

胡玲玲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披上一件风衣,走出租来的房子,慢悠悠地走在有些空旷的街道上,任粗狂的风刮打着她那娇柔的脸颊。

胡玲玲赶到郑志军住的酒店房间,办事处其他两个销售人员已经到了。郑志军热情地招呼她落座,上上下下色迷迷地打量着胡玲玲,说:“史书上说这西北是苦寒之地,果真如此啊,一个月不见,我们的胡主任黑瘦了不少,有一个形容美女的词儿怎么说?哦,对了,黑牡丹,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哈哈……”他转头对其他两个人说,“你们可得把你们的主任保护好,这西北汉子彪悍,胡主任可是不仅是我们监狱的一朵花,而且是我们公司的形象大使,可别让她受到一丁点儿伤害。”

胡玲玲手下那两个销售员连忙站起来,又点头又哈腰,连声诺诺。

胡玲玲心里冷笑,忖道这老色狼又开始打她的主意了,哼,你以为老娘还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但嘴上却笑嘻嘻地说:“喔?原来我们老板喜欢西北土生土长的黑牡丹哟,等你给我们做完指示,我叫他们两个陪你去考察一下?”

“胡主任这嘴是越来越厉害了……考察就免了,有你在,再靓的也只是庸脂俗粉。扯远了扯远了,言归正传,我们还是先谈工作。你们工作搞得很不错,销售业绩直线上升,辛苦了,今晚我请你们吃顿饭,就算是犒劳犒劳你们吧。”他扭头对那两个业务员说,“你们两个去订一桌,我和胡主任谈谈工作后就来。”

胡玲玲叫住他们,说:“既然郑总要作指示,你们去一个就是了。”

“我这人习惯一级对一级负责,你对我负责,他们对你负责就是了,所以,我只认你,交待工作当然也只跟你交待了。你们去吧,档次订高点。”郑志军看着胡玲玲说。

那两人相视会意地笑笑,就出去了。

郑志军起身关上门,转身就要抱胡玲玲。

胡玲玲明白了他肯定是抓住了她借给蒲忠全那1万元货款的把柄,所以才这么嚣张,也不好过激地反抗,于是把他嘴巴托住,说:“郑总就是这么交待工作的?”

“劳逸结合,劳逸结合嘛……”郑志军死皮赖脸地说着,伸手就要去撩她的裤子。

胡玲玲突然“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明显夹杂着讥讽,很是怪异,把郑志军笑得莫名其妙。他松开双手,愣愣地看着她:“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胡玲玲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在沙发上,狐狸眼斜斜地望着他,指指另外一个沙发。待郑志军坐下,她从手包里拿出一包软玉溪,自己先叼了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徐徐吐出,才给郑志军扔了一支,说:“劳逸结合,可以,但总得给个说法?”

“你快活,我舒服,不就得了,还要什么说法哟。”郑志军点燃香烟,飘飘然地说。

“哼,我胡玲玲只认两样东西,一个是我看得起的男人,一个是钱。你要泡我,可以,拿钱来。”胡玲玲看也不看他一眼,满脸的不屑。

“你我就没有一点感情?”

“感情?跟你讲感情?好,就讲感情,你大不了说如何如何爱我,想我,牵挂我,好,我都信,但不能空口说白话吧,总得有个载体!”胡玲玲哼了一声。

郑志军想了想,问:“那你开个条件。”

“先给我30万,在省城给我买一套房子,然后每月我报销5000招待费。”胡玲玲嘤嘤地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风情万种地看着他。

“这个……”郑志军沉吟起来。

胡玲玲突然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满脸的鄙夷,居高临下地说:“没钱,你懒蛤蟆啊,哼!”

郑志军被她激怒了,说:“你以为你是什么?女皇还是天使?不就是一辆破公共汽车吗?拽什么拽?”

“老娘就是破公共汽车,就是不让你开我这破车!就是拽,怎么着?”胡玲玲说完,起身就要走。

郑志军一把把她抱起来,重重地丢在床上,饿狼一般扑上去,死死压住她,骂道:“老子今天非要开你这破车,开一趟霸王车,怎么着?!”

胡玲玲略微一慌张,马上镇静下来,一点也不反抗,说:“你有胆就开,老娘告诉你,一个小时内老娘要你到拘留所蹲着,让你哥来保释你,哈哈……”

郑志军拿不准她说的话,以她的社交能力,很有可能在当地和公安某个领导已经勾搭上了,真要是那样,自己怕是插翅也难逃,于是放开她,说:“算你狠,老子倒要看看你狠还是我狠?”

他说完,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甩在她身上。

胡玲玲从床上起来,依然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了衣服,才拿起那几份散落在床上和地上的文件看,果然不出她所料,原来这家伙把那家客户的往来账目和她的收款签字都复印了出来,这挪用货款说大就大,说小也小,虽说她对这件事情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有想到郑志军动作这么快,使她有些措手不及,心里不免有点慌乱,就愣在那里飞快地思索着该怎么渡过这个坎。

郑志军看着她神情呆滞的样子,暗自得意,说:“我刚才说了,你可是我们监狱的一朵鲜花,我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丢在大西北呢?岂不暴殄天物,罪过罪过,跟我回去,公司办公室主任就是你的,而且,你去找1万元的发票来,我给你签字报了,把货款填上,我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怎么样?”

“如果我说不呢?”胡玲玲把那几页材料重重地甩在床上,气呼呼地问。

“那简单啊,我们公事公办,我把这材料交到劳改检察院去,那帮小子正闲着没事呢。”郑志军翘着二郎腿,一副地痞的样子。

“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胡玲玲冷笑一声,“就这个数额,还没有超过3个月,别丢人现眼的,还冠冕堂皇的警察呢。”

“是啊,检察院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是移交给马洪扣那是必然的了,就算你跟王福全有非同一般的关系,他也不好把这事压下来了,哈哈……”郑志军撩起衣服使劲地伸手在背心抓痒,“来来来,给哥哥我挠挠……唉,你呀,就是不懂我,我这个人呢,其实很仗义很公平的。不就是一个处分嘛,你胡玲玲是不放在心上,可你心头总还是不爽吧?我就是要让你不爽,你不爽,我心里就偷着乐,怎么着,我们就这么斗下去?那个蒲忠全怎么说来着?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哼哼哈哈……”

胡玲玲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再踩上几脚。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但是要她委身于他,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心想既然是蒲忠全起的事,那也让他来垫垫背,于是柳叶眉一挑,立即媚态万千,笑吟吟地说:“郑总,我胡玲玲可不想与你撕破脸皮啊。那好吧,你想往哪里交就交去吧,我不在乎,反正是蒲忠全的事儿……”

郑志军一下子灰心丧气起来,如果这小丫头说的是真的,这个王福全未来的女婿还是得罪不得的,万一这1万元是蒲忠全拿去办了公事,到时候王福全站出来说这事是他同意了的,那就真成了偷鸡不着反失一把米了。

“妈的!”郑志军心里暗骂,没想到到嘴边的肥肉又这么飞了,很是不甘心,就说:“尽管我跟蒲忠全关系很好,但是这是原则问题,我是党员,更不能徇私枉法。既然牵涉到他了,我就不往检察院交了,我交给王福全。不过,搞工作嘛,一定要原则性与灵活性相结合,才能把工作做好做实,嘿嘿……”

胡玲玲没有想到这家伙油盐不进,一时又拿不定主意,正在懊恼之际,彭家仲打来电话,她又惊又喜,对郑志军说:“我接个电话,然后我们再好生谈谈。”

说完,她大开门,走了出去,一直走廊的另外一头,才说:“彭监,您好,有什么指示吗?”

