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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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燕玲近来心情潮湿得很,潮湿就是不舒服,间或还要发冷发寒,偶尔还会淋淋雨落落霜什么的。

关燕玲的本行是建材,她做建材这行做得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但一起地条钢事件,给关燕玲敲响了警钟。关燕玲不是怕公安,公安有什么可怕的,那个自命不凡的吴二姐,不是乖乖去深圳学习了么,地条钢事件不了了之。但关燕玲怕上面,据说地条钢事件惹恼了姓佟的,他在常委会上连续两次发火,矛头直指华喜功。华喜功劝关燕玲收敛一下,别做得太张扬,张扬了对谁也没好处。关燕玲嘴上不服,心里却在想,地条钢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人家既然盯上,迟早都会算账,这是政府的一贯手段。关燕玲经商这么多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特别是那些政府官员,他们说没事时,你就没事,他们如果说你有事,你迟早都得有事。

关燕玲决计收山,至少地条钢这生意是暂时不能做了,她一句话下去,关于地条钢这条线,就彻底断了。人活着总得做事,这行不能做,就得想办法做那行,不然你得闷死。关燕玲思来想去,决计还是把地产这一块做大。她要在地产界竖起另一块牌子。

关燕玲起先并没在意皮天磊,她想,依她在东州的知名度还有影响力,皮天磊怎么也得给她一个面子,况且,她跟皮天磊交情也算不错。所以,当她决心拿下化工总厂那块地时,并没把皮天磊当成障碍。而且据她事先掌握的消息,皮天磊好像无意于这块地,皮天磊的兴趣在开发区那边,他正盯着黄蒲公呢。于是关燕玲暗中布网,很快将银行这边的关系摆顺了头,接下来,关燕玲开始瞄准法院。

负责化工总厂拍卖的是法院执行局局长张海,关燕玲算是熟悉,但交情不是太深。这一天,关燕玲通过华喜功,请张海吃饭,张海爽快地答应了。席间,关燕玲婉转地提出了化工总厂,张海惊讶地说:“怎么,关总也对这块地感兴趣?”

“我是生意人,能赚钱的事,当然有兴趣了。”关燕玲也不避讳,直截了当说。

“现在建材生意不好做,她也想到地产界试试身手。”华喜功在一旁添油加醋。有了华喜功这张牌,张海当然不能不当回事,再怎么说,法院也归华喜功这个书记管。几天后,张海打电话给关燕玲,约她谈谈。关燕玲兴冲冲赴约,两人见了面,张海开门见山,谈起了佣金。他说,手底下人多,大家都要养家糊口,再说,还有拍卖公司那边,也不能让人家白辛苦,请关总能理解。关燕玲莞尔一笑:“那是,有财大家发,我关某人这点道理还懂。”按常规,法院方面私底下的佣金是按标底的百分之三十收的,这在东州已是大家共知的秘密,关燕玲掏出一张支票,笑吟吟道:“这次我破个例,按百分之四十成交,怎么样?”张海没想到关燕玲会这么大方,当下喜的,就将拍卖的具体事宜一一跟关燕玲讲了,还特意叮嘱,如果有人起哄,乱抬价,请关燕玲千万别跟,到时会有人出来维持秩序的。

啥都考虑到了,就是没考虑到皮天磊会插进一条腿来。化工总厂拍卖前半月,皮天磊忽然来到光大实业,关燕玲有些惊讶,她跟皮天磊这些年打的交道也不算少,但皮天磊从不登她的门,她也绝不到皮氏集团去,有什么事,都是约好了地点在外面谈,这叫互不踩界。

“大妹子,不够意思啊,那么大一笔生意,你不可能一个人独吞吧?”皮天磊进门就说。

关燕玲心头一震,但仍装作若无其事道:“啥事也瞒不过皮老板,我这才刚有个想法,皮老板就兴师问罪了。”

“不敢,大妹子的生意,我皮某支持还来不及呢,哪敢兴师问罪。”

关燕玲忙着给皮天磊敬烟沏茶,她虽然有华喜功罩着,但还是有些怵皮天磊。皮天磊做事向来不讲规则,他要是给你面子,不管你有没有人罩着,他都给。要是不给你面子,就是天王老子罩着,他照样该黑脸时就黑脸。

“怎么,建材做腻了?”皮天磊呷了一口茶,皮笑肉不笑地问。

“哪啊,我看皮老板做地产做得滋润,就想试试水。”关燕玲一边打哈哈,一边思谋对策。皮天磊找上门来,绝无好事。

“想试水,好事,好事啊,不知大妹子水性如何?”

这话就有些挑战了,关燕玲也不示弱:“若论水性,当然没法跟皮大哥你比,不过,小妹既然打算趟蹬这水,也不怕被淹着。”

“好魄力。”皮天磊击起了掌,目光,探照灯一样在关燕玲身上扫来扫去。关燕玲被他扫得浑身不自在,她最怕男人这么肆无忌惮地看她,记得第一次华喜功这么盯着她不放时,她软中带硬地警告过华喜功:“我身上可是长刺的,局长大人不怕刺着?”没想华喜功就好这一口,一把拉过她说:“我就怕你不带刺,来吧,多少刺尽管使过来,哥哥我照单全收。”那时华喜功还是公安局长,她是刺了,还警告道:“本女子不是枕头,不是谁想枕就可以枕的。”可人家压根儿没反应,照样火一般地烧向她,最后倒是她乖乖缴了械,成了华喜功床上一床棉被,华喜功啥时想盖,她就得乖乖盖上去。当然,华喜功在她身上,也投入不少,没有华喜功,她关燕玲不可能有今天。

但是现在皮天磊这么望着她,她就有点来气。她扭过身,抓起板桌上的电话,叫秘书进来。秘书姓方,叫方艳,大学毕业没多久,关燕玲有次心血来潮,到东州人才市场瞎转悠,无意中看到了这个方艳,女孩子长得艳,一米七五的个头,天生做模特的料,偏偏却学了经管。她跟方艳攀谈了几句,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就把她带到了公司。这些年,方艳替她摆平不少人物,这是一个为了钱什么也豁得出去的女人,不像一般女孩,明明需要钱,偏要扭捏。关燕玲喜欢方艳的性格,有什么扭捏的呢,这个世界不需要扭捏,只需要攻击。有次她带方艳陪华喜功吃饭,华喜功很不客气就流露出了那个意思,当着她的面,就公开给方艳示爱。换上别人,早就忍不住了,不掀翻桌子才怪。女人嘛,差不多都是自私的,特别在这方面。可关燕玲不,第二天她就让方艳单独去陪华喜功,回来后还一个劲地问,问得方艳脸都红了。她轻轻拍拍方艳肩膀,说:“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猎手和猎物,没有男人和女人,他喜欢你,我不吃醋,但你要把握住一点,要有所得,不能让他白把你当被子。”

方艳后来果真成了华喜功另一床被子,华喜功对方艳,甚至比关燕玲还好,可这有什么关系呢,方艳就是她关燕玲,她关燕玲就是方艳,华喜功不论喜欢谁,好处总是她关燕玲所得,既省了事,又得了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但这一天她叫来方艳,绝不是要把方艳送进皮天磊嘴里,姓皮的不值,也不配,她是想让方艳当面学学,怎么跟姓皮的这种人打交道。

“来,皮老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助手兼秘书方艳小姐。方艳,这是东州大名鼎鼎的皮老板。”

“皮老板好。”方艳伸出手,皮天磊懒洋洋看了方艳一眼,没握。方艳尴尬在那里,不过只尴尬了几秒钟,方艳的进攻就开始了。方艳说:“皮老板不是来收保护费的吧,我听说,皮老板就是靠这个过日子。”

皮天磊还从没让人这么侮辱过,他腾地放下茶杯:“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怎么,皮老板也怕人揭短啊,我还以为皮老板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人,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方艳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点没因皮天磊发火而显出紧张。关燕玲看着她的弟子,得意之色浮上心头。

“看不出啊,你这张嘴还会杀人。”皮天磊阴笑两声,做出一副大人不见小人过的宽宏样。

“哪啊,跟皮老板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怎么,皮老板也对那块地感兴趣?”

“感!”皮天磊咬牙切齿说了一声。关燕玲让一个黄毛丫头出他洋相,他要是发作了,正好中了关燕玲的计,这话传出去,最终失面子的是他皮天磊。但他又实在不甘受这等辱,索性摆出架势来,他倒要看看,这个黄毛丫头,到底有何本事。

等两个人一过招,皮天磊才不得不叹服,强将手下无弱兵,关燕玲这个助理,不是绣花枕头,更不是摆在这里看样儿的,她是个人物。

皮天磊原想,他亲自上门,把话那么一说,关燕玲就会乖乖分他一盆肉吃。没料想,关燕玲自己不说话,用一个助手,竟将他的一出好戏给搅了!

“皮老板,插手太多不好吧,俗话说,脖子再长吃不了隔山的草,皮老板还是悠着点,钱是挣不完的,东州值钱的地多得是,皮老板何必要在一条船上硬挤呢,大家掉进水,可没有第三者捞啊。”方艳不卑不亢,说出的话硬邦邦的,软中带刺。

“好!”皮天磊起身,带着欣赏的目光多看了方艳几眼,转而对关燕玲道,“大妹子,你这助手选得不错啊,领教了,告辞!”

一直看戏一样看着热闹的关燕玲这才装出一副不安的样子:“皮老板千万别动怒,我手下无礼,得罪皮老板了。”

“得罪谈不上,就当我皮某洗了一回澡。”洗澡也是黑话,是指被对方戏耍了一把。说完,也不管关燕玲如何挽留,皮天磊还是坚决地下了楼。

皮天磊并没甘休,他怎么能甘休呢,他皮天磊岂是随便让人洗澡的,况且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第二天,皮天磊就找到张海,把自己的目的讲了出来。张海一听吓坏了,皮天磊和关燕玲都是他惹不起的主,得罪了谁,他这个执行局长长都别指望当下去。张海嗫嚅道:“皮老板,这事……这事我已答应了关总,你看?”

