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陈莉和杨阳的第一感觉告诉他们,盼盼这孩子是潘佳杰的。潘佳杰被双规的前几天,吴双双就怀孕了,潘佳杰在看守所待了九个月,就在这段时间吴双双把孩子生了下来。但是无论陈莉她们怎么旁敲侧击地问,吴双双就是不承认孩子与潘佳杰有任何关系。

陈莉问:“既然不是潘佳杰的,那孩子的爸爸呢?”

“我们就住了一晚上,我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吴双双说。

陈莉观察到,吴双双这话很平静,目光也不躲闪,也看不出她有一丝一毫的羞耻感。

“我很怀疑。”杨阳对陈莉说。

陈莉点点头,但是她一口咬定孩子不是潘佳杰的,那也没法子。本来,潘佳杰意外有个儿子,那么他的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而今,事情却愈来愈复杂了。

陈莉决定她留下来拖住吴双双,杨阳去截住吴双双的爸爸妈妈,或许能打探到什么。可这时候盼盼回来了,非要缠着他玩。

陈莉说:“你陪盼盼玩吧,我去街上买点东西。”

她来到岔路口等,不一会儿,果然遇到提着几样卤菜的两个老人。陈莉请他俩在田埂上坐下,把潘佳杰的情况简单地讲了一下,就故意说:“潘佳杰跟我说他很想念儿子,托我们来求求你们二老,什么时候能不能把盼盼带去,让他瞧瞧?”

“这个……得跟双双商量。”吴双双的母亲说。

陈莉心头一下亮堂了,便进一步地问:“双双和潘佳杰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她深深叹息:“想当初,老头子就躺在手术室,可没钱做手术呀,双双那个急呀,就在大街上跪着,逢人便叩头……要不是潘佳杰,老头子怕是活不到今天。后来,双双跟了潘佳杰,唉,也没有个名分……其实,我们也不在乎他的名声,盼盼还小,开初依旧和盼盼的婆婆一起住,我俩捡些破烂儿,双双找个工作什么的,照顾着盼盼的婆婆,勉勉强强维持吧。盼盼上幼儿园了,不是要拿户口本吗?盼盼的婆婆就想办法把盼盼的户口上在她名下。幼儿园那些老师、小娃娃都管他叫贪官的儿子,你说我们咋办?双双为了不让孩子心理受到伤害,就搬回来了。”

吴双双的父亲一直沉默,一支烟接着一支地抽。

“搬回来后怎么样呢?”陈莉问。

“我们就说盼盼不是潘佳杰的,盼盼的爸爸在外面打工,不久就会回来,本乡本土的,尽管有些流言蜚语,但还是比城里要好一点。可是,盼盼的爸爸这几年一直没回来,于是就有人乱说了,说盼盼是个没有爹的野种,唉,真是造孽呀……”她抹着眼泪说。

她唏嘘了一阵,接着说:“双双去年开始动了嫁人的念头,我们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可实在是没法儿……老头自从手术后做不得重体力活儿,我们这几年还能动,再过几年呢?盼盼还那么小,花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双双也难啊,年纪轻轻的,上有老下有小,里里外外没个帮衬的,都靠她一个人啊……我们想啊,潘佳杰出来也就老了,双双找个人家,一起把他的孩子给他拉扯大,也算对得起他了……”

“我有个儿子……我有儿子了……儿子……”潘佳杰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动不动就狼嚎一般的哭叫,这一次他却没有,显得异常冷静,喃喃地说着话,泪如泉涌。

这时,马旭东走进来说:“小陈,手续办好了。”

陈莉朝他点点头,继续对潘佳杰说:“盼盼的事,吴双双可能不会告诉你的。她说孩子还小,你出狱的时候,她亲自带盼盼来接你。”

“你知道吗?当你儿子盼盼知道杨阳是警察的时候,给杨阳提了一个什么要求吗?”

潘佳杰抬起头,看着她。

“他要求杨警官第二天送他去上学,他说,同学们就不会欺负他了,就不敢说他是野种。”

潘佳杰不停地颤抖,喉结发出一种咕咕的沉闷声,脸上的肌肉有些变形,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可认真听,却什么也听不清楚。

“作为监狱管理者,我们算是你的娘家人,当然希望她等着你;但是作为女人,我赞同她想法。吴双双现在就在会见大楼,你见她还是不见,我们尊重你的意见。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同样的瓶子,你为什么要装毒药呢?同样的心里,你为什么全部要装着痛苦呢?”陈莉说完,深深叹息。