“你现在立即赶回来直接去省城,熊晓戈在那里等你,你们两个去考察一下监狱安装局域网的事情。”彭家仲说。

“好,我今晚就动身,可……”胡玲玲犹豫地说。

“有什么困难你说吧,我给你协调。”

“是这样的,四监区这个月收入减少,发不齐民警的补贴,蒲忠全在我这里想借1万元货款,下个月还……”胡玲玲试探地说。

“你借给他吧,还有问题吗?”

胡玲玲没有想到他这么爽快,心头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满心欢喜地说:“没有了,您就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她挂了电话,对着手机亲了一口。哼着歌,蹦蹦跳跳地来到郑志军住的房间门口,给他做了一个飞吻,嗲声嗲气地说了一声拜拜,转身一阵小跑,转眼就消失在楼梯口。

郑志军傻傻地望着她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天终于放晴了,碧空万里,暖暖的阳光把连绵的秋雨带来的一丝肃杀荡涤得干干净净,每家每户的阳台上都晾晒着被单,在和煦的秋风中招展着,于是,一幢幢楼房就像一艘艘挂满旗子的轮船,只是在逶迤如黛的高山环抱下显得有些沉重和苍桑。人们又换上夏装,心也随之轻巧起来,这样的天气一般在连续的雨后维持一天,难得的好天气孕育着难得的好心情,机关科室的民警们一上班就邀约着搞工会活动,不到一个小时,机关大楼一下子冷清起来。

彭家仲的心情怎么也轻巧不起来,近段时间以来,虽然监狱中层主动来反映汇报的明显少了,但是不断的有普通民警和老干部向他反映关于监狱实行集团奖问题。所谓集团奖,是汪庆书在任监狱长期间搞的一套对监狱中层领导的目标考核办法,每半年考核一次,按照目标任务完成情况给予中层领导重奖,生产监区监区长实行年薪制,一般在5到7万,而其他科级领导一般在8000元到2万元不等,而一般民警职工却没有目标考核奖励,也就是说,监狱绝大多数人是没有这部分奖金的。

一上班,他就把纪委书记马洪扣和政治处主任顾卫国叫到办公室,要他们联合去搞个调查,看看民警职工对监狱的集团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看法。

两人都明白了彭家仲的心思,对于这个集团奖的考核办法,所有的班子成员都心知肚明,一出台就遭到了一遍骂声,但是这只是来自于最底层的骂声,对于监狱班子特别是一把手来讲,只要抓住了中层,这些骂声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因为不论是提拔考察领导干部,还是每年的例行考核班子,民意测评都是监狱中层领导参加,普通民警职工是没有资格给监狱领导划勾勾圈圈的,就是有一些测评上级要求必须要有普通民警职工参加,占的比例也非常少,何况这些能参加评测的普通民警职工代表都是经过党委会审查了又审查的。

所以用不着去搞调查就知道结果会是什么,但是要取消这个集团奖还必须要去搞个调查,这个是个苦差事,费力又不讨好,如果彭家仲真要把这集团奖取消了,那么今年的民主测评甚至今后的所有的测评都要受到影响。顾卫国只好又习惯性地实践起他的刺猬理论,不声不响地坐在那里,不时看看马洪扣,心想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去,还有一个副书记顶着。

马洪扣目光熠熠,问:“彭监,您是不是想取消这个考核?”

“我现在不能这么武断,一切等到调查结果出来后再说。对了,这个事情,马书记就牵个头,卫国你全力协助,我看最好采取问卷形式,先组织人把问卷设计好,到时候我们再议议,然后拿下去。至于调查的对象嘛……”彭家仲正说着,电话响了起来。

是分管生产的杨志刚打来的:“彭监,几个监区都在反映劳动力紧张,我跟郑怀远商议了一下,我们的意见是各监区暂时取消出监教育,就不要把即将满刑的犯人送到出监队,你看呢?”

“志刚,这样做是违法的,我的意见还是要靠整合劳动力资源来解决。”彭家仲语气坚决地说。

杨志刚只好说:“那好吧……这犯人劳动力可不比社会上的劳动力,我建议狱政上还是加强与各地看守所的联系和沟通……”

“我知道了,我看有必要组织一个讨论会,你叫生产科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们一起听听监区长的意见。”彭家仲皱皱眉头,说完就挂了电话。

“其实,不用着调查都知道什么结果。制定这个集团奖考核办法时,我就在党委会上表明了反对意见。监狱怎么能实行年薪制?这不是把监狱企业化了吗?那我们把监狱方针置于何地?领导干部收入显著增大,拉开了和普通民警职工的收入距离,也拉开了干群关系,无形之中滋长了跑官之风,百害而无一利。依我看,不用再做什么调查,党委开个会统一一下思想,废除这个办法就是了。”马洪扣说着,情绪有点激动。

彭家仲很欣赏他嫉恶如仇的品格和作风,感触地说:“你说得对,这段时间以来,基层民警职工和老干部对这种分配制度提出了强烈的质疑,有的老干部甚至给我说,现在的中层职位都在人们的心目中贴上了价格标签。当然也有的同志认为,集团奖并不是没有一点作用,至少稳定了中层,提高了他们的积极性,中层稳定了,监狱就稳定了。现在,虽然监狱的财政保障还不到位,可能在一段时期内还得要靠监狱自身发展经济来解决一些问题,但是我还是觉得监狱不能企业化,监狱的执法功能不能因此而弱化,监狱的执法主体地位不能动摇。卫国,你说呢?”