“是么?”皮天磊笑吟吟地盯住张海,张海有几斤几两,他掂得清。按他的话说,张海完全是混进法院内部的渣滓,皮天磊最初认识张海时,张海还是宣北区法院刑事二庭的庭长,那时他根本就没把张海放眼里。有次他手下为了抢夺公交线路,给政府施压,组织过一起公交司机集体上访事件,其中有个姓贺的司机,中途变卦,政府有关部门调查时,居然供出这事件是他皮天磊策划组织的。事后,皮天磊派人给姓贺的洗洗脑子,没承想手下出手重了,一刀子居然把姓贺的耳朵割了下来。后来这案子到了张海手里,皮天磊一开始只给张海准备了二十万,心想二十万摆平一起案子,怎么也够了。没承想张海狮子大开口,一张口就要了五十万。皮天磊那时便坚持说一不二的原则,就在他打算冲张海下黑手时,意外得知张海的姐姐给当时区委主管政法的副书记做情人,皮天雷这才放过了张海。他可以废掉一个张海,但他还不能废掉一个副书记。于是一咬牙,给了张海五十万。不过张海也是个角,敢拿也敢摆,那案子最终居然被他调解了,皮天磊的手下最终无罪释放。也是不打不相识,打那以后,皮天磊对张海,开始另眼相看。张海也算争气,靠着他那个地下姐夫,从庭长一步步爬到宣北区法院院长的位子上,后来他地下姐夫出事,在一重大招商项目上栽了跟斗,被当作腐败典型治了罪。张海却成了不倒翁,这家伙有个外号,叫狮子,意思是他敢张口,多大的价码他都敢要,要了就敢给你摆事。摆的事多了,方方面面的关系自然也就铁了,这就是官场的不倒翁定律。这些年,张海从皮天磊这里拿的好处,怕是比他干五辈子法官挣的还要多。但这人还不知足,只要一遇上事,就控制不住地要张开他那张狮子嘴。

“说吧,咱们也不是一次两次,是不是那边出的价码高?”

“哪里,皮老板真会开玩笑,都是朋友,啥价码不价码的。有件事怕是皮老板不知道,这次是上面打了招呼的,实在不好办。要不,皮老板另选一块地,反正拍卖的地皮也不是这一块。”

“上面?”皮天磊冷冷地瞅住张海,“你直接说华喜功不就行了,谁不知道华喜功跟姓关的有一腿,如今有一腿的人多了,难道为了一个女人,要我兄弟翻脸?”

“不敢,不敢,皮老板言重了,这事容我想想。”

“好吧,我也不难为你,如果实在办不成,兄弟我另找高人。”说完,皮天磊告辞了,给张海准备的支票,他也没放。

从张海那里出来,皮天磊找了一个人,这人姓李,是化工总厂原厂长。化工总厂所以破产,跟姓李的有很大关系,但这不是皮天磊要追究的,他喜欢这些挖国企墙脚的人,如果没有他们,皮天磊致富的步子要慢得多。化工总厂尽管到了法院手里,但一半主动权,还握在姓李的手里。因为法院接管时,是同职工的安置一块接管的,也就是说,法院要拿拍卖来的这笔钱,先把两千多职工的安置费付清了,否则,这块地就算是卖了,也没人动得了工。皮天磊指使姓李的,以职工名义给法院方面施压,如果拍卖不当,或者说拍卖流了产,职工将集体上访。果然,这招很奏效。接到职工联名信的当天,法院方面就派人跟姓李的谈了,要他从大局出发,一定做好职工的工作,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搞什么上访。紧接着,皮天磊又派手下,找到拍卖公司,他给拍卖公司的两位拍卖师每人送了一只猪耳朵。这礼物的寓意再也清楚不过,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办,将来拍卖师的耳朵就会像猪耳朵一样,被人当成礼品送来送去。

不出一周,张海急了,主动跑上门来,央求皮天磊高抬贵手。皮天磊笑呵呵说:“那块地我不参与了,既然名花有主,就只管按你们的步骤进行吧。”

张海一听此话,越发慌了:“皮老板,不,皮哥,你就放我一马吧,拍卖日期已经公布了,相关手续也履行了,如果中间有变故,职工上起访来,我可交代不了啊。”

“那关我何事,我皮某人不是政府吧?”皮天磊依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不愠不怒的样子越发让张海着急。无奈之下,张海才妥协了:“一切按皮哥说的办,不过,关老总那边,还望皮哥能周旋周旋,毕竟……”

话说这份上,皮天磊也不拿捏了,张海这种人,拿捏到手里也没味道,他道:“你告诉姓关的,要么这块地成死地,谁也别打它的主意,要么,两家联手,拿到地后利润平分。”

关燕玲听到这消息,气得差点没晕过去。女人再狠,也还是女人,关燕玲还暗暗庆幸呢,哪料想皮天磊从外围人手,把一盘活棋愣给逼成了死棋。张海说:“皮老板如果不罢手,这块地就不能拍卖。”关燕玲问为什么,张海挠挠头说:“他把买地的都吓走了,就你一家,响不了槌啊。”关燕玲听了,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是啊,就她一家,怎么能叫拍卖,这样的拍卖,就是华喜功也不敢做主啊。

万般无奈之下,关燕玲才答应了皮天磊的条件,两家合着演了那出戏。那天其实还是有别的公司进入了拍卖现场,但是皮天磊事先安排了足够的人,每人衣服底下藏一把刀,顶在那些公司老总后面,谁个敢乱起哄,没准那刀子真就能捅进去。

经历了这一场较量,关燕玲才算领教了皮天磊的狠,她所以后来退出那块地,还是觉得自己力量小了点,无法跟姓皮的抗衡。

一场败仗后,关燕玲开始怀念杨宏伟。如果宏伟在她身边,姓皮的会这么嚣张?说到底,姓皮的还是欺负她一个女人啊。助手方艳不知高低地说要找姓皮的算账时,关燕玲突然就放下了脸。

“算哪门子账,就凭你,被人家轮奸了怕还不知道进去的是什么东西!”

这话绝不夸张,当年张朋跟皮天磊斗,两人为争夺体育场边上那块地,谁也不肯罢手,皮天磊一怒之下,派人把张朋的妹妹轮奸了。张朋多大的势力,望着被人蹂躏过的妹妹,还不照样忍气吞声,因为你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做的!

关燕玲虽然拿了钱,心里仍是气不过,这天她找华喜功讨办法,没想碰了钉子。华喜功听完她的述说,不痛不痒道:“不就一块地,犯得着争来争去。”

“这不是地的问题,是他容不下我,想把我驱出地产界。”

“没那么严重吧,我看是你心太贪。”华喜功打断她,又道,“我真想不明白,你贪那么多干嘛?”

这话问的,关燕玲一时不知说什么了。她怔怔地望住华喜功,这个曾经在她面前百般殷勤的男人,如今说起话来,竞多了几分冷。

两人说了没几句,关燕玲就知道,这趟白来了,与其说是找华喜功讨办法,还不如说是跑来找气受。关燕玲揣着一颗失落的心离开华喜功在东州宾馆的那间办公室,刚到宾馆大厅,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打扮得雍容华贵女皇一样走进宾馆大厅的,是电视台女主播杨妮。

关燕玲忽然明白,华喜功的冷来自何处。跟杨妮比起来,她的确老了,岁月沧桑,年华早逝,再美的一张脸,也禁不住时光这只魔手的摧残。且不说别的,单是眼角阻挡不住的皱纹,就让她先没了信心。杨妮对她视而不见,从她面前高傲地走过去,那对高耸起来的胸更是咄咄逼人。关燕玲悲哀地叹口气,她不是输给了杨妮,是输给了岁月,岁月对女人,似乎格外刻薄。

后来她又想到杨妮跟皮天磊的关系,如果不是皮天磊,杨妮也不会顺顺当当投进华喜功怀抱,对她动心思的男人多得是。这么一想,她就明白这次输在哪里了,华喜功可以为她说话,当然也可以替杨妮说话,而且替杨妮说话的劲头一定比她大。

她再次冷冷一笑,从牙缝里进出三个字:华喜功!

再次跟皮天磊坐一起,关燕玲就决定把雷海花园二号区也拱手让出去,那本来是她跟周火雷之间的瓜葛,索性也让姓皮的代她去了断。既然皮天磊摆定了架势要吃她,那就让他一次吃个饱,吃个够。

迟早让你倒吐出来!

2

放弃了两块地,关燕玲并不后悔,凡事得从长计议,现在斗不过姓皮的,不等于将来斗不过,她有这个信心。麻烦在于杨宏伟,杨宏伟一日不出来,关燕玲的底气就一日不得足。杨宏伟进去的这些年,关燕玲越发意识到,身边没个男人不行,没个敢玩命的男人更不行。看看皮天磊那边,随便抓起来一个,都是敢在刀尖上舔血的主。顺三就不用说了,那本来就是个亡命徒,就是皮天磊后来培养起来的小精猴、五子这帮人,也个个是狠角。关燕玲越发地怀念宏伟在身边的日子,那时候她何曾给别人低过头,看她脸色不展,宏伟不声不响就替她把事情摆平了,现在可好,居然要拿一个方艳吓唬别人。

真是愚蠢!

