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组十人六个军转干部,清一色非领导职务。接收安置时蔫了,抽人时尽拿军转干部充数。”埋怨过军转安置,冯秋涛又对治水抽人发起牢骚,“比如曹舰长,上班不到两个月就抽来,明显是糊弄凑数。这是真心治水吗?”

全组除了组长纪云松是市委办公厅处长、副组长皇甫柳莺是市委宣传部副处长,以及另两名同志是土生土长的地方干部外,其余都是军转干部。

“是不是真心,平书记在会上已经表明态度,平书记还拿出了实际行动。”这回是皇甫柳莺接过话去,“大家恐怕不知道,纪处长是平书记秘书,平书记的讲话稿就出自纪处长之手。平书记把最离不开的秘书都派来了,不真心吗?”

大家不由朝纪云松望去。曹海的直觉是:年轻、有才气。

冯秋涛却在肚子里嗤之以鼻——小姑娘马屁功夫好,一拍拍俩。“那是书记的无奈之举,书记有难言啊。”

“书记能有什么难言的,他讲话市里哪个敢不听?”

平心而论,一个年龄、资历都不如自己,却已当上副处长,在这里还管着自己,冯秋涛心里特别扭。他本来就没把皇甫柳莺放眼里,便决定一开始就“修理”她,省得以后管头管脚。“别看书记位高权重,有些事未必想办就办。”

“只要公事,只要书记想办,哪有办不成的!”皇甫柳莺说话滴水不漏。

“恰恰相反,老百姓办私事难,书记办公事比办私事难。”

“你的话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

冯秋涛心想,选派身边秘书或许就藏着书记私心——正好借个理由回去提拔。但他不想扩散火力,继续对准皇甫柳莺:“是人总有软肋吧?领导也不例外,领导的软肋就是手下不跟他一条心。这话是否有理?”

“歪理。”皇甫柳莺直言不讳。

“好,我再问你,领导在会上讲得最多哪句话?”

“哪句话?”皇甫柳莺被问得一头雾水。

“统一思想啊!”冯秋涛自问自答:“为什么要强调统一思想?说明别人跟他不一个思想!这次抽人就算书记把秘书都派上,可究竟有多少人听他?看看派来的人就清楚了,六个军转干部哪个像后备干部?还有两个挂职干部到现在都没来上班,事实摆着还用我说吗?”

“抽调军转干部怎么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作践自己?”皇甫柳莺与冯秋涛杠上了。

“你知道什么叫代人受过?你——你——你,还有你,我们统统是单位派来凑数的!”冯秋涛指着军转干部转了一圈。

“你们军转干部怎么有那么多牢骚怪话?”皇甫柳莺脸都涨红了,“就算单位安排不理想、职务安排不到位、业务工作不熟悉,可这些都是客观现象,关键要看主观努力。”皇甫柳莺露出咄咄逼人的样子:“优势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吗?业务是自个跑你脑子里的吗?想如今,考公务员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点不比军转安置难。机关干部想当处长、副处长都得竞争上岗,比拼容易吗?拿纪处长来说,人家中文系毕业也没学过治水,可照样练成半个治水专家——至少是理论家吧。要是不服气,出来比试比试!这回治水大家都是新手,零起点竞争,公平吧?”

淋漓尽致一番话说得冯秋涛无言以对。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像小姑娘似的皇甫柳莺,嘴巴子挺厉害。曹海后来知道皇甫柳莺当过记者,以针砭时弊见长。

喜欢搏击、永不言输是曹海参军以后养成的习性。既然当年的“旱鸭子”能成为后来的海燕,难道还怕上了岸扑腾不起来?曹海觉得来治水办挂职有点意思,他仿佛找到了初上甘泉岛时的感觉。不过他明显看出,军转干部普遍有一种怀才不遇、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委屈和冏态。难道,军队与地方真有那么大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