顾卫国似乎没有睡醒的样子,他揉揉眼睛,又想了想,才说:“彭监、马书记,集团奖是基于省局对监狱长、政委的目标考核而应运而生的,当然我的意思并不是说集团奖就是科学合理的,只是涉及到所有监狱中层的切身利益,监狱刚刚才将各监区的财务权收了,现在如果又要取消集团奖,我担心会产生一些不稳定的因素……”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两位上司的表情,看到彭家仲表情没有什么变化,马洪扣则满脸的不以为然,于是打住不说了。

“喔……”彭家仲沉思着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然后问他:“那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有历史的原因,也有现实的原因……”顾卫国吞吞吐吐地说,“彭监,您刚来这里,我怕……”

彭家仲想了想说:“那这样吧,先大张旗鼓地搞搞调查,有意识地透透一些风声,然后我们再研究研究。”

马洪扣本来还想坚持自己的意见,看彭家仲作出了决定,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顾卫国觉得彭家仲这个方法有些欠考虑。这种伤筋动骨的事情,还是快刀斩乱麻,不给喘息的机会,才会有很好的效果。否则,等那些乱麻扭成一股绳的时候,再砍的话,恐怕不是一刀两刀就能解决问题了,弄得不好,反而会将自己给捆成棕子,动弹不得。他觉得彭家仲不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试想要是那些中层在年终考评时给他投一个不称职出来,作为新来的监狱长,那么路只有一条,就是灰溜溜地离开。他在权衡是不是应该提醒一下彭家仲,还没有拿定注意,郑宝团和狱政科长谢本川吵吵嚷嚷地走了进来,只好跟马洪扣离开。

彭家仲又想起了一件事,叫住顾卫国说:“卫国,我准备把局域网搞起来,你去摸摸底,看监狱有没有计算机专业毕业的或者懂一点计算机的人,我的意见是举办一个培训班,至少为每个科室和二级单位培养一个可以操作计算机的人。这事儿你放在心上,最好立即着手办,可以与志刚同志衔接一下。”

说完,他才冷眼看着郑宝团和谢本川两人,不悦地问:“你们什么事?”

谢本川抢先说:“彭监,郑监叫我今天务必要把上两个月给各个看守所的人头费报销了,明天要去协调一下关系,好多送些犯人来,可我好说歹说,郑科长他就是不报。”随即,他有咕哝一句,“好像这钱是他自家的一样,还给我凶起……”

郑宝团不卑不亢地解释说:“按照彭监的指示,先工资后货款,最后才是其他支出,现在正凑工资;按照财务管理制度,所有的支出必须经监狱长审核,以前汪庆书把常规性支出委托给了副职领导,现在彭监并没有委托,所以,即使郑怀远副监狱长是我的亲戚,也不能违背制度。”

“你说明白一点,什么人头费?”彭家仲问谢本川。

“哦,我们监狱不是严重缺劳动力吗?为了让看守所多送些罪犯过来,前几年开始,监狱对看守所进行奖励,每送一个犯人给他们40到60元不等的费用,我们俗称为‘人头费’,以前都是郑监签字就可以在财务上报销……我以为还是按以前的惯例操作,这次报销的也就是4万元,加上郑监催得急,所以……”谢本川低着头小心地解释说。

彭家仲问:“这个‘人头费’,监狱出了文件?”

“彭监,这事儿本来就是歪门邪道,监狱哪会出文件,当时就是几个监狱领导议了议,口头作出的决定。这事郑科长也很清楚,开会时他也在场……”谢本川说。

彭家仲一下子火了,厉声说:“歪门邪道?监狱决定的?这是你作为主管刑罚执行的谢本川说的话吗?你口气还真不小,两个月就是4万,那一年是多少?你们不是成天在吼你们管教一线的是站在火山口,守着炸药库吗?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多‘炸药’来?这样做合法吗?你想过没有?这个字我不能签,以后也不会签!”

说完,他挥手示意谢本川出去。

谢本川满脸的委屈,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

彭家仲又对郑宝团说:“老郑,你做得对。目前把监区的财务收到监狱来,资金集中使用,情况有所好转,但是依然不能根本性扭转流动资金紧张的局面。双河监狱民警职工的工资能不能按时发放,拖欠的工资何时能补发,生产能不能正常运转,我得靠你了,你可是双河监狱的管家啊,担子不轻啊。”

郑宝团眼睛潮湿起来,说:“监狱长,我会尽力的……”

“嗯。”彭家仲点点头说,“你有什么困难,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私人的,你尽管提。”

“没啥困难,没啥困难……”郑宝团连忙说。

彭家仲望着他有些佝偻的身子,不由得有些感慨,他有4个子女,1儿3女,都是工人,都在生产一线三班倒,很多时候还跟罪犯混岗作业;小儿子今年都25了,可对象都还没有找到,好在有一个党校大专的学历,期望能遇上好的政策转干。按理,有郑怀远在转干应该不成问题,但是郑宝团就是开不了口去求他,再者郑家需要解决的人确实太多,可这几年指标就那么几个,无论如何都轮不上他。彭家仲来了之后,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这个人兢兢业业和坚持原则的工作态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几次他暗示郑宝团有什么困难,他可以帮助解决,可这个郑宝团总是摇头说没有……

“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那我就去工作了。”郑宝团见彭家仲不说话,就起身告辞。

“噢?老郑,你先别忙走,你对这个集团奖有什么看法?”彭家仲从沉思中醒过来,随口问。

“不合理,就是在企业都不合理。”郑宝团想都没有想,有感而发。

彭家仲知道他家并不富有,如果取消这个奖,他每年要损失奖金1万多元的收入,所以他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干脆而坚决地持反对态度。

“就是在外资企业,他们的管理者岗位设置比我们科学,更重要的是根据管理者的绩效来确定薪水的,而我们呢?因人设岗、人浮于事的现象可以说普遍存在,有的科级岗位除了开开会、每年组织几次活动外,几乎无事可做,却依然拿那么高的奖金。一方面监狱在亏损,另一方面我们却还在拿奖金,一般民警职工心里怎么想?说句实话,我每年拿这钱拿得心里不踏实啊。”郑宝团由衷地说。

正说着,郑怀远进来了,郑宝团就起身告辞。

郑怀远笑着说:“老叔,我一来你就走,是不是对我这个侄子有意见呀?”