但是庞龙不发话,杨宏伟就出不来。庞龙!关燕玲在心里恨恨捋了一下这个名字。华喜功看来是靠不住,娘的,臭男人,玩腻了就想踹开老娘,等着瞧吧,迟早有你后悔的时候!关燕玲必须找一个比华喜功更能靠得住的人,花再大代价也要找。权衡来权衡去,关燕玲把目标锁定在庞龙庞副局长身上。庞龙尽管职位比华喜功低,但他是实权派人物,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华喜功很多事,还得靠庞龙去摆,要是能把庞龙拿捏到手,不愁打击不了皮天磊。

功夫不负有心人,关燕玲终于打听到,公安局副局长庞龙的弟媳妇郑建英是个赌棍。这对她来说,真是一个好消息。关燕玲还打听到,郑建英的丈夫庞斌是个小职员,跟他哥哥比起来,这人既缺少男人气概又缺少男人花钱的那份豪迈。可以说是要钱没钱,要权没权,郑建英嫁给他,算是当初看走了眼。好在有庞龙这个大哥,时不时地接济一下他们,郑建英倒也没提出离婚这么难听的字眼。

但在内心里,郑建英对自己的丈夫,是充满不屑的,有时甚至是仇恨。她染上赌,不是说跟丈夫没一点关系。女人需要平衡,郑建英最早参与赌博,还是跟着大哥庞龙去吃饭,跟下面派出所几位所长一起玩的,那次之后,郑建英尝着了甜头,世界上还有如此之快乐还能赚钱的事,比上班强多了。郑建英在宣北区税务局上班,当一名普通的税官,她对那份熬了时间还不赚钱的工作烦透了,她梦想的是,天天能跟着大哥庞龙,去找那些派出所长,反正他们有的是钱,多输几个无所谓。

郑建英最近手气不好,连输几场,家里那点儿存款都被她孝敬别人了。单位催她上班,她也懒得理,上个鸟班,一个月挣的,还不够一次输的。

好了,就从郑建英这儿入手,不信庞龙不上钩。

这天,郑建英正百无聊赖躺在屋里,门铃响了。她以为是小色鬼罗旺来了,心里有几分不快。罗旺是个小混混,郑建英是在赌场认识的,这家伙玩牌玩得精,赌起来胆也大。一开始罗旺赢了她不少钱,后来不知怎么,又在赌场上原封输给了郑建英。不过打那以后,罗旺看她的目光不对了,色迷迷的,像是要把她吃掉。郑建英半真半假地警告过罗旺:“小子,小心眼睛走火,论岁数,我差不多能当你娘。”这话有些夸张,但郑建英的确要比罗旺大十多岁,郑建英现在还不想吃嫩草,传出去不好听,再者,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她渴望赌,渴望能在赌场上做英雄。

郑建英懒洋洋地起身,打开门。门外站的不是罗旺,也不是她家那个死人,而是关燕玲。

“你是?”郑建英觉得关燕玲眼熟,一时又记不起她在哪见过。

“郑所长好,我是光大实业的关燕玲。”关燕玲矜持地笑着,向郑建英报了家门。

“哼!”郑建英不屑地哼了一声,她最烦别人称呼她所长了,郑建英最早在宣北区基层税务所当过几天小所长,对她来说,那是一段很不光彩的历史,她因暴力征税,被人举报,如果不是庞龙周旋,那次她就被开除了。不光彩的历史如果常被人提起,等于是在扇她嘴巴。现在的郑建英压根儿不在乎别人称她什么,叫什么都无所谓,关键要对她实用。罗旺就唤她胖姐,唤得那个亲,让她直起鸡皮疙瘩,但罗旺能帮她赢钱,她也就喜欢让罗旺那么叫。该死的罗旺,好多天没出现了,不知又缠上了哪个骚女人。娘的!

郑建英正欲转身,忽然又记起什么似的问门口站着的关燕玲:“你就是关老板关总?”

“谢郑所长,我叫关燕玲。”

“晕,别叫我所长,肉麻,进来坐吧。”

郑建英穿着睡衣,她在家里懒得换衣服,也懒得洗脸,一身肥肉臃肿地露在外面,特别是两个肥硕的奶子,让人看着不大舒服。但关燕玲还是恭维了她几句,说她保养得好,脸上能挤出水来。

“保养个××。”郑建英骂了句粗口,她喜欢粗口,女人讲粗口是需要勇气的,就跟赌场输钱一样需要勇气,郑建英看来不缺少这个勇气。当然,女人把粗口讲好了,也是一种时髦,郑建英要的就是这种时髦。

“你也别在我面前装陌生,我哥常提起你,冲他的面子,我也得拿你当姐看。”郑建英道,她哥就是庞龙,从她嘴里叫出来,好像庞龙是她亲哥。关燕玲盈盈一笑:“庞局对我挺照顾的,老早就想登门拜访,认识一下妹妹,又怕打扰你。”

“嘁,来就来,干嘛这么客气,我哪有那么大架子,再说了你是大老板,哪能跟我平民百姓相比。”说着,郑建英将沙发上的东西挪了挪,腾出一小块地方,让关燕玲坐。

这个家实在是太乱了,乱得没有一点章法。关燕玲还从没见过这么乱的家,地上鞋子随便乱扔,沙发上堆满奶罩、裤头还有化妆品什么的,奇怪的是,一大堆粉红衣物里,关燕玲看到一支假阳具,就是成人用品店里卖的那种,她脸红了一下,慌忙将目光从那物件上移开了。郑建英浑然不觉,她似乎对自己这个家一点想法也没,包括那件让女人脸红的塑料器械,她也没有丝毫羞耻感。看来,这女人是修炼到家了,对什么都不脸红,真是一种境界。

两个女人坐在沙发上,随意而又散乱地聊着,郑建英除了好赌,还是一个特能侃的女人,她吹嘘自己有过三天三夜不睡觉,泡在赌场上的历史,还吹嘘自己一旦赢了钱,就想抱着钱睡觉。“抱钱睡觉的感觉真舒服啊,说说,你有没有这种经历?”

关燕玲紧忙摇头,她是爱钱,但还没爱到郑建英这程度。

“靠,你是有钱人,我咋把这个给忘了。请我吃饭吧,吃完饭我们找个地方爽一爽。”

关燕玲立刻响应,她巴不得郑建英能给她请吃饭的机会呢,但旋即她又迷茫,郑建英说的爽一爽,是指赌还是?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件塑料器械上,人都有意淫的习惯,关燕玲忽然就想,郑建英靠这个,能满足得了自己?

还好,这一天她们只是吃了饭,尴尬的事并没发生,中间那个叫罗旺的来了电话,说约好了场子,开车来接郑建英。郑建英嘴上骂:“死旺子,你钻哪里去了,害得老娘得相思病。”人却先兴奋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关燕玲,道:“不好意思啊,妹妹我得去过瘾了,改天有空再约,拜拜。”

关燕玲单还没买,郑建英已没了影。

第二次约郑建英,已是一个月后,这中间郑建英跟着一个地产商,到澳门耍去了,关燕玲联系不到。

等郑建英回来,关燕玲小心翼翼将电话打过去,郑建英一开始没听出她的声音,等报了姓名,郑建英才说:“是燕玲啊,看我这脑子,都把你忘了。”

关燕玲知道郑建英在摆谱,没谱的人往往会摆出很大的谱来,对付这种人的办法就是尽可能低调,让她摆个够。关燕玲说:“我好伤心啊,原以为妹妹会记着我的,哪知……”

“好了,好了,你也甭诉苦,说吧,有什么事?”

“啥事也没,就是想妹妹了。”关燕玲故意把话说得肉麻,还嗲了那么一下。

郑建英道:“想我的人老天还没生下呢,那你组个场子,我们一起乐乐。”

关燕玲一听,就知道这次澳门之行,郑建英定有收获,她是想趁热追击。

“好啊,我也正好有这意思,就今天晚上吧,下午一道吃饭,饭后去红磨坊。”

“饭有嘛吃的,早点,晚了让别人约走,可别怪我。”郑建英一副老大的口气,听得关燕玲想笑。关燕玲果然笑了,不过不是讥笑,犯不着,也不能,她是谄媚的笑:“好啊妹妹,姐这就张罗。”

合上电话,关燕玲心里恨了几声,娘的,凭什么给老娘摆谱,跟大伯子哥明铺暗盖,还有脸摆谱,骚货!恨完,她抓起电话,打给红磨坊的老鬼。红磨坊是一家地下赌场,开了有三年,关燕玲不好赌,甚至对赌有种本能的厌恶,但有人好赌,好赌之人还有权,她就得往这种地方去。一来二去,就跟老鬼熟了。老鬼是红磨坊看场子的,老板是谁,关燕玲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反正老鬼在,她就有面子。

老鬼说:“来吧,这回不是官油子吧?”

老鬼烦那些官员,赢了两眼放光,输了就想耍赖,还驴起脸给你摆出一副官架子来,不买账都不行。上次关燕玲请质监局长去那儿耍,中间有事她走开了,结果老鬼打电话让她拿钱来,去了才知道,质监局长输了几十万,愣是不掏,差点让老鬼黑了。关燕玲只好掏钱,谁让她求着人家呢,这些无赖!

关燕玲说不是,一个姐们,不过也有来头。老鬼呵呵笑了声:“这年头,是个鬼都装神,我等着。”

跟老鬼通完电话,关燕玲又把方艳叫来,如此这般安顿了一番。方艳这女子,赌博上极有天赋,无师自通的那种,有次关燕玲让她陪国土局两位爷耍,叮嘱好了要输钱给人家,谁知方艳赌红了眼,愣是把人家给洗白了。

到了晚上七点,关燕玲亲自驾车,带了两百万现钞,到郑建英那儿把她接了,径直往红磨坊去。郑建英上了车,瞅了眼方艳,问:“关总还带了保镖,有得意思。”

关燕玲笑道:“哪是保镖,我妹儿,瓜女子一个,方艳。”

瓜女子按东州话讲,就是傻女子的意思,关燕玲为了讨好郑建英,故意把方艳说得很低贱。果然,郑建英脸上那股陌生不见了,她抖了抖肩,很显身份地坐端了。

方艳赶忙向郑建英问好,郑建英瞅了眼方艳手里的皮箱,道:“好,都好。”

来到红磨坊,老鬼早就等在那里,看见关燕玲,笑眯眯地迎上来。关燕玲介绍老鬼跟郑建英认识,并笑称是自己亲妹妹。老鬼瞪着他那双老鼠眼,盯了郑建英半天,好像没从郑建英身上看到什么异常,带着不屑的口气道:“清一色的女人,怎么玩儿?”

郑建英怒怒地瞪了老鬼一眼,掏出电话,不大工夫,罗旺出现在红磨坊。想不到罗旺跟老鬼熟悉,老鬼捣了罗旺一拳:“原来是你老板啊,好说,好说。”

开了包房,老鬼问怎么玩?罗旺说他和郑建英算一个,关燕玲说她们算一双,老鬼道:“那我再找两个人?”