第二天一早,陈莉和杨阳都身着警服,杨阳还让盼盼骑在自己的肩膀上,把他送到当地小学办的幼儿园。盼盼激动得满脸通红,依依不舍地偎依在陈莉的怀里,好不容易才把他劝进教室。本来,他们想见见校长,可吴双双死活不让,于是便告辞返程。

他们刚走不久,吴双双就收到潘佳杰的信,信上说他不同意她嫁人,如果吴双双坚持嫁人,那么他将向省纪委打报告,没收在县城的房子。为了安抚潘佳杰,也为了盼盼的成长,吴双双和潘母商议,没有告诉他盼盼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他搬回老家的事。

吴双双的心一下跌进了冰窟窿……

潘佳杰出事后,所有的财产都没收了,就剩下那套房子。如果按照他那样说,他母亲住哪里呢?她觉得有必要跟他说清楚,于是也追赶着陈莉她们来到了监狱,昨天没找着陈莉,于是今天一大早便在监狱大门口徘徊。

吴双双如坐针毡,她恳求陈莉不要把盼盼的事告诉潘佳杰,但是陈莉说他们有义务告诉他。一会儿他来了,承认还是不承认?抑或回避这个问题?承认了,如果他要求带孩子来,势必给孩子心灵蒙上阴影;不承认,那就说明这孩子真是野种,也等于承认自己水性杨花……

就在去年,县城里有个做药材生意的老板,不知道怎么知道她的情况,就托一位亲戚三番五次来说,他也来过几次,人还不错,关键是也没有孩子,信誓旦旦地保证,盼盼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她有些心动了。

虽然陈莉一再强调,潘佳杰有权知道真相,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带着他的骨肉嫁人,这……是不是太残忍……

还是算了,把孩子拉扯大,条件差点就差点,等他吧……可父母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要是有个生老病死的,该怎么办呀……

……

“咦?妹子,是你呀?”

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她抬头一看,一个珠光宝气的少妇正看着她,挨着她坐下来。

她很疑惑。

“记不得了?就在两月前,我们都来得很早,坐在外边等这里开门。”

吴双双记起来了,礼节性朝她点点头,目光停留在她肚子上,这个贵妇肚子凸了起来,八成是怀孕了。

“我又找了个,这不怀上了,可这老家伙,就是跟我耗着,不离婚,哼,我每月来一次,就是让他看看我怀上了别人的种,气死他!”李文君恶狠狠地说。

这时,有民警喊谢天明的家属会见,她连忙站起来走了。

一个小皮球滚了过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屁颠屁颠跑过来捡球,约莫三岁左右的样子,不小心跌了一跤,哇哇地哭起来。

吴双双连忙把他抱起来。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跑过来,对她说声谢谢,接过孩子,不停地安抚:“宝宝不哭,宝宝马上就能见到爸爸了……”

她把皮球捡起来,交给小男孩。

“跟阿姨说,谢谢。”

“谢谢……”小男孩破涕为笑。

吴双双想起盼盼,于是问:“也是来探监?”

“嗯呢。”

“孩子这么小,会不会……”

那女子爽朗地说:“没事,瞒着他,他迟早也会知道。”她看看吴双双,“第一次来这里吧?我第一次来,那个心呀,也是七上八下的,担惊受怕地,怕遇到熟人,你说多羞人啊。多来几次,就习惯了,不就是劳改吗?只要他对你好,比找个对你不好的富翁强。只要想开了,嗨,生活比你想象的要容易得多。”

“生活比你想象的要容易得多……”吴双双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陈莉、马旭东陪着潘佳杰走了进来。

她有些惶恐,站了起来。

潘佳杰走到桌子前,看了看她,说:“坐吧。”

潘佳杰的平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我没有权力干涉你嫁人。”潘佳杰淡淡地说。

吴双双很奇怪地看着他,就像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我唯一的希望……哦,是请求,请你好生把儿子养大,拜托了。”他突然站起来,朝她深深鞠躬,泪水吧嗒吧嗒地掉在地上。

吴双双咬着嘴唇,无声地啜泣,她把头朝转向窗外,随着啜泣,身子不住地抖动。本来一肚子的怨恨,顷刻间化为乌有,也就没有提他信上说的关于房子的事。

当她转过脸来时,她的嘴唇上冒出了殷殷的血丝。

“对方没有孩子……我们实在是太难了……”她断断续续地说。

潘佳杰沉默。

“对方说……他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盼盼……”

潘佳杰猛烈地深呼吸,点点头,他站起来,从马旭东那里接过一个信封:“双双,这是监狱这几年给我发的零花钱,不多,就剩下50多块钱,给孩子买点零食什么的……”

他接着说:“请你告诉他,爸爸是一个作家,最多在等六七年,爸爸一定拿着写的书去看他。”