郑宝团说:“我都是黄土埋了大半的人了,就是对你有意见又能怎么样?”说完,走了出去。

“这个郑宝团……”郑怀远苦笑一下,摇摇头对彭家仲说,“我参加工作的时候就是财务科副科长,要不是他这个牛脾气,恐怕早就提拔了……”

“喔?”彭家仲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然后说,“怀远,你如果来说什么‘人头费’的事情,就免开尊口。”

郑怀远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甚是毕恭毕敬的样子,略微一沉思,说:“刚才谢本川跑到我办公室诉苦,把你的意见给我说了。说实话,犹如当头棒喝,作为分管监管改造的副监狱长,居然把生产经济放在第一位而淡化执法,这确实是很危险的,我是来给你作检讨的……”

彭家仲见他这么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自责,心里寻思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跟他交交心,消除一些隔阂。

郑怀远接着说:“不过,这次报销的费用是我代表监狱亲口许诺的。当时几个监区劳动力严重缺乏,生产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汪监要我无论如何都要从看守所里多要点人来,我也是服从于大局,就亲自到各个看守所跑了跑。我的意见呢,这次还请你解决一下,毕竟我也是单位行为……”

这时候,马文革走了进来,看见郑怀远正在说事,就停在门边说:“原来郑监在汇报啊,那我一会儿再来。”

“等等,马主任,我半个月之前要你搞个关于劳动力构成的调查报告,怎么到现在还没有交给我?你现在是不是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了?”郑怀远脸色一沉,训斥道。

马文革苦着脸说:“郑监,我怎么不把你的事放在心上呢?我当即就给熊秘书布置了,后来我也催问过几次,可他总是推三阻四的,唉……现在的人越来越难管了……”

“你看看给我造成了多大的被动?要是彭监看到这个调查报告,今天也就不会闹误会了,都是为了工作,多大的事儿呀?你自己给彭监解释!”郑怀远虎着脸说。

马文革立即接口对彭家仲说:“监狱长,这事儿我自始至终都参与了的,因为我们办公室的工作不得力,确实造成了你们两位领导之间的误会,我作检讨。现在社会上有些怪现象,公安上成天都在吹嘘破获了什么什么大案要案,抓了多少多少人,但是最后往监狱送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们监狱本来就是劳动密集型产业,缺了劳动力怎么能生产呢?所以就在这种特别时期采取了一些特别的措施,其实,现在哪个监狱不在看守所守要人?唉,郑监他左右不是人,难啊……我诚恳地希望你们两位领导不要因为这事闹误会,等熊晓戈出差回来,我好好找他谈谈,可不能像那些监区长们,见风就是雨,这可不对……”

彭家仲心头一沉,打断马文革絮絮叨叨地说辞,语气强硬地说:“这个字我不能签!以后监狱严格按照《监狱法》的规定接受罪犯,至于看守所送不送人来,那是他们的事。郑监布置的这个关于劳动力构成的调查报告,我觉得是个很好的课题,马主任你马上理个文件出来,组织相关部门的人进行研究,落脚点是优化劳动力的配置。”

接着,他语气放缓,对郑怀远说:“怀远啊,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监管改造的第一责任人,你是第二责任人,如果因为发展生产而在执法上发生重大问题,你我都负不起这个责啊!你去入监队看看,开个会,组织他们学习一下收押的法律规定,我看,这个事情不先从思想上解决,我们的收押环节就不能规范执法。”

话说到这个份儿了,郑怀远再多说也无益,只好悻悻而去。

彭家仲把郑怀远打发走后,马上来到顾卫国的办公室。

顾卫国感到有些突然,连忙站起来招呼他,忙不迭地给他泡茶。

彭家仲说:“不用了,我找你了解一件事情。”他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一脸的严肃,气度不凡,端端正正地坐着,双手搭在龙头拐杖上。拐杖乌黑发亮,想来跟老人有些年头了,便问:“这位是?”

顾卫国边泡茶边介绍说:“这位呀,是我们监狱的老革命、老红军郑三旺同志。哦,郑老红军,这位就是新来的监狱长彭家仲同志。”

彭家仲忙跟他握手,热情地问:“老人家好啊?”

郑三旺象征性地握握他的手,斜睨着眼睛瞟了他一眼,把拐杖在地上咚咚地戳了几下,沉着脸说:“怎么派一个后生来?难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样搞法,我们亲手建立起来的双河监狱迟早要毁在你们手上。”

彭家仲满腔热情被他一盆冷水浇灭了,很是郁闷,迷惑不解地看着顾卫国。

顾卫国似乎没有在意彭家仲表情的变化,开玩笑式地对郑三旺说:“郑老红军,彭监找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我知道你是最革命的,是毛主席最忠诚的战士,当然也最讲组织纪律性了,你说的事情我记下了,回头我们研究后尽快给你答复,怎么样?”

郑三旺乐得像小孩子一般手舞足蹈,随即又沉下脸,严肃地说:“既然这样,我就不耽误你们工作了。”说完,他站起来,把拐杖提在手中,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等他走出办公室,顾卫国这才解释说:“监狱现在还有很多老革命,其中3个老红军、7个解放战士资格最老,这10个人绝大部分是讲道理的,但是个别人,比如刚才这位,就不那么懂理了。监狱为了让这些老革命颐养天年,在距离机关3公里的南溪一个风景秀丽的河湾修建了一个红军院,因为距离监狱医院比较远,为了保障他们生病时能及时就医,还配备了一辆救护车。这个郑三旺没有住在红军院,三天两头地来找我,要监狱再购置一辆救护车,放在他家门口,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彭家仲不解地说:“让他搬进红军院不就得了吗?”

“可这郑三旺宁愿住在自家老屋里,死活都不肯搬进红军院。他那老房子是解放前搭建的,阴暗潮湿,又不透风,在一个陡坡上,进出上下都不方便。哦,对了,彭监,这位活宝就是郑怀远副监狱长的老爹。”顾卫国连连苦笑着说。

“这又是为何?”彭家仲越听越奇怪。

“这个郑三旺14岁参加了红四方面军,长征时掉了队,就跑回老家,也就是这双河镇继续种地,解放后清查流亡红军,甄别落实政策,他向徐向前元帅写了一封信,说是给徐帅牵过马。徐帅在他的信上批示说好像有这么一个人,于是他一下子变成了受人敬仰的老红军,安置在监狱工作。因为他是流亡红军,常常被那些走完长征的正牌老红军嘲笑,于是平常最讨厌哪个不叫他老红军,也把自己打扮得很有气度的样子。这也就是他不愿意搬进红军院的原因……”顾卫国把泡好茶的茶杯放在彭家仲的面前,指指茶杯说,“您尝尝,这是郑志军送来的,只有2两,据他说是正宗的铁观音,将近一千元一两,我都舍不得喝呢。”

又是郑家的人,彭家仲心里一沉。

虽然只是一次性纸杯,原本青褐色的茶叶颗粒在沸水中渐渐伸展开来,翠绿的叶片均匀而鲜活,飘逸中略带一丝羞怯,如同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女从涅槃中醒来,惺忪忪地在回味重生的那一刻的刻骨铭心,清香四溢,入心入髓,让人倍感怜惜。

彭家仲只是瞟了一眼茶杯,没有动。

顾卫国审视了一下他的表情,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从嘴角悄然掠过,他坐到彭家仲的对面问:“彭监,你有什么指示吗?”

彭家仲这才慢慢抬起头,良久才问:“今年的转干指标下来了?有多少个?”

