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荒地同样引起了市里高层的注意。那天晚间，在刚成立的高科技园区建设指挥部会议上，石长辛正在向前来视察的市委市政府领导汇报高科技园区的建设规划和筹备问题：“……由一号、二号、五号、六号、八号楼组成的建筑群，将构成我们未来的高科技园区。由三号、四号、七号楼组成的建筑群，将构成我们未来的留学生创业园区。这里还预留了一幢楼，做机动……整个园区的征地工作已经启动。有点问题的是，作为高科技园区核心地段的这块地流失到一家公司手里去了。”

常副市长问：“哪家公司？”

石长辛说：“说起来，也还是带有国营性质的，属于我们铁路上货运编集站下属的一个劳动服务公司。”

常副市长说：“只要是国营的就好办。”

周副市长说：“那恐怕也不能用过去那种平调的办法来征集了。”

另一个副市长说：“劳动服务公司，一般情况下是集体性质的。现在多数由个人承包经营了。产权性质比较难界定。属于你中有我，我中也有你那种，似鹿非鹿，似马非马……”

宋梓南问：“那家劳动服务公司的老板叫什么？”

石长辛翻看了一下手边的资料说道：“叫冯宁。二马冯，列宁的宁。是个退伍军人，非党群众。”

宋梓南说：“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刘部长说：“这是个很普通的中国名字嘛。在深圳叫这个名字的人，我想应该不下于五十个吧。”

黄部长说：“冯宁……冯宁……好像在蛇口上报的一份材料里，看到过这么个名字。好像跟蛇口当时那个‘四分钱劳动报酬风波’多少还有点关系……宋书记，你还记得吗？”

宋梓南说：“记不得了。”

周副市长问石长辛：“你们跟这个冯宁接触过没有？”

石长辛说：“初步接触了一下。”

周副市长又问：“接触下来怎么样？”

石长辛说：“这个小伙子不简单……”

周副市长问：“‘不简单’是什么意思？要价很高？还是为人比较狡诈？”

石长辛想了想说：“狡诈倒谈不上，就是让你觉得一时半会儿不容易摸得着他的底牌。”

周副市长笑道：“市场经济嘛，随随便便让你摸着底牌了，还行？说明这小伙子还有点名堂啊！”

这时，进来一个工作人员走到石长辛身后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话。

石长辛便站起来问领导们：“到晚饭时间了。指挥部准备了一点便饭，也只能算个工作餐吧。”

宋梓南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就不吃你们的工作餐了。不是嫌你们的工作餐不好吃，是大夫限制我在外头吃过于油腻的饭食。现在中央领导来视察，我都不陪吃了。外国总统议长来参观访问，不得不陪，也只是让厨师单独做碗西红柿面条吃两口表示个心意，其实我馋着哩！”

大家都笑了。

石长辛等送宋梓南到门外。宋梓南刚要上车，石长辛叫了声：“书记，您等一小会儿。”说着，便匆匆跑回指挥部拿了一个小包出来，“我老家的一个著名中医，跟我推荐了一个秘方，专治您这种病。”

宋梓南忙说：“哎哎，石长辛，你咒我呢？我有啥病，你到处替我找秘方？”

大家又笑了。石长辛不好意思地笑道：“您试试。说是这个秘方特别管用，还特别便宜，这一包，只花了八块来钱。”

一个市委领导笑道：“石长辛，八块多钱的药，你都好意思拿得出手？吃好了，书记也不谢你。吃坏了，人家就要说，你石长辛是故意拿这么便宜的药来害书记哩！”

石长辛忙说：“嗨，俗话说，男人好不在身高，女人好不在脸蛋，药好不在贵贱。”

宋梓南却接过那包药说道：“要是所有的病，只要花八块多钱都能治好的话，我想我们的中央领导，小平同志啊，总书记啊，还有总理啊，都会特别高兴的。现在看病贵，老百姓吃不起药，真是愁死人啊！这药，就冲这一点，我也要了。我先去做个试验吧。”

送宋梓南上了车，石长辛回来带各位领导走进指挥部附近的一个饭店里。周副市长笑着问：“你不是说让我们来吃工作餐的吗？怎么又进了饭馆了？”

石长辛解释道：“这里本来是我们指挥部的食堂，现在不是都搞成本核算，自负盈亏，多种经营吗？这个食堂也让人承包了，刚改成一个对外营业的饭店。我们的工作餐都让他们包了，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嘛。今天也想请各位领导看看我们这些搞城市建筑的，是不是也能把美食搞成另一种凝固的音乐。各位领导请稍稍等一会儿，马上就上菜。”

石长辛安排各位领导入座，然后急急地到厨房去催菜。到了门外的走廊里，刚走了几步，突然觉得胸胁间一阵疼痛，就喘不过气来了，也直不起腰来了。他踉跄了一下，忙伸手去扶住墙壁。这时，刚好，有两个工作人员从这儿经过，慌忙上前问道：“石总指挥，怎么了？”

石长辛忙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咋呼！岔气了……”

这时一个中年厨师走了过来：“石总咋的了？”

一个工作人员忙说：“岔气了。”

中年厨师说：“没事没事，我来揉一下。”

那个中年厨师替石长辛揉了一会儿问：“咋样了？”

石长辛挺直上身，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行了行了，能直起腰来了，快上菜吧，领导们晚上还有会哩。”

那个中年厨师问：“上一回我给你抓的那服药，吃了吗？”

石长辛反问道：“我吃什么药？”

那个中年厨师说：“这可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秘方。我爷爷他每年入冬前都按这个方子煎一罐膏汁。入冬后，每天吃那么两汤勺，都快九十的人了，腿脚还健着哩，眼不花耳不聋的……”

石长辛说：“我把它送给更需要的人了。真要那么灵验，我一定重谢你。”

那个中年厨师说：“什么叫真有那么灵验？我爷爷……”

石长辛忙挥挥手：“得得得，赶紧去上菜。以后每年入冬前都给我抓这么一剂补药来。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