马旭东和陈丽对视一眼,都流露出惊喜。

“我这一生是无法弥补你什么了,下辈子吧。我就是做一只狗,我都要报答你和两位老人对我的恩情。我走了,你好好保重……”潘佳杰站起来,又端详了她一阵,扭头径直走了出去。

吴双双哭得像泪人一般。

文守卫今天去看望了一下谢小婉,他认为她已经渡过了返校适应期,学习生活已经走上了正常轨道,加之谢小婉也恳求在礼拜六或者礼拜天想见见父亲,于是就给清水监狱打电话安排他们父女俩见面的事宜。

李长雄说:“局长,就是刚才,他老婆李文君来探视,说了一些很恶毒、很伤他的话,他气得当场晕倒,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如果到了礼拜六礼拜天他身体状况允许的话,我们就安排,你看呢?”

“这个李文君,他想干什么?对了,你们代谢天明与她协商赡养婆婆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这个……我了解一下,马上给你报告。”李长雄说。

文守卫有点生气,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李长雄一愣,随即抱怨:“我一个监狱长,要是每个犯人的事都要过问,那我成什么了?人?还是神?”

他始终觉得这位局长有点小题大做,现在采取这些措施,以前监狱也采取过,没见创出啥新点子来。而令他耿耿于怀的,还是陈莉的问题,尽管他采取了措施封锁处分她的消息,但还是传出去了,各阶层民警纷纷扬扬地议论了好久。要是像这样下去,到年底考评的时候,恐怕新来的政委得票数都要超过他。

他感觉思维有些混乱,于是靠在大班椅子上养神。

更有甚者,他最近听到一些传闻,说文守卫有意无意地表露要调整他,把他摞下来。他也反复考量过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和可行性,就算自己对待试点或者对待谢天明的挽救教育工作不上心,不怎么符合他的心意,但自己刚刚从省纪委理清监狱问题的大风浪中稳过来,他文守卫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很可能是他在某些场合流露出对他的工作不满意,一些人胡乱猜疑罢了;何况政委刚来,不熟悉情况,要动他,最早也过了今年再说。监狱工作,凡是都要讲究有法可依,没有法律依据的,谨慎一点,稳妥一点,又有啥错?

这时,政委徐昌黎走了进来:“老李,怎么啦?”

“没什么。”他看了看他说,“有事?”

“刚才文局给我打电话,让我转告你,说他最近看了我们监狱志,上面有个记载,说第二任监狱长在指挥罪犯抢险时,一口气叫出了一百多个罪犯的名字。”徐昌黎停顿了一下说,“我也很纳闷,文局这是啥意思?我也不敢问。”

李长雄心里怨气更重了:“政委,你也是监狱长出身,你说你能叫出一百多罪犯的名字吗?”

“这个嘛……”徐昌黎沉吟着说,“一百多肯定是叫不出来,但几十个总叫得出来吧。”

“几十个?十个?二十个还是九十个?”

“五六十个吧。老李,我是看出来了,你有情绪?啥事儿?挨批了?”

李长雄直起身子:“五六十个?老徐,老实说,现在的监狱长能叫出十个罪犯的名字就不错了啊,真的假的?”

“这有啥好骗你的?不就几十个罪犯的名字吗?下基层多了,自然就叫出来了嘛。”

“看来,我真得多下下基层……”李长雄若有所思。

“究竟啥事儿?神秘兮兮的?连我也保密?”

李长雄苦笑:“老哥,啥事儿?丑事儿呢。刚才局长问我,监狱代谢天明与他老婆李文君协商赡养婆婆的事情进展怎么样了,我哪能每件事儿跟进呀?我就说我问问,然后马上给他汇报,他不高兴了。”

“这事儿,我刚才还过问过,正打算找你商议呢,这个狱政科好像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给李文君打了个电话,李文君说她很忙,等忙过这阵子约他们谈。他们呢,也就没再过问了,我也理解,狱政科事儿太多。你说这李文君谈赡养问题没时间,来监狱探监故意来伤害谢天明却有时间。我想啊,以后凡是有关教育感化的工作,是不是归口到教育改造科?”