“7月份就下来了,有7个名额,汪庆书组织召开党委会确定了,早报上去了,估计这两个月就要批下来了吧。我们监狱人多,民警子女也多,符合条件转干的还有160人之多,僧多粥少,很敏感,工作难度也大,民警职工的意见也很大。怎么,有人向你反映这方面的问题?”顾卫国有些无奈地说。

彭家仲说:“没有人给我反映这个方面的问题。我想问问如果我现在去要一个指标给某个人,怎么操作才能说得过去?”

“这样的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只要符合转干条件,在党委会上通通气就可以上报了。至于群众的质疑嘛,可以做做解释工作,就说有一些非解决不可的特殊原因,现在要找这样的理由,在任何人身上都可以找出几条来,所以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的。”顾卫国停顿了一下,问,“不知道彭监想给哪个解决呢?”

“郑宝团的儿子,如果可行的话,这事儿就拜托你来操作一下,只是要注意不能突破政策界线,更不要激化矛盾。如果实在不行,也不要强求,等明年再说。”彭家仲嘱咐道。

顾卫国沉思着说:“你客气了,你安排的事情我会尽力办好,只是……”

“有什么顾虑吗?”

“顾虑倒是不存在,郑宝团是郑怀远他们家的,这家可是我们监狱势力最大的家族……最近我可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顾卫国试探性地说。

“说说看。”

“前些日子,就是你刚把监区长的财务权收归监狱后不久,据说郑家兄弟召集自己的心腹吃饭……我近段时间下监区,重点就是解释为什么监狱党委要收二级单位的财务权,感觉这些诸侯们嘴上虽然不说,可心里还是很有情绪;还有,刚才在您办公室您、马书记和我还在研究对集团奖问题开展调查,可这会儿就连续有人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彭监,双河监狱历史形成的家族势力不可忽视啊,我有些担心……你在这里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说不定有些人在背后正指指点点呢……”顾卫国点到为止,却很真诚。

彭家仲心里明白他所指的“他们”是谁,这段时间,表面上看起来,郑怀远最支持他的工作,给其他班子成员的印象是对他彭家仲言听计从,像一只温顺的羔羊,但是彭家仲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每一次的压力似乎都与郑家有关,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始终在他面前挡着,使他不能得心应手地干。不过,这仅仅也只是怀疑而已,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还真不能拿到桌面上说,何况这个郑宝团的情况明摆在那里,确实应该解决一下,于是说:“卫国,我呢,尽力做到问心无愧,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不论他是哪家的人,我想只要执政为民,老百姓迟早会明白的。以后呀,这民警职工的思想工作,你得多费点心思。”

郑怀远气冲冲地回到办公室,见妻子徐文馨坐在他的大班椅子上正悠哉游哉地转悠,心头的火气一下子窜上来:“起来起来……”

徐文馨看了他一眼,说:“你吃啥枪药了?”

郑怀远见她没有动,只好坐在沙发上,仰头靠在沙发上眯着眼不说话。

“怎么,那个彭家仲给你气受了?”徐文馨直起身子,关切地问。

“这个新来的,唉……你说汪庆书定的事情他怎么说否定就否定呢?上一届党委也是党委嘛,不能说他汪庆书倒台了就否定一切,这不符合辩证法嘛……”郑怀远又气又无奈地抱怨。

徐文馨冷笑说:“少在我面前讲什么狗屁辩证法,不要在我面前摆弄你们官场上那些花花肠子,瞧瞧你那张脸,十足的一个霜打的茄子,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熊包呢?说吧,啥事把你气成这样?”

“不就是为了‘人头费’吗?我好心好意为监狱大局着想,跑看守所要点犯人来,他不报费用就不报销嘛,还数落我知法犯法,你说他算个什么?基层管理经验他有我丰富?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就让他来做这个监狱长呢?”郑怀远越说越觉得气愤和委屈。

徐文馨突然叹息了一声,说:“你呀,现在才想起汪庆书的好来?想当初我怎么劝你……”

“你说什么呢?又不看看场合!”郑怀远低声吼道。

徐文馨也自觉失言,便朝门口瞄瞄,岔开话题:“人头费算什么大事?不报就不报呗,值得你发这么大的火?恐怕我们难过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郑怀远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不信?就等着瞧吧……刚才生卫科长来找我,说四监区上午就是不收我卖给他们的大米,说什么成色不好,像是陈米。我给蒲忠全打电话,你猜这小子说什么来着?他说这大米有霉味,正值秋雨季节,山上潮湿,怕犯人吃了拉肚子。这明摆着不卖我的账嘛。”

郑怀远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赚几个少赚几个,不要把那些发霉变质的东西弄进来,你就是不听……”

徐文馨一下子跳起来,气呼呼地说:“你怎么就知道我卖的大米就是发霉变质的呢?你相信一个外人的还是相信我的话?我是你老婆呐,难道我会把你往火坑里推?那些小煤矿的工人都吃得,就犯人吃不得?难道你们那些犯罪分子比那些工人还金贵?说穿了,就是他蒲忠全不卖你的帐了,你这都看不出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郑怀远心烦意乱地说。

这时,杨志刚大步走了进来,见他们夫妻二人表情很严肃,便开玩笑说:“哈,准是怀远昨晚没有努力,嫂子跑来兴师问罪了,哈哈……”

徐文馨立即笑吟吟地说:“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我怎么当初就没有遇见像你这么雄赳赳气昂昂的人呢?嘻嘻……志刚,你和怀远聊,我有点事,先走了,哦,对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啊!”

“老郑,我可是火烧屁股了,所有生产监区都向我要人,你说我哪里去找人?刚才我给彭监请示,他叫我整合劳动力资源,啥叫整合劳动力资源,连我都不明白,怎么个整合?我只有找你了,你跟看守所熟,你打打电话……”杨志刚目送徐文馨出门,迫不及待地说。

郑怀远摆摆手又摇摇头,情绪低落地说:“别提了别提了,我亲自找他解释‘人头费’的事情,他还是否决了,还被他数落一顿,说我这分管监管的副监狱长法制观念淡薄……从分管工作角度上讲,我还不希望罪犯越少越好?你说我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不管了不管了,就是你那里停产了,也不关我的事!”

“这可怎么得了,这样下去,生产怕是真难搞了。煤矿没有原木,掘进已经停了下来;输煤系统改建再不投入资金,估计也支撑不了几天……可这位监狱长宁愿花费几十万元搞什么鸟计算机,就是不给付原材料款,监狱又不是没有钱,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怎么就不能把民警职工的工资先往后押几天,保保生产呢?要是生产停摆,我看以后还有个卵的工资奖金?”杨志刚满口的抱怨,很担忧地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就是停摆,也不关你的事情,不要心急,老弟,免得像我一样,落得个费力不讨好……我算是看透了……”郑怀远安慰他说。

杨志刚急了:“这才几天,你怎么也变得前怕狼后怕虎的?我就不信这监狱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那还要党委做什么?我去找王书记!你去不去?”

