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是军人都会有一种气场,不管穿不穿军装。

第一天到西城区治水办上班,尽管不熟悉,曹海一眼望去组里至少有五六个当过兵。他首先打起招呼:“你好,我是南海舰队的,今年刚转业,在市计生委工作。”

“边灵峰,空28师飞行大队长转业,在市党史办当副调研员。”

“冯秋涛,武警机动支队副支队长,转业六年了还没长大,在市政法委当副调研员。”

姚梦泉是警备区后勤部助理员转业,在市财政局当科员。还有两人一个是陆一师教导员转业,在市台办当主任科员;另一个是雷达营副营长转业,在市民政局当副主任科员。与曹海猜的一点不差。

“曹舰长刚来,职务明确了吗?”冯秋涛对军转干部职务安排比较在意,见面就打听。

“明确啦,调研员。”曹海说。

“跟我们一样,全是非领导职务。”冯秋涛满腹委屈,“什么中校、大校,到地方统统无效,以后要提拔必须竞争上岗。在部队拼死累活干的那些,全泡汤啦。”冯秋涛心里清楚,不光在部队的汗白流了,连到地方干的也完了。或许是太看重那次竞争上岗,或许是怕被年少十来岁的小姑娘淘汰不服气,鬼使神差使他写了那封竞争对手跟常务副书记关系暧昧的举报信。虽然是匿名的,结果却比大字报还公开。政法委是什么地方?敌情观念特别强,这么明显的利害关系不猜便心知肚明。冯秋涛后悔做了件蠢事,事后虽然努力过,却已无法挽回。冯秋涛觉得这辈子反正那么回事,于是便走到哪牢骚发到哪:“地方干部是干部,部队干部就不是党的干部啦?”要是没有竞争上岗,至于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吗?冯秋涛把过失推给军转安置上。

“按理说边大队长才高八斗,考试应该不成问题,怎么转业到现在,也没竞上一官半职呀?”姚梦泉跟边灵峰同批转业,一同参加过军转干部培训班,知道边灵峰当年高考全县第二,若不是被空军招飞,说不定就是北大、清华高才生。

边灵峰说:“你们单位大、位置多,还有机会参加竞争上岗。我们党史办总共十来个人二三个处,处长不退休没岗可竞。况且,就这么小一个单位,五年之内接连安排了两个副师军转干部,把一名当了十年党组成员的处长压得提不起来。他不提拔,其他人便动弹不了,哪里轮得上我?”

“财政局职位倒不少,可专业性太强,军转干部根本考不过那帮年轻大学生。”姚梦泉参加过几次竞争上岗,每次连笔试都没通过。

“天下好事别总想独吞,我要是进财政局,当不当官都无所谓。”冯秋涛知道姚梦泉能进财政局全靠警备区司令员帮忙,因为司令员兼地方市委常委,唯有他这个军队领导说话在地方管用。若凭姚梦泉自身能耐想进财政局,做梦去吧。冯秋涛在部队也走过后门,为了当支队长,他给总队首长送过二十万,结果任命下来不是他。后来从了解内幕的老乡处获知,正团职务的“行情”至少三十万。他想这次没成功,咬咬牙再补上十万等下次吧。谁知没等到下次,这位总队首长被调往别的省份。冯秋涛吃了个哑巴亏,要知道这二十万是他的私房钱,外加借老乡的钱七拼八凑弄来的。为了还债他瞒着老婆投资炒股,幸亏运气不错,不仅还了债还赚了些。不过,冯秋涛终究咽不下这口气,当着不少人的面臭骂那位总队首长背信弃义。现任总队领导怕他乱说乱咬,便研究让他转业。因此,冯秋涛对后门成功人士姚梦泉有一股天然抵触的愤懑情绪。

边灵峰见冯秋涛和姚梦泉俩人话不投机,打起圆场:“职务乃身外之物,平平安安才是福。”边灵峰在一次夜间飞行训练时曾遭遇发动机空中熄火差一点机毁人亡,受了处分,为此直接影响军转安置。

出于对边灵峰怜悯,冯秋涛不再跟姚梦泉争执,转而问曹海:“你这个海军正团怎么打分也那么低?以你的级别和驻边海防时间计算,不至于只有计生委一家可供挑选吧?而且你都干到正团了,何不再熬一熬?副师转业就归组织部管,就能当副局长。”冯秋涛怀疑曹海安置时遇到了不公。

曹海本想跟大家熟悉,不料军转干部聚到一起都有一股说不尽的委屈和怨怒,曹海心里那根最敏感的神经被触动了。

提起转业,曹海也有一股羞辱。想自己堂堂一名正团军官,曾经在我国最先进的海测船和护卫舰上当过舰船长,南至西沙、北到大连、东达钓鱼岛,足迹踏遍祖国万里海疆。在南海,成功抗衡过菲律宾军舰及外国记者企图进入我岛礁捣乱;在东海,与日美韩等国海上测量船开展过有礼有节斗争,所制定的行为守则和对话原则填补了海军这方面的空白;在军民联防协作方面,创造性地开展了小舰闯大洋、小舰打大舰等训练方法,受到时任国防部长迟浩田上将赞许。若不是为了妻子女儿,中国海军或许会添加一位叫曹海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