李长雄说:“好,我同意,我马上把杨天胜叫来落实下去。不过,老徐,这个谢天明的老婆赡养费的问题,你上上心,督办一下,啊!你看这几个月来,监狱加工没有形成规模,效益提不起来,听局里来的消息,监狱系统可以提前实行公务员津补贴,我不指望局里给我们拿钱,他们钱从哪里来?要是下个季度再没有起色,到时候怎么对得起民警?这队伍恐怕就不稳定了,我那个急呀。”

徐昌黎稍稍迟疑了一下:“好,没问题。”

李文君的肚子渐渐大了,单位的人大体知道些情况,都背地里议论,她呢,她照常若无其事地上班,那神情、那举止,理直气壮的,也不去找那位副总经理,就是偶尔照面了,也昂首挺胸,在他面前展示出一种很飞扬跋扈的气质。副总经理越看越心虚,下午一上班,便瞻前顾后地来到李文君办公室。

“哟?今儿个怎么啦?喝醉了?”李文君看着他冷笑。

“你老实告诉我,你肚子那种究竟是哪个的?”

“废话!”李文君恶狠狠地盯着她。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我呢,想要个孩子,我总不能一辈子孤苦伶仃吧?”李文君怪笑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你给我卖一栋房子,也不要太大的,就150平方吧,然后再给我500万抚养费。”李文君摊牌了。

“李文君,你别吓唬我,我告诉你,这世上想讹诈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哼。”

“那我们走着瞧。”

“真是我的?”副总经理彻底泄气了,要是李文君把孩子生下来,一张诉讼状到法院,再做DNA鉴定,要是真是他的种,那就麻烦了,“这样吧,我给你100万,你把孩子处理掉,好么?”

“副总经理,领导,你如果没别的事,喝茶聊天泡女人,请便,我还有工作要做。”李文君斜睨了他一眼,连连冷笑。

副总经理怏怏而去。

这时,她手机叫了起来,她扫了一眼号码,脸上掠过一丝阴阴的笑。

她故意问:“哪位呀?”

“我的姑奶奶,你究竟想怎么样?打了没有呀?”

李文君咯咯笑起来:“我说吴书记,皇帝不急,你太监急什么呀?你以为医院是你开的?要排号呢,要不,我到你地界上去打胎?”

“那这样,我礼拜六抽时间过来一趟,我们具体谈谈。”

李文君想了想说:“好吧,亲爱的,我等你,啊!”

刚刚放下电话,副总经理带着几个人就走了进来。

李文君一个都不认识,以为副总经理要对她采取什么手段,有些惊慌地叫:“你们要干什么?”

副总经理讥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什么?”

其中一个人上前一步说:“我们是清水监狱的,这位是我们徐政委。”

文守卫刚刚进屋,刘蕊便迎上来,帮他拿公文包。

文守卫有些不习惯,惊愕地说:“咦,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刘蕊笑道:“呸!又不是没给你拿过?”

文守卫边脱鞋边问:“儿子呢?”

刘蕊朝房间努努嘴说:“来来,吃饭,吃饭。这菜还是秦欢做的呢。”

文守卫邹眉:“秦欢?”

“这姑娘怕你,走了呗。”刘蕊埋怨。

“怕我?我有那么可怕吗?”文守卫朝文子平房间喊,“儿子,吃饭了。”

文子平懒洋洋应了一声,懒洋洋走了出来,坐在凳子上,端起碗扒饭。

文守卫刚刚坐在餐桌旁,刘蕊问:“我问你,你是不是调了一个……就那个陈莉,到局里了?”

“是呀。”

“你们不是成立什么中心么?把秦欢也调去吧。”

文守卫边吃饭边说:“她?如果她是三级心理咨询师,我马上调。”

“你咋那么死脑筋呢,先调,然后再考嘛。”

“那不行。”

刘蕊将筷子重重放在桌子上:“你?!”

文守卫夹了一口菜:“嗯,这菜味道不错。”

刘蕊哼了一声:“还是秦欢做的呢。”

“秦欢想跟子平谈朋友,只要儿子同意,我不反对。但是调动这事儿,免谈。”文守卫说。

文子平不满地叫嚷:“谁想跟她耍朋友?”

文守卫笑:“我说如果,如果哈。嘿嘿。”

“这啥菜呀,这么难吃。”文子平放下碗筷,起身就走。

刘蕊气不打一处来,用筷子指着他俩:“我要被你们两个气死!”谢天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醒了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盈入耳鼓。

他睁开眼睛看看,原来是二皮赵海东。

紧接着,潘佳杰也凑到他床前。

“现在……啥时候?”他有气无力地问。

“晚上啦,你昏迷了大半天呢。”二皮说。

“来来来,喝点稀粥。”潘佳杰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上,端起一碗稀粥喂他吃。

谢天明摇摇头:“我不想吃。”

“陈警官可说了,一定要让你吃下去,她要我转告你,本来打算这个礼拜把你老妈和女儿接过来,一家人团聚一下,可你这身体要是这样,只好往后推了。”潘佳杰说。

谢天明浑浊的眼神一下发出光芒来:“真的?”