郑怀远心里反而平静下来,刚才的满腹怨气顿时化为乌有,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不去?何况是为了工作嘛。”

两人来到王福全的办公室,恰好炼铁厂厂长张明德正在那里诉苦。

王福全招呼他们坐下,叫张明德继续说。

张明德同郑怀远他们打过招呼,继续说:“矿石仅仅能维持3天了,昨天杨监狱长你也是到现场查看了的,如果今天不派出车子连夜运输,恐怕要停产。一旦停产,上一个季度才换的价值几十万高炉耐火砖可就要报废了,重新点火要200多万。更重要的是工人不生产,按照监狱的考核就只有200元的生活费,要是闹起事来,怎么得了。王书记,我可负不起这个责啊,你是我的老领导,以前是你亲手提拔我的,我可得对得住你啊。这个监区长我是没法继续干了,你还是把我调回机关,让我吃几天安胎饭吧……”

杨志刚本来就是快人快语,率性而为,说老书记有些事情你应该过问一下了,我觉得彭监的指导思想有问题,开初他叫我参与审批原材料资金计划,我还着实看到了一点希望,认为他很重视生产,也懂生产经营,可后来发现资金根本没有按照计划给付,计划等于摆设。像这么下去,炼铁厂一停产,监狱一半的固定资产就死了,再加上其他几个厂半死不活的,就算民警工资有财政保障60%,犯人生活费全额到位,吃饭没有问题,那工人呢?怎么办?坐吃山空?我们有这个本钱吗?这个监狱长动不动就搬法律法规,我们是执法者,搬法律这没有错,但是目前我们面临的形势不能按部就班嘛,资金这么紧张,他可倒好,要搞什么计算机局域网,王书记你知道这要花多少钱吗?好几十万呀……

王福全很意外,插话问你从哪里听到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要搞什么计算机呢?

杨志刚说,刚才顾主任还带着他的指示来同我衔接,马上要举办培训班呢。他这样只会把监狱搞死。搞死了,他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我们呢,还得留在这里继续战斗,收拾这烂摊子。其他工作出一点纰漏,还可以整改,也不费什么力气,可这生产要是下去了,那损失的可就是钱啊。没有钱,工人就没有饭吃,那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郑怀远也说,我听说彭家仲监狱长要取消集团奖,老书记你看,收了各二级单位的财务权后,本来矛盾就很突出了,现在又要取消集团奖的话,谁还会愿意拼死亡命地干?本来,一任新领导,应该考虑的是在以前的基础上如何给大家谋取点福利,可他倒好,还大刀阔斧地砍福利,你说这人心怎么会不涣散?工人队伍不稳定,再加上中层不稳定,那真要出大事了。我知道老书记你工作一辈子没出什么大事的,在我们监狱发展史上算是功德圆满,可要是由他像这么折腾下去,那就难说了。还有,现在监狱资金这么紧张,计算机那档子事情有必要缓一缓吧,监狱从建立到现在都几十年了,没有计算机还不是运转得好好的吗?我赞成志刚的意见,他这个人指导思想有点问题,老书记你再不站出来说说话,我们这工作真没法搞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王福全说得忧心忡忡的,他越听越觉得问题严重,心里也越烦躁,于是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该干吗就干吗吧……”

王福全有些顾虑,彭家仲刚来的时候,他就表过态,自己管管党务,让他放手去干,但是还不到3个月,就找他谈这些问题,合适吗?客观地讲,彭家仲来到监狱后,还是做了一些工作,民警职工的工资开始按时足额发放;像带犯人干私活等习惯性的违规违纪得到遏制;与上级的沟通渠道不仅畅通了,而且争取了一些优惠政策;加大了收款力度,监狱的流动资金有所缓解等等。但是另一方面,他提出整治运输环境,没收监区的财务权,都是针对监狱中层领导,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挫伤了这部分人的积极性,现在又要调整分配制度而取消集团奖,一些监区长和郑怀远他们吃饭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要是任由其发展下去,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来。现在,他一门心思地抓监管,规范执法行为,而对经济工作的严峻形势和必要性认识不足,不仅给有的人以可乘之机,而且还有可能因此引发工人群体性事件。如果真出现这样的局面,他这个党委书记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他反复权衡思量,觉得就公就私,他都有必要找他谈谈。

王福全抓起电话拨彭家仲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拨了几个数字,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放下电话,靠在椅子上闭上眼,整个身体随着椅子晃动了片刻,终于拿定主意,到彭家仲的办公室去谈谈,这样显得主动而且使彭家仲感到他并不是以党委书记来压人,双方沟通起来也要容易一些。

刚要出门,郑志军风风火火地赶来,在门口喊报告。

王福全问:“有事?”

“老爷子……我找你汇报一点事……”郑志军迟疑地说。

“噢?你找我汇报?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子,头一回……我们边走边说。”王福全有些意外,这个郑志军当了几年的经理了,从来没有找他汇报工作,所以有些好奇。

郑志军忙说:“我这事有点……那,我下午上班时候来找你,你看呢?”

“急不急?”

“有点急,但是再怎么急,也不能耽误老爷子你的事……”郑志军满脸堆笑,献媚地说。

王福全本来已经走到门口,只好回去坐到椅子上,看着郑志军说:“你说吧。”

“老爷子,胡玲玲挪用了1万多元的货款,彭监上个月才强调财经纪律,她可倒好,顶风作案……对了,这是相关证据。”郑志军把一叠材料放在他面前。

王福全翻看了一下,扔给他,不悦地说:“既然彭监已经强调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来我这说什么事儿?”

“是是是……只是这事据胡玲玲交待说牵涉到蒲忠全,我听说他和亚敏在谈朋友,我也很棘手……不过,我想了半个月,还是觉得先给你汇报一下,我坚决按照你的指示办!”郑志军站在王福全的办公桌面前,讨好地说。

王福全震怒,盯着他说:“啥?他和王亚敏在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就算他和我女儿真的在谈朋友,也得按照监狱纪律规定处理!”

郑志军虽然挨了一顿批,但是至少知道蒲忠全没有跟王亚敏谈朋友,没有王福全这座山,他一个蒲忠全算个鸟?胡玲玲就更是长着翅膀的鸟人了,他心里一阵窃喜,忙说:“老爷子息怒,息怒,我错了,保证以后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立即改正,立即改正!”

王福全见他态度很诚恳,毕竟主观上是为他考虑,心头的气也消了,语重心长地说:“以后把心思多用点在工作了,你那里搞好了,监狱的整体工作就好做一些,担子不轻啊。你很年轻,这几年把供销公司管理得也不错,好好干,有的是前途,啊!”