罗旺说找啊,还磨蹭什么。不大工夫,进来两女一男,两女的一个关燕玲认得,是在红磨坊认识的,那次跟局长玩的,就是这女人,姓蔡,人称蔡姐,说是某个开发商的情人。另一位,比蔡姐年轻许多,蔡姐介绍说,是她表妹,她们俩算一个。剩下的那个位子,自然就是那男人的了。

这男人让人惊讶,长得粉嘟嘟的,一张嫩脸儿比方艳的还要粉红。说话也奶声奶气,举止更是透着女人味。他很年轻,怕是刚二十出头,眉毛很浓的,一双眼睛像两潭清泉,晶莹透彻。如果稍加化妆,没人会认出他是男人。老鬼介绍说,这是场子里新来的,姓富,大家就叫他富太子吧。

关燕玲下意识地就将他跟省里某领导联想到了一起,那领导也姓富,长得白白胖胖,说话做事总透着一股女人味。

郑建萍才不在乎什么富太子穷太子,到了这种地方,她就把自己当成了老大。她只是惊讶,东州还有这么一块地方,以前怎么就不知道,还局长弟媳呢。

大家坐好了位子,不大工夫,罗旺和老鬼抱来了现金兑换的筹码,每个人都是一百万,因为红磨坊的规矩是底金一万,封顶一百万。底金是一个基础,封顶是怕有人输红了眼,拿身上的部件或家里的财产乱作筹码,赌场中赌手赌脚赌命的事经常发生,人输急了也就什么也不顾了,封顶意在制止这种不文明的事发生,当然另一个理由也是老板不想惹事。按老鬼的说法,红磨坊是一个文明的地方,只供大家娱乐,赌钱就是赌钱,输光了你可以走人,乱起杠的事他们不喜欢。

郑建英嫌底金太小,说至少两万。关燕玲倒是无所谓,她到这里来,本来就是输钱的,输得快离开得快,她才没兴致熬在这里。蔡姐一听这话,来气了:“两万不解闷,三万好啦。”富太子更是无所谓,他气定神闲,像是胸有成竹。

“我说两万就两万,不玩走人!”郑建英不想被人驳面子,说起了冲话,蔡姐修养倒是不错,一看郑建英较劲,笑盈盈地道:“两万就两万啦,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前几把是郑建英赢,她连着拿了几副好牌,没有人叫跟,郑建英喜上眉梢。罗旺一看他的主子手气好,绷着的脸也松开了,他站在郑建英身后,不时地给郑建英捏捏肩松松胳膊什么的,后来关燕玲才知道,郑建英的赌技都是罗旺教的,只要她上场,就不容许罗旺也上,罗旺只能马仔一样立她身后,给她按摩或放哨。偶尔,她也会问罗旺,这把牌怎么跟。

新的一把开始,关燕玲在发了两牌后扣牌认输,方艳倒是跟得紧,看来她拿了好牌。富太子看来这次牌不好,也认了输,他掏出一根雪茄,点了抽。包房里立刻弥漫起一股雪茄的香味,目光忽而在关燕玲身上瞅瞅,忽而又落到郑建英脸上,像是他的乐趣不在玩牌,而在欣赏女人。后来方艳也不跟了,退出。这一把最终是蔡姐赢了,郑建英前面的筹码少了不少。

新的一局开始,郑建英脸上的气色明显比刚才坏了不少,关燕玲发现,郑建英玩牌很狠的,拿东州话说,够雄起的。关燕玲暗暗发出了笑,这种性格,十有八九在赌桌上是赢不了钱的。

连着发了两张牌,不知是关燕玲不想赢还是手气太臭,两张牌小得她都不好意思扣牌,但还是扣了,扔了四万筹码,开始观战。

蔡姐的底牌是一张红桃K,牌面上面同样是一张K,一对K的牌就算是相当大了,那些什么四条、葫芦、同花顺的牌面,基本上只有电影和小说当中才能出现,而现实当中要是出现,这个人肯定是撞了大运。

让蔡姐没有想到的是,富太子和郑建英竟然也都跟了。富太子的牌面是一张小小的方块2,这种牌面竟然跟牌,如果底牌不是2,那么就是这个富太子根本就看不起这么小的赌注。而郑建英的牌面是一张黑桃Q,底牌估计很有可能同样是一张Q。

第三张牌面发了下来,郑建英是一张Q,蔡姐竟然拿到了第三张K,富太子则是一张方块4。

当然是Q对说话,郑建英看了一眼关燕玲,关燕玲知道她需要筹码了,招了下手,让老鬼给郑建英又拿来二百万的筹码,顺手将一张卡丢给了老鬼。老鬼暖昧地冲关燕玲笑了笑,他喜欢关燕玲这种角。自己输还要帮别人买筹码。郑建英兴奋的抛出了一百万的筹码。然后挑衅的看着蔡姐。这一次蔡姐有些犹豫了,按照牌面上来说,对方一对Q已经很大了,自己三张K虽然大,但是对方的底牌也非常有可能是一张Q,要不然刚才不会丢筹码丢得那么爽快,连一点犹豫的感觉都没有。

关燕玲紧张兮兮地看着郑建英,她怕对方有诈。尽管她是跑来输钱的,但把钱输给蔡姐这样的人,还是有点心疼。

没想到这个时候,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富太子竞笑了起来,他一定是讥笑蔡姐的犹豫不决。

“你到底要还是不要啊,如果不要就扣牌吧,我还等你说话呢。”富太子露着软绵绵的笑对蔡姐说,话中明显有嘲讽的意味,这是一些赌徒在牌桌子上面经常使用的把戏,激将法,让对方失去冷静的判断,就为了赌一口气,不停的跟。最后输掉赌局。

“算了,他们的牌那么大。你才一对K,放弃好了。”蔡姐身后的女人这时插了一句。不知道这话是正话还是反话,大家正观着,蔡姐说话了:“跟了,不就是一百万嘛!”富太子笑着将代表一百万的筹码放在了桌子中间,然后轻声地说道:“OK,我也跟了。”

第四张牌牌风大变,郑建英拿到的是一张2,蔡姐则拿到了一张Q,富太子拿到的是一张方块5。看来应该在郑建英那里的牌跑到了蔡姐这里,最大的一方反而变成了富太子。

“我是同花顺的牌面哦,你们要小心喽!我叫一百万,看你们跟不跟。”富太子笑着说道。

郑建英笑着说道:“跟,我当然跟了,不就是一百万嘛!”说完,直接丢进去一个一百万筹码。

“不跟。”关键时候,蔡姐刹住车了,大约她意识到了危险,这是一个职业赌徒应该有的精明。关燕玲看到这一幕,深深地为蔡姐叹服,一般人是控制不住的,蔡姐能做到如此坦然,证明她在赌场上不是生手。

桌上就剩了富太子和郑建英,关燕玲的心提了起来,这一把要是输了,她的使命也就结束了,但不知怎么,她突然就不想让郑建英输,也许是富太子那张女人脸太不招她喜欢了,还有他拿腔拿调的架势。

第五张牌发了下来,富太子轻松的翻开了第五张牌,赫然是一张方块Q,而郑建英的第五张牌则是一张红桃10,也就是说,郑建英的牌面最大就是一对Q,连蔡姐的牌都胜不过。郑建英顿时变了脸色,目光投向身后的罗旺,罗旺大约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一时语塞,藏起了脸,不敢正眼看郑建英。

富太子知道郑建英输定了,这是他今天赢的唯一一把,但足可以把郑建英还有蔡姐的锐气杀掉。他笑吟吟看住郑建英,道:“二十万开牌吧?”身为赌徒,第一要点就是不能太过贪心,否则肥羊会被吓跑的。这点上年纪轻轻的富太子做得很到位。

“好啊,我一对Q,难道你能是同花……”郑建英尽管脸上还有笑,但明显是在硬撑了。她丢下了二十万筹码,然后掀开了底牌。郑建英很快傻了眼,手顿在了牌桌上,拿不回来。因为她看到,富太子手中的底牌赫然是一张方块四,真是同花!

“不好意思啊,大姐,我赢了。”富太子笑着丢下了底牌,然后将桌子中间的筹码摆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郑建英绿了脸!

3

张朋也绿了脸。

张朋是很少绿脸的,他的脸上平日只有两种色,一是红色,见丁他喜欢的人或是必须喜欢的人,他就笑,一笑脸上就泛了红。另一种是黑,见了那些不给他面子或敢跟他作对的人,他的脸就全成了黑色。有人说张朋一黑脸,东州就要出大事了,事实的确如此。前些年张朋江湖老大的地位还不是太稳,白道黑道都有人跟他较劲,他的脸便经常黑,东州便也经常出事,还都是大事。这些年情况好一点了,张朋不但坐稳了黑道老大的位子,而且在政治上也谋求到很多待遇。两届区人大代表,新一届市人大代表,还有各种各样的顾问、名誉主席、会长等头衔,他那张脸,就经常喜笑颜开。但是最近,张朋的脸上多了种颜色:绿色。

种种迹象表明,皮天磊正在暗中使劲,想颠覆他的位子。张朋一开始不当回事,觉得姓皮的成不了大器,更不可能把他咋的。但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终于让张朋警醒,狼来了。

先是姓皮的不声不响,将化工总厂拿到了手。一开始张朋以为,化工总厂是关燕玲在打主意,关燕玲事前也通过徐秘,跟他打了招呼,既然人家把招呼打在了前头,张朋也只能认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不是说你做了老大,什么都是你的,饭得留给大家吃,不能你一个人把稠的稀的全吞了。没想,最后的结果却是化工总厂到了姓皮的手里。这事也怪他大意,拍卖前一周,有人跟他通过风报过信,张朋对化工总厂不感兴趣,他觉得那是一根难啃的骨头,到手不算,关键要看你能不能真正把它开发了,所以张朋就把那人的话当了耳旁风,没怎么在意,等结果出来,他再后悔,就晚了。