潘佳杰点点头。

“好,我吃我吃……”

他自己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不料被噎着了,一阵猛烈咳嗽,脸色一下子变成了猪肝色。

潘佳杰和二皮七手八脚地又是拍打又是抚摸,总算缓过起来,他又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饭,不过吞咽的表情很难受的样子,看来他确实没有胃口。

“那嫂子也要来吧?”二皮热心地问。

潘佳杰打了他一下,指指谢天明,朝他努努嘴。

“怎么了?”二皮有些莫名其妙。

果然,谢天明放下碗,木然地耷拉着脑袋,李文君那一席话如隆隆的雷声,犹在耳边响起:“谢天明,别给你脸不要脸,我这一生就毁在你手上,自从跟了你,我没落个好名声。你现在想通了跟我离婚是不?老娘我偏偏不离了。我才二十八岁,我就跟你耗着,看你先死还是我先死?现在你仗着监狱跟你撑腰,等你死了,你家里那些人残的残、疯的疯,看谁能跟我斗?我一个一个拖死他们。我呢,天天陪野男人睡觉,天天给你戴绿帽子,羞死你先人,哈哈……”

“就是他老婆来探视搞成这样子的……”潘佳杰低声说。

“是不是哟?你以前不是说谢书记的老婆又漂亮又贤惠嘛?”二皮大咧咧地说。

潘佳杰瞪了他一眼,那意思是别在谢天明面前说这事儿。

旁边一个病犯插话说:“我听管教议论,说他老婆怀上别人的种,来逼他离婚的。不过也正常,有几个贪官没离婚的?年年轻轻的,你让人家守活寡呀?”

另外一个病犯接过话茬:“是呀,要不是他们手中有权和钱,能嫁给他们?除非脑子进水了。”

二皮喝道:“你们几个皮痒痒了是不?”

谢天明摆摆手对二皮说:“小赵,算了,别惹事,马上又要减刑了呢。唉……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潘佳杰问:“你不是都同意离婚了么?她怎么还……”

“唉!”谢天明深深叹息,“不是还有一套房子么?她要我放弃分割,要不然她要我赔偿她的青春损失费。”

“老大,我明白了,她是想把你气死,既然她无情,你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是怀上了么?拖她两年,让她把那野种生下来名不正言不顺的,看她有脸不?毛爷爷不是说过吗?肥的拖瘦,瘦的拖死,拖死她!我们劳改犯,啥都没有,嘿嘿,就是有时间。想跟老子们耗,看谁耗得过谁?哼!”二皮说。

“……”谢天明想起女儿,脸上露出浅浅的笑,转念一想,二皮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你不仁,我也不义。

潘佳杰心里一动,沮丧地垂下头。

尽管今天他拿出了一个男人的气度,但一想到吴双双和她说的那个男人在床上干那事,一想到那男的会冲着自己的儿子大吼大叫,一想到盼盼不知要受多少委屈,一想到儿子被同学欺负……他感觉心脏正在被菜刀一刀一刀地切割着,继而被剁碎,刚开始还感觉痛,那痛感,一波接一波的,一波比一波剧烈,没有规律,没有节奏,就像无头的苍蝇,在全身血脉里乱窜……而现在,已经毫无痛感了,神经似乎都麻木了。

而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利用业余时间以自己的经历为背景写一部小说,出狱的时候带着自己写的书去把儿子接过来。

“老潘,你一下午都在写,写什么呀?”二皮见他拿着本子和笔沉思,便一把抢过本子翻看,“高墙里的千悔……”

潘佳杰笑道:“啥千悔哟,那个字读‘忏’,忏悔。”

“哇,给人民政府写悔过书呢?你娃终于‘投降’了,哈哈。”二皮戏谑地看着他笑。

“不是给人民政府的,是给我儿子的。”潘佳杰含笑说,脸上涌动着难得的幸福。

谢天明很意外:“怎么突然钻出来个儿子?”

李文君开门走了进来,将钥匙一扔,坐在沙发上,拿出银行卡,摸索着肚子:“宝贝,你真是我的好宝贝!这只猪四百万,那只猪四百万,你就叫李八百吧!可成了我们李家的老神仙了!”

李文君笑,坦然,慈爱。

李文君接着哼哼:“宝贝,你可得是个女孩呀,这世道,当女人难,做个男人更难。”

李文君笑,无奈,怨恨。

“宝贝,这几年呐,生活告诉我,不是每个喜欢你的人都愿意陪你一生。他们只想占有你,追你的时候,像一条发疯的公狗,追上了,就咬你一口,然后又去追别人。”

李文君笑,淡然,幸福。

“宝贝,不管你爸爸是谁,妈妈都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到时候妈妈带着你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妈妈陪你哭,陪你笑。”

李文君呜呜地哭,哭了一阵,使劲擦眼泪,拨电话:“吴书记呀,什么?你忙老娘也忙!”