王福全没有找到彭家仲,问马文革,马文革也说不知道。

他一下子火了:“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是怎么当的?你已经丢了……”他想说“你已经丢了一个监狱长了”,但马上意识到这样说有些不妥,于是立即改口道,“你马上问问其他人知道不?”

马文革是何等聪明的人,当然明白王福全的意思,他有些心寒,有些心灰意冷,对于这位新来的监狱长,他扪心自问是鞍前马后地在伺候,可不知道为什么,彭家仲似乎不喜欢他,他感觉自己现在好像是多余的一样,而熊晓戈呢,却整天抛头露面,忙得不亦乐乎,满脸风光……

王福全见他发呆的样子,心头更生气,扭头便走。

马文革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追上去说:“老爷子,你稍等,你一训斥,我就六神无主了……我1分钟之内完成你交待的任务……”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转身跑回监狱办公室。

王福全看着他的背影,刚才的火气一下子消了,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马文革不到1分钟就出来了,说彭监在二监区生产现场,并请示说要不要把他叫回来。王福全说:“我自己去找,你忙你的吧。”

马文革连忙安排小车,亲自给他关上车门,看着小车消失在监狱大门口,心里道不尽的彷徨。

王福全一个人来到二监区生产现场,在原料堆放场找到了彭家仲,刚才在他办公室诉苦的杨志刚也在。二监区一位副职发现了他,正要敬礼,被他摇手制止了。

彭家仲站在青石堆上,查看了一下原材料的储备情况,详细询问了供货商和运输状况。二监区汇报说,马上要进入冬季,原煤就要涨价了,从成本角度考虑,是不是多储备一点原煤。彭家仲问:“你这场地还能堆放多少原煤?”

“2万吨没有问题。”

“那就采购2万吨,要抓紧时间。”彭家仲毫不犹豫地说。

彭家仲的回答令在场的人很意外,都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

彭家仲没有觉察到在场的人表情的变化,只是问随行的财务科长郑宝团:“你在这个礼拜内无论如何给供销公司准备2万吨原煤款,有困难吗?”

郑宝团沉思了一下,说:“困难是有,但是我一定按你说的办。”

彭家仲接着对杨志刚说:“我们去三监区看看那里的洗精煤储备情况吧。”

杨志刚忍不住提醒他说:“彭监,一监区和五监区要停产了……”

彭家仲说:“我知道。如果五监区的煤炭运到二监区的价格与地方上小煤矿的价格持平,我就保……呀,王书记也来了……”他转身看见王福全,连忙走上去同他握手。

王福全也很纳闷,彭家仲并不像杨志刚和郑怀远说的那样不重视生产嘛,不过,他同样也有跟杨志刚一样的疑问:二监区和三监区并不缺原材料,他怎么花那么多钱去储备原材料而不保其他两个厂的生产呢?王福全说:“你下午去三监区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如何?”

彭家仲说:“好好,我也正想找你议一个事儿呢。”他转身对杨志刚说,“志刚,你再了解一下水泥生产情况,回头我们再交换意见。”

杨志刚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中充满了困惑。

两人走到门口的小车前,王福全说:“办公室也不清净,我们就边走边聊,怎么样?”

彭家仲说好,听你书记的。

王福全打发司机把车子开回去,和彭家仲沿着公路往回走。

时近中午,天空虽然依然蔚蓝高远,强烈的阳光白晃晃的,公路上没有树木的遮挡,照得人睁不开眼,有点目眩的感觉。公路两旁被雨水凝结的的尘土被太阳一烤,又变成了细细的粉末,车辆过处又开始四处乱窜,两人不得不掩面而行。也许这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合谈论工作,两人走了一段,两人虽然各怀心事,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沉默地走,像是陌生人一般。

两个犯人拉着板车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光头,一个头发已经长起来了,像是平头,灰衣灰裤,上面镶嵌的黄色条纹很抢眼。板车上装了一些蔬菜,一看就知道是二监区某个中队伙食团上街买菜的罪犯。

板车在他们不远处停了下来,那个平头犯人蹲在公路边,对在公路边的农田里干活的一个农妇说:“喂,过来呀。”

妇女站起来,看着他说:“过来做啥子哟?”

“你说做啥子嘛……”‘平头’坏坏地大笑,“给你东西,要不?”

“啥子东西嘛?”那妇女走了过来。

犯人指着板板车上的蔬菜说:“你想要啥子就拿嘛。”

“我以为啥子宝贝,你想得出来哟!稀罕呢?”那妇女看看他,满脸不屑。

“那这个怎么样?”‘平头’突然把手伸进裤裆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

那妇女扭动了一下腰肢,两眼盯着钱,满脸堆笑,朝远离公路的一片树林指指说:“这还差不多,走,去那边。”

‘平头’喜滋滋地对另外一个犯人说:“你先守着,一会儿我来换你,嘿嘿……”

彭家仲疾步走过去,看看他们衣服上镶嵌的黄布条,上面印着双河监狱的数字代码,心头火气蹭蹭地往上窜,喝道:“你们是哪个监区的?”

两个犯人吓了一跳,转身看着彭家仲,见他一身便装,就镇静下来。

‘平头’低声问同伴:“你认识不?”

“不认识。”‘光头’比‘平头’显得惊慌一些,说,“老大,今天就算了吧……”

“你是哪个?”‘平头’抱着抄手,站在彭家仲面前,满不在乎地问。

“我是双河监狱的监狱长!”彭家仲道明身份后,威严地说,“你们……”

‘平头’突然哈哈笑起来,以嘲弄的口吻对‘光头’说:“老弟,这位老兄脑筋有问题,别理睬他。你说现在而今眼目下,哪个监狱长不是警车来警车去?跟他妈的阎罗王一样威风,还像我们这样吃灰?妈的,编嘛也得有逻辑一些嘛,吹牛也不打草稿!”

‘光头’也跟着笑了一回,说:“老大你去快活吧,我给你盯梢。”

彭家仲喝道:“站住!把你们的干部叫来!”

‘平头’本来已走了几步,听见他这么一说,转身恶狠狠地说:“老子的刑期比命长,识相的给老子爬远点,要是打搅了爷爷的好事,老子阉了你!”

说罢,他挥挥拳头。

彭家仲没有想到他如此嚣张,冲上去就要抓他。

蒲忠全正好坐摩的走到这里,见状叫摩的停下来,抢在彭家仲之前冲上去就给了‘平头’几耳光,喝道:“你他妈的给老子站好!”

‘平头’一看他穿着制服,没敢还手,捂着脸恨恨地说:“你是哪个?我又没惹你。”

“老子是四监区监区长蒲忠全,站好站好!”蒲忠全见他没有立正,又踢了他几脚。

‘平头’嗷嗷直叫,说:“你不就是个监区长吗?有郑怀远监狱长大么?哼哼……”

蒲忠全最见不得犯人仗势压人,又打了他一耳光,喝道:“老子今天就替郑监教育教育你,让你长长记性,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来这里做什么!”