接着,张朋的“放水”公司连着让姓皮的撬掉了两笔生意。“放水”就是放高利贷。在东州,张朋是最早玩这个的。早在万家乐超市成立前,张朋一方面替人收账,一方面又暗中替人放高利贷。后来他尝到“放水”的甜头,慢慢把替人收账的业务砍下去,专心致志做起了“放水”生意。有一段时间,张朋的“放水”公司垄断了东州地产界,但凡地产这个行当需要融资的,都来找他。这事惊着了几家银行,几家银行曾暗中联起手来,想扼制张朋,结果最后反被张朋给瓦解了。张朋对付这些人,采取的手段比较直接,要么就用女人或金钱拉下水,实在拉不下水的,就来横的,摆一桌饭,通过别人把对方请饭桌上,然后放一把刀和一撂钱,让对方挑。一般来说,到了这时候,骨头再硬的主,也要妥协,就算不拿钱,也不敢再跟张朋明着干了。可也有骨头格外硬的,前东州建设银行一位副行长,就是一位骨头特别硬的汉子。张朋美人计也用了,用钱包起来的炮弹也炸了,对方仍硬邦邦的,扬言不把张朋的“放水”公司铲掉,决不甘休。张朋请了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约这位行长吃饭。饭前,张朋按自己的习惯在盘子里放了一把匕首,二十万元人民币,请这位行长挑。行长看着那个银盘子,笑了。

“张老板摆的是鸿门宴啊。”

“是鸿门宴,但也是行长大人逼的,行长大人如果能放我张朋一马,这盘子我从楼上扔下去,以后咱还是哥们。”张朋毫不遮掩地说。

“我要是不呢?”那位行长挑衅地盯住张朋。

“那也好办,行长大人用这把匕首,在这屋里随便找个人捅一刀,死不了算命大,死了算我张朋捅的。”

屋子里只有四个人,张朋和小阎王,还有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再就是行长自己了。行长似乎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拿起了匕首。

“非得捅不行?”他问张朋。

“这是规矩。”张朋道。

“谁定的规矩?”行长又问。

“我张朋定的!”

说到这儿,行长突然一把拉过了张朋,用手卡住了张朋脖子:“那好,今天我就先废了这规矩!”

小阎王刚要上前,被张朋厉声制止了。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吓得脸色都没了:“行长,千万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大家坐下慢慢谈。”

张朋哈哈大笑,刺激行长:“捅啊,有种你就把刀捅进去,如若不然,你出不了这个门。”

行长犯难了,刚才那举动,他是吓唬张朋,没想张朋没被吓住,他自己倒进退两难了。

“姓张的,别逼我,我不吃你这一套,今天我把话撂这里,你那索命公司不关门,我就是豁出这命,也要跟你斗到底。”说完,一把推开了张朋,将匕首扔到了地上。

行长以为,这样一说,就给自己和张朋都给了台阶,腿一抬想走人,没想张朋在后面说话了。

“这就想走,也不问问老子答不答应?”

“你还想咋,当着支队长的面,谅你也不敢耍横。”行长笑笑,这笑让人误以为他胜利了。哪知他话音刚落地,张朋紧着就问了句:“是么?”行长刚想说句啥,张朋的第二句话就到了:“那我就让你看看,我张朋是不是吃素的。”说着,猛从副支队长身上抢了枪,还未等副支队长反应过来,枪已响了。

那颗子弹擦着副行长的心脏穿了过去,不可一世的副行长轰然倒地。副支队长吓得面色全无,看着狂喷而出的血,喃喃道:“这……这……”

“你没看清吗,他用刀威胁我,我是正当防卫。”

副行长差点用生命交了学费,等他从医院清醒过来时,才知道,张朋就是张朋,不是别人。

这事最终居然不了了之,因为副行长再也没了勇气,就连说真话的勇气也没了,对人只说是玩枪走了火,自己伤了自己。

张朋这一枪震住了副行长,但没震住皮天磊。不久,皮天磊也开起了“放水”公司,交给顺三打理。张朋没计较,他知道跟皮天磊这种人不能计较,因为皮天磊不怕枪,也不怕刀,张朋自己敢玩的,皮天磊照样敢玩。世界在变,江湖也在变,谁也奈何不得。好在东州需要高利贷的人实在是多,多得他跟皮天磊两人合起来,水还放不完。慢慢,张朋跟皮天磊形成一个格局,属于张朋的地盘和客户,皮天磊不插手,属于皮天磊的,张朋自然也不插手。但这次,皮天磊竟把张朋的两个大客户撬了。

“老大,再不能忍了,再忍,弟兄们的脸没处放。”小阎王气势汹汹说。

“不忍咋办,拼?”张朋问。

“老大你甭管,这事交给我,不让姓皮的乖乖把客户送回来,我就不姓阎。”

张朋笑笑,拍拍小阎王的肩,兄弟都是好兄弟,跟他出生入死十多年,风里来浪里去,从没说过一句怨言。不过,这次他不打算让小阎王出面。“你还得姓阎,阎王不姓阎,还姓鬼不成?”说完,张朋把棉球叫来,问这事咋办?

张朋目前把所有的“放水”公司交给棉球打理,张朋对棉球很器重,他希望棉球能尽快成长,成为公司的栋梁。光有老大没有悍将,江湖就没得玩。

棉球说:“办法有两个,一是找顺三,讨公道。二是找客户,教会他们怎么守信誉。”

“为什么不找姓皮的?”张朋的目光有些异样,他觉得棉球做事有点不上道,软绵绵的,吃这碗饭软了咋成,得硬,得狠,得凶。

“找他就得死人,老大说过,怎么玩也不能玩出人命,这是底线。”棉球回答。

张朋的目光跳了一下。“好!”他说。不能玩出人命,这是他再三跟手下交代过的。张朋所以能玩到今天,就是他在人命上格外慎重,凡事只要不沾上人命,就是小事,一沽上人命,那就成另码事了。“那就不用找他们,他们既然敢背弃我姓张的,早就把后路想好了,这种人,不值得跟我们玩。”张朋说。

“不找咽不下这口气。”棉球说了句凶话,眼里也有了东西,就是那种让人发怵的东西。

“气还是要咽,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样吧,动动脑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明白不?”

一句话点醒了棉球和小阎王,二人几乎同时道:“是啊,我们咋没想到?”

接下来,棉球就开始运作。棉球跟小阎王不同,小阎王做事爱张扬,喜欢把声势造得很大,棉球不,他做事跟他的名一样,温吞吞的,让人琢磨不透他是在发火还是在发情。跟棉球打过交道的人都说,这家伙绵里藏针,笑里藏刀,典型的笑面虎,是个狠角。但棉球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自己是先礼而后兵。

棉球打听到,跟顺三合作紧密的有一个地产老板,叫齐柏松,这人不是东州人,是浙江人。按说江浙一带的老板不差钱,他们商会有的是钱,只要会员企业需要,商会就会积极支持。但这两年涌到东州淘金的浙江老板太多,而且都是大手笔,到东州后又是圈地又是围城,建了商场不过瘾,又搞矿山和地产,再多的钱,也不够他们折腾。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向“放水”公司伸手。棉球侧面打听了下,齐柏松齐总从皮天磊和顺三那里借的高利贷,差不多滚到了一个亿,而且仍然以每年几千万的速度递增。这家伙在东州连着建了三幢商厦,还把战线扩到了下面区县,安庆、开源都有他的投资项目,开源最大的地产项目浙江城就是他去年投资兴建的。不仅如此,齐柏松在浙江老板中间还很有号召力,这是条大鱼,如果把这条鱼钓过来,对皮天磊,可是个重大打击。

棉球很快通过关系,打听到一个能左右得了齐柏松齐总的人,市发改委主任晋通远,东州市的改革派人物。一番操作后,晋通远答应帮忙。

有些事想象起来难,但操作起来却一点也不难,特别是跟政府官员打交道,这里面有个窍门,就是你要把人找对。比如让晋主任说话,你就得找能让晋主任听话的,发改委主任听起来很大,但在东州这个大盘子里,说穿了还是听人指挥的。

棉球自己不起眼,但能找到起眼的人,这是秘密,就连张朋,也得对他刮目相看。

半月后,棉球、张朋还有卖洗脚盆的马雪丽跟晋通远和齐柏松坐到了一起。之所以叫上马雪丽,是饭桌上不能没有女人,请官员吃饭,更不能少了女人,否则官员会觉得淡而无味。马雪丽尽管已经三十岁了,但要是装起嫩来,也很能嫩出一片水。况且这个年龄的女人,什么经验都有,马雪丽又当过一年派出所长,好赖也算是在官场蹚过几天水,知道怎么讨官员的好。果然,刚一见面,晋主任就跟马雪丽热乎上了,不是晋主任没见过女人,这不可能,是晋主任认出了马雪丽。晋主任有个亲戚,好像是他老婆的什么表侄,前些年犯过一起事,因为儿子不好好上学,让班主任罚站了一节课,他不责怪儿子,反把气出在了老师身上,将那位戴眼镜的班主任狠狠捶了一顿,理由是班主任体罚他儿子,他就得体罚班主任。这事后来闹大了,班主任和学校都不罢休,扬言要让晋主任的亲戚付出代价。晋主任这么大一个官,不可能为这点事去找学校,就把这事交代给了公安局一位朋友,让公安出面协调一下。当时出面协调的正是所长马雪丽,学校正好在她的片上,又属打人事件。马雪丽最后协调得让晋主任满意,晋主任一直说要感谢马雪丽,到现在也没感谢过,今天正好借这机会,他就感谢了。

饭吃得很愉快,马雪丽把气氛渲染得好,大家吃起来就开心。尤其晋主任,一听马雪丽现在不当派出所长,当起了老板,反复强调,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他。“让我也为经济建设服一回务嘛。”晋主任喜笑颜开说。马雪丽说:“好啊好啊,能让晋大主任服务,真是开心死了,就算没困难,我也得勤找大主任,到时候可别说我是口香糖啊。”

“你要真是口香糖,我就把你吃了。”晋主任说了一句大胆话,逗得全桌笑起来,马雪丽受到莫大的鼓舞,端起酒杯,给晋主任和齐总敬酒,晋主任爽快地喝了,边喝还边回味口香糖的味道。一看齐总不大爽快,晋主任就有些不那么愉快了。