“你说你说。”

李文君说:“我做了,把剩余的部分在三天内给我打过来。”

“我咋知道你究竟打了还是没有打?”

李文君笑起来:“亲爱的,你可以来看,我这里有医院的证明,我连病历都复印了。你不信呢,去医院调查嘛。哦,对了,你怎么能去呢?医院就像个动物市场,人杂,嘴多。咯咯……”

“好好,我马上办,就这样。”

李文君冷笑,挂了电话,又拨电话,嗲声嗲气地说:“亲,我打了哟,明天下午我到你办公室给你汇报,啊!”

电话里传来张副总的声音:“哟哟,你还是在屋里休息吧。”

“亲,那后面还有一个尾巴,你打算什么时候割呀?”

“我割,割割割,明天就割。”

李文君嫣然一笑,挂了电话,又变成冷笑。

金帝大酒店一间包房前,李长雄和杨天胜站在门口,不时朝走廊看看。

杨天胜眼珠一转,故意问:“何局生气了?”

李长雄有些沮丧:“我哪里知道?”

今天临近下班的时候,何凯华给李长雄打来电话,说晚上他请李大监狱长吃饭。李长雄听出了他不满的情绪,连忙说,我李长雄哪敢让您请客,我马上联系个地方。放下电话,正在纳闷,哪里开罪了这位副局长,杨天胜走了进来,说何局长刚才来电话,今晚请你和我吃饭,这该怎么办。

何凯华出现在走廊上,李长雄和杨天胜连忙迎上去。李长雄伸出手,何凯华假装没看见,径直走进了包房。

李长雄愣了一下,马上跟了进来,殷勤地指着主宾位:“何局,这里坐,这里坐。”

何凯华沿着桌子绕了一圈,在主宾位对面坐下,沉着脸说:“那是你的位置,我岂敢坐?”

李长雄尴尬地笑笑:“何局,我工作没做好,请批评。”

何凯华突然变得笑容可掬,温和地说:“都坐吧。”

李长雄和杨天胜只好挨着何凯华左右两边坐下。

杨天胜招呼服务员上菜。

何凯华摆摆手:“慢,先说断,后不乱,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明明是他请客,尽管不能让他掏钱,但是怎么一下变成李长雄有事儿求他?李长雄和杨天胜对视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杨天胜恭敬地坐直身子说:“何局,我们监狱监管设施升级改造的报告……”

李长雄顺势找个台阶下,也连声附和。

何凯华说:“哦,就那事儿,放在我那里呢,全省又不是你们一家监狱,统筹安排。”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李长雄忙说:“何局,你对我有什么意见,请明示,请明示。”

何凯华看着李长雄,责问:“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李长雄愕然地问:“何局?”

何凯华脸拉长了:“我给你说的事儿,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办?”

李长雄寻思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指的是马旭东的事情,是吧?你看我这……”

“哎呀,何局的指示怎么能忘记呢?不就是把马旭东调整一下吗?又不是撤职,随便与哪个监区对调一下嘛。刚才李监还跟我说这事儿呢。”杨天胜打圆场说。

李长雄连连点头:“对对……我明天就办,明天一上班就办。”

何凯华这才露出笑容:“天胜呐,那明天你来拿报告吧。”

杨天胜连声诺诺。

李长雄扭头征求何凯华的意见:“哪?上菜?”

何凯华说:“别忙,我呢还有个建议……”

李长雄坐直身体:“请指示,指示。”

“这个不是指示,是建议。啊,建议。建议你们党委设立两个副书记,天胜做个副书记。”

“何局这个意见很好,可这个事儿是局党委才能定……”李长雄不好推辞,面露难色。

何凯华盯着他说:“你说得对,但是局党委还是要根据你们的意见来决定嘛。你想啊,天胜做副书记,你不就多了一个帮手么?”

杨天胜立即站起来表态:“我一定以李监马首是瞻。”

何凯华指着杨天胜,扭头对李长雄笑笑说:“听听。”

李长雄也笑笑:“那……好吧。”

二皮正和潘佳杰安慰谢天明,马旭东在外面叫二皮。谢天明第一个冲到铁门口,大声报告,说自己没事了,要回监区。马旭东跟医生交流了一下,将三人带回去。谢天明一路上磨磨蹭蹭,想问却开不了口。马旭东知道他在寻思什么,才告诉他监狱已经安排了谢小婉和他会见的事情,不过,能不能按时会见,要看他的身体状况。谢天明得到确切消息,悬着的心终于发放下来了,步履也轻快起来。

马旭东走到监管区门口,把二皮留下来,两人嘀咕了一阵,二皮打报告走进铁门,神清气爽地哼着小调,到厕所拉尿。看见鲁本川跪在地上刷洗便池,心中说不出那个畅快。

二皮刚刚走进监室就大叫:“爽,爽爽爽!”