王福全此时走了过来,目光阴沉,扫了两个犯人一眼。

‘光头’看了他一眼,两腿不停地打战,把持不住身体,摊软在地上,语无伦次地说:“王……王政委……”

‘平头’吃了一惊,愣了几秒,一下子反应过来,摸出一包“中华”来,点头哈腰地给王福全和彭家仲递烟,口里不停地说:“我狗眼不识泰山,狗眼看人低,我知道错了,辜负了人民政府,请两位大政府原谅,一定改正,马上改正……请你们千万不要告诉郑监狱长,要不然我可就惨了……”

这时,二监区监区长伍直玮带领几个民警飞快地跑来,将两名罪犯控制起来。

伍直玮低声在彭家仲的耳边说:“那个光头叫姚远,以前在我们监区服刑,今年1月份调到一监区去了,郑副监狱长也曾给我打过招呼,说这犯人和他家是亲戚关系……”

“先关在二监区禁闭室,不准通知一监区,让他们找去!”彭家仲冷冷地命令。

伍直玮看看王福全,有些为难的样子:“这……”

彭家仲火了,说:“你不愿意关,那好,蒲忠全,把他们关在你那里!”

蒲忠全立即响亮地回答一声“是”!

伍直玮立即陪笑说:“彭监,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他立即命令几个二监区的民警,“按照监狱长的命令,把他们关押在禁闭室,立即执行!”

几个民警冲上去利索的解下两个犯人的裤带,将二人反剪着手捆起来,押着走了。

伍直玮又给彭家仲陪笑说:“监狱长,我也是一片好心啊,请你千万别放在心里……”

彭家仲看也没看他一眼,大踏步走了。

王福全看了他们一眼,追了上去。

伍直玮垂头丧气地对蒲忠全说:“有好戏看了……吃亏的可是我们哦,唉……老弟,你也小心点。”

“家仲,来,先喝点水……”王福全把一杯水递给彭家仲,拍拍他的肩膀,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有些无奈地说,“监狱在这里几十年了,有些不符合监管法规的事情,有主观上的原因,也有历史的原因,积重难返啊。虽然马列主义对环境决定论持否定态度,但是有些事情还真与环境因素有决定性的关系,比如女民警带罪犯这个问题吧,你知道监狱很分散,8个监区分散在方圆几十公里的范围内,最远的距监狱机关有69公里之遥,这种状况造成大量的警力放在守门上,看守大门的警察就达310人之多,占了总警力的四分之一左右,虽然按照押犯人数配备的警力够了,但是守门的多了,其他警力就显得很紧张,于是就出现女民警直接带男性犯人的状况。我想,今后随着国家财政保障的力度不断加强,我们的狱政设施不断完善,民警队伍素质的整体提高,这些问题也将会得到有效的解决。所以,有些事情不能一口就吃掉,慢慢来,在保障其他工作不受影响的前提下,一步一步地纠正,啊!”

彭家仲喝了几口水,心情平静了很多,点点头说:“嗯,王书记你说的对,我是有点心急了……噢,对了,你不是说要给我说事儿吗?”

“家仲同志,你来双河监狱之前,刘德章厅长征求我的意见时,我是赞成的;你来了后我也表过态,全力支持你的工作,绝不束缚你的手脚。到现在这个想法依然没有动摇,但是作为党委书记,我想了解一下你对有些问题的真实想法,毕竟牵扯到稳定问题,我不得不找你谈谈。”

王福全说完,看着他。

彭家仲笑笑说:“王书记,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同志,目前监狱这种情况,说得通俗一点,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我想只要我们两个开诚布公,就能维护班子的团结,那么就是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们都有办法战胜的。”末了,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问,“是不是有人对我的工作不满意?”

“你真要取消集团奖?”王福全单刀直入地问。

彭家仲沉思了一下,忧心忡忡地说:“监狱今年上半年除了工资之外发的各种补贴、奖金包括集团奖在内一共35万,你知道集团奖占了多少吗?17万之多,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就这个集团奖,全监狱210多个中层干部就占了将近一半,加上平常领的值班之类的补贴,估计要超过一半。我们是多少民警职工?1000多民警,1700多工人啊,210人才占多大的比列?你说这个集团奖合理吗?”

王福全点点头,低头沉思起来,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彭家仲接着郑重地说:“作为监狱长,在目前财政保障不到位的状况下,要维持监狱运转,保障民警职工的福利待遇,我的主要工作要放在发展生产经济上。但是再怎么强调经济工作的重要性,也不能把监狱变成真正意义上企业,何况也不可能把监狱企业化。所以,我认为无论如何,监狱里不能实行什么年薪制!” 

“这几天杨志刚和郑怀远两位副监狱长以及三监区、五监区连续不断地给我说,这两个厂眼看原材料都没有了,五监区的掘进和输煤系统改建已经停了下来,而炼铁厂高炉用的铁矿石也只能维持3天,你要知道,高炉一旦停产,上一个季度才换的价值几十万高炉耐火砖就要报废,重新点火要200多万,这笔损失你算过没有?更重要的是,在炼铁厂工作的不仅仅只是犯人,有几百号工人呀,一旦停产,这些人的吃饭问题怎么解决?炼铁厂的资产几乎占到了监狱固定资产的一半,要是这盘棋死了,监狱不稳定的因素就会加倍增长,你考虑过没有?”王福全语气中充满了焦急,还有几分责备,说完,他还是不放心,语气放重,一字一句地说,“家仲同志,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彭家仲没有正面回答,却说:“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生产的生铁不仅通过了ISO2000质量体系认证,而且是省名优产品,为什么这几年都还亏损上千万?监狱是不是应该参与市场竞争?监狱经济到底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市场经济?有没有必要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如果都回答否的话,那么我们就只是把所有的生产项目当成罪犯劳动改造的手段。既然只是劳动改造的手段,那么采用这种手段与采用那种手段,其效果都是一样的……”

“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王福全听他滔滔不绝地说,就是没有一句话落到当前问题上,心里有些不悦,打断了他的话。

王福全现在不需要什么理论和说教,而是实实在在的解决当前问题的办法。

彭家仲端起杯子,慢慢地喝了几口水,似乎在犹豫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搭在茶杯上面,似乎下了决心,目光闪烁着光芒,望着王福全说:“王书记,要从根本上解决双河监狱的面临的各种问题,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监企分离,搬迁!”

王福全正好喝了一口茶,一下子喷出来,一手拿着茶杯的盖子,一手端着茶杯,错愕地看着他,问:“什么?你……你说清楚一点……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