“大家都是朋友,张总多大的面子,能亲自陪,你自然要喝得爽快嘛。”晋主任这么要求齐总。齐总一看晋主任的态度,再加上马雪丽的热情,不喝自然是说不过去的,于是就连连往肚子里灌。灌到后来,齐总就明白,要想在东州继续干下去,张朋这边不能没个态度,反正他是借钱的,借谁的也一样,皮天磊不会少他一分利息,张朋这边倒是痛快,一下就给他降了三个点,这笔账谁也会算,精明的齐柏松立刻就表态,下一个项目,一定从张总这儿借鸡下蛋。

“为什么要下一个呢,你手上那么多项目,哪个不需要钱?”晋主任突然就说。

“是啊,齐总手上那么多项目,我们还指望从你这里借鸡下蛋呢。”马雪丽立刻回应。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啊。”齐柏松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气氛更加活跃起来。等到后来他们去夜总会唱歌,这事基本就定了。

齐柏松接连从张朋这儿贷了几笔款子后,皮天磊坐不稳了,这不是公开向他挑战么?在皮天磊眼里,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张朋地盘上撒尿屙屎,张朋绝不可以在他码头上踩过半只脚来,因为东州的天下现在是他皮天磊的,就算现在不完全是,将来也一定会。还有,皮天磊认为,游戏规则总是要由人制定的,以前东州是由张朋说了算,他皮天磊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起不了作用,现在不,现在话语权应该掌握在他皮天磊手里,如若不服,那就刀尖上见。

皮天磊将顺三叫来,先是臭骂一顿,骂他被胜利冲昏了头,刚刚攻下对方两个破碉堡,自己的大本营却被对手一脚踢了。

“怎么失去的,你帮我怎么找回来,这个面子我不能丢,你跟姓张的丢句话,就说我姓皮的跟他玩得起,他想怎么玩,咱就陪他怎么玩,大不了鱼死网破。”

顺三一听,知道这债是必收无疑了,拍着胸脯道:“放心吧老大,姓张的这次若敢说个不字,我让他在东州消失!”

顺三这次把牛皮吹大了,顺三并没跟棉球交过手,他只知道张朋新扶持了一个兄弟,叫棉球,是从号子里捞出来的,听说也是个主儿,但棉球到底有多凶,他还没领教过,也没机会领教。皮天磊骂完顺三的第二天,顺三就把帖子下到了张朋手里。这是东州江湖上的老规矩,两家霸主如果起了争议,一般还是通过传统袍哥这种下帖子的方式解决,这样既显得文明,也显得公平,而且还能给其他人树个榜样,让大家跟着他们学,别把规矩弄坏了。

张朋拿到帖子,看也没看,撕了。他跟棉球说:“这次摆不平,你就走人吧。”棉球朗声一笑:“大哥小看我了,我棉球还没熊到那程度。”

顺三把见面地点定在江边五号码头,棉球一听笑了,他是看不上码头那种地方的,要谈也得找一个好一点的环境。他骂了句脏话,不爽地道:“你欢脑壳滴啊,跑卵个码头,想逗硬就到新动力。”

新动力是东州一家时尚慢摇吧,专门为那些新新人类和非主流提供撒野的服务。有多少钱你尽可以砸过来,有多少疯狂你也尽可憋足了劲儿到这里来发泄。老板是省里某领导的公子,人称富太子,就是那天在赌场赢了郑建英钱的那位小白脸。去新动力,也是江湖规矩,江湖两派之间有了恩怨,要和谈,一般要选跟双方没关联的地方。新动力的富太子算是牛人,他开这家新动力,既不跟张朋打招呼,也不买皮天磊的账,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不过有他老子这张牌,张朋和皮天磊也不敢把他怎样,那些还没成气候的小混混,更是绕着道走。新动力就这么红红火火地开着。

第二天晚上九点,顺三带着近二十个弟兄,声势浩大地来到新动力,棉球和小米汤已坐在那里。看到他们只来了两个人,顺三有点不相信,示意五子到包厢看看,甭让人家打了埋伏。棉球看出顺三的意思,笑道:“你是来谈事啊还是打架,要打架我跟你两个人就够了,用不着劳烦弟兄们。”顺三脸上有些挂不住,带的人多反倒成了劣势,显得自己没有底气,手一挥,只留下五子一个,其他人便像风一样刮到了后面。

顺三跟五子在台子对面坐下,棉球问来点什么,顺三道:“球老弟喝什么我当然喝什么。”说着手一摆,服务生便殷勤地走过来,顺三指着棉球的杯子道:“来两杯。”棉球故意说:“我请客,给弟兄们都来一杯。”顺三道:“这点小钱我还花得起,不劳球老弟破费了。”棉球说:“也好,这酒一杯一千呢,给我省点钱。”

几句开场白后,话就切入了正题,顺三说:“今天来就一件事,还请球老弟高抬贵手,把齐老板还给我,要不兄弟在老大面前交不了差。”

棉球道:“是这样啊,我还以为顺老弟约我出来,是送给我一片江山呢。”

顺三冷笑道:“江山倒是有,但不是送的,球老弟如果有能耐,只管来拿。”

“不敢不敢,我哪有那个能耐,我连自己的码头都守不住,让人家想踩几脚就踩几脚。”

“球老弟这话是冲着我了?”顺三喝了一口酒,目光挑衅地望住棉球。

“我没冲着谁,我是冲着我自己。”棉球不愠不火道。

“没冲着最好,要是冲着了,伤着和气,可就怪不着我顺三了。”

“干嘛要伤和气,你来我往不是更好?”

“可我不喜欢!”

“哦——”棉球长长哦了一声,不语了,很专注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这中间有俊男靓女陆陆续续走进来,一看他们的阵势,远远地坐在边上,拿眼朝这边看。服务生像是视而不见,一如惯常地穿梭在台子中间,为客人们服务着。新动力每晚十点都有劲舞表演,请的是在京城有些名气的乐队和歌手,偶尔,还要来点艳舞什么的,刺激一下青春男女的神经,然后就是慢摇了,那些女孩子会在酒精的刺激下,慢慢把衣服扒掉,就像把羞耻感扒掉一样,忘乎所以地沉浸到癫痫的世界中去。癫痫是这个时代的主题,让人癫痫是很优美的一件事,只要你看过那些狮子一样挥舞着长发,把身材和曲线摇到淋漓尽致的慢摇场景,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永远也不会缺少疯子。

顺三等了一会,不见棉球说话,沉不住气了。顺三最大的优点就是沉不住气,他把酒杯猛地砸了一下:“说话呀,我请你来不是玩深沉的,这么憋着他妈的会憋死人。”

棉球缓缓抬起头:“要我说什么?”

“那个齐老板,还还是不还?!”

“这事啊,你去问他本人好了。”棉球盯住远处一个独坐的女孩,那女孩显得很忧伤,或在棉球的眼里,她很忧伤。

“你——?!”

棉球像是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到顺三脸上,慢悠悠道:“对了,昨几个我又跟黄蒲公钱老板放了一笔,没办法啊,人家求上门来,不能不放,这年头,怎么缺钱的人这么多呢。”

“你——!”顺三那个气哟,棉球不亲自说出来,他还不知道黄蒲公也换了船,这可是皮哥死心塌地的客户。娘的,这不是拿尿泼他脸么?

“够凶,看来今天是没得谈了?”顺三有些急躁,手已经忍不住往怀里摸了。其实这个时候最忌讳的就是急躁,谁急躁,谁就失去了主动。

“谈不谈顺老弟说了算,帖子是顺老弟下的,我不来算我不礼貌。”

“棉球,你也忒把自个当碟菜了吧,信不信……”顺三猛地站起,旋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泄气地坐下了。

棉球朗声笑道:“兄弟干嘛动怒,我们只不过是马仔,丢多丢少是老大的事,老大不急,你我急什么?来,喝酒,喝酒。”

这话重重地刺激了顺三,曾经有一度,顺三对皮天磊有过二心,想另立山头,拉起门户自己做,被皮天磊看出心思后,差点按家规惩罚,也是顺三脑子好使,转得快,知道惹怒了皮天磊,自己在东州待不下去,遂又忠心耿耿起来。但这事还是给顺三留下了污点,江湖上最忌讳的就是背叛主子,那是要遭千人骂万人唾的,不像那些官员,今天投靠这个,明天又投靠那个,一切按现实说话,大家也见惯不惊,只说这人脑子够用,是天生当官的料,并不牵扯到道德问题。江湖不同,江湖是靠义气结成的,丢了这个“义”字,就把什么也丢了,别人眼里你就是狗屎一坨,谁都可以朝你吐口水。

顺三最怕别人拿这事嘲笑他,棉球尽管说得婉转,好像没刺激顺三,其实顺三一过敏,就认定棉球是在揭他的短了。骂人不揭短,顺三哪能受得了这个,棉球这话比拿刀子捅他还受不了,他抓起酒杯,想也没想就泼过去。这个动作让桌上其他三人全哑巴了。小米汤猛地站起,手摸在了怀里,这边五子也站了起来,怒眼瞪住小米汤,局面一触即发。

“泼得好!”棉球起身,边擦脸上的酒边笑望住顺三:“兄弟有长劲了,出手这么利索。”

小米汤要动,棉球一把摁住了他。他冲服务生招招手,服务生像是提前知道似的,从吧台端来一瓶洋酒,瓶子是人头马,里面的东西却发出一股异味。

“来而不往非礼也,顺老弟赏了我一杯,我敬顺老弟一瓶。”说着,嘭一声将酒瓶蹾在了顺三面前。

“你想怎么着?”顺三泼了棉球,本来是理直气壮的,一看棉球居然没发火,没还击,心里反倒不稳了。

“没什么,请兄弟喝下去,怎么着也得给我个面子吧,要不我走不出去。”

顺三斜了一眼酒瓶,那股异味让他产生警觉。

“我要是不给你面子呢?”