刀疤脸问:“老大,啥子那么爽?”

二皮说:“你看鲁日本今晚刷厕所那熊样,看着就爽。”

胖子“切”了一声:“我以为你在打飞机呢。”

二皮举手敲了一下他的头:“你个野驴子日的,一天尽想那事儿,所以一直是个棒槌呢。”

鲁本川低头走了进来。

刀疤脸跳起来,一把拉住鲁本川,把鲁本川推到二皮面前:“你说你看着他就爽,来来来,爽一个给我们看看。”

二皮假装打冷战:“看见了没有?”

几个人哈哈笑,鲁本川扭头就走。

月光如水,吉牛马二在一监区二楼晾衣处平台弹吉他,谢天明和潘佳杰伫立在他身后。

鲁本川走过来,也站在他们身后。

吉他声时而低沉,时而高亢,像涓涓溪流滋润干涸的原野,又像大海的波涛激荡着心田。

值班民警悄悄走过来,也驻足倾听。

吉牛马二偶尔低声吟唱一句,是彝语,尽管听不懂,那声音就像一声长长的呼唤。

吉牛马二弹完,回头才发现谢天明他们站在身后,谦逊地说:“献丑了。”

潘佳杰问:“这是什么曲调?”

吉牛马二说:“忧伤的母亲。”

谢天明浑身一颤:“能不能用中文唱……”

吉牛马二收拾吉他:“好像要熄灯了。”

值班民警从暗处走出来说:“唱吧,就唱一遍,还来得及。”谢天明、潘佳杰、鲁本川吓了一跳,机械地转身,立正。

值班民警摆摆手说:“坐吧,大家都是听歌的。”

吉牛马二很是欣慰,说:“好,我就唱一遍。”

吉他声响起。

吉牛马二边弹边吟唱:“天黑了我想起了我的妈妈!这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啊?在家里做着饭?还在喂着猪喂鸡?妈妈你就别在劳累了!妈妈你还记得吗?当我外出求学时,当我需要学费时。你走街串巷的去借钱。忧伤的母亲啊!这个时候你的儿子长大了,有出息的孩子让妈妈心也会微笑,没出息的孩子让妈妈心在哭泣。”

歌声引来了其他罪犯,都站在走廊上倾听,渐渐地,罪犯们似乎都想起了妈妈,眼睛里湿漉漉的。

泪水悄然滑过潘佳杰的面颊,谢天明一副如痴如醉,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还流淌着一种无法言表的痛苦。

怎么跟一个监区长过不去?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李长雄的心里。

其实,关于一监区的劳动加工项目,何凯华是给他打过招呼的,在省局规定许可的范围内,他力所能及地给予了优惠,在用水用电方面给予了照顾,尽管前段时间一监区生产完成得不理想,但这段时间产值还是不错的。

一个省局副局长咬住一个监区长不放,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马旭东不可能跟他有什么个人恩怨,那么只可能一个原因,那就是马旭东在无意之间触及他的个人利益。如果这个推理成立,那就极有可能牵扯到某个罪犯?

“鲁本川?”他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人。就是因为这个人,他,还有马旭东都受到纪委处理。

“对,一定是鲁本川。”他自言自语,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一旦涉及鲁本川,他就不得不慎重了。

司机有些纳闷地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李监,我听到一些关于鲁本川的说法……”

前面红灯,他连忙踩刹车。

李长雄猛然惊醒过来,沉思了一会儿:“说说看。”

司机说:“鲁本川的父亲是个副部级干部,不过退休了,他的兄弟姊妹很多,堂兄弟、侄儿什么的也多,好多都是当官的……”

李长雄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眯着眼睛打盹。

起床铃声响起,二皮跃起来,大声提醒罪犯们起床。

鲁本川昨晚睡得不好,一会儿美梦,一会儿噩梦,下半夜才勉强睡踏实,此刻正睡意绵绵,他翻了个身,抱怨道:“嚷啥呀?”

二皮走到他跟前,扬手准备给他一巴掌,但眼珠一转,冲着他大叫:“大新闻,大新闻,有人打飞机。”

刀疤脸不削地说:“这里面的,哪个不打飞机?切!”