“敢?!”敢字还没落地,棉球一脚踹翻了台子,桌子拐不偏不倚就戳在了顺三裆部,顺三龇了下牙,力挺起身子,想还击,可哪里来得及。棉球一个大步,就到了顺三眼前,还未等身边的五子有何反应,手已牢牢卡住了顺三脖子。

“我请兄弟把它喝了!”棉球一只手卡着顺三,一只手提起酒瓶就给顺三灌。这边五子大吼了一声,要扑棉球,不料小米汤下手比他快,小米汤手上是有些功夫的,这功夫绝对在五子之上,五子被他一卡,就接不上气来。“你……你……”两条腿乱舞着,但就是说不出更多的话。

其他台子上坐的十多号马仔一窝蜂扑过来,棉球呵呵一笑,将酒瓶用力一摁,扎进了顺三嘴里,手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

“顺三你看好了,哪个敢乱动,你这张脸就废了。”

顺三闻出是硫酸的味道,怕了,谁说黑道弟兄不怕死,他们是怕自己死,不怕别人死。顺三赶忙摆手,示意手下别乱来。

棉球这才爆出一片笑,很轻松地就把那瓶“人头马”灌进了顺三肚里。这哪是什么人头马,是棉球提前让服务生准备的一瓶尿,他花五百块钱让几个服务生尿的。

顺三这才知道,棉球比他凶,也比他手硬,这龟孙子像是受过什么特别训练,手一搁身上,就是要命的那种狠度。

这时候场子里出来一个人,拍着巴掌,连声说精彩。他后面跟着两个壮汉一样的女人,块头远远大过顺三和棉球,两个人穿着背心,隆起的肌肉压过了奶子,猛一看就跟美国特工差不多。她们不是特工,是富太子花重金雇来的前拳击队员,其中一名还得过全国拳击亚军。富太子长得白白腻腻,却喜欢这种母熊式的女人。

服务生跑过来,替富太子搬过一把椅子,富太子坐下,二郎腿一跷,身后一名拳击手走上前,为他点着了雪茄,另一位则横叉着双手,虎视眈眈看着顺三和棉球。

“继续呀,挺热闹的嘛。”富太子跷起兰花指,很性感地掸下了烟灰,他的烟灰落在了那个剽悍的女保镖手里,他的话里有一种意犹未尽的味道。

“太子。”顺三和棉球几乎同时跟他打起了招呼。

“怎么,嫌你们的地盘不热闹,跑我这儿找刺激了?”

“哪啊,太子别介意,一点小误会,小误会。”棉球客气道。

“是小误会吗?”富太子目光盯住了顺三,顺三嘴里的尿骚气还没排尽,熏得他想呕,但又不敢。忍着说:“小误会,真是小误会,惊着太子了。”

“没劲,刚想看看热闹,你们又停了,那好,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接着乐。”说完,在两位女保镖的护拥下,朝包房那边走去。

顺三的目光像是要把棉球吞了,但富太子出现了,他就只能忍气吞声。

“这笔账我一定会收回来!”顺三咬牙切齿说。

“随便,啥时收,只管来找我。”棉球说着,丢下一撂钱,大摇大摆离开了。顺三干瞪着眼,有劲没处使,到这时他才明白,到新动力来,是中了棉球的计。遂败兴地挥挥手,想让弟兄们撤,这时服务生过来了,让顺三结账。

“结什么账,酒水钱不是已经付了吗?”顺三不耐烦地看着服务生,如果不是在富太子的地盘上,他一掌下去,就能让这个瘦了巴叽的服务生叫爹。

“不好意思,老板说了,你的人每人一万。”

“什么?”顺三惊大了眼。

“每人一万,这是规矩。”服务生很有耐心地说。

“我要是不给呢?”顺三耍起了横。

“不给也好办,我们老板会让你的弟兄每人留下一根手指头。”

“你——!”

“还是结了吧,大哥也是场面上混的人,就算给我们老板一点面子。”服务生的话听起来很绵软,但却像嘴巴一样扇着顺三的脸。顺三再横,也不能在这儿耍。

“娘的个……”顺三骂到一半,猛地看见了富太子,富太子并没进包房,他在灯光幽暗的一边享受着两个女人的按摩。

“挂账,明天送来!”顺三恨恨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们这里只收现银。”

顺三没辙了,再僵下去就是跟富太子过不去,远远地瞥了眼厉鬼一样的两个女人,冲五子道:“愣着做什么,结账啊。”

五子赤红着脸道:“大哥,没带那么多钱。”

“没带不会去拿啊,笨猪,家里难道缺钱?!”

4

经过一番运作,杨宏伟终于办了保外就医。这得感谢方艳,没有方艳,纵是关燕玲有天大的本事,这事怕也没这么快。

谁能说得清呢,那次赌场输过钱之后,郑建英没来由地喜欢上了方艳。她跟关燕玲说:“把你那妹儿借我玩几天吧。”这话让关燕玲一愣,从没听说郑建英也好这个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把方艳送给男人,关艳玲心里就已很过意不去了,现在跳出来一个女人,跟她要方艳,她怎么能答应呢,这不是把方艳从狼口里掏出来,又填进虎口吗?郑建英像是看出了关燕玲心里的疑惑,咯咯笑出一大串子:“我说关大老板,你咋往邪处想呢,妹妹我不好那一口。”

关燕玲让郑建英看破心机,脸红起来,这事毕竟不光彩,就连想一下也脸红。

“好啦,你也甭脸红,看得出你是真心对她好,放心,我是喜欢她的性格,还有她那手牌技。”

“牌技?”这下轮到关燕玲困惑了,方艳只陪郑建英玩过那一次,而且那次关燕玲有言在先,决不许方艳露什么绝活,不能亮出底子,权且做一回陪客,郑建英怎么就能看出方艳身怀绝技?

“怎么,舍不得了?”郑建英紧迫着问。这女人,确实不简单啊,关燕玲由不得地打了个冷战,又掩饰性地道:“哪能呢,郑大妹子能看得起一个小丫头,是她福气,行啊,只要妹子高兴,我啥都舍得。”

“就你嘴甜,我要是男人,没准就让你这张嘴给化了。”说着,两个女人笑起来。

方艳就这样到了郑建英身边。据方艳说,她还真帮郑建英赢过几次钱,数额都吓人。郑建英玩赌真是玩得有了瘾,几天不摸牌,手就痒痒。方艳也乘机过了一把赌瘾。不过能把庞龙搞服帖,又是另一回事。这事关燕玲没怎么细问,不好问,方艳也没跟她细讲,毕竟不是多体面多风光的事。但关燕玲能想得出,庞龙再是局长,但他首先是男人,男人这玩意儿,很少有能管住自己裆里那东西的,女人不诱惑还好,一露出诱惑的姿势,再正经的男人,也把持不住了,况且庞龙还不是个正经人,他身边女人多着哩,只是做得隐蔽,别人不知道罢了。

不管怎么,杨宏伟是出来了,庞龙说到做到,答应了方艳的事,很快就办妥了,办得还天衣无缝。就连关燕玲也没想到,要给杨宏伟弄张肝炎证明,人家庞龙就想到了,一份医院证明加上五十万现金,就把一个人从监狱捞了出来,关燕玲还趁机认识了监狱长段子良。

钱和女人,这两样东西真是法宝啊。

给杨宏伟接风这天,关燕玲在万豪酒店摆了六桌,除了光大实业高层管理人员外,她还请了一些社会上的头面人物,其中就有经常直接管她们的质监局长、建委两位官员还有质监站长。这些都是她的老熟客,工作上是领导与被领导关系,到了私下,一律就成了哥们姐们。特别是质监站那位女站长,两人更是密得很,包括她弟弟妹妹甚至弟媳妇娘家的房子,都是关燕玲装修的。去年关燕玲安排她父母去了一趟欧洲,回来后老爷子老太太都很高兴,今年又嚷着要去西藏,关燕玲一直拖着没安排,不是她舍不得钱,一趟西藏能花多少钱,她是为老爷子老太太的身体着想,别到时候去了回不来,反弄得大家难受。关燕玲本来也请了郑建英,郑建英说好了要来,宴会开始前十分钟,突然又打电话说来不了啦,她们单位领导请她吃饭,怎么也得给领导面子。关燕玲笑笑,知道郑建英在撒谎,她跟单位领导就跟仇人一样,恨不得那些领导一夜间全让纪委传了去,领导见了她更是头痛,哪会请她吃饭,定是遇着了场子。都说女人好起赌来比男人好起色来更可怕,关燕玲算是从郑建英身上领教了。

太沉迷了。

关燕玲是看不起女人沉迷于赌博的,就跟看不起男人沉湎于酒色一样。人不应该玩物丧志,毕竟每个人来一趟人世不容易,来了,就应该把这一世的路走好,至少要留下一些脚印。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并不珍惜人生,他们觉得一生太长,有足够的时间去浪费去挥霍,关燕玲不是教母,管不了别人,只想把自己管得好一点。但,你要想走好一生,也太难。就说她自己吧,大学毕业,专业学得特棒,如果让她去干城市规划,她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还有吃苦精神,是能为这个城市做出一些贡献的。可惜苍天负她,让她一参加工作就到了一个四不像的单位——接待处。她在那里是经见了不少事,也接触了不少人,还把女人的第一次无偿献给了接待处一位塌鼻梁副处长。那时候她傻,以为讨好了副处长,就能得到他的提携,仕途上有所进步。后来发现她太傻,傻得都可以让人家拿去卖了。等认识了华喜功,关燕玲的生活就发生了质的变化,不是说生活质量改善了,是她的人生观价值观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笑话,现在谈人生观价值观多么乏味啊,是会让那些80后90后笑死的,但关燕玲偏偏就忘不掉这些。总觉得混在政府那样一个部门,跟做花瓶没啥两样,自己还不能成为花瓶,因为接待处漂亮女人实在是太多了,她这朵被人采摘过的花,就有些像残枝败柳。等她有了丈夫,有了自己的家,就更觉得不能在那样一个专门替政府攻关的部门混下去了,再混是要出问题的。后来果然出了问题,丈夫发现了她跟华喜功的私情,一怒之下离开了他。那是个老实人,如果不老实,也不可能娶她,是没有男人心甘情愿戴绿帽子的,可他戴了,后来觉得这顶绿帽子实在有辱他副教授的身份,便离了婚。对了,他们是心平气和离婚的,副教授倒也大方,那点儿家产他什么也没要,全留给了关燕玲,还留给她一句话:“人可以让别人糟蹋,让这个社会糟蹋,但不能自己糟蹋自己。”

是的,人不能自己糟蹋自己,那样上帝都会发冷。

离开接待处,关燕玲很是茫然了一阵子,一个被丈夫抛弃又被这个社会耍猴一般戏耍了一番的女人,要想找点正经事做,是多么的难。那个时候她没太大的志向,也没什么远大抱负,只要实实在在做点事,哪怕是小本生意也行。后来她果真做起了小本生意,在东州第二建材市场开了一家地板砖专卖店,靠着华喜功的帮忙,她也赚了一点钱。原本就想那么安安稳稳过下去了,可谁知命运让她遇上了一个姓水的福建人。

那人是个人精,是这个社会难得的商业天才,到现在关燕玲还这么认为。水老板是漂在建材这行最上游的老板,在老家拥有好几家建材厂,全国各地几乎都有他的销售公司。关燕玲认识他时,他正在开辟东州的市场,那时他已经五十二岁了。他给关燕玲提出一个问题,让关燕玲思考。他说:“你是想一辈子在下游被水冲被浪击呢,还是想到上游来冲别人?”关燕玲想都没想就回答:“当然想到上游了,谁愿意窝在下游啊,下游净是些泥水,想吸口新鲜一点的空气,都不能。”水老板哦了一声,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生意人,怎么可以迅速从下游搏到上游?”关燕玲摇头,坦诚地说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办法只有一个,借力。”

“借力?”

“是啊,这个社会是从来不给弱小者机会的,你弱小,就永远只有被人踩踏的机会,而没有踩踏别人的机会,更没有翻身做主人的机会。”

“我不想踩踏别人,我只想把生意做好。”关燕玲说。

“道理是一样的,踩踏并不是让你去欺负别人蹂躏别人,而是把别人的资源转化为自己的资源,让别人替你赚钱。”

“这个我做不到。”关燕玲如实说。

“我知道你现在做不到,但借了力,你就做到了。”五十二岁的水老板接着说:“借力有两种,一是借官方的力,这是大力,任何朝代,商如与官不能合为一体,你就成不了真正的商。这个你做到了,但没做充分。”说着,目光坦然地望住关燕玲。显然,水老板已经知道关燕玲跟华喜功的那层关系,关燕玲脸红了许多,这层关系她一直不想被别人知道,华喜功更不想被别人知道,现在水老板说出来了,等于就把她看穿了。水老板却没嘲笑他,只是很惋惜地说:“人做某件事,总是要渴望回报的,不追求回报的人,怎么能成为一个商人?”

“我不想要这种回报。”关燕玲红着脸说。

“你不是不想要,而是不知道怎么要,这么说吧,你抓住了一根稻草,却不能让这根稻草救你,这样你抓住它就很没意义了。”水老板紧跟着又道:“稻草是用来救你的,而不是让你来滋润它的,你把本末搞颠倒了。”

关燕玲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这些年,她是白白把青春和肉体贡献给姓华的了,她成了一条河,姓华的什么时候想游了,就跳进来扎几个猛子,洗涮一下,把身上的污物留给她,不想游的时候,他就跑别的河或是那些有新鲜水草的湖里去了。

关燕玲殷殷地望住水老板,希望水老板能帮她指点迷津。水老板也是老江湖,知道在关燕玲面前不值得说假话,假话没用,于是他就很直白地道:“除了官这个力,还有一种力,那就是商,说穿了就是我。你要是能把这两种力都借上,你的事业就是另番天地。”

水老板的话让关燕玲蠢蠢欲动,忍不住就问:“怎么可以借到您这个力呢?”

水老板笑笑:“你帮我一个小忙,我送你一片天。”

“真的?”

“没有假,我水某人做事,从来不掺假。”

“那您说说,要我帮什么忙?”

“说说就说说吧,你面前我也不怕揭自己的短,在我看来,你我还算有缘,跟有缘人说话,当然要以诚相待。”

“我希望您能以诚相待。”

“那好,我就直白地说了,希望别吓着你。”水老板沉吟一会,道:“我这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生下儿子,我们那边没有儿子是会遭人嘲笑的,哪怕你事业有多大。我也不瞒你,我有三个老婆,外面也有几个女人,男人嘛,赚了钱就想搞女人,只要搞得双方愿意,也不是见不得光的事,你说呢?”

关燕玲的脸更红了,心也怦怦跳,她似乎已经明白,水老板要跟她说什么了。这事按说跟她做人的原则很相悖,但她却急切地希望他说出来。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时候你的内心会产生一些跟意志完全相悖的想法,甚至冲动,它会操纵你走向另一条轨道。关燕玲那天就被这样的冲动支配着,完全忘了她是谁,结果,她跟水老板之间的游戏,就真的开始了。

水老板说:“如果你答应,给我生一个儿子,我就帮你在东州建一个世界,你的世界。”

关燕玲说她得想想,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居然不红了,心也不怎么跳了,很是冷静。仿佛水老板给了她一个哲学命题,让她来完成。后来她问:“要是生不了儿子呢,比如生下女儿。”

“那我得打折扣,毕竟我需要的是儿子。”

“我明白了,你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关燕玲把您改成了你,不知是突然少了对水老板的尊重还是突然多了一份随便。

“做人应该冷静,老冲动怎么行,我又不是十七八岁的男孩。”

“可我才二十八岁。”关燕玲狡辩道。

“这个年龄早该成熟了,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已经是福建那边的建材大王了。”

“好吧,我答应你,我的大王。”说着,关燕玲就软绵绵地坐在了水老板怀里。

做河的感觉跟被做河的感觉真是不同,关燕玲以前给华喜功做河,总有一种受宠若惊的错觉,以为是华喜功宠幸了她,让她跟一个市公安局长睡觉,多大的光彩。给水老板做了河,才发现,女人这条河,还有另一种做法,做好了不只是滋润还很享受。许是水老板年龄大了的缘故吧,或者是他本来就知道怎么疼女人,关燕玲居然做得一点没有委屈,相反,她有种被滋养被放纵被掏空了的感觉,真的好美哟,做女人的幸福,她这才尝到。

老天保佑,关燕玲真的给水老板生下了一个儿子,想不到水老板五十二岁的人,精力还那么旺盛,在她身上也很卖力,就跟他做生意一样卖力,结果,他们有了收获,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这下水老板乐坏了,不但答应把东州这份产业全留给关燕玲,还说要帮关燕玲建一个东州最大的建材市场,这就是后来的龙溪。

现在水老板在福建老家,按他的话说,对得起祖宗了,完全可以放下手来颐养天年了,对关燕玲,也是分外照顾,不但在资金上给予强力支持,在如何经营上,也常常教给关燕玲一些妙计。比如地条钢,就得益于水老板。当时关燕玲有些想不通,问水老板:“你不是说做人来不得半点假么?”水老板坏坏地笑笑,这个时候的水老板,已经很天真很可爱了,就跟孩子一样,他眨巴着那对小眼睛,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做生意怎么能跟做人相比,做人是要诚实坦率,要不然你没得朋友交。做生意不然,假假真真,是得弄点迷魂汤的。”然后又问:“你见过哪个发起来的生意人只卖真货,没有的,真没有,就连那些世界富豪,也不全是从正道儿上起家的。放手做吧,等你钱赚得不想赚了,再回头做真的,那个时候你才能叫真正的商人,”

关燕玲从地条钢上尝到了甜头,不只是地条钢,她做的假货水货还有很多。后来她才发现,做假货做水货远比做真货需要智慧:单是跟政府玩捉迷藏,就需要你有超人的胆量与灵性。政府那些人,可不都是假货,他们要是较起真来,是能让你倾家荡产的。好在关燕玲有接待处那些年的经验,加上水老板时不时地教她一把,还有杨宏伟他们的尽心扶助,建材这一行,她是做得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了。

接下来,她就该大踏步地往地产界迈,建材毕竟是小儿科,真正的商人,就该抓住当下这个空前绝后的大好时机,做地产大王。

这天晚上,关燕玲跟远在福建的水老板通了电话,问过儿子的情况后,软绵绵地告诉水老板,她把宏伟弄出来了,就在她身边。

水老板马上兴奋:“伟仔出来了啊,可喜可贺,那是个好仔,有他在你身边,我就放心多了。”

水老板说的是实话,自从有了儿子,他的心思完全就在另一边了,对生意,真是过问的少,他也很遗憾地告诉过关燕玲,儿子把我的心全部占领了,以后你那边,我就不能常去了。话是这么说,每年还是有段时间,他要过来的,但他的身体明显不如以前,再也不能在她身上挥洒自如了。关燕玲并不生气,本来她图的就不是这个,只要他这棵老树在,她就不怕没阴凉乘。

两人又说了几句,水老板再三叮嘱,一定要好好待宏伟,那是个可造之材,也是你最有力的臂膀,一定要善待啊,只有善待了,他才乐意为你出生入死。

“知道知道啦,这些还用得着你叮嘱,好好养着吧,我可不许你生病。”说完,关燕玲在电话里飞过去一个吻,算是给水老板送了份礼物。通完电话,关燕玲跟杨宏伟说:“老头子直夸你呢,还再三叮嘱要我善待你,好像我虐待了你似的。”

杨宏伟感激地一笑,走过来边给关燕玲捏肩膀边说:“姐的这份情,宏伟永远不会忘,以后姐指到哪,宏伟打到哪。”

“说什么呀,姐让你出来不是打架的,是要干大事的。”

“宏伟明白,姐你就说吧,下一步怎么千。”

关燕玲哎呀了一声,杨宏伟手太重,捏疼了她。

“姐打算让东州翻个个儿。”

“好!”杨宏伟一个好字,手又无意识地重了,关燕玲又哎呀了一声,这声哎呀叫得能让男人骨头发酥,好在杨宏伟已经习惯了她的哎呀。哎呀过后,关燕玲就认真望住了杨宏伟。

杨宏伟说:“让它翻它就得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