二皮边穿裤子边说:“你娃懂个屁,这个狗咬人不是新闻,但是,人咬狗,是不是新闻?”

“哪跟打飞机有啥关系?”刀疤脸不服气地反驳。

二皮说:“有人昨晚在梦里面打飞机。”

刀疤脸跃起来,四处看:“梦遗还是梦游?那么厉害?”

二皮作出害怕的样子:“怕是梦游哦。”

几个罪犯惊叫起来。

刀疤脸还没有反应过来,弱弱地问:“咋了?”他转头问潘佳杰,“老鬼,你是老手,解释一下?”

谢天明连忙给潘佳杰递眼色,潘佳杰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脑袋,表示不明白。

二皮得意地说:“咋了?要是他梦游到你娃床前,对着你打飞机……”刀疤脸连着呸了几声,罪犯们大笑。

刀疤脸怒道:“他妈的是谁?老子扁死他。”

没人说话。

刀疤脸看着二皮:“老大?”

二皮嘿嘿奸笑:“今天完成生产任务,我就告诉你。”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把目光瞟向鲁本川。

刀疤脸立刻走到鲁本川床前,盯着怪物一般盯着他。

鲁本川坐起来,惊慌地靠墙躲着:“看我做啥?”

刀疤脸一把抓住鲁本川的衣服,扯过来按在床沿上,喝道:“是不是你?”

李浩健和二皮立刻上前拉开刀疤脸。

二皮警告说:“你娃想勾起噻?!”

刀疤脸骂骂咧咧:“就是他,狗日的,敢对着我打飞机。”

罪犯又一阵哈哈大笑。

谢天明洗漱回来,走到二皮面前,低声说:“小赵,算了吧。”

二皮连忙收敛笑容,敲了一下刀疤脸的头:“我说你龟儿弱智,你还不服。弱智了吧?就算他梦游打飞机,你咋知道他对着你干了?哪万一是对着李浩健干呢?”

李浩健瞪了他一眼:“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这下轮到刀疤脸手舞足蹈地笑。

二皮对鲁本川说:“鲁日本,你还不利索点,老子可是要掐着秒表来盯着你。”

二皮说完,小跑出去。

鲁本川慌忙套上裤子,拿起上衣边穿边向楼下跑,连厕所都顾不得上。

二皮盯着鲁本川掐秒表,鲁本川跌跌撞撞跑到队列站好。

二皮把秒表使劲按下,低头看,怪叫道:“嘿!鲁日本,提前二十秒,不错。还是不要这样子嘛,以后咋整你呢?”

犯人们一阵哄笑。

鲁本川不温不火,也不语。

二皮又挑衅地叫嚷道:“嘿!鲁日本,咋不说话呢?”

谢天明看不下去了:“小赵。”

二皮连忙立正,大声回答:“到!”

众犯人又是一阵哄笑。

二皮不满地骂:“笑笑笑,笑个球。”

罪犯们忍住笑。

二皮点头哈腰地对谢天明说:“谢老大,你说,你说。”

谢天明无奈地摇摇头,轻声叹息。

李浩健走到二皮身边:“赵海东,整队好像是我的职责哈。”众犯人又是一阵哄笑。

二皮瞪眼,看见杨阳从大门口走进来,连忙跑到队列里站好。

吃过早餐,罪犯们上车间的上车间,上课的上课去了,偌大个监区顿时空落落的。微风拂动,透过铁门,监管区花园里一丛丛绣球正静静地绽放,娇艳着初夏的心事。

吉牛马二扫完操场,搬了个小凳子放在操场一角,坐在小凳上发呆。鲁本川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零食递给吉牛马二:“给。”

吉牛马二看都不看,摇头,眯着眼睛,像是在打盹。

鲁本川又拿出一包中华烟,推推他。吉牛马二还是看都不看,摇头。

鲁本川说:“你看看嘛。”

吉牛马二看了一眼:“我不抽烟。”

鲁本川拍拍自己的脑袋,自语:“唉,我咋忘记了呢?”

鲁本川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茶叶:“这可是正宗的碧潭飘雪,绿色的,成本都400多呢。你拿去泡茶喝。”

吉牛马二说:“大厦千间,夜眠七尺;珍馐百味,无非三餐。”

鲁本川颓然地坐在地上。

吉牛马二有意无意地,又像是自言自语:“你变了。”

鲁本川“啊”了一声,若有所思。

吉牛马二接着说:“谢天明也变了……昨晚他跟我说,反驳,是能力,不反驳,却是智慧。”

鲁本川笑了一下:“老哥,你说二皮他们为什么一直针对我呢?”

“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大家就相安无事了。”

鲁本川沉思,继而也开